第一章
1
事情仿佛越來越複雜。
李大車與陶李誰都沒有想到那天他們與林大年父女一起去孫麗敏家,又會節外生枝,出現了讓大家那樣尷尬的一幕。孫麗敏女兒的舉動,盡管隻是針對林大年的,可是就連李大車和陶李都忍受不了那份尷尬。
為此,李大車不得已又一次來到了秦州晚報社,找到了陶李。
兩個人坐在報社大廳裏的沙發上聊天。
陶李回憶起那天的情景,依然還覺得事情是那樣地蹊蹺,“我真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複雜,而又那麽巧合。林大年怎麽會與孫女士的女兒認識呢?”
李大車同樣感歎起來,“這地球也太小了,誰會想到會是這樣啊?”
“不管此前曾經發生過什麽事情,那天,孫女士的女兒都做得太過分了。她的那些做法,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一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會做的事情。聽說她還是教師呢。這怎麽教育人呀?”
“所以當時林大年和他女兒走了之後,你也起身走了。”
“當然了,我受不了。盡管我不知道以前林大年究竟做錯過什麽事情,孫女士的女兒都不應該那樣做。林大年畢竟救了她媽媽一命,她怎麽可以那樣對待人家呢?”
“後來我了解清楚了,她當時並不知道林大年就是她媽媽的救命恩人。她隻是當時一下子就想到了她與林大年之間曾經發生過不愉快的一幕。”
“即使她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也不應該那樣做,簡直是太無理了。我當時如果說點兒什麽的話,我覺得一定會激化矛盾,不然我當時是一定不會輕易原諒她。所以我才同樣以最簡潔的方式選擇了離開。我也不想再介入此事了。”
“我更不想介入了。我早就不想介入了,可是又擺脫不了。我和你還不一樣。我一個開出租車的,就靠跑公裏數賺錢,每天一睜開眼睛就想到了份子錢,就感覺到了身上的壓力。其實,我現在坐在這裏,就是在浪費金錢。可是孫女士又打電話找到我。說是想要用我的車,拉著她去醫院。我明明知道她又有什麽話要說,可還是去了。”
陶李還是頗為疑惑,“她都和你說了些什麽?”
“我並沒有上樓,”李大車耐心地解釋著,“隻是在她家門口坐在自己的車裏,在電話中和她聊了一陣子。她說她還想再見見林大年和他的女兒,她在電話裏哭了,如果不哭,這件事也就算了,她這一哭,我的心就軟了。她說她對不起人家林大年。她非要再見他們一麵不可。”
“那你是怎麽處理的?你去找過林大年了?”
“去過他家,是一天傍晚去的。我看到她女兒了。”
“沒見到林大年?”
“不容易見到了。他離開孫女士家的當天晚上,就一個人回農村老家了。那麽大歲數的一個男人,什麽樣的苦沒吃過,什麽樣的罪沒遭過。可是我聽她女兒說,他當天晚上是哭著離開秦州的,他是坐長途客車走的,說是不會再回來了。”
“他把自己的女兒扔在這了?”陶李吃驚極了。
“他讓她女兒跟著他一起回老家,”李大車依然如實地道來,“說是書也不讓她念了,可是他女兒不肯走。她這才留了下來。”
陶李眼睛濕潤了,“我太自私了,就考慮自己的感受了。這些天我居然連個電話都沒有給他們打過,哪怕是給她女兒打一個電話呢。你來找我,打算怎麽辦?”
李大車的眼睛仿佛也有些濕潤,“我把情況在電話中告訴了孫女士,她聽說林大年走了,就更覺得對不起人家。她想請林大年的女兒吃頓飯,想請你和我一起去捧捧場,讓我和你聯係一下。她說如果你和我不給她麵子的話,林大年的女兒是不大可能同意見她的。”
“你答應她了?”
“答應了。不可能不答應啊。我又能做點兒什麽呢?事情都到了這個份上,那就陪著她出去坐一坐嘛,也許有些話說一說可能就清楚了。”
陶李站了起來,“那就這樣吧,定好了時間和地點,告訴我。我再通知林小華。正好我也應該見見這個女孩兒。”
接下來的事情都是由李大車一手操辦的。
他們很快就如約來到了一家飯店。
孫麗敏坐在飯店包間裏的輪椅上,她的身邊站著她的保姆。陶李與林小華一前一後走了進來。李大車跟在她們後邊走進包間。
“你們來了。”孫麗敏的臉上帶著真誠,“來了我就應該謝謝你們呀。謝謝你們還能給我這個麵子。”她的目光移向了林小華,“小林姑娘,你過來,你到奶奶跟前來,奶奶想看看你。”
陶李推了一下林小華,“過去吧。過去和奶奶說說話。有些事情也許是誤會。”
林小華走到了輪椅邊。孫麗敏伸出右手摟住了林小華的腰,“聽說你爸爸當天晚上就回老家了,是我們對不起你爸爸,對不起你爸爸呀。你為什麽不留住你爸爸呢?”
