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深山有客來

“對不起,我把你鉤上來,又獲得了你如此青睞,但我養不活你了!”

站在飛來石旁,唐苦望著趴在“飛”字上,雖然餓的骨瘦如柴,但一雙紅色眼睛依舊晶瑩的清蛙如是說道。

“清者:清涼,清亮,清潔,清晰,清澈,清爽,清奇。。是一切美好純淨的源頭,我本願和你,和你,和你。。。”唐苦揪了揪有些蓬亂的頭發,半晌,沒有想出一個恰當的詞語,表達一個人,一個獸,在一起的恰當詞匯來。

清蛙的細小的嘴角咧了咧,長而妖的舌頭慢慢伸出,舔了舔唐苦的不怎麽潔淨的麵龐以及上麵稀疏的胡茬子,宛如溫柔的慰藉。唐苦覺得暖!

溫柔的接觸持續好長時間,唐苦將積蓄了不長時間的元氣注入清蛙的口中,它並未拒絕。

山空了,山靜了。

唐苦目注清蛙纖細透明的身體,逐漸沒入到似乎密不透風的飛來石中,就像是融入進去了一樣。他忘了奇怪,內心隻有些許失落和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產生懷疑的那種惶惑,還夾雜著淡淡的離愁。

萍水相逢未必會有如此複雜的感受,因為他拚搏過,全心付出過,所以他才猶豫,他才不舍。

但他留不住,微末的元氣和修為是並不美好的現實,到最後,清蛙會死!最好的結果就是永遠營養不良,長不大。

從來沒覺得修煉有什麽重要,隨性自在最好的唐苦,也是第一次對自己以前的不夠勤奮,有了些怨。他不得不接受陌離的建議,來這“走走”。卻發現清蛙的家似乎就是在這裏。

更準確的說,清蛙的家,在這個不知其所來的石頭裏。

“飛”字上,沒有了清蛙,隻留下一團晶亮絲線狀的物體,那是清蛙的尾巴。失去了主人的尾巴漸漸變得僵硬而不再柔軟,長度也短了一些,但卻多了許多韌性,似乎是給唐苦留下一個念想:證明這些天的玩命兒,是有明證的,那不是夢。

以前的日子多美,雖然平淡無奇,但充實平靜,鐵三角自得其樂,山居的日子,日子反倒容易過,也沒什麽煩惱。

“這就是人世間的情感嗎?”唐苦歎息著自言自語著,他從未下山,了解人間世的渠道也不過居室裏的網絡,很多東西,尤其是情感,是幹巴巴的文字,矯揉造作的肥皂劇無法完全描述,真實呈現,徹底表達並讓人切身感受的。

生性灑脫的唐苦,靜立了良久,才平複下了複雜難名的情緒,決定找種花道人陌離喝酒去,話說,這酒可不多了。看來,以後的日子要忙碌一些了。

苦笑著,唐苦回去茅屋托著酒缸,來到花滿樓。

這一次陌離並沒有再去講什麽寰宇世界,大宇至尊,也沒講虛無縹緲的四道十二境,兩個人就這麽舉著酒碗,宛如凡人般放浪形骸姿勢各異的癱倒在碧綠的青草地上,就這個星球存在的人,發生的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七大名僧哪一個有私生子,七山十道中茅山三才天師有多麽多麽的不靠譜,九聖遺族的某某又投靠了哪個大財閥,後人鬧出了不少桃色緋聞,天山龍岩寺那個獨角老狼王又產了幾窩崽,怪模怪樣不知道誰造的孽,害的老喇嘛雍濤仁波切暴跳如雷滿天山的找“奸”獸,大奇葩劍孤安雨軒又挑戰了誰誰。。。。。。

似乎種花道人嘴裏不正經東西特別多,而他不出門便知天下事的能力又強到離譜,所以很多諸如此類的八卦的東西從種花道人裂開的,流著酒漬的嘴巴裏噴薄而出,讓唐苦聽的眼睛放光。

以唐苦的人生慘白的閱曆,根本不知道何為正經,何為不正經,他隻是覺得這些人,這些事很有意思,不時**一碗酒,拍地大呼,“竟有如此事!”

