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癡言終空許
“你說太子與侯君集、慕梓華密謀造反,可有證據?”太宗皇帝聽著李承乾離去時的話語,心中不由一陣刺痛,當下他終於注意到了跪在地上的魏君之。
魏君之道:“若無證據,微臣又怎會胡亂指認?微臣被東宮的人給控製了,否則早就稟報陛下了!”
太宗皇帝微微閉上眼眸,過去一會,道:“去陳國公府!”
當太宗皇帝來到陳國公府時,侯君集的春秋大夢也醒了,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經走到了盡頭。不知道為什麽,在這時候,他卻是出奇的輕鬆,就像是身上擔著千斤重的擔子,一下子全都給放下來了。
不管如何,他都是戰場上叱吒風雲的侯君集,他將盔甲穿上,親自走出來迎接太宗皇帝。
“罪臣知道,說再多也是無用,不知道陛下可否願意與罪臣單獨談一下?”侯君集道。
“萬萬不可!”長孫無忌急忙阻止道。
太宗皇帝微微擺手,從人群中向著侯君集那裏走去,進入府裏以後。侯君集道:“陛下認為,太子真的會造反?”
太宗皇帝淡淡道:“我隻相信證據,還有眼睛看到的!”
侯君集眼中滄桑之色閃過,道:“有罪的是罪臣,可是我可以發誓,太子絕對是無辜的!”
“你是說太子不打算造反,是被你脅迫的?”太宗皇帝冷聲道。
侯君集淡淡一笑,道:“陛下錯了,太子沒有被脅迫,就連今晚上罪臣要做的事,他都一無所知,更不要說一直以來都視功名如糞土的慕梓華了!”
太宗皇帝道:“若是你所言非虛,朕自然會還他們一個清白!”
“還請陛下記住你的承諾!”侯君集深深一拜,而後拔出佩刀往脖子處一橫,自刎在太宗皇帝的麵前。
侯君集知道隻有這種死法,太宗皇帝才會去調查事情的真相,而他的家人,也才會得到赦免。
太宗皇帝歎息一聲,走出屋子,道:“去慕府!”
當此之下,整個慕府上下已經化作廢墟,搬出來的燒焦的屍首有三十幾具。太宗皇帝見狀,不由暗暗驚駭,此時他心裏又響起了侯君集臨死前的話語,諸多疑惑已經自心中生起。
“回宮!”太宗皇帝的聲音響起,今晚上無論是太子東宮的事,還是陳國公府與慕府的事,都透著一股子怪異。
靜羅公主得知慕府三十幾口人皆都被滅門,腦海裏嗡嗡發響,險些昏厥過去。幸得經曆過慕飲霜的事之後,她已經變得比以前更堅強了。
“父皇,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靜羅公主哭道。
太宗皇帝歎息一聲,道:“時下所有的一切都還未知,父皇也不能給你一個準確的答案!”
“好,我要見太子大哥!”靜羅公主道 。
太宗皇帝點頭:“去吧!”
靜羅公主來到天牢,見得萬念俱灰的李承乾,恨聲道:“我都說了那是一條不歸之路,如今立刻知道,連慕府上下也都被你個連累了!”
李承乾聞言,頓時一驚,道:“魏君之雖然咬了慕師父,可是慕師父功高蓋世,父皇應該會寬恕他的吧?”
靜羅公主道:“慕府上下被人給滅門了,連凶手是誰都不知道!”
靜羅公主的話宛如晴天霹靂一般,令得李承乾麵色驚變,道:“怎麽會這樣?慕師父向來與人和善,怎麽會被滅門?”
“哼,還不是因為你造反!估計牽連到了一些人的利益!”靜羅公主道。
李承乾苦笑一聲,道:“連你也認為我會造反,難怪父皇會如此對我!”
靜羅公主聞言,眼中疑惑之色閃過,道:“難道今晚上的事你還可以推脫?”
“是啊,人證物證具在,還能推脫嗎?罷了,都是死路一條,多說也是無疑,你走吧!”李承乾道。
靜羅公主從來都沒有想到,魏君之給出的那些證據,還牽連到了杜荷等人。
靜羅公主的寢宮內,秦懷玉與靜羅公主對麵而坐。秦懷玉道:“看來這次造反,並沒有你我想象的那般簡單!”