林小華哽咽了,“我爸爸說了,這城裏人比咱農村人見得世麵多,這城裏人的心眼卻並不比咱農村人的心眼寬敞。他說咱在這城裏生活的空間實在是太小了,他累了,他想回老家了。”
“你爸爸說得不全對,這和城裏鄉下沒有多大關係。”陶李認真地做著更正。
“這件事都怪我們娘倆呀。”孫麗敏很是內疚,“後來我才把事情弄明白了。事情是這樣的,不久前,你爸爸在我女兒所在的小區收破爛時,曾經去過我女兒家收過廢品。結果當他走了之後,我女兒發現自己放在客廳門口鞋櫃上的一條琥珀項鏈沒有了。她懷疑是你爸爸拿了去,還報了警。”
林小華吃驚地看著孫麗敏。
“警察曾經找過你爸爸。”孫麗敏的態度很平靜,“你爸爸說他根本就沒進過客廳,更沒有看到過那條項鏈。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我女兒也從來沒有和我說起過這件事。不知道你爸爸是否和你提起過此事。那天我女兒一進門看到了你爸爸,她就認出了他。她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也就發生了後邊的事情。可是……可是你們都走了之後,我問我女兒為什麽會那樣歇斯底裏,她說出了這件事情的經過。我當時就說‘那條項鏈你明明是在我去你家吃飯時,送給我了呀。你說項鏈有些張揚,你不太喜歡,所以才送給我的’。她終於想了起來,可是她一時還放不下這個麵子,不肯和我一起來見你和你爸爸。可我不來見你們不行啊,我睡不著覺啊。”
林小華哭了起來。
“對不起,”孫麗敏的眼睛已經濕潤,“真是對不起你和你爸爸呀。”
林小華依然哭著。
孫麗敏從保姆的手裏接過手提包,自己動手拿出了五萬元錢,遞給林小華,“咱先把這個問題解決了,再坐下吃飯。小林姑娘,這五萬元錢,你必須收下,這已經和你爸爸救了我這件事沒有關係了。這是我資助你上大學用的。我再說一遍,你必須收下。”
林小華拒絕著。
“陶記者,”李大車的目光移向了陶李,“我看你先替她收下吧。不然孫女士連覺都睡不安寧。她還會繼續折騰我的。”
陶李接過了五萬元錢,“那我就先替林小華收下了。謝謝你,孫女士。”
林小華依然哽咽著。
2
楊光也住進了醫院,完全是為了做一次全麵的身體檢查,以確定是否患上了胰腺癌。
醫院住院部病房裏,幾個患者分別或坐或躺在病**。楊光還沒有換上患者服,正坐在一張病床前。陶李站在楊光麵前,努力抑製著自己內心的那份不安,情緒已經不再像此前那般緊張和激動,“你也別太緊張了,上官主任不是說了嘛,那個結果還是存在疑問的。”
“謝謝你,陶李。”楊光表情真摯,“謝謝你的關心。”
“謝什麽?一會兒早一點兒把患者服換上。上官主任和歐陽去看滕超主任了,她們去和人家打個招呼,也謝謝人家。你的事,上官主任是真上心啊,整個住院和檢查都是她直接打電話找的滕超主任,讓他幫忙聯係的。”
上官和歐陽走了進來,徑直走到病床前,滕超也跟在兩個人的後邊走進了病房。
楊光站了起來,眼神迷離,“這就是滕主任吧?”
滕超十分客氣,“我是滕超,叫我滕醫生就行。”
“謝謝滕醫生。給你添麻煩了。”
“別客氣。我還能幹點兒什麽呢?我希望你們最好永遠都不來求我。”
“這裏根本就沒有空床位。”歐陽插上了話,“滕超主任找到了內科主任幫忙,這才這麽痛快地讓你住了進來。不然還不知道需要等幾天呢。”
楊光心懷內疚,“我本來就是想再做一次檢查,看看是怎麽回事就行了。大家都建議我住進來,再做一下全麵檢查,一是尋求究竟,二是可以比在門診檢查省下不少費用。可是這樣卻給滕醫生添麻煩了。”
滕超向前湊了湊,“來來來,你躺下,把衣服掀起來,我先給你看一看。”
楊光躺到**,掀起了衣服,滕超為楊光檢查腹部。
楊光表情嚴肅,“滕醫生,有問題嗎?”