竟有?也不是疑問,而是感歎,似乎又是讚歎:這個世界果然豐富多彩,亂人耳目,無比跌宕。

那條晶瑩的尾巴就纏在他的手腕上,依舊透明晶瑩,韌性十足,卻又貼服柔軟,讓唐苦的手腕不時傳來清涼舒爽的觸感,同時也引來陌離不時投來的羨慕至極的目光。

當然,能從眼高於頂,見慣了大宇浩然,大宇千千,大宇繁華的陌離嘴裏說出來,能說出來給最親近的苦娃娃聽的人和事,無疑是這個星球最頂尖的人物,最轟動的軼事。

這些東西,都是唐苦從網絡上看不到的。可能市井之中,高門顯貴之間或有暗地流傳,但沒有誰會大張旗鼓的宣揚或者去證實這些東西的真實性。

從種花道人嘴裏說出來的東西,唐苦自然而然的就信了,不會深思熟慮的去想,也不會莫名其妙的去懷疑。這,沒有意義!

用陌離的話說,“我姑且說之,你姑且聽之,酒後談資爾。何足道哉!!”

話說的越來越少,酒喝的越來越多,兩個人的興致卻越來越高,就在這時:牆壁上掛著的,似乎隻是擺設的傳聲筒響了,啪啪聲入耳。

“喂喂喂,有人嗎?有人在嗎?”聲音不斷傳來。

後山隻有三套住宅:茅屋,花滿樓和故去的唐天道的居所,都配有這種古老的傳聲筒,音質很差,功能單一,但好在能通話。唐有德的聲音,看來是沒有在茅屋找到人,找到這裏來了。

陌離與唐苦對視了一眼,唐苦起身拿起了傳聲筒,:“講!”跟熟的人,不熟的人,唐苦都沒有客套寒暄的習慣。聽的陌離眉毛直跳,似乎又陷入到某些不美好的回憶中。

“有大人物,想要遊覽後山,不知道苦小弟方便不方便。”

“德叔,什麽時候來?”,兩個人的對稱雖然不倫不類,各叫各的,但讓唐有德喊唐苦一聲大侄子,給他三千個膽子,他也做不出來。當然這和膽子無關,這是執念!

羅夫山分前山和後山,前山供人遊覽,收點門票香火錢供養後山,不過近些年來也是入不敷出。

眾生忙著掙錢,出來轉轉的興趣少了,遊客少了,以至於前山慘淡經營。讓前山掌櫃唐有德也為掙錢操碎了心。

如果說唐苦這個孤兒因為唐天道的緣故在唐門地位崇高的話,那麽這個唐有德,純粹是年輕時候武俠夢的受害者。

辛苦遭逢,自得其樂,對早已名存實亡的唐門忠心不二,視唐天道,唐苦為隱遁的神仙俠客,視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唐君生等人為行走世間的豪俠,為唐門守山二十多年不婚不娶,就為了能夠加入光榮而偉大的唐門,成為正式弟子。

話說,自家事,自家知,不忍害了人家有德一輩子的唐天道終於出手,以門規威逼之下,唐有德這才娶了個妻子,生了個兒子,不過不是為了愛情,是為了唐天道。雖然他單純的內心也有些納悶:究竟哪條門規會逼著人結婚生子。

雖有疑問但他不會問,因為唐天道在他心裏,那是天老大,無需置疑,也沒有置疑的念頭。

如果門規真沒有這一條,天老大一句話,那便有了。

這場突如其來的婚姻,結果可想而知,一心隻知道奉獻山門的“純粹的人”,在這個商者貴修者卑的世界,是守不住自己的家庭的,轉眼,他的妻子帶著他的兒子跟一個有錢人跑了,臨走還趾高氣揚的丟了一句,“兒子不是你的,我得帶走”。

