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臨時寓所(二)

第9章 臨時寓所(二)

程斌的注意力都放在探路上,並沒有察覺到後麵的車子突然安靜下來,直到邢誌新開始吭哧吭哧的重新啟動他才回頭看了一眼。說實在的,他一點都不覺得雪天裏熄火有什麽可奇怪的,從前在哈爾濱的時候,每逢大雪,街上都要堵得水泄不通,各種車輛排成幾行一點點向前挪動,稍不留神就會熄火,啟動發動機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絕於耳,絕對沒有任何人敢拍‘胸’脯說自己絕不會在路上熄火,當然也會有人抱怨排在菜鳥後麵被人‘插’隊,但是很少有人笑話別人動車熄火的。

可惜邢誌新並不知道程斌的想法,他可是親眼看到程斌在他麵前勒死那個男人時的樣子,絕對稱得上冷酷無情,即使那個人再該死,他也不願意和一個殺人犯待在一起。他不知道程斌什麽時候會暴起傷人,也不知道程斌能夠容忍什麽樣的錯誤,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實在難過。剛才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時候,他還唯恐被程斌拋下不管,現在到了城市附近,忍不住又開始後悔答應與程斌同行起來。

所以車子甫一熄火,他就一麵手忙腳‘亂’的重新點火,一麵緊張的觀察程斌的反應,生怕程斌走回來暴打他一頓,要比身材他比程斌大了整整一號,論力氣也未必會差,但是打架這個玩意更多的要看士氣,想起程斌的凶悍,邢誌新還真沒有膽子和程斌放對。好在程斌隻是回頭看了一眼,就又轉過頭去專心探路,這才讓邢誌新懸起來的的小心肝重新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這隻是一條田間土路,沒有明顯的墊高,積雪一蓋就和兩旁的田地渾然一體了,程斌不得不在雪地上來回走S型,盡力趟出足夠皮卡車通過的寬度,以確保車子一側的軲轆不會掉到路下麵去。不得不說他判斷得還算準確,這一路上並沒有出過太大的紕漏,隻是在轉彎的時候發生了一點意外,他估計錯了轉彎的地點,一腳邁出去,一條腳頓時不見了。

北方的雪天,因為風助雪勢,隻要雪大一點,就會填滿低窪的地方,所以冬季的原野上一眼望出去一片平坦,但是實際上這雪下麵的地形高度差很可以會相差數米,特別是在外溫不算太低的情況下,因為雪本身的粘度,常常會附著在井口一類的深坑上,讓人難以發現雪下的蹊蹺,如果有倒黴的人一腳踩上去,就可能從此人間蒸發。程斌現在走著的這條路兩邊是水田,所以路兩側有深深的排水溝,下了這麽長時間的雪,早就被積雪覆蓋住了,剛才走在路上的時候,因為路麵兩側有自然的傾斜,所以程斌可以很快發現是不是到了路邊,但是轉彎的時候判斷出錯,這步子就邁得大了一點,一步進了溝裏,像不像跨越不好說,卻實實在在扯到了蛋,身子一沉,已經倒了下去。

要指望現在的積雪能在腳掌麵積上承擔住人體重量是不可能的,所以程斌這一失足,整個右‘腿’就直陷到了雪麵下,但是隨著他失去重心摔倒在雪地上,因為麵積增加,反倒被積雪托住了,隻是嚇了車上四個人一跳。

程斌自幼在黑龍江長大,淘氣的少年時代整個人都陷進積雪中的事也有過,當然不會手足無措,抱著步槍躺在雪地上慢慢拔出陷進雪裏的右‘腿’,然後兩邊看看,費力的在雪地上打了個滾,讓身子回到路邊,這才手‘腿’並用的爬了起來,整個過程不敢用力太過,所以看起來緩慢無比,憨態可掬。

車上的幾個人都是看到過程斌昨天的英姿的,對他的敬畏也發自心底,當然這裏的敬也不是敬愛的敬,而是敬而遠之的敬,但是現在親眼看著程斌慢騰騰的在雪地上打滾,手上臉上都粘滿了雪,那笨拙的樣子和國寶很有一拚,心裏都忍不住升起一絲笑意,這形象自然也就大打折扣,對他的敬畏之情就在不知不覺間消散了一些。

程斌當然不知道車上的四個人心情有多複雜,自己摔個跟頭都能惹這麽多聯想,現在他還在惱火自己會掉到雪裏麵去。他回到公路上後,把步槍扔到地上,一屁股坐在上麵,解開右腳穿的軍靴,倒了倒鞋子裏的雪,他的軍靴是高幫的,不用擔心路上的積雪沒過鞋幫,所以並沒有把‘褲’管塞進鞋裏,現在就吃到了苦頭,如果不及時清理出進入鞋子裏的雪,雪溶化後鞋子就被水泡上了。

他很細心的清理了鞋子裏和襪子上的雪,這才重新穿好站了起來,這次倒是想著把‘褲’管塞進鞋裏了。皮卡車早已停在他的身後,邢誌新跳下車來,向還在整理衣服的程斌說道:“我來吧。”

程斌轉頭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在雪裏找路,小半靠經驗大半靠運氣,他不覺得邢誌新能比他做得更好,而且離那片廠房也不遠了。

邢誌新雖然不願意和程斌離得太近,但是仍然走了過來,堅持勸道:“你回車上暖和一下。”

程斌看了他一眼,想想自己也的確感到有些冷了,特別是兩隻耳朵,已經用手捂過幾次了,雖然戴著手套,但是因為要持槍,所以現在也被凍得有些麻木,於是接受了邢誌新的勸告,踩著積雪回到了車上。邢誌新看著他的背影,很想讓他把步槍留給自己,不過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話,賭氣轉頭向前走去。