“我沒看出有什麽問題。”
“我本來也不應該有什麽問題呀,怎麽就突然得了不治之症呢?就算是要得癌症的話,也得提前通知我一聲吧,我怎麽一點兒不適的感覺都沒有啊?”
“沒有感覺,那不更好嗎?我剛才去找過內科主任,讓他多關照關照你。他很快會來看你的。爭取早一點兒做檢查,也讓你少受一點兒精神上的煎熬。”
“是啊,”陶李笑了,“剛才他還說,他突然覺得這地球轉動的速度放慢了。”
“重視一點兒肯定是對的。”滕超表示,“不過也沒有必要過分恐懼。如果真的有什麽問題,也不是所有這類病都是無法治愈的。還要看是什麽時候發病的,是處於哪個階段,再說你現在居然沒有任何反應,說明即便是有問題,也是發現得非常及時。”
“謝謝滕醫生。”楊光整理一下衣服,坐了起來,“謝謝你的這番話。滕醫生,你很忙,去忙你的吧。再需要你幫忙時,我會去找你的。”
“那好,我走了。”滕超說道,“有時間再來看你。”
幾個人目送著滕超向外走去,上官轉身,與滕超揮了揮手,算是告別。滕超也回過頭來與上官點頭示意。
此刻,柳男和李春陽,還有朱大可走進了病房。
楊光興奮起來,“怎麽都來了?太隆重了吧?”
李春陽開起了玩笑,“你是目前晚報最大的新聞,如果不來,那不是漏新聞了嗎?”
“這麽說,我這一病,還能上頭版頭條?”楊光的臉上輕鬆了許多。
“這事我說了不算,”李春陽淡淡一笑,“我隻管采訪,不管發稿,這得由上官主任決定。”
上官更是順水推舟,“我看就安排在報縫裏吧,也可以減輕一點兒楊光的心理負擔。”
“沒事沒事,沒事了。剛才滕醫生和我說了那番話之後,我基本上沒有什麽負擔了。”楊光坦言。
“那好啊,”柳男插話道,“本來我還想多來醫院看看你,我本來想過看一眼少一眼了,現在看來我不用有這種擔心了。”
陶李表情嚴肅,當即拉了一下柳男的衣服,“少說一點兒不行嗎?”
楊光看到了陶李的舉動,當即笑了,“柳男,你這是上廟不上廟,分明是來糟蹋老道的。”
柳男變本加厲,“想哪去了?我是想來告訴你,想吃點兒什麽就吃點兒什麽吧!”
朱大可表情嚴肅,將柳男推向了一邊,“去去去,柳男,玩笑開大了,太恐怖了。你不知道這年頭,幾乎是人人都談癌色變嗎?”
楊光笑了,仿佛有點兒勉強,“大可,沒事,你不用擔心什麽。我理解柳男,他這叫做語重心長,上次他得甲肝住院時,我去醫院看過他。我當時讓他太失望了,他心裏一直還在記恨著我呢。”
“什麽時候的事?”
“兩三年前的事。”
“你都說了些什麽?”
“也沒說什麽,柳男當時就是覺得我的表情太莊嚴肅穆了。”
陶李突然調皮地笑了,“楊光,這說明人家柳男多麽大度啊,人家把你這當成了醫院,你當初竟然把他那當成殯儀館了。”
“沒錯,那天楊光哪是去醫院看病人啊,完全像是去向遺體告別的。”柳男笑了,仿佛苦笑,仿佛傻笑,又仿佛是愜意地笑著。
3
成好又一次來到了報社。
她坐在報社大廳裏的沙發上,不停地撥打手機,終於撥通了手機,“楊光,我是成好,你在哪呢?”
此刻,楊光正好躺在醫院住院部的病**。就在他接通手機的那一刻,他猶豫了一下,猶豫著應該如何回答她的問話,片刻工夫,他便做出了反應,“在外邊采訪呢?你在哪呢?”
“在你們報社的大廳裏。”
“不是去找我的吧?”
“當然是來找你的呀。我想請你吃飯。”
“請我吃飯,怎麽突然想起來請我吃飯了?”
成好有幾分興奮,“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麽好消息啊?”楊光漫不經心。
“我中獎了。”
“買彩票中獎了?”
“不是,是我們公司搞了一個有關旅遊方麵的知識競賽,我得了一個一等獎,獎勵了一台蘋果電腦。”
“這有什麽可以自豪的,不就一台電腦嘛,我還以為買彩票中了幾百萬呢?”
