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最了解的敵人
“阿其,阿其!醒醒!”急切的聲音響起。
易征其艱難地睜開眼睛,一抹朝陽透過馬棚射了下來。動了動僵硬的手腳,用力挨坐在木柱上。這時候他才看見叫醒自己的是章豪,後麵站著的是尹一誌,兩人都是一臉焦急。卻不見那些看管他的總督近衛。
章豪沒心沒肺:“阿其,你這個睡姿還蠻妖嬈特別,是最新的養生姿勢嗎?不過我最佩服你竟然還用繩索綁住自己!如果再加點滴蠟,呦,那就不是懲罰了,那可是一項服務啊!”
邊笑著邊解開他的繩子。
尹一誌將手中的食物籃子放下,低聲道:“你怎麽睡著了,你難道不怕,唉,這個時候你就應該保持清醒。”
易征其蓬頭垢麵,他知道尹一誌身為監督跟他這個“囚犯”說出這樣的話已經是極大的冒險了。他毫不客氣地拿過小食吃了起來,三幾下功夫就全部吃完,抹了抹嘴,道:“監督請放心。總督她還不會殺我。你可別說,這馬棚臭是臭了點,不過聽著它們的叫聲還蠻容易入睡的。你要是睡不著可以試試。”
尹一誌道:“你還能夠走嗎?總督一會要見你!”
章豪不再開玩笑,猶豫道:“你跟總督之間好像有些誤會,要不,你先去避一避。你一會去見她,說不定,說不定……”
易征其感激地拍拍他的肩膀,整個隘口估計也找不到第三個敢來探望他的人了。這兩人能夠來已經超越了上下級的關係了。
“我跟總督的確是有不可化解的深仇。但她還不會殺我。她若一心想我死,她就一個人跑來將我殺了,不必如此大張旗鼓。她勞師動眾的是為了‘孔家’的案件,我還有用。木老總督都說了放過我,她即使抗命要殺我,還有那個姓睿的護衛長會阻止。
她一來到這裏就讓我當眾出糗,再接著向我發難也是將劍刺向我的腿,她要殺我就直接刺向我的心髒了。估計她也是一時忍不住,想讓我變成‘鐵拐李’而已。”
“什麽是鐵拐李?”
“噢,沒什麽。她大批軍隊過來時候我就肯定她不會殺我了,我還有用,她會折磨我,卻不會殺我。你們放心好了。”易征其道。
章豪瞧了一眼四周,道:“你早就知道總督會如此,你怎麽不逃啊?”
易征其無奈笑笑:“你當我是神嗎?我怎麽逃,要殺我,她一個人就足夠了。我是逃不掉的,唯有死撐下來。你怎麽不去試試從總督幾千守衛當中逃跑,那樣隻會死得更快!扶我一把,我要回去梳洗,換幹淨的衣服,大腿的傷口痛了一晚還得包紮!”
尹一誌擔心道:“總督要見你,你還有心情去換衣服!想想一會怎麽跟總督認錯,好讓她從輕發落才是正事。”
易征其咧嘴笑笑:“謝監督關心!她在幽都出了名的潔癖,弄髒了的鞋子都要丟掉,看見屬下這個樣子不當場劈了我才怪。我們有很多時間,她最喜歡就是晾人在一邊,故作高深,估計她還沒有起床呢。要是不信,監督長官你就先去等著。屬下也正好想想如何應對。監督一會見。章豪,走,我們先回去!”
果然,尹一誌獨自在議事廳當中忐忑地喝了幾壺茶也不見有任何人到來。終於在昏昏欲睡的時候,易征其一拐一拐地走了進來;他梳洗換裝,精神奕奕,平添幾分英俊瀟灑。
易征其向尹一誌敬禮坐下。
尹一誌擔憂道:“你的腿傷得這麽嚴重?”
“噢,沒有,外麵這麽多守衛,我裝得誇張些好給總督幾分麵子!要是傳到她耳裏刺我一劍我還能夠正常走路,她非得過來補我一刀才滿意!”
