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客帶梅花開(二)
“你以我為何如?”陌離沉著臉,望著草地上戰戰兢兢站著的孔希言,內心有些憤怒,臉頰有些潮紅。目光連看都不敢看飄飄若仙的孔仙仙一眼。這在唐苦看來,這是幾百年前落下的病根快發作的前兆。
這句話的意思孔希言明白,不就是你把我當成什麽人麽?您是人麽?您是正常人麽?正常人有70多年容顏鬢發不改的麽?
望著種花道人,孔希言目光凝重,他在仔細思索這句話。從老神仙嘴裏說出來的話,每個字都要仔細琢磨,在他心裏,那都是不可違抗的天意。老神仙已經用事實證明了,長生是存在的。
七十多年前,孔希言隨著父親孔希聖到訪羅夫後山的時候,有正當年少的唐天道作陪,老神仙心情大好。酒醉興起的老神仙即興展示了呼風喚雨,手扯月明的神仙手段,讓年輕的孔希言驚為神人,從此一直牽腸掛肚。如今,孔希聖已然作古,而他在性命交關的時候,方壯著膽子過來叨擾。連帶著在他心裏,敢叫老神仙出來接客的唐苦,形象也變得神秘高大了起來。
孔仙仙很知理,雖然好奇,但臨行前爺爺幾百次不厭其煩的囑托也讓她在麵對老神仙的時候,有些緊張。緊張的時候不由得又瞟了一眼旁邊神情自若,眼神視老神仙如無物的唐苦一眼,內心對唐苦的好奇反而更多。
“您是老神仙呀”,雖然孔希言不打算自作聰明,賣弄學識,而是老實回答問題,但這句帶著諂媚的話,還是讓他老臉一紅,以至於雖然還是一身白衣,但形象算是沒了。
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小家夥,小螻蟻,也敢和自己對話?還敢帶個這麽漂亮的小姑娘?竟敢回答我這個不是問題的問題,點評我種花道人陌離?陌離已經出離憤怒了。
隨著他逐漸加劇起伏的胸膛,羅夫山靜了,蟲不敢鳴,鳥不敢叫,風不敢吹,雲不敢來。
“咳咳咳”,深知種花道人脾氣秉性的唐苦,不得不出來打圓場。咳嗽了幾聲。
周邊的環境瞬間正常了起來,那種讓人崩潰的壓抑感消散,宛如從未出現。
陌離沒好氣的瞪了唐苦一眼,意思是你小子就多管閑事。螻蟻的存在他無需理會,但苦娃娃的麵子還是要給的,不光要給,還要多給,能給多少給多少。
唉!陌離長歎一聲,眼望天空道,“我勉強可以算是個花匠,而你不過是螻蟻,甚至連強壯點的螻蟻都算不上,”說罷,轉身進了屋子。
在他心裏,能夠跟孔希言說這麽多,那已經是看在唐苦的麵子上,給了孔老頭天大的榮耀了。我陌離可以混,可以睡覺,更可以無聊,但你讓我把時間浪費在螻蟻身上,這個可是尊嚴問題。
“苦小兄,你帶著仙兒出去走走,咳咳,我在這裏陪老神仙說說話。”孔希言呆若木雞半晌之後,苦笑著轉頭向唐苦說道。
老神仙擺明了是不想理他,那句陪老神仙說說話,不過是自找台階,連他自己都覺得斯文喪盡,但人都來了,可一鼓作氣,不可半途而廢,老頭的倔勁也上來了。
唐苦點點頭,轉身向外走去,尚未走出那片青綠,就聽後麵撲通一聲:孔希言直挺挺的跪在草地上,一聲不吭,擺明了想用自己的誠意感動老神仙。
孔仙仙回頭看到跪在地上的爺爺,心疼但沒有講話。她是知禮的女子:老神仙從始至終望都沒望她一眼,那麽她在老神仙的眼中不外乎磚頭瓦礫,而磚頭瓦礫的嬌嗔無疑是幼稚而可笑的。有些事情,不說話,不出聲,就是幫忙,起碼不會讓事情惡化,也不會讓爺爺一切的努力白費。
想到這裏,孔仙仙的眼圈有些紅了,跟在唐苦身後向外走去,她實在不忍看到頂天立地身為孔聖一脈掌舵人的爺爺卑躬屈膝的一麵。
