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時總?時總?”
直到孫秘書喚了第四遍,時鍾才回過神來,斂眸掃向孫秘書,孫秘書頓時心裏一“咯噔”,老板他……表情很陰森啊!
以至於時鍾突然將手伸向孫秘書,孫秘書嚇得本能地閉了閉眼——自己老板現在這副模樣,真像是要揍他,但他再睜開眼時,卻發現時鍾不過是把手裏的西裝扔給了他:“扔了。”
孫秘書還沒反應過來:“啊?”
時鍾隻淡淡地收回目光,繞過孫秘書,朝辦公室門外走,沒有再吭半聲。他腿長,步子邁得又大,轉眼就要消失在辦公室門邊,孫秘書見狀,趕緊屁顛屁顛地跟上。
時鍾腳步迅疾,一路來到樓下的會議室,孫秘書見他始終板著個臉,便也不敢出聲,直到利德建設的副總蔣明德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進會議室,孫秘書才不得不作勢咳了咳,提醒時鍾:“蔣總到了。”
來者是個約莫40歲左右的男人,周邊人都穿著正統西裝,隻有他穿著套休閑款中山裝,下配一雙布鞋,這身打扮在這全是白領的寫字樓裏,顯得尤其格格不入。
時鍾抬眼,掃過剛走進會議室的蔣明德的臉,再自然不過的起身相迎,眉目卻是淡淡的,說話也客氣而疏離:“蔣哥。”
蔣明德皮笑肉不笑的:“原來你還記得該叫我聲哥。”隨後眉目一低,就看到了時鍾手上戴著的、防止增生的半截手套——
“喲!你這手怎麽了?”
蔣明德故做一派驚詫狀,時鍾隻是淡淡笑了笑:“被硫酸濺到,沒什麽大礙。”這個話題就算過去了,時鍾坐回會議桌旁,孫秘書也微一彎腰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蔣明德入座,也意味著彼此那套假模假樣的寒暄可以徹底結束了。
蔣明德走向會議桌的同時,臉上的笑容也隨之一點一點斂去了:“阿鍾,你現在是能耐了,才從我手裏搶了個商業地產項目,就有膽子約我來敘舊?”
時鍾的微笑倒是還掛在臉上,話鋒卻陡然犀利起來:“我知道蔣哥你是沒心情和我敘舊了,我也就不說什麽請求你原諒的話了,拐彎抹角也沒意思,我就直說吧,利德建設囤著的那塊地就在我們即將開發的商業地產旁邊,如今這個商業地產項目被我們中鑫拿到了,你囤的那塊地對你來說,也就沒有任何價值了,不如轉給我。”
蔣明德此時剛落座,背脊還沒來得及碰到椅背,就愣住了——他看向時鍾,這年輕人微笑的表情在如今這個氛圍下,卻顯得極度囂張。
“阿鍾,雖然不知道你到底用了什麽方法拉攏了那姓李的,害我到手的鴨子都飛了,但你記住一點,你如今使的這些手段,都是我們這撥人當年玩兒剩下的,用從我這兒學到的方法來對付我?虧你想得出來!”
蔣明德不禁嗤笑。
臉都已經撕破到這份上了,蔣明德也無意再做逗留,這就起身,這時候倒像是個親和無比的長輩,拍了拍還坐在那兒的時鍾的肩,近乎語重心長道:“下回要是再約我,就別選這冷冰冰的會議室了,找個喝酒的地兒,再給我找幾個小姑娘,那樣我才會有好心情和你談正事兒。”
說罷便帶著自己帶來的那幫人,頭也不回地走了。時鍾看著擺放在桌上的那些動都沒動的茶水,陷入短暫的沉思,孫秘書猶豫了一下,這才壓低聲音喚了句:“時總,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時鍾對此不置可否,隻看了眼蔣明德離開的方向,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孫秘書雖跟在時鍾身邊不足兩年,但已經看懂了他此番淺淡的笑容裏蘊藏著多少胸有成竹。孫秘書自然也就收起了那顆擔憂的心,聽時鍾問道:“‘時裕’的人什麽時候到?”