“這還不值得祝賀呀?你長這麽大還不知道中沒中過獎呢?”
“沒有。我從來就沒想過中什麽獎,我保證不中風就很高興了。”
成好笑了,“你到底在不在報社啊?我把房子的設計圖紙帶來了,我又產生了一些新的想法。有一個地方,我想做做改動。你如果在的話,就下來看一看。”
“我還真不在報社。”楊光一本正經,“過些天再說吧。你不是說已經不著急了嗎?”
“好吧,你不在,著急也沒有用啊。那吃飯的事……”
“免了免了,你哪有誠意啊?分明是來找我討債的,還先給我開了張空頭支票,拐了這麽大一個彎,你累不累呀?好了,我掛了。”
此刻,歐陽從電梯裏走了出來,走進了大廳。她看到成好正坐在沙發上,便走到她跟前,“成好,你怎麽來了?”
“我來找楊光有點兒事。”
“找楊光?和他約好了?”
“沒有。剛才臨時給他打了一個電話,已經與他聯係上了。”
“他答應和你見麵?”
“沒有,他說他正在外邊采訪。”
“正在外邊采訪?”歐陽馬上意識到楊光是在說謊。
“他是這樣說的。”成好並沒有從歐陽的臉上看出任何端倪。
“這個楊光可真夠敬業的。”歐陽煞有介事,“那好,你坐著吧,我有事需要出去一趟。”
就在歐陽轉身的那一刻,成好突然發現了她胸前佩戴著的那條項鏈,這正是柳男不久前給她買下的禮物,她立刻拉住了歐陽,“唉,唉唉,你胸前戴的這條項鏈是什麽時候買的?以前沒看你戴過呀?”
“最近才買的。好看嗎?”歐陽用手撫摸了一下項鏈,仿佛是展示著項鏈的精美。
“好看,很好看。是在咱秦州買的嗎?”
“沒錯,是在古玩市場買的。就在市場二樓最大的那家店鋪裏買的。裏邊既經營古董,也經營珠寶玉器什麽的。”
“是一上二樓那家?”
“沒錯,就是那家。什麽意思?你怎麽突然問起了這個?”
成好伸出手去,特意將手腕上的一隻翡翠手鐲暴露在歐陽麵前,“你看這個好不好看啊?這是我最近在他家買的,老板說是A貨。”
歐陽看了看手鐲,“我不懂,隻是看熱鬧。這綠顏色不會是激光打進去的吧?”
“唉,柳男在嗎?柳男的爸爸對這個是內行。我找他爸爸看看。”
“在。我下樓時,他正在電腦室呢。你找他吧,我走了。”
歐陽走出了報社大廳。
成好依然坐在大廳裏,撥通了柳男的手機,“柳男嗎?我是成好。我在你們報社的大廳裏呢。下樓一趟唄。”
“有事啊?”
“想你了。”
柳男笑了起來,“可是,可是我還沒有想好我想不想你啊?”
“唉,”成好並無反感,“那不重要,隻要我想你就行。說真格的,幫我看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下來就知道了。”
幾分鍾後,柳男走出了電梯,坐到了成好身邊,“看來你是真悠閑啊,這下午的工作時間說跑出來就跑出來了,這也太隨便了吧?”
“出來辦事,公私兼顧了。”
“看什麽呀?”
“我買了一隻手鐲,想讓你爸爸看看成色?看看怎麽樣?”
“嘿,殺雞焉用宰牛刀,我看看就已經足夠了。”
成好將手鐲遞給了柳男。
柳男仔細地看著手鐲,“不錯。冰種。A貨。”
“是嗎?看來我的眼力還是不錯的。”
“特意為這件事來找我的?”
“算是吧?還想見見楊光,讓他修改一下房子裝修的圖紙。他說他在外邊采訪呢。”
“什麽?他說他在外邊采訪呢?”
“啊,是啊。是他剛才在電話中告訴我的。有什麽不對嗎?”
“當然不對了。他沒和你說啊,他已經住院了。”
“什麽病啊?前些天還挺好的,怎麽會突然住院了呢?”
柳男站了起來,成好也站了起來。柳男趴到了成好的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很可惜啊,有可能是胰腺癌。”
成好甚是震驚,“啊!你再說一遍。”
“有可能是胰腺癌。”
成好一下子坐到了沙發上。
4
上官坐在自己辦公室的辦公桌前,朱大可走進辦公室,走到上官辦公桌對麵。
“回來了?坐吧。”上官的臉上充滿了關切。
朱大可依然站在那裏,“接到你的電話後,我就去了醫院。”
“見到楊光了?”