唐苦也有些不忍,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如何去解決眼前尷尬的局麵,更何況這隻是孔老頭表示誠意的手段,以種花道人的年紀,修為,地位也當得起這一跪。
大人的事,大人去解決吧,唉!唐苦歎息著,將孔仙仙帶到清溪旁,兩個人沿著清溪的汩汩的水流慢慢的走著,走在這宛如仙境的羅夫後山中。
生在大家族的孔仙仙這輩子接觸過的男人:家族的,其他家族的仰慕者和追求者何其多,但像唐苦這麽跟她獨處,一言不發,隻顧自顧自走路的男性,她還是頭一次見到。
再說這小子什麽打扮啊?不是生活在深山麽?不是從未下山麽?相比而言,老神仙的打扮,一身青衣道袍布鞋反而更正常一些。
那黑色休閑夾克是阿瑪尼的麽?那藍色褲子是李維斯的麽?那紅色皮鞋好像是愛步的,灰色襪子是阿迪達斯的(褲子比較短,可以看到LOGO),裏麵的白色內衣是耐克的??這都什麽組合。土不土,洋不洋,奢華與貧民兼備,休閑與運動齊飛,且顏色各異。
偏偏這小子還一頭飄逸的長發及肩,隨意的分著,束在腦後,半黑半白,亮澤無比。眉濃且長如劍,眼睛亮的嚇人還充滿滄桑感,望之如墜深淵,稀疏的胡茬子點綴在下巴,1米85左右的身高。。。看光滑的臉龐,眼前這個人似乎20,4.5歲,而看眼神與頭發,又覺的應該有30.
眼前的他,整個人,整個人似乎都充滿著異樣吸引力,視覺上帶給人以強烈的矛盾衝擊感。還有那無所謂的表情,什麽跟什麽嘛!
兩個人就這麽的走著,走著。
“你的衣服是自己買的?”孔仙仙決定要做打破沉默的這個人,因為她的腳已經開始痛了。可是眼前的這個木頭,還在帶著她向前走,向前走。
“不是,叔伯送的”,想了一會兒唐苦又補充道,“我沒下過山。”
“哦”,短暫的對話之後,孔仙仙快步走到清溪邊,迅速的找了一塊平整幹淨的石頭坐了下去,脫了鞋,將一雙偏小而嫩白的腳丫浸入到溪水中,清涼舒適的感覺,讓她差點叫出聲。有些敏感的腳丫開始撥動著活潑的溪水來緩解那種有些讓人害羞的酥麻的感覺。五根腳趾不停的張開,閉合,水珠飛濺,一切皆美。
她,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表明了,她孔大小姐想休息了。
唐苦也停下腳步,望著陽光下那雙腳丫有些呆滯了,目光充滿著憐惜,嘴角微微下咧。
你這個木頭也知道憐香惜玉啊,瞬間覺得自己重要性有些提高了的孔仙仙,索性揚起晶瑩的下巴,溫和而燦爛的日光下,美人如玉。
“你,你,你!這個水是用來喝的。”囁喏了半晌,唐苦方輕聲道。不光喝,還可以釀酒,隻是跟外人唐苦也無需講太多。表達出你不應該洗腳的意思就足夠了。
聽到此話的孔仙仙差點一頭栽到清澈的溪水裏。
賭氣之下,更索性的撩起長裙,擼起褲管,露出直而白,光且潤的小腿來,身子下探,全部進入到溪水裏。扭頭瞪了唐苦一眼:你能拿我怎麽辦?
唐苦不敢作聲了,一句話已經不光洗腳,還要洗腿了。這要再勸阻的話,搞不好還會跳下去洗澡,這樣就太可怕了。估計以後自己釀的酒,種花道人絕不敢喝了,那還不喝一次,犯一次精神病?
太可怕了!
從前,唐苦等人的山居生活多麽的簡單:有人說你應該,我要如何。其他人都會尊重,外人怎麽這樣,不聽勸,這樣該怎麽辦呢?唐苦從來沒想過用其他方式或者幹脆用暴力去解決這些問題。
隨心所欲是本性,眾生平等是覺悟,而順其自然方合心意。
孔仙仙有些不知道怎麽形容這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