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老者
無邊的濃霧在那神秘人消失後再次從四麵八方湧了過來，片刻的功夫便填滿了山穀，剛剛還一覽無餘的山穀內也頓時變得模糊起來。
透過那濃濃的霧氣，山壁上的龍傲狼看到那老者跌坐在山穀中，任憑那略帶著冰冷氣息的霧氣在他身邊盤旋凝繞，枯木般的身軀在混沌的霧氣中時隱時現。
略一猶豫後，龍傲狼遂即便從山壁上滑了下來。
山壁不高，片刻後，龍傲狼已經滑落在山穀中，一直來到了那老者身前不遠處才停下腳步。
近了龍傲狼才清楚的看到，那老者形如枯槁，一頭亂發遮住了大半個麵容，露出來的部分異常消瘦，麵色更是蒼白如紙，雜亂的發隙裏露出深陷的眼窩，和一雙看似渾濁無力的眼睛。身上是破破爛爛的衣衫，特別是在他胸前的地方，還有一片醒目的烏黑色，仿若墨痕的汙跡，如果不是剛才曾親眼目睹他使出那驚世的道術，在旁人看來定會認為他是個乞丐。
龍傲狼猶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前輩，你沒事吧？”既然這老者能使出上金決，在龍傲狼想來，那自然是金係前輩無疑。
那老者無聲的睜開眼，看了龍傲狼一眼，看似渾濁的雙眼中沒有驚訝反而略帶疑惑的問道：“你是誰門下的弟子？怎麽會來到這裏？”
龍傲狼忙躬身施禮，口中亦答道：“晚輩龍傲狼，尊師是青龍峰首座雲龍真人，晚輩是下山挖黃精，因為霧大迷了路，才走到這裏的。”
那老者緩緩點了點頭，似要再說些什麽，隻是不等他開口，卻猛然咳嗽起來。
隨著那老者劇烈的咳嗽聲，有幾縷黑色的血絲從那老者嘴角流了出來。
一旁的龍傲狼看的清楚，想伸手幫忙，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匆忙中龍傲狼忽然想起，身上還有一顆七寶回魂丹——那是雲龍真人給他的，雲龍真人原本給了四顆，讓他養傷用的，不過龍傲狼吃完第三顆的時候，認為他的傷就全好了，就沒有再吃，一直放在身上。
當下，龍傲狼急忙從懷裏拿出那個裝著七寶回魂丹的小瓶，打開瓶口倒出那粒丹藥，俯身蹲在老者身旁，一邊為老者輕輕捶著後背，一邊把丹藥遞到老者麵前道：“前輩，晚輩這裏還有一粒丹藥，這是我師父煉製的七寶回魂丹，前輩受了傷，不如就先服下吧。”
在龍傲狼眼中看來，這七寶回魂丹不亞於仙丹妙藥，想想幾天前他都昏過去了，服下這丹藥幾天後便安然無恙了，如今這老者隻是咳出了血，如果服下這丹藥，定然立刻就會好轉。
誰知那老者遲遲未接，隻是在半響之後止住了咳嗽聲，從口中吐出一口汙血後，看了看蹲在他身旁的龍傲狼忽然溫和的一笑，道：“你這孩子，心底純良，倒是塊修道的坯子。”
龍傲狼一愣，撓了撓頭道：“前輩，這丹藥......”
那老者緩緩搖了搖頭，似苦笑了一聲道：“我本已命不久矣，如今又受了一記幽冥鬼火，縱然是大羅金丹也救不了我的，孩子，這七寶回魂丹也算得上是道家靈丹，煉製不易，你自己留著吧。”
“前輩，聽我二師兄說，這七寶回魂丹用的是好幾種奇異藥材煉製而成的，可以，可以治好多病傷的......”龍傲狼一聽有些著急道。
隻是不等龍傲狼說完，那老者便打斷了龍傲狼的話：“孩子，你家住何方？為何要上五龍山學道？”
自從幾日前上山後，有幸被雲龍真人收入門下，龍傲狼時刻謹記雲龍真人的教誨，把那血海深仇壓在了心底，盡量先不去想它。
他本來也是一個性格開朗的少年，這幾天又在楊帆盧三等眾人的開導下，心情亦從悲痛之中緩和了許多，隻是眼下突然又被這老者問起，龍傲狼不禁一呆。
努力壓了壓心底的悲痛，龍傲狼如實答道：“晚輩家住南海邊，一個月前，我家鄉來了一群魚怪，殺光了我家鄉的人，隻有我僥幸逃脫，後來又被魚怪追殺時碰到我大師兄他們，被他們救上了青龍峰......”
話未盡，但足矣。
那老者蒼白的麵容上第一次露出驚愕的神情，渾濁的雙眼裏精光閃過的同時，竟忽然變得深邃難測起來，他抬頭遙望著南方的天際，半響後似自言自語的低低說道:“正魔不兩立，看來他們還是不甘心啊，這世間，恐怕又要血雨腥風了……”
霧氣裏，那老者的話語似淒涼的山風吹過山穀，不經意間飄向遠方，最終在那片迷茫中又歸於沉寂，消散無蹤。
好長一段時間裏，那老者隻是仰望著南方的天際，默然無語。
又過了片刻，老者才低頭掃了身旁的龍傲狼一眼，又道:“你竟然能從那些畜生手裏逃脫，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天意。龍傲狼，老天留你一命，你可曾想過要為死去的父母和鄉親報仇呢？”
龍傲狼猛然一震，下意識握緊了雙手的同時，堅決的道：“晚輩就是想習練一身道法，將來能為爹娘和鄉親們報仇的。”
那老者點點頭，道：“那我不妨告訴你，那些魚怪本是一些有勇無智的畜生，自古以來都是居於炎州之地，斷不會無緣無故屠殺你的家鄉，這件事背後定是有人指使的。”
“有人指使？那是誰指使的？”
老者再次看了一眼眼前因為悲傷憤怒而微微顫抖的龍傲狼，眼眸中露出些許複雜的神色，遂即又抬頭看向遙遠的南方，淡淡的說道：“魔教。”
“魔教？”龍傲狼一愣，有些難以相信的問道：“前輩，我家鄉的人都是一些打漁的漁民，和魔教有什麽關係了？”
那老者搖搖頭，道：“關係倒沒有，想必是礙於他們行事罷了。”
龍傲狼不明白老者話裏的意思，呆愣了一下又問道：“妨礙他們行事？前輩，我......”