靜羅公主卻是道:“父皇已經下了聖旨,陳國公的畫像依舊掛在淩煙閣,陳國公府的人遷去嶺南,而我大哥,則是別貶到了黔州!”
“太子犯的是謀逆罪,陛下網開一麵,又善待陳國公府的人,心胸之寬廣,天下無人能及!”秦懷玉道。
靜羅公主忽然驚道:“如果我大哥沒有謀反,而是被人誣陷的,後麵的人定然也不會希望他繼續活著!”
秦懷玉聞言,也是露出驚色,道:“你打算暗中保護他去黔州?”
靜羅公主道:“我也想查清一些事!”
“好,我幫你!”秦懷玉道。
靜羅公主知道秦懷玉對自己的情意,可是她心裏至始至終都隻有慕飲霜。
太宗皇帝雖然沒有處死李承乾,可是他也不再做儲君了。魏王終於搬到了壓在他頭上的那座大山,當下自然是高興不已。
“此次大事成功,魏先生和王老都功不可沒!”魏王看著魏君之和王圭,不由笑道。
“微臣願為魏王肝腦塗,在所不辭!”魏君之是一個知道什麽時候該說什麽話的人。
王圭道:“殿下您也不可大意,如今太子是被廢了,可是重立儲君之事還不好說!”
魏王傲然道:“太子被廢,隻有本王與老九是嫡子,老九是出了名的懦夫,父皇會讓他繼承大統?”
王圭點頭:“殿下說的是,不過小心一些總是好的!”
當此之際,太子李承乾造反,被流放黔州的消息已經在天下傳開。太宗皇帝開疆拓土,乃是大唐和平天下的締造者,百姓聞李承乾造反,皆是痛恨不已。
這已經是從京城長安出發的第十天了。一路走來,受著百姓們的指著與謾罵,李承乾早已麻木,在囚車裏的時間,他大多數都在沉睡,醒來時也閉著眼睛,或許是不想看到這個太平盛世之下藏著的泥垢吧。
“醒來,吃些東西,還有一個月的路程呢!”這是一個押送李承乾的官差,當下李承乾已經不是太子,甚至比普通庶民都還不如,這個官差自然不用給他好臉色看。
李承乾淡漠的睜開眼睛,張開嘴巴吃了一些東西。正要啟程時,忽然從林間湧出來幾十個黑衣蒙麵人。押送李承乾的那幾個官差見狀,直接逃跑了。
李承乾看著那些官差逃跑的路線,眼中有譏誚之色閃過,他看向那些黑衣人,道:“你們是老四的人吧?以他的心狠手辣,自然不會讓我活著到流放之所的!”
“錯了,本大爺就是來打劫的,聽說你曾經是太子,定然做過許多貪贓枉法的事,收了不少好東西,隻要你將那些東西交給我等,可以放你一條生路!”那為首的人大聲說道。
李承乾眼中閃過不屑之色,道:“何必多此一舉?此處山間野林,殺了我沒有誰會知道的!”
“對,直接殺了!”有人大喊一聲,直接提刀斬向李承乾。
卻在這時,一顆石子破空而來,將砍向李承乾的那一柄長刀給**開。眾人一驚,回頭一看,隻見兩道人影自林間閃身而出,卻是一路跟蹤而來的靜羅公主和秦懷玉。這些黑衣人見得二人,均是大驚,當下有二十幾個向著李承乾撲來,而其他的人,卻是圍向秦懷玉和靜羅公主二人。
靜羅公主扔出手中的劍鞘,將那撲在前麵的人給擊飛出去,一個空翻,落在了李承乾的囚車之前。
“哼,竟然敢襲殺當今太子,說,你們是誰派來的人!”靜羅公主長劍橫擊出去,有好幾個人中劍,發出慘叫的聲音。
靜羅公主一招得手,身子似陀螺一般轉動,在眾多黑衣人之間掠過,所過之處,均是有人倒下。圍攻秦懷玉的那些人,也是被他一一擊倒。
“撤!”那為首的一人大叫一聲,率先沒入林中,其他人哪敢繼續停留,均是逃走了。
“我出手有分寸,還有活口!”秦懷玉長劍入鞘,說道。
靜羅公主看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些人,歎息道:“他們在牙齒縫裏放了毒藥,已經全都自盡了!”
