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正邪
海瀾跛著腳，走到了天剛的身邊。經過長時間的休息，他終於恢複了一點力氣——但是要讓他再去戰鬥一場那也還是不可能的。不過至少他現在找回了說話的力氣。海瀾也看得出來這一點，因為原本他疲憊的神色終於消失了。她坐到了天剛的身旁，開門見山地說道：“那麽，哥哥，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去找行星守護者好好談談了呢？”
“就像三年前一樣？”
“就像三年前一樣。”海瀾說道，“隻不過那個時候，我們誤解了守護者，以為他們背叛了我們……可是現在，我們大家都明白了，這一切全都是魔神的陰謀。所以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
“當然。”天剛有氣無力地歎了一聲，“真不敢相信，你我竟然在魔神的地盤上為這個敵人做了三年的苦力……甚至還為她殺人。現在想來，真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們是怎麽想的……
“海瀾，最近我突然想明白了。”天剛側過頭，將臉對準了妹妹，“為什麽我們認為守護者背叛了我們，隨後我們就一定要加入到潘多拉的陣營中呢？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正邪，也無法徹底分清楚兩方勢力……這個世界上，絕對不可能隻有潘多拉和守護者兩種陣營。
“但是我們都走進了一個誤區啊！這正是潘多拉的狡猾之處。她步步誘導我們，先是讓詭譎把我們放出來，當我們慶幸自己終於脫離了苦難的時候，卻又讓偽裝幻化成朋友的樣子……結果不知不覺間，在信任與背叛的矛盾中，我們在這個誤區裏越陷越深，最終徹底模糊了正邪的概念。
“魔神的心機真的好重啊！早在三年前，她就開始算計我們了。我們為她做了這麽久的傀儡，竟然壓根沒有發覺……”天剛長嘯一聲，可是這仍然無法抒發他心底裏的悔意，“然而我們現在卻仍然身處她的土地上。我們竟然還在她的土地上！這原本應該是屬於我們的土地……
“海瀾，我覺得我現在不能再作為魔獸生活了……”天剛深沉地說道。
“是啊，所以我們才要去找行星守護者啊。我們有能量碎片，他們有團隊，如果我們加入他們一同對抗魔神，那麽結局不就是皆大歡喜了嗎？”
“可是海瀾，你真的覺得在我們對他們做了那麽多事情以後，他們還會接納我們嗎？”天剛一臉痛苦地問道，“守護者不傻。你看看亞當，他欺騙了他們三次，結果現在他們再也不相信亞當了。我們又何嚐不是這樣呢？奪走地球和火星能量碎片……協助亞當攻擊迪厄斯……這些都是能夠讓他們對我們恨之入骨的事情啊！他們現在沒有來找我們的麻煩已經是萬幸了。如果我們再去找他們，豈不是自投羅網嗎？說不定還沒等把來意說明，我們就已經被他們殺死了。
“相信我，海瀾，我真的很後悔……我真的很後悔……”
海瀾暗自歎了一口氣，但是她不得不承認，天剛言之有理，他說得沒錯。可是，她仍然不想放棄這個機會，“不管怎樣，我還是想要去試試……如果我們不去的話，那麽我們不是又隻能待在這片充斥著罪惡的土地了嗎？”
“海瀾，這世上並不是隻有這兩種勢力，也並不是隻有這兩片土地。”天剛提醒她道，“我們的出路還有很多。我們還可以加入亞伯的反潘多拉集團啊！就和大姐以前一樣……”不知不覺間，他的聲音低了下去。但是海瀾又說道：“這確實是真理。可是，對我們來說——起碼對現在的我們來說——我們所能做出的抉擇，它的選項隻有兩個。
“哥哥，如果你不去的話，那麽我去。”海瀾決然地說道，“去找他們談合也並不是死路一條——起碼比現在我們的境況要好許多。而且，在守護者當中也並不都是偏激的人。他們會接納我們的，我認識一個叫櫻海的人，她是水星守護者麥卡瑞，她就能夠接受我們。而且，鳳瀾死的時候曾經交代了她一些事情……我不知道那事情是什麽，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肯定和我們有關。所以說，就算其他人持有反對意見，櫻海應該不會這麽做的。”