孫秘書連忙翻看一下pad裏的日程表:“一個半小時後。”
一個半小時後,時鍾花重金聘請的設計團隊抵達中鑫,時鍾依舊在這個會議室接待他們。這家名為“時裕”的建築設計院在業界絕對是首屈一指,當著總設計師的麵,時鍾隻提了一個要求:“我需要你們在十天之內,找到一個完美的理由,讓項目監委會允許我們修改競標時所用的設計圖。修改後的設計圖,必須把旁邊的這塊地全麵堵死,不讓它再有任何被開發的可能性。”
會議室的下拉屏幕上,投影著商業地產的3d效果圖,時鍾悠哉遊哉地坐在靠椅中,用手裏的紅外線光在3d效果圖的左下角畫了個圈,強調道:“就是這塊地,我要讓它成為一塊廢地。”
設計師們還在麵麵相覷時,孫秘書卻已經恍然大悟了,他看著被時鍾用紅外線光圈出來的那個部分——不就是利德建設囤著的那塊地麽?
孫秘書忍不住瞄一眼自己老板,在心裏默默地點個讚。
時鍾聘請的設計團隊不愧為國內頂尖,十天後果然拿出了令時鍾絕對滿意的方案,這個好消息令時鍾的心情難得的好了一些,就連中午在餐廳吃飯,聽著孫秘書向自己預告被安排的滿滿當當的行程,他也不覺得丁點兒厭煩。除了某一時刻——他無意望向窗外的某棟建築物時,心情莫名的低落下去。
那棟建築雖與中鑫不過一街之隔、離他現在身處的餐廳更不過幾百米之遠,他卻從來沒踏足過那裏,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很清楚那間心理診所是在其中的哪一層……
時鍾發現自己走神了,不由得捏一捏眉心,收回目光,繼續一邊用餐一邊聽孫秘書匯報行程:“晚上7點,和項目監委會的人吃晚飯;10點,和……”
時鍾正低頭吃飯,孫秘書突然不說話了,他不由得抬起頭來,隻見包廂的門被人推開,隨後走進來的,正是秦俊偉。
孫秘書當即放下pad,熱絡地打招呼:“您好!”
“還沒吃飯呢?”老先生見到孫秘書都是眉開眼笑的,轉向時鍾時,卻忍不住拉下臉來。
時鍾見來者是自己父親,這就低頭自顧自地吃了起來,對自己父親視若無睹。
老先生當下便麵露不滿:“你在我麵前擺什麽譜?”
時鍾依舊是那種不鹹不淡的表情,放下筷子,對孫秘書說:“你先出去。”
孫秘書見慣了這父子倆劍拔弩張的場麵,開溜的比誰都快,轉眼間包廂裏就隻剩下了時鍾和父親。
時鍾用餐巾拭一拭嘴角,聲音依舊沒什麽起伏:“找我有什麽事?”
老先生最看不慣他拿腔拿調的這一套,當即一把扯掉時鍾手裏的餐巾,往桌上一甩:“別跟我裝上流社會,你是我兒子,你有幾斤幾兩、什麽出身,我比誰都清楚!”
即便如此,時鍾仍舊不屑於多看他一眼,這頓飯是徹底沒心情吃了,時鍾起身準備離去:“我還有事,先走了。你想吃點什麽自己點,你不願一個人吃的話,我讓小徐過來陪你吃。”
“給我站住!”
直到這時,時鍾才終於回頭,正眼瞧了對方一眼,眼神很漠然,聲音也無波無瀾,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哦,對了,你剛問我今天是什麽日子?今天是我妹妹的忌日,這種日子裏,我不願和間接害死她的人一起吃飯,應該沒做錯吧?”
他甚至扯了扯嘴角,像是笑了一下,可這笑落在老先生眼裏,卻滿是諷刺。
當天下午,任司徒在自己的診所裏如約等著病人的到來,可直到下午三點,她也沒見著人——這位秦老先生在她的記錄裏簡直是劣跡斑斑,不是偷她的錢包,就是遲到、爽約,也一點兒也不配合治療,或許這就是秦老先生之前就醫的心理診所把他轉走的原因……任司徒讓護士打電話給秦老先生確認下情況,電話卻一直打不通,直到任司徒快下班時,秦老先生的司機小徐才打了個電話給任司徒,告知情況:“實在不好意思,秦老先生跟家人吵了一架,賭氣不肯去您那兒了。”
任司徒無奈地掛斷電話,離開診所時,見莫一鳴的辦公室還虛掩著門,她想了想,挽起一副笑臉敲響了莫一鳴的辦公室門。
“進來!”
莫一鳴正忙著在電腦上迅速的敲著字,辦公室裏回響著劈裏啪啦的鍵盤聲。任司徒倚著門框,小心翼翼地試探:“莫醫師,想不想挑戰一下高難度?”