這個短暫而並不幸福的家庭就這麽分崩離析了。

唐有德沒覺得悲傷,反而是如釋重負般的解脫。從此孤身一人的唐有德更加覺得隻有門派靠得住,更加兢兢業業的守護山門。而唐天道也懶得再管,這種一條路跑到黑,撞到牆還要往前衝的人,他也隻有尊重,有時候還會不時的感慨一下,他那幾個不成材的後人都成了比較對象。甚至還會幻想,像唐有德這種純粹的人如果多出一些,唐門會不會恢複到往日的榮光?

幻想也隻是幻想,無法習武,無法練氣,上道太晚,悟性又沒,又忙於俗事的唐有德,怎麽看都沒有中興門派的資質,所以他一直沒有被唐天道所垂青,也沒有被正式收歸門下。老奸巨猾的唐天道在祖宗蒙羞,收唐有德進門之間艱難權衡了良久,終於放棄了。

不過他臨走之前,當然也無需力排眾議,給了唐有德記名弟子的光榮身分,並正式記錄在唐門宗譜上,這讓唐有德十天十夜沒有睡覺,一直對著後山唐天道的居所磕頭燒香。

在唐有德看來,唐天道就是天老大,唐苦就是天老二,種花道人,呃這個不是很熟,他也不姓唐不是。所以唐天道故去之後,所有的身後事,都是唐有德這個記名大弟子當仁不讓的料理清楚,讓唐君生等人微覺慚愧之後,順勢也大為勉勵一番,唐苦對此也是心懷感激。人家畢竟隻是奉獻,雖有願望,但從不要求回報。

前山的飛來石,飛來峰等等一應俱全,當然都是給外人看的,這不是造假,這是迎合大眾需求同時滿足自身安全的需求。即便很安全,但人來人往也是煩,想不鬧挺,就要找平衡點。互相滿足,互不騷擾的平衡點。於是就有了前山的一切。

大人物,說明這個人唐有德蒙不過去,也得罪不起,不想唐有德難做的唐苦,幹脆的就答應下來。

“明天一早,從青蒿園那裏上來。”唐有德鬆了口氣,天老二答應下來,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了。在他心中,唐天道這個天老大雖然故去,但唐苦仍然還是天老二。雖然在他心裏,唐苦更親近一些。

這不是論資排輩,熬死婆婆自己成了婆婆,而是內心的一種執著。這一點倒是和唐苦有些相似。

“好,到時候,我去那邊等著,哦對了,德叔,你幫我帶點:。。。。。。”,吃食,蔬菜,釀酒的糧食,做豆腐的黃豆等等一應的東西唐苦說了一大堆。

他是人,不是神,雖然有點手藝,但有些東西,沒必要親自去種,時間有限,精力有限,可利用的地方有限,而要做的事情,又那麽的多。更何況他現在的情況並不是那麽的樂觀:身體虛弱,元氣匱乏,本源動搖。

不過話說回來,他摸著手腕上的尾巴,隨著上麵傳來的陣陣清涼與溫暖的回憶,又覺得一切付出都是那麽的值得。

結束了短暫並一切靠吼的通話之後,唐苦複又癱坐在陌離的對麵,但發現種花道人已經響起了鼾聲,嘴角挑著不屑的冷笑,似乎對那個“大人物”的稱呼並不是十分的感冒。

“您是神,是仙,是大宇三巨頭之一,在這個沒落星球,當然沒有什麽大人物能入您老人家的法眼,隻求您明天普普通通,最好老實待著,別鬧出什麽風風雨雨就好。”唐苦苦笑著絮叨著,似乎是自言自語。

種花老道翻了個身,放了個響屁,似乎回應著:收到!您請!

一場歡樂的聚會,就因為這個屁,不歡而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