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 英雄血·論武

女性的手撫摸過你的身體,那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於每個人而言,那都是一種無以言表的舒暢,可能是癢癢的,可能是麻麻的酥酥的,但終歸而言是美好的。

但阿水一想到小蘭幫他洗了澡,心中便如抹上了一層冰,心情失落到了極點。

小蘭趴在桌上,腦袋微微一偏。阿水連忙縮入被子裏,裝作熟睡。

好半晌沒動靜,他將眼睛睜開一條縫,見小蘭依舊熟睡,這才放心的起身穿好衣服,細細一想,又將外衣披在小蘭肩上。

外屋桌上早放了一碗粥和四個包子,阿水這才知道他居然自昨日清晨昏迷之後睡得今日的清晨。事實上他昨日在石屋中耽擱了大半日,他昏迷時已經到了晚飯時間。隻是他在石屋中一心練功,放了時間。

他伸伸懶腰,覺得周身百泰無不舒服,昨日那股難受早已一掃而空。小米粥雖隻是散發了一股淡淡的味道,但此刻在阿水鼻中卻再濃厚不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便將粥喝個幹淨。

他餓得慌了,喝粥的聲音極大,將粥吸進嘴裏是“嗤嗤”的響。粥自喉嚨裏吞下去是“咕咕”的響。這兩股聲音一過,便將小蘭給吵醒了。

小蘭揉揉脖子,呻吟道:“啊也,我的脖子。”

她一整個晚上都趴在桌上睡覺,脖子便極不舒服,已然僵硬。阿水知道小蘭待自己極好,上前道:“我幫你?”

小蘭見阿水已經起床,慌忙站起行禮,道:“公子爺,您醒了。”她一低頭,脖子便又開始疼,發出“啊”的一聲。她的脖子竟不能動了。

阿水讓小蘭坐下,伸左手托住她下巴,右手扶在她後腦,柔聲道:“放鬆••••••”

小蘭正不知阿水要做什麽,忽的脖子被阿水猛地一轉,骨頭發出“哢嚓”的聲音,她乍以為阿水是要殺了自己。慌忙掙脫,跪在地上,求饒道:“公子爺饒命。”

她一低頭,這才發現脖子已經活動如常,心中轉驚為喜,拜道:“多謝公子。”

阿水笑著將她扶起,道:“以後不必多禮,叫我阿水便可。”

他知道小蘭身為丫鬟,諸多不易,且她待自己如此之好,想要好好感謝感謝,門外卻傳來一聲爆喝:“喂,怎麽還不來練武?”正是毆蠻子的聲音。

小蘭身子一顫,道:“我誤了公子的時間了。”竟驚慌不已,想來毆蠻子為人殘暴凶狠,對下人亦是如此。阿水見小蘭嚇得臉色煞白,一把拉過小蘭,讓她躲在自己身後,柔聲安慰道:“沒事兒,有我。”

他大步出門,躬身道:“前輩恕罪,晚輩昨日太過勞累,今日多睡了片刻。”

毆蠻子怒哼一聲:“習武之人該當聞雞起舞才是,你一天天和一個丫鬟廝混個鳥?快隨我走。”

阿水見他不責罰小蘭,心中一慰,快步跟上。隻踏出兩步,毆蠻子忽的反手一掃,鐵一般的臂膀便打向阿水。阿水反應迅捷,左手一橫欲擋。哪知毆蠻子忽的變招,手腕一翻,抓向阿水左手。這是武林中最基礎的擒拿手法。阿水本以為毆蠻子懂得一些高深的武功,萬萬不料一出手就是簡單得他不屑學的武功。

他想要在招式上告訴毆蠻子,什麽是高深武功,於是他左手手臂往回稍微一縮,手掌成虎形,咬向毆蠻子鐵臂。他這是少林“大擒拿手”的招式,是一套威力無匹而又繁瑣難學的武功。他在空門的教授下也隻懂了幾招而已。

阿水使出了這一招,見毆蠻子的手不退不讓,已經知道毆蠻子必輸。哪知本該他的手抓住毆蠻子時,毆蠻子的手卻似鐵箍一樣圈在了他的手腕上。

這原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怎麽如今卻發生在自己身上?他所使的是“大擒拿手”的精妙武功,在少林寺,這套武功又叫“伏虎擒拿手”,既然老虎都能夠抓住,何以敗在毆蠻子的“小擒拿手”上?