“見到了。”
“他的精神狀態怎麽樣?”
“挺好,和我上次去看他時,沒什麽兩樣,甚至是比那時還好一些。”
“檢查結果還沒有出來?”
“沒有。”
“盡管他的精神狀態不錯,”上官說道,“也需要多多關心關心他。人到這種時候,尤其需要別人的關心。”
朱大可的手機響了,他接通了手機,“申雪啊?有什麽事嗎?”
上官聽到朱大可提到了申雪的名字,馬上便聯想到了自己的兒子小虎,她馬上便緊張起來,她根本就沒有顧及朱大可還在與申雪通著電話,便急了,“怎麽了?有什麽麻煩?”
朱大可用手在唇邊示意了一下,意思是讓上官靜一靜。
“沒什麽事。沒什麽事。”手機中傳來了申雪的聲音。
朱大可同樣有些疑惑,“你不在小虎身邊?”
“在在在。我怎麽可能不在他身邊呢?這個電話就是他逼著我給你打的。他說他想你了,非要和你說說話不可。”申雪不緊不慢地敘述著。
“這個孩子呀,嚇了我一跳,我以為怎麽回事呢?”此刻,朱大可才將心放了下來。
“沒事,沒事。什麽事都沒有。他表現得還可以。你等著啊,我把電話給他,你們說幾句話吧。”
朱大可將頭轉向上官,“是小虎要和我說說話,說是想我了。”
“這個孩子,”上官有些不耐,“真是的。我聽說是申雪打來的,這心就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還以為……”
“大可叔叔,大可叔叔,你聽到了嗎?”朱大可的手機中傳來了小虎的聲音。
朱大可異常認真,“聽到了,聽到了。小虎啊,你聽話嗎?”
“大可叔叔,我想你了,我好想你啊。你怎麽不來看我呀?”
“叔叔太忙了。好好好,叔叔找時間去看你,一定去看你。”
“你今天就來看我。今天就來吧。咱倆說好了,你一定來啊。”
“不行,不行。我也得和你媽媽商量商量啊。”
小虎依然不依不饒,“大可叔叔,我的事情我做主。不用和我媽媽商量。”
“好吧,我答應你,有時間一定去看你。”朱大可隻能如此作答。
“那不行,你今天就來看我。要不我給我媽媽打電話,讓她命令你來我家。我媽媽的官可比你大。”
朱大可突然笑了起來,“你媽媽也很忙,她哪有時間命令我呀?”
小虎仿佛神秘兮兮,他幹脆壓低了聲音,“你上我家來,我媽媽可高興呢。我感覺出來了。”
朱大可終於將手機遞給了上官。
晚上,朱大可還真的應了小虎的邀請,去了上官的住宅。
朱大可與上官悄悄地走進上官住宅時,小虎並沒有發現。朱大可換上了拖鞋,悄悄向客廳走去,“小虎,你在哪呢?叔叔來看你了。”
申雪領著小虎從一間臥室裏走了出來,朱大可抱起了小虎,坐到了沙發上。
申雪站在上官跟前,“我走了。”
“留下一起吃飯吧?”上官微笑著挽留對方。
“晚上還有事呢。”
朱大可和上官目送著申雪走出了房門。
“大可,你坐著,我去做飯。”上官邊說邊朝廚房走去。
朱大可將小虎放到地板上,“小虎,你自己去玩吧,我去幫你媽媽做飯。一會兒咱們一起吃晚飯。”
小虎撒起嬌來,“不好,不好,我讓你陪著我玩。”
“不行,這樣不好。媽媽上了一天班,已經很累了,你必須體諒媽媽。你自己玩去,我去幫你媽媽做飯。你必須聽我的。”
“那好吧。”
朱大可走進了上官家的廚房。
上官邊淘米邊與朱大可聊了起來,“也不知道你怎麽就具有了這樣的魔力,你說話比我說話都有效。我每說一點兒什麽,他都會與我據理力爭,就沒有痛快的時候。”
“這好像應該屬於教育範疇的問題。”朱大可站在水池前洗起手來,“什麽是最好的教育?最好的教育應該是無為的教育,有點兒像無為而治。其實具有大智慧的人認可的無為而治,實際是無所不治。孩子看不到教育的發生,你的行為卻實實在在地在影響著他的心靈,這等於幫助他發揮了他的潛能。這才是最好的教育。這也是國外一些發達國家的教育與我們的教育的區別所在。”
“在你父母家住的那段時間,看來你還是影響到了他。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說得的那個理兒。”上官將米倒進了電飯鍋裏。
“我幫你洗菜吧。有的時候,大人的一聲斥責和一聲誇獎,會對孩子的一生產生完全不同的兩種影響。我記得我在什麽地方看到過一個資料,說是一個小學二年級的學生,在作文中說他將來的誌願是當小醜,這在中國通常情況下老師都會說胸無大誌,孺子不可教也,而在有些國家,老師便會說,願你把歡笑帶給全世界。我們可以閉上眼睛想一想,這兩種對待同一件事情的態度,會對孩子的一生產生怎樣不同的影響?”