聽她這麽說,鍵盤聲停了一秒,緊接著又響起,莫一鳴一邊繼續敲著鍵盤,一邊頭也不抬地開出條件:“除非你幫我和孫瑤安排一頓單獨的燭光晚餐,否則……別想我替你收治了那位秦俊偉。”
交涉失敗,任司徒悻悻然離開。
她接了尋尋放學後,帶著尋尋逛超市,腦子裏還沒完沒了地想著工作的事,直到尋尋突然問她:“這是孫瑤嗎?”
任司徒一愣,這才回過神來,她看向尋尋,隻見尋尋指著旁邊貨架上的食品包裝——孫瑤代言的。
“是她。”
聽任司徒這麽答,尋尋忍不住從貨架上拿了一包下來,仔細端詳,最終小臉嚴肅地得出結論:“有點不像她。”
“p成這樣的。”
“什麽意思?”
“就是一種能把照片變得更漂亮的東西。”
“哦……”尋尋點點頭,不由得感歎,“明明把她p成了一張狐狸臉,還是她本人漂亮。”
任司徒笑笑,沒再作答,一邊推著購物車往前走,一邊琢磨著若是把尋尋這話告訴孫瑤,保準孫瑤樂開花。
尋尋卻落在了任司徒身後不遠處,他站在貨架前,和包裝上的那張狐狸臉嚴肅地對峙著。
就在這時,尋尋餘光瞥見有個人偷偷地把“孫瑤”藏進了衣服裏。尋尋一愣。
尋尋趕緊抬頭,隻見麵前這位老爺爺把東西藏在了衣服裏——
秦俊偉緊了緊自己的衣服,正準備若無其事地離開,卻見一個小小的身影突然衝到他麵前。
秦俊偉一愣,低頭一看,原來是個小孩。
小孩高高地仰著頭,頗有警官的架勢:“你幹嘛偷東西?”
“誰說我在偷東西?”秦俊偉說得臉不紅心不跳。這就要繞過這小家夥,可這小家夥機靈的很,轉眼間又攔了過來。
尋尋指一指老先生那微微鼓起的衣服內兜:“我都看見了,別狡辯!”
秦俊偉笑了,麵前這張嚴肅的小臉,真讓人有想要和他繼續這麽抬杠下去的衝動:“喲!你知道狡辯是什麽意思嘛?小不點兒,別胡說。”
尋尋倒是被他問住了,歪著頭想了想:“狡辯”這個詞是不是這麽個用法……
而秦俊偉,多看了這小孩兒兩眼,也不由得琢磨了起來:“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尋尋當即再現嚴肅臉:“別跟我套近乎,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就在這一老一少僵持不下時,任司徒見尋尋沒有跟上自己的腳步,不由得回頭,就見尋尋正和一個背對著她的老人家說著些什麽。
任司徒隻好推著車回去:“尋尋?”
她這麽一喚,不僅尋尋看向了她,那位老人家也朝任司徒回過頭來。
任司徒一驚:“秦先生?”
時鍾當晚就要宴請成員,剛要動身前往飯店時,卻接到了小徐的求救電話:“老爺子又不見了!”
時鍾疾步走向候在大樓外的車子,一點兒也不擔心似的,隻隨口問了一句:“他今天不是約了去看心理醫生麽?”
“我們從任醫生那裏離開,就把老爺子的預約給推後了,”“結果老爺子就說要出來散心,我猜他肯定是又手癢了,就一路跟著他,結果老爺子好像發現我在跟著,結果帶著我在百貨大樓裏繞來繞去,就把我給繞暈了,我就這麽……跟丟了。”
時鍾也沒太在意,孫秘書已經率先小跑向車子,替他拉開了車門,時鍾坐進車裏的同時,斷言道:“他這樣鬧失蹤了不下十幾次,隨他吧。”
說完便掛了電話。
當晚的飯局從7點吃到將近10點,酒從白的喝到紅的,隨後ktv裏繼續喝,時鍾酒量向來很好,從ktv離開時,也已經醉得一塌糊塗。
車子緩緩駛離ktv,時鍾斂了斂眉心,降下車窗,任夜風灌進,助他清醒。坐在副駕駛座的孫秘書透過後照鏡瞧了時鍾一眼,無奈地搖搖頭。沒有背景的人想要往上爬,就隻有拚命了……
時鍾是真的醉的不輕,手機一陣一陣地震動,他也沒力氣去接聽,最後還是孫秘書替他接通了,遞到他耳邊:“小徐的電話……”
時鍾揉著太陽穴接過手機,他還沒出聲,那端已經傳來小徐那萬分焦急的聲音:“阿鍾,老爺子至今還沒回家。”
時鍾有些艱難地坐直了,腦子遲滯了兩秒,才被小徐的話激得清醒過來。秦俊偉之前每次鬧失蹤,不超過五個小時,絕對會主動現身,可現在……
時鍾看一眼手表,頓時又清醒了幾分。
他拿著手機,有些艱難地傾身向前,拍一拍副駕駛的座椅,引得孫秘書回頭:“我上次是不是讓你在老爺子的手機裏裝了個定位軟件?”