他還未想得明白,毆蠻子的另一隻手打來一拳,其力道不小,尚在一尺之外,阿水的麵上就已隱隱作痛。但他的左手被毆蠻子抓住,此時隻好潛意識的伸出右手相拒。

右手隻伸出幾寸,他忽的想起自己的右手是斷了的,此舉無異於以卵擊石。可如今勢成水火,想要收回也已難上加難。

毆蠻子的拳已打到,兩拳相交,阿水覺得手腕一痛,但似乎沒什麽影響。這才明白毆蠻子這一拳看似威風,實際上並未用了多大的力氣,不然憑這一拳,他的右手手臂早斷了。

他一麵向毆蠻子致謝,一麵想著:“他明知我右手受傷,卻逼我動用右手,居心不良。”

毆蠻子將他的左手放開,點頭道:“看來昨日你的訓練並非無用,你的右手已經有了一些力氣。隻是想要有大的力氣,還需要努力。我剛才的出手你也看到了,你能想到什麽?”

阿水這才明白毆蠻子是在試自己右手的力道,胸中感動之極,他本是極聰明之人,立時想清楚了許多道理,隻是一時間無法全部說出來,沉默了半晌,說道:“前輩是想告訴我,武功無繁易、深淺之分,再差的武功,隻要運用得當,其威力也比得上高深的武學。剛才您使的‘小擒拿手’拆解了我的‘大擒拿手’正是此理。看來往日我一心學習高深的武功的念頭實在是大錯特錯了。”

毆蠻子緩緩點頭,眼中滿是讚許,說道:“不錯,你能夠很快的想到這點,足見你的悟性高過了我。武功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武功招式再繁瑣再高深,無非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攻敵製勝。其實那些花花招式一點用處都沒有,與其廢那麽大的勁練那些難學難精的武功,不如一門心思學一些簡單易學的武功。隻要你將它融會貫通,用心領悟,任何武功都是好的。”

阿水萬萬不知這外表粗獷的大漢說出道理竟如此犀利,一顆心激動異常,一麵領悟毆蠻子說的話,一麵已將他膜拜了不下百遍。

毆蠻子一麵說一麵走,待說了許多道理,二人又到了石屋前,毆蠻子道:“你自己進去,我就不去了。但願今日你推完石球後能夠有所長進,不再暈倒。如果你推完之後還能夠走路,那麽就去找江楓漁學內功。”

任何事情都是由簡單步入艱難。阿水昨日推的是方圓一尺的小球,他踏進屋子時,還能夠看見自己昨日流下的汗水,此時隻剩痕跡。他想到自己昨日的狼狽樣,又想到今日毆蠻子講的道理,頓時覺得身體充滿的衝勁。根據毆蠻子的意思,他選了比昨日的那球稍大的一個石球,開始了新的一段推球之旅。

在昨日,他推那小小的球耗費了大半日,累得昏迷。而這一日,他推完這球時縱然勞累得覺得鞋子都是千斤重,但卻仍舊可以步履維艱的走上幾步。好不容易靠在石壁上休息了片刻,他回頭看看今日推完的石球,更是覺得複仇有望。

他既然還沒倒下去,那麽就可以去找江楓漁。隻是他已累成這樣,又怎麽練功?不過他可不這麽想,他用左手扶著牆壁,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第六間石屋,想要叫:“江前輩••••••”他太過勞累,這一說話隻覺喉嚨幹啞,咿咿呀呀的吐字不清。

好在石門應聲而開,江楓漁站在門口,笑道:“你終於是找上我了。快隨我進來。”他也不伸手扶一把阿水,背著手便走進屋子。

阿水隻好深吸幾口氣,緩步進門。這間屋子的大小與他練功那間無異,布置卻差得遠了。這間屋子四周掛滿了山水人物的墨畫,阿水自然是看不懂的,隻眼睛四處一掃,便沒了興致。他本不是風雅人,又何必附庸風雅?

江楓漁見他對周圍字畫漠不關心,搖頭一歎,道:“讓你在這間屋子練功,實在是浪費了這些大好資源了。”他一指正對著門的一幅字,問道:“你可認得?”

阿水已自己尋了一壺茶,大喝了幾口,嗓子便能夠說話,順著江楓漁的目光看去,見這幅字寫得極為霸氣,一筆一劃似是劍亦或刀,猙獰著想要從紙上躍下。而整體一看,張揚的字體絲毫不亂,狂草的字和它旁邊的小楷字體配在一起,好似雄姿英發的英雄配著溫柔可人的美人,絲毫不覺淩亂。

他隻看了一眼,隻看出這些來,說道:“好字。”

江楓漁莞爾,罵道:“放屁!這是不是好字用得著你說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