“眼下我最擔心的是他現在對你越來越多的依賴。”
“你真正擔心的是什麽?”朱大可認真地看著上官。
上官馬上有所警覺,“你不會以為是我讓小虎給你打的電話吧?”
“你很介意這一點嗎?”
“你以為不應該呀?”
5
報社電腦室裏不斷有人來來往往,另有不少人坐在電腦桌前工作著。陶李走到電腦桌前坐了下來。李春陽背著攝影包從電腦室外走進來,直奔陶李而去,他走到陶李跟前,“陶李,我的那個朋友來電話了,他說我們要找的那個人已經聯係上了。你看怎麽辦,什麽時候過去看一看?”
“我沒有問題,馬上就可以走。”陶李馬上站了起來。
李春陽看了看表,“這樣吧,我再給我的朋友打一個電話,我讓他直接奔我們要去的地方集合,這樣可以省點兒時間,免得還得奔他那裏去,白浪費時間。”
“那你知道我們需要去哪裏嗎?”
“他已經告訴我了,那個男的是開茶莊的。就在西安路上,叫什麽來著?哦,想起來了,叫做慧生茶莊。我們直接去那裏就行。”
“李老師,你說我們有沒有必要讓朱大可也跟著我們一起去啊?”
“還不知道這是灣清水還是渾水呢,我看我們倆先蹚一蹚再說吧。他的麻煩已經不少了。”
陶李坐進了李春陽的轎車,轎車在馬路上行駛著。沒過多久,李春陽就將轎車停在了慧生茶莊門前,兩個人下車後朝慧生茶莊走去。
茶莊的麵積不算太大,一麵牆壁上擺放著各種各樣的茶葉和紫砂壺具。茶莊內擺放著幾張茶桌,茶桌上擺放著茶海等茶具。高大強正與茶莊老板坐在茶桌前飲茶。
李春陽與陶李走進茶莊時,高大強站了起來,茶莊老板也慢慢地站了起來。
高大強十分客氣,“你們來了?”
“來了。”李春陽直接指了指茶莊老板,“高大強,這位就是你說的那位朋友吧?”
“是啊,他就是我的朋友何明強。”
何明強主動與李春陽握了握手,又將手伸向了陶李,“這位也是報社記者吧?”
陶李竟然沒有伸手,隻是站在那裏靜靜地發呆,半天才感歎道:“太像了,太像了!”
何明強不明因由,“像什麽?像什麽呀?”
陶李突然反應了過來,將手伸了出去,“哦,對不起,握一下手吧。”
何明強與陶李的手握在了一起。
“像錄像中的那個男人!”陶李仿佛自言自語。
“到底是怎麽回事?”何明強坐了下來,“來來來,都坐下,都坐下說。”
陶李與李春陽等人也分別坐了下來。
何明強為每人倒上了茶水,優雅地指了指茶杯,“請喝茶。”他自己先喝了一口,“我和我老婆去歐洲旅遊剛剛回來。高大強打電話和我說有人把我和我老婆的錄像截圖發到了網上,說是為了尋找自己的什麽姐姐。開始時,我根本不想見你們。因為我們結婚這麽多年了,我還從來沒聽她說過她還有什麽妹妹。”
李春陽急了,“你先不要管你夫人到底有沒有妹妹這一說,你能把她請出來讓我們見見嗎?”
“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你們究竟是什麽意思?好像還挺神秘的。我馬上給她打一個電話。問問她現在哪呢。”
何明強坐在原處撥打起手機。正在這時,茶莊的大門被推開,何明強的妻子走了進來,她足有一米六七的個頭,身材修長,皮膚細膩,臉龐娟秀,她並不知道此前這裏正在議論著什麽,她慢慢地朝客人走了過去。
陶李頓時驚呆了,她幹脆站了起來,“你,你是……”
何明強看到陶李的樣子,不知道何故,“怎麽回事啊?”
陶李終於開口問道:“大姐,你是呂可秋?”