秦懷玉聞言,回頭一看,隻見那些躺在地上的人都睜著眼睛,臉上泛著黑色,確實已經沒了生機。
“這是一次有預謀的刺殺!”秦懷玉有些震驚。
李承乾卻是沒有理會二人,又閉上了眼睛。靜羅公主走到囚車邊上,道:“你一定知道他們是什麽人!”
李承乾閉眼不說話,神色更是淡漠無比。
“如果你真是被冤枉的,難道就不想洗刷自己的冤屈嗎?”靜羅公主道。
李承乾終於睜開眼睛,眼中有諷刺之色閃過,道:“靜羅,你還是太年輕了,就算是我的對手不針對我了,你以為父皇會允許我重新站起來?”
靜羅公主麵色變了幾變,道:“父皇向來對你不錯,你為何這樣說?”
李承乾歎息一聲,道:“若有來生,我不願身在帝王家,也不願意再做他的兒子!”
靜羅公主聞言,整個人都是懵的,她實在不能理解李承乾話語裏的意思。
“剛才我聽到你說四哥,這些人是他的人?”靜羅公主又問道。
李承乾道:“不要問了,知道太多對你不是好事,在這些兄弟姐妹之中,或許隻有你和小九是真心把我當成大哥的,我希望你們都平平安安的!”
靜羅公主聞言,鼻子不由微微發酸,她將囚車給砍開,道:“我護送你去黔州!”
李承乾道:“不可以,以後關於我的一切你都不要插手,否則會有性命之憂!你聽我的!”
靜羅公主聞言,沒有多去理會李承乾,而是扶著他走了一段路,來到一處小鎮,買下一輛馬車,她與秦懷玉一起將李承乾送到黔州的流放之所之後,才又啟程回京。
“秦大哥,你說太子真的會是冤枉的嗎?”靜羅公主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秦懷玉搖頭道:“不知道,但如今他已經到了黔州,相隔長安城又幾千裏之遙,想必應該沒事了!”
靜羅公主聞言,點了點頭。秦懷玉這時道:“休息一會再走吧,這天氣還真是熱!”
靜羅公主答應一聲,二人坐到溪水邊上的一塊大石之上。秦懷玉取出手帕,很自然的為靜羅公主擦汗。靜羅公主出奇的沒有避開,或許是因為這三年多來,秦懷玉對她的無微不至的照顧,她已經將秦懷玉當做自己的哥哥一般,或許是因為秦懷玉的默默付出,其實,她已經對秦懷玉有了情意。
“嗯?還真的被他給說中了,竟然真的有人要取我的命!”靜羅公主猛地站起身來,隻見得前麵處站著一道黑影。
秦懷玉能感覺到那人的強大,當下他道:“你快走,我抵住一會!”
靜羅公主眼中閃過傲然之色。道:“他雖然強大,可是見著強大的對手就逃跑,這不是我的作風!”
那道黑影隻是踏出一步,便來到了秦懷玉和靜羅公主的前麵。
“果然是皇家的人,氣魄確實夠了,可惜,弱小得像蟲子一樣!”那黑影發出聲音,直接一掌向著靜羅公主拍來。
靜羅公主長劍擊出,連出十餘劍才破開那道掌勁。在這時,秦懷玉自後麵攻出,靜羅公主正麵迎擊。二人以前以後,配合得天衣無縫。那黑影雖是厲害,可是一時間也奈何不得二人。
“哼,看來還真的用點手段!”黑影冰冷的聲音傳出,雙手結出繁雜的動作,霎時間,隻見他身上冒著騰騰烏光,恐怖的威勢驟然釋放。
靜羅公主陡然一驚,這種氣息她曾經與慕飲霜在長安城遇到過,隻是這個人似乎要弱得多,不過也不是她與秦懷玉能夠抵抗得住的。二人均是慘哼一聲,身子被掀飛出去好幾丈。
“你到底是誰?”靜羅公主擦掉嘴角的鮮血,問道。
“要你命的人!”黑影五指聚攏成掌,隻見得他那雙掌之上,也是冒著烏光。眼看靜羅公主就要斃命於此,秦懷玉不知道哪裏生出的力氣,直接躍出好幾丈的距離,擋在了靜羅公主的前麵,那黑影的掌力,毫無偏差的擊在了秦懷玉的身上。
秦懷玉悶哼一聲,一口鮮血噴出,便直接昏迷過去。靜羅公主見狀,不知道為什麽,心中生出一種無以言語的刺痛,大叫一聲,身子撲出,撞向那黑影。
那黑影這時卻是麵色一變,叫道:“糟糕,忘了她是皇家之人,身上或多或少的有皇氣!”