那老者輕輕擺了擺手，道：“這一點雖然我也隻是猜測，但也並非妄言，日後自然回見分曉。”
說完，老者停頓了一下，喘了幾口氣後又接著說道：“若你想殺光那些屠殺你爹娘的魚怪，也並非難事，就算你資質一般，但隻要你能入得道門，習練個十年二十年，說不定就能做到。可據我所知，那魚人一族近千年來一直聽命於魔教，向來都是魔教的手下，這一點斷不會出錯的，由此可見，真正屠殺你親人的罪魁禍首，實際上是那在幕後指使的魔教中人。魔教中高手眾多，你要想斬盡妖魔，恐怕就是修煉一輩子也未必能做到。而且，你一旦踏上這條路便永無回頭，個中艱辛苦楚，孤寂無助皆非常人所能想象，一個不慎，你還會被魔教所殺，命不複在，如果是這樣，你還要繼續去報仇嗎？”
霧氣低垂，還帶著絲絲的寒意圍繞在龍傲狼身邊，打濕了龍傲狼那還略帶著些許稚嫩的臉頰。
龍傲狼抬手擦去額前的水滴，迎著那老者疑問的目光，一臉決然的，斬釘截鐵的答道:“隻要我能活在這世上一天，不管怎麽樣，我都要去報這血海深仇！”
“哦，是嗎？年輕人有此決心倒也難得。”那老者讚許似的點了點頭。說完，老者又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忽然問道：“龍傲狼，如果能讓你報仇，是不是什麽事情你都肯做？”
龍傲狼一愣，雖然不明白老者為什麽忽然會問這話，但還是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道:“是。”
“ 那好，把手伸過來，讓我來看看你資質到底如何？”老者忽然說道。
龍傲狼愕然不明，記得雲龍真人曾說過自己資質不差的，怎麽這老者......心中雖有疑問，但龍傲狼還是把雙手伸到了老者的麵前。
那老者也不多言，探出枯樹枝一樣的雙手抓在了龍傲狼的雙手手腕處。
就在老者甫一扣住龍傲狼雙手經脈的那一刹，龍傲狼就覺得一道冰冷的，猶如金屬般的氣息瞬間湧入他的右手手臂，然後順著他的手臂順勢而上，片刻間便走遍了全身，然後又從左手手腕處飛泄而出。
老者緩緩收回了雙手，抬頭看著遙遠的南方，久久未語。
隻是，月色裏，老者那雙眼睛在這一刻變得更加深邃起來。
良久後，方聽那老者低聲說道：“資質雖然還算可以，但若想修的大成，恐怕還要些時日，隻是到那時......恐怕已經來不及了。”
“也罷，想來也隻能如此了。”說完這些，那老者似是下了什麽決心，看著身旁兀自一臉茫然的龍傲狼忽然間探出右手，按在了那龍傲狼的頭頂上。
那老者此番突然出手，嚇了龍傲狼一跳，驚亂中龍傲狼下意識的仰身後躲，但那裏會躲的開。
一道氣息，冰冷中卻又略帶暖意，猶如寒夜裏的燭火，通過老者的手掌猛然打通了龍傲狼頭頂的百會穴後，從龍傲狼頭頂湧了進來。
就在那一刻，龍傲狼就感覺他的腦袋似乎被突然破開了一般，那一股金屬般的氣息就像是一把剔骨的利刃，劃開了他的頭骨後，又往下猛然探伸了下去。
“嘶......” 一股痛徹骨髓的疼痛感也隨即而來，讓龍傲狼猛然發出一聲嘶吼。
“穴開百會，納靈入體。”
可也就在那一刻，龍傲狼腦海之中卻前所未有的一片清明，猛然記起楊帆曾經告訴過他的話，原本掙紮著想要擺脫那隻手掌的身體，硬生生僵在了那裏。
隻是巨大的痛楚讓他那清秀的麵容變得猙獰扭曲，嘴角處更是不停的抽搐......
足足過了一盞茶的時辰，那道金屬般的氣息強行在他體內一番橫衝直撞，直到衝破了全身所有的關卡，然後又走遍他的四肢百骸後，那老者撤去手掌，拂去額頭的汗水並緩緩呼出一口長氣，眼光中略帶讚許的看了龍傲狼一眼，喘息著說道：“你確也不笨。不過小小年紀能忍受這般痛楚，這般隱忍才最是難得。我已經替你打通了全身經脈，日後習道便會事半功倍了。”
龍傲狼一直微微顫抖的身軀直到這一刻都未曾停下來，聽到老者的話，龍傲狼努力控製住還在兀自顫抖身形，掙紮著跪伏在老者身前，附身對著那老者拜了三拜，道：“多謝前輩......”
誰知道老者又使勁喘息了一會後，卻搖了搖頭，頗有些無奈的笑了笑，道：“你不用謝我，你記住你今日說過的話，日後莫要怪我就好了。”
說完這些，老者又呼呼的喘了幾下，看的出來，替龍傲狼打通經脈耗費了老者不少真氣，加上先前有傷在身，此刻那老者看起來幾乎是油盡燈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