程斌把卓安娜趕過去開車,自己抱著步槍坐到副駕駛的位子上吹熱風,五六半槍身很長,他得斜抱在懷裏,坐著也就不怎麽舒服,不過他也懶得把槍扔到後廂裏去了,萬一有什麽意外,還得上車去取,太麻煩了,也‘浪’費時間。

邢誌新有程斌剛才的榜樣,探路倒也有模有樣,可惜卓安妮開車的水平就差多了,而且越忙越‘亂’,幾乎每次刹車後都要重新點火,十幾米的路上已經重新點火好幾次了,讓程斌開始擔心電池的電量。他本來不想說話,可是也被這一撅一撅的車子‘弄’得不耐煩了,最主要的是車載空調熄火了就不能用,這風吹得一陣一陣的,實在太難受了。

終於當卓安妮又一次刹車熄火後,他開口說道:“別踩到底。”

“什麽?”卓安妮正忙著重新點火,沒聽清程斌的話。程斌看著車窗前正大步趟雪的邢誌新說道:“別把刹車踩死。”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女’人的動手能力都這麽差嗎?”

“這本來就應該是男人幹的事。”卓安妮本來就心慌,被他這麽一打岔,重新點火居然沒有成功,再聽到程斌居然在一邊說風涼話,忍不住拍了一下方向盤,很生氣的向他說道。

“第一,男‘女’平等這件事不是男人提出來的。”程斌說道:“第二,現在這裏沒有你的男人,你的男人死了。”

卓安妮一愣,還沒等她想明白程斌是什麽意思,他已經推開車‘門’跳了下去。卓安妮愣了一會,終於忍不住扶在方向盤上哭了起來。樂濤縮在毯子裏,一幅不知所措的樣子,侯佳左右看了看,心裏也覺得程斌的話未免太不近人情,活該他當一輩子擼主。於是伸手拍了拍卓安妮的肩膀,輕聲說道:“別理他。”

卓安妮本來就一肚子委屈,聽到侯佳的話,反而哭更厲害了。侯佳歎了一口氣,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可是又不能也躲到車外去,隻好坐在座位上看著身邊的兩個人發愁。

程斌並沒有在意卓安妮的感受,他現在需要的是同伴,不是情人,前者可以兩肋‘插’刀,後者就隻能‘浪’費時間。而且他是工科出身,考慮問題理‘性’遠遠高於感‘性’,無論什麽事情首先考慮的都是實用‘性’,顯然在這個方麵,至少目前為止卓安妮還比不上邢誌新。

不過他下車倒也不是為了躲避卓安妮,他看到邢誌新已經走到了廠子的大‘門’前,所以才要下車過去。

這個地方實在沒有多少現代化可言,就是一圈磚牆圍起來的院子,大‘門’還是那種兩扇對開的網狀結構,‘門’上一把大鎖用一根很粗的鐵鏈把兩扇‘門’鎖在一起。透過大‘門’看進去,院子裏堆滿了一堆堆的東西,上麵覆蓋了厚厚的一層雪,已經很難辨認出原來的形狀和用途了。

程斌走過去的時候,邢誌新正站在‘門’前向裏麵張望,他當然不是指望有人來給他開‘門’,災難發生前北方五省二市已經進行了戰爭動員,大量預備役被征召入伍,‘交’通工具軍管,所以相當多的企業已經停工,像這種鄉鎮企業不開工也很正常,他隻是在評估進去的危險‘性’。

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邢誌新轉回頭去看了,也沒有什麽驚訝的表示,開口說道:“怎麽進去?”

程斌沒有回答,學著邢誌新的樣子趴在鐵網‘門’上向裏麵看了看,裏麵靜悄悄的,雪地上也沒有什麽走動過的痕跡,他示意邢誌新退開一點,掄起步槍,用槍托向鎖頭上砸了下去,不能不說這鎖頭很結實,估計生產出來有一定的年頭了,還是那種以真才實料為榮的風格,這一下居然沒有砸開,倒是砸得大‘門’咣當一下,把邢誌新嚇了一跳。

他看著程斌又砸了一下,忍不住說道:“你這麽砸不對,得對著沿砸。”

砸過鎖頭的人都知道,鎖頭最脆弱的地方是卡簧的部位,特別是這種大個的明鎖,程斌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但是這鎖頭掛在鐵鏈上,五六半的槍身又長,用木質槍托來當錘子用當然不怎麽順手,所以他雖然瞄的是鎖體的邊緣,但是砸了兩下都沒對正。

邢誌新被他看了一眼,這才想起這個人脾氣似乎不怎麽好,立刻閉上嘴開始後悔,同時覺得脖子涼嗖嗖的。好在程斌並沒有打算理他,輪起槍托又給了鎖頭一下,估計是‘精’誠所至了,居然很順利的砸開了鎖頭,倒顯得他從善如流,按著邢誌新的指點一次成功一樣。

程斌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邢誌新,結果看得後者一陣莫名其妙,站在那裏愣沒敢動。程斌伸手摘掉鎖頭,連同鐵鏈一起拉下來,想了想沒舍得扔,掛在一邊的‘門’上。這種‘門’通常設計得重心偏向兩側,所以沒了鐵鏈的約束,就自然的向兩側緩慢張開,程斌和邢誌新又推了一下,兩扇‘門’就完全敞開了。

站在敞開的大‘門’前,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程斌拿著步槍當先走了進去,邢誌新跟在後麵,順手劃拉了一下‘門’邊廢料堆上的積雪,想找個鋼筋頭之類的家夥,可惜觸手之處,卻是一堆截斷的槽鋼,就算他身體強壯也不可能掄著這玩意還能行動自如。

程斌聽到身後的動靜,回頭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把步槍槍口向上握在手裏,遞給邢誌新說道:“會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