那黑影被靜羅公主一撞,也是發出一聲慘叫,直接逃跑了。靜羅公主不知道這人乃是魔修,而且還是才入魔初境的魔修,無法抵住她體內的皇氣。當下她也沒去管太多,將昏迷的秦懷玉給扶起,叫道:“秦大哥,秦大哥······”
叫了許多聲,秦懷玉才勉強的睜開眼睛來,沾滿血跡的臉上卻是出現陽光般溫和的笑容:“你沒事就好!”
靜羅公主不由暗暗歎息一聲,她的腦海中竟然會有秦懷玉的影子,她一顆芳心不由生出犯罪的的感覺。當此之際,她又想起了曾經與慕飲霜的那些山盟海誓,她的腦海裏一片混亂。
回到長安城之後,靜羅公主便把一路護送李承乾去黔州,還有回來的遭遇都與太宗皇帝說了。太宗皇帝雖然震驚,可是卻沒有多說什麽,此時靜羅公主不由想到了李承乾說過的那些滄桑的話語,或許,她的父皇確實不想再查關於太子的一切了。
“對了,朕與翼國公商量過了,你既然與懷玉那孩子關係好,就將你許配給他了,良辰吉日都已經選好了。”太宗皇帝道。
靜羅公主心中雖有苦澀之意,但這一次卻是沒有反抗,太宗皇帝見狀,自然是極為高興。
“若沒有其他的事,孩兒就告退了!”靜羅公主沒有等太宗皇帝允許,便直接出去了。
靜羅公主不得不承認,她確實對秦懷玉有些情意,可那是不同於她與慕飲霜之間的那種感情。此時此刻,她心裏很難受,很累。不知覺間,她便走出了長安城,來到她當初與慕飲霜定情的林子。
“飲霜哥哥,三年了,你為什麽都不回來?我已經頂不住了,父皇將我許配給了秦大哥,而且連日子都定了,你說我該怎麽辦?”靜羅公主在林間走著,滿心的憂愁與不解的情思。
此時此刻,她腦海中忽然浮現了當初她與慕飲霜的山盟海誓,當下不由苦笑一聲,滄桑道:“確實 ,若是有來生,我也不願意生在帝王家!”
走過林子,她又來到了當初送別的十裏長亭,隱約之間,慕飲霜那舉世無雙的笑容,又在她的腦海裏浮現。
“罷了,我這條命都是他救的,嫁給他,或許就當做是補償吧!”靜羅公主說的聲音裏透著無奈與惆悵,接著她把那個當初給慕飲霜的平安符埋在了地裏。這或許就是斬斷過去,而重新生活的決定吧。
正在這時,一陣馬蹄聲傳來,卻是秦懷玉來了。他跳下馬背,道:“我已經跟我父親說了,我不會娶你的,走,咱們一起去與陛下說明白!”
靜羅公主淡淡一笑,道:“你不願意娶我媽?”
“不是,我知道你不願意嫁給我,這樣的賜婚,簡直就是笑話!”秦懷玉道。
“若是你不願意娶我,那就去跟我父皇說,相信憑借著翼國公的蓋世功勞,父皇不會為難你的!”靜羅公主悠悠道。
秦懷玉聞言,忽地一震,當下他已經明白了,原來他們兩人的賜婚,關係之大,簡直不可估計。
“可是讓你受委屈也不行!”秦懷玉道。
靜羅公主擺手道:“罷了,我也沒有委屈,我願意嫁給你!”
秦懷玉聽了,先是失神一會,接著卻是大喜,道:“你說的是真的?”
靜羅公主勉強一笑,道:“你認為我在開玩笑?”
“不是······”秦懷玉一時激動,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一切定下,靜羅公主終於穿上了嫁衣,走進了翼國公府,她與慕飲霜曾經的那些癡言,最終不過是一場空,這或許就是命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