孫秘書稍一回憶就想了起來,連忙掏出手機查看,很快就定點了準確位置,車子調了個頭,疾馳向目的地,時鍾身旁的車窗依舊開著,車速越快,風便吹的越猛,他撐著額角,看著路邊那些滿是聖誕節氣氛的夜景,可那夜景落在他醉意滿滿的眼裏,隻剩下一道又一道迅速閃過的光影,沒有任何節日的溫暖可言。
孫秘書深知自己老板不願任何外人插手父子間的事,於是在時鍾拒絕讓他跟著下車時,也就沒有硬跟下去,而這時坐在車裏,看著時鍾腳步趔趄地走進這棟陌生的公寓樓,直到時鍾的身影消失在了公寓樓的入口,孫秘書才不免疑惑的抬頭望了望眼前這棟公寓樓——他怎麽不知道老先生有朋友住這兒?
片刻後,時鍾來到了一扇陌生的公寓門前。這個樓層共有三戶住戶,可惜手機最精確也就隻能定位到這個樓層——時鍾低頭看一眼手機屏幕上的定位點——至於是哪戶人家?他隻能挨個敲門問了。
按響了門鈴,隔了很久才有人來開門。時鍾根本站不穩,原本倚著門板,如今門被人突然打開,他一個不穩,險些就摔了下去。幸好下一刻他就被人眼疾手快得摟住了,時鍾隻稍微趔趄了一下,就靠在了某個比他矮不少的肩頭上。
任司徒嚇了一跳。
莫名的酒氣撲鼻而來的同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就這樣靠在了她身上。任司徒連驚呼的時間都沒有,就被這股靠向她的力道帶著,連連退後了幾步,直到退到了牆邊,她才勉強站穩。
她想要推開那人,卻在這時看清了對方低垂著的麵容。
“時鍾?”
她驚呼聲已經很大了,換來的卻隻是這男人有些不耐煩地微微一抬眉。
時鍾覺得自己應該是被放置在了沙發上,又或者是床上,他想要睜開眼睛,最終隻是些疲憊地皺了皺眉。
似乎有人拍了拍他的臉,他有些煩悶,用了最後一絲力氣揮開那惱人的手,微微眯開一條眼縫,看看到底是誰這麽不知好歹,擾人清夢。然後他就愣了——他看到了一張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臉。
至於那臉上的表情,時鍾再熟悉不過了——每次催他交作業,這女的就是這副樣子,有點不耐煩,又實在是拿他沒辦法,就是這種表情,令他越來越愛晚交英語作業,拖得越晚交,她越是要三番四次來找他。
這種遊戲如今想來格外幼稚,當年他卻樂此不疲。
是夢吧,即使她的手拍他臉時,觸感真實的有些過分了……
但即便如此,時鍾還是任由醉意將自己擊潰,再度閉上眼睛。殘酷的現實是:這個女人其實很少會來他的夢裏打攪。
可隻要一想到她那種不耐煩又拿他沒辦法的表情,他就克製不住地笑了出來。
任司徒實在不明白他在笑什麽,自己端來的水杯被他手那麽一揮,就打翻在地。眼看沙發旁的地毯上濕了一大片,任司徒真想揪起他,直接把他掃地出門。
可他這麽高,這麽沉,實際上任司徒能做的,隻有一拍再拍他的臉,一晃再晃他的肩:“醒醒!”
在任司徒叫了第三遍“醒醒”時,沙發上的這人終於有了點反應——卻是更不耐煩地皺眉,嘴裏還囁嚅著不滿:“吵死了……”
說罷,他手往上一撈,就箍住了她的後頸,手臂再往下一扣,就把她扣到了自己唇邊,牢牢堵住那張喋喋不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