天剛知道櫻海是何許人也。在兩天前，他就曾經和這位水星守護者戰鬥過。不過那也隻是擦肩而過而已。更何況那時候主導戰局的是亞當和之後出現的偽裝，天剛並沒有發揮過什麽作用，他和櫻海也隻有一麵之緣。不過他們交集更多的，反而是一個月前那場悲壯的戰鬥中。在那時候，鳳瀾被嫉妒護法刺穿，不幸身亡。而在她生前，天剛看見她在和櫻海說著什麽；之後的戰鬥中，櫻海也曾經製止過其他守護者傷害自己。天剛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麥卡瑞的身姿，將她和海瀾的話語聯想到了一起。
真的是這樣的人嗎？
“哥哥，我真的想要去試一試。”海瀾略帶央求的懇請道，“說實話，我真的已經受夠了這種水深火熱的生活……我覺得，如果有機會的話，還不如自己去拚搏一把。如果我能夠成為名副其實的海王星守護者，我希望我能夠與魔獸們戰鬥……那些甘願成為魔神部下的墮落之人，已經不能算是我們的同胞。他們體內流淌著肮髒的血……
“我希望我能夠在戰鬥中得到解脫。拋起頭顱，揮灑熱血……還記得小時候鳳瀾怎麽和我們說的嗎？”海瀾問道，但是天剛卻早已不記得了。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她說過，我們天生就是一名鬥士；寧可在戰爭中光榮地死去，也不做齷齪小人，在魔神的掌下卑鄙地苟且偷生。
“可是曾幾何時，我們都忘記了這些話……”海瀾說道，“所以我想彌補，彌補我們過去所犯下的罪過。這樣的話，鳳瀾在九泉之下也會為我們感到高興的……
“天剛，你還記得嗎？在鳳瀾死的時候，她的臉上漂浮著微笑……她笑麵死神，但是我想，這也許是某種信念。她堅信我們會作為正義之人活下去……我們得完成她的心願，我們得成為我們眼中的正義之人。所以，我想成為海王星守護者納普特恩。就算哥哥你不願意，我也要去找行星守護者們談一談。”
海瀾說完了。天剛心中百感交集，其實，他又怎麽不想這麽做呢？但是他的心中卻一直畏懼著守護者們。別看表麵上天剛剛硬堅強，但是那隻是年少悲慘的家庭所磨練出來的假象。天剛也非常渴望著一些東西……但是他卻深知自己可能永遠也得不到了。他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知道這時候再阻止他的妹妹也是沒有用了。或許他們的內在性格反而和他們的表麵相反，海瀾執著，對任何事都有一種一股腦向前衝的信心。但是天剛一直想太多，最終讓他什麽也幹不成。
“想幹的話，就去幹吧。”天剛輕聲說道。
聽了他的話，海瀾如釋重負地笑了一下，然後快步走出了伯克斯神殿。天剛看著她的身影化作一道綠光，消失在了長廊的盡頭中，也幹澀地笑了笑。
海瀾化作了金色光粒子狀態，在宇宙中飛翔，直奔地球。途中，她發現了一道綠光衝在自己的前麵，比她更快到達了目的地。但是海瀾並沒有在意這一點，她的腦海中還在思考著另外的事情。
雖然她剛才確實對天剛說了許多自己的信念、夢想之類的話語，但海瀾心知肚明，那都隻是她的空話而已，不過其實也確實不乏一些真實的內心想法——但大多數都隻是為了說服天剛而臨時想出來的話語罷了。她的內心其實也不坦然，她也一直在躊躇。她不知道自己真正信仰的究竟是什麽，究竟是行星守護者的英雄主義，還是魔神的個人主義？為了保護自己的生命，在一念之差下她很有可能墮落為魔。
海瀾沐浴在宇宙真空的疾風中，她咬著嘴唇，突然聞到了一抹濃重的血腥味——那是之前的戰鬥中殘留在嘴角的鮮血。那時她為了打倒嫉妒，不惜化身為魔，隻為撕裂嫉妒。在那一刻，海瀾真切地感覺到了自身的殘暴。那時，她的身體已經和她的意誌分離，她也不知道自己那時候究竟為什麽會如此瘋狂，如此殘酷。她隻能感覺到她心中嗜血的本性。
撕裂……撕咬……
狂暴……狂嘯……
海瀾猶豫不決。她刻意放慢了速度，但是又無法真的狠下心來不去與守護者見麵。她明明就已經和天剛說清楚了，那麽她就要確實地做到這一點。她突然發現，現在戰局已經不是能夠憑她的意誌而能夠轉變的東西了。在這場戰爭中，每個人都是敵人手下的一顆棋子——就連那位至高無上的魔神也是，更不要提海瀾了。她能夠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她隻能竭盡自己的力量去完成任務。
向前吧……隻要一直向前就可以了。
一直向前，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