何明強的妻子愣了半天,才反應了過來,“何明強,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什麽呂可秋?呂可秋是誰?”
陶李幾乎是無所顧忌,“會展中心舉辦國內外商品交易會開幕式那天,你們夫妻倆去過會展中心吧?”
“去過啊。”何明強答道。
“你們在展會會場逛過嗎?”
“當然逛過呀。”
所有人的目光移向了陶李,陶李更加專注,“這麽說,我發在微博上的錄像截圖,確實是你們夫妻倆了?”
“什麽錄像截圖啊?”何明強的妻子終於急了。
何明強異常平靜,“我看過了,肯定是我們兩口子。”
“你妻子不姓呂?也不叫呂可秋?”
“這都哪跟哪呀,我老婆姓沈,沈陽的沈,名叫沈小青。”何明強又一次端起了茶杯。
李春陽與陶李回到了報社。
他們剛剛走進報社大廳,朱大可就從電梯的方向朝大廳裏走來。陶李興奮地快步迎上前去,臉上依然難掩曾經的激動,“大可哥,終於有結果了。我找到那一男一女了。他們與呂可秋根本就沒有關係。再也不可能有人因為這件事找你的麻煩了。”
朱大可也激動起來,“這是真的?是真的?”
“確定無疑。那個女人肯定不是呂可秋。”
“你敢肯定?”
“我敢肯定。肯定不是呂可秋。”
朱大可與陶李竟然擁抱了起來。
6
陶李走出新華書店的大門,在馬路上行走著。馬路上人來人往,不時地有人從陶李的身邊走過。陶李邊走邊不停地撥打手機,手機終於撥通了,“林小華嗎?”
此刻,林小華正坐在家裏,“陶李姐啊?我是林小華。”
“林小華,我也不知道你爸爸回來沒有,我不太放心你一個人在家,就想到給你打一個電話。”
“沒有,沒回來。”
“他真的不打算回來了?”
“他是這樣說的。他的態度還是挺堅決的。”
“你沒好好和他說說嗎?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也就算了。人是應該學會忘記的,不然,這一輩子有很多事情、很多時候是過不去的。”
“他覺得他活得很沒有尊嚴,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有過這種感覺了。我把孫阿姨將那五萬元錢又給了我的事,告訴他了。他說他不管了,說我也差不多長大了,他不想再管我了,讓我自己看著辦吧。”
“這怎麽可能呢?”陶李急了,“連我對你都放心不下啊。你說用不用我和你爸爸通個電話呀?”
“也好,就是怕又會給你添麻煩。”林小華終於同意,“過後我把他的手機號發給你。你最好是晚上給他打。”
“好吧。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我有時間過去看看你。”
陶李掛斷了手機,繼續朝前走去。她的手機響了起來,她迅速接通了手機,手機中傳來了林小華的聲音,“陶李姐,我剛才忘和你說了。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你有沒有發現微博上的一條消息?”
“什麽消息啊?”
“秦州出租車愛心車隊的一名的哥病了,是突然發病的,好像是白血病。一幫的哥站了出來,提出了一個口號,說是‘每日多跑一趟活,救助患病兄弟’。那裏邊提到了患病的哥的名字,開始時我並沒有在意。可是後來我發現了躺在病**的那個的哥的照片,我才警覺起來,那個的哥是李叔叔啊。”
“哪個李叔叔?李大車啊?”
“是他,我覺得可能是他。”
“怎麽可能呢?前幾天見到他時,還看不出他有病啊?怎麽會突然病了,而且還得了這樣的病呢?不大可能吧?”
“不信你就上網看一看。陶李姐,如果確實是他,我想去看看他。你看好不好?”
“當然好了。這樣吧,先掛了吧。我馬上給他打個電話,弄明白了情況之後,再和你聯係。”
陶李撥起了手機,手機那邊的鈴聲不斷地響著,卻沒有人接聽。鈴聲中斷之後,她又一次撥了過去,電話依然沒有人接聽。陶李不斷地晃動腦袋,繼續向前走去。走到公共汽車站前,她停了下來,一輛公共汽車正發動起引擎,駛離車站。陶李並沒有上車,她又一次撥通了李大車的手機,手機依然沒有人接聽。
又一輛公共汽車駛來,陶李登上了汽車。
汽車向前駛去。
7
楊光依然在住院,不時地會有人前去看他。
醫院住院部的病房裏幾個患者分別躺在自己的病**。成好手提花籃出現在楊光所在的病房裏,她四處尋找著楊光的病床,發現沒有楊光的身影,便走到一張空病床前,站在床尾處,伏下身去,查看病床卡上的登記,病床卡上赫然寫著“楊光”的名字。她直起身來向鄰近病床的一名患者打聽,“這個患者去哪了?”
“出去一會兒了,不知道去哪了。”鄰床患者回應。
成好將花籃放在了窗台上。
此刻,成好走出了病房,走到走廊裏,左右張望,依然不見楊光的蹤影。她向走廊一頭走去,邊走邊撥通了手機,手機中傳來了提示音:手機欠費,已經停機。
成好重新走進病房,走到病床前,坐到病床邊上。她從包裏掏出一支筆拿在手裏,又在包裏翻動著,翻動了半天,將包放到了**。她打開床頭櫃的抽屜尋找著什麽。她突然發現了放在抽屜裏的楊光的體檢報告,她將報告拿在手裏看著,又不停地翻動起來,一頁頁地翻動著。“胰腺癌”幾個字出現在成好眼前,她愣愣地看著體檢表發呆。
楊光,聽說你病了,很是悲傷。特意來醫院看你,你又不在。給你打過電話,電話停機。不知道複查的結果怎樣?結果出來之後,告訴我。有時間我會再來看你。成好。
成好向病房外走去,走到門口,又返回了病房,坐到**,重新將抽屜打開,拿出體檢報告又一次翻動到此前翻過的那頁,邊看邊晃動著腦袋。她看了一會兒之後,果斷地將體檢報告放進了抽屜裏,又站起身來快步向病房外走去。
成好快步行走在醫院走廊裏,又走進了電梯。她走出醫院大門,正在這時,楊光從遠處朝醫院大門裏走來,走到成好麵前,“成好,你怎麽來了?來讓我修改設計方案?”
“我在你的眼裏,就這麽不懂事啊?”成好表情嚴肅。
“哦,我不是那個意思。那天你給我打電話時,說起過修改設計方案的事,前兩天柳男也來醫院看過我,他也說你特意為這件事去報社找過我。我以為你確實是很著急呢。”
“你不會以為沒有你,我這房子就裝修不成了吧?”
“這麽說你來醫院不是來找我的?”
成好仿佛是在賭氣,“不是。住院了都不肯告訴我一聲,我憑什麽來看你呀?”
“成好,說真的,我真不想麻煩你。”楊光十分認真,又仿佛不無調侃,“上次那事,我根本沒寫過申請,你就差點兒一下子把我弄到了泰國。如果這次告訴你我病了,你還不得把我弄到美國去呀?”楊光笑著,開心地笑著,“如果到那之後,我再把你得罪了,你索性不管我了,我手裏又沒有錢,你說我得多少天才能走回來呀?”
成好並不氣惱,她笑了,“楊光,你也學會拿我開心了。”
“說正經的,”楊光言歸正傳,“手機昨天晚上就沒費了,我剛才出去交錢了。唯恐有人來醫院看我,所以匆匆忙忙地趕了回來。不想上去坐一會兒了?”
成好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接通了手機,“啊,劉經理啊。我來醫院看望一個朋友。好的,我馬上回去。”成好掛斷了手機,“楊光,本來想陪著你出去吃點兒飯,看來是不可能了,公司剛才來電話,讓我馬上回去。我就不上去了。”
“好吧。如果我還能走出醫院,我再幫你修改設計方案。”楊光不無傷感。
“複查結果出來了嗎?”
“沒有。”
成好轉身向前走去,楊光站在原地看著成好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
楊光回到了病房,坐到病**。一名鄰床患者從病房外走了進來,走到床邊,“你去哪了?剛才有一個女孩來找過你,問過你怎麽不在。我也不知道你去哪了。我看她還在報紙上寫了些什麽。你找找看,好像是沒有帶走。”
楊光在一摞報紙的最上邊看到了寫有成好留言的報紙,認真地看了起來。
陶李手提布袋走進病房,悄悄地走到楊光病床的另一側,站在他的背後,向前伏身注視著報紙上的內容。楊光側身將報紙扔到一側,就在這一刻,他突然發現了陶李,“你怎麽來了?”
“看什麽呢?這樣認真,我給你送飯來了。”
“哦,這不是難為你嗎?你從哪來?”
“從家裏來呀。”
“你怎麽和你媽媽說呀?”
“這是我的傑作。”
“你還會做飯呀?”楊光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驚訝。
陶李仿佛十分得意,“給寵物做點兒吃的,還是沒有太大的問題。在國外上學時,早就逼出來了。”
“你把我當成寵物了?”楊光站了起來,紳士般地擁抱了一下陶李,“謝謝,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