尹一誌感歎道:“我在你這般年紀時候絕無你這樣的定力和心態。”
“也沒有我這麽窮!”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
才聽到一陣守衛的腳步聲,木芷菁與護衛長睿立先後跨入議事廳。
木芷菁今天穿著的是一身象牙白的勁裝,左右雙肩有著不大不小的護肩,上麵的圖案正象征著她監軍總督的地位。她原本身材就高挑傲人,在腰帶的襯托之下更顯得她豐盈窈窕。
或許是睡眠充足的原因,並沒有昨天趕了一天的路疲倦容態。木芷菁心情大好,踩著輕快的腳步,所過之處,芳香襲人。
“拜見總督!”
木芷菁揮揮手,清脆的聲音傳來,“都起來說話!”
易征其一愣:這婆娘這麽好說話?肯定有什麽後手吧?
他抬起頭才見木芷菁也正好看著自己,她十七歲時在幽都就有“豔壓群芳”的稱號,如今軍涯的生活再為她添上了一股傲然英氣,更顯得容色絕麗,不可逼視。
木芷菁微微一笑,露出淺淺酒窩:“易監兵長今天穿得很整齊嘛,一點也看不出昨晚是在馬槽下過夜,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今天要去見你的新娘子呢!”
木芷菁說完突然俏臉一紅,抿了抿嘴,自知失言。
易征其聽了則是一驚,心知這個木芷菁喜怒無常,絕對不能夠有絲毫的大意。他隻是勉強笑笑,嘴唇動了動:“胸大沒腦!”
木芷菁突然瞧見易征其的嘴唇動了幾下,無名火氣,一掌拍落桌子,怒道:“易征其!你夠膽再說一遍!”
易征其驚慌失措,“總督,我什麽也沒說啊!”
“哼,你以為我不懂得唇語嗎?易征其,我本來還想留著你,看來是你自己不懂得珍惜!”
睿立怒道:“總督,他究竟說了什麽大不敬的話?”
“算了!我會好好記著,讓他一點一點地償還——易征其,關於孔家這一案,你有什麽線索要說?”木芷菁冷麵如霜,開門見山。
易征其道:“我要是說了,你可得答應再不找我尋仇!”
木芷菁反問:“我的承諾,你信得過嗎?”
“你堂堂極東大軍師,說話應該算數的吧。”
“我答應你今天決不與你為難!”
易征其牙癢癢,這明擺著她要線索同時也會翻臉,最慘的是,他隻能夠任其魚肉。
尹一誌在一旁苦著臉,他想不到兩人一見麵就充滿火藥味:人們常說,人最大的武器就是豁出去的勇氣,問題是你豁出去了,死豬不怕開水燙,我還沒有豁出去啊!那可是總督啊,真不想活命了?她隻要隨便一句禦下不嚴就能夠將自己撤職查辦,打斷雙腿拖下去。想到這裏慌忙訓斥道:“易監兵長,這事關重大,切勿兒戲。你有什麽就趕快說!知道嗎?”
易征其無可奈何:“我們早就奉卡桑拉雲嘉淩之命調查此事……”
木芷菁打斷道:“雲嘉淩是遠征軍,你是監軍。你奉他的命令調查此事,你倒是給我這個總督長臉了。”
“噢,我們協助友軍調查此事!”
木芷菁望向一邊,像是根本沒有聽到。
易征其繼續道:“那天我在招募新兵,發現有個新兵手上的利器正是工匠城的軍器,正巧孔家的人追尋出來,估計也是為了找這軍器的。查問之下得知他的軍器來路不明。我稟明監督之後就帶隊將孔家保護起來並且要求他們說明軍器一事,終於在審問當中得知孔家後院正在處理一批軍器。
我等來到後院發現了一批不法分子。勸說無效之後與對方交戰,我方險勝,但也付出了極大的……”
“你可以跳到重點嗎?”木芷菁問得特別輕柔,倒真的像是征求意見一樣。但是也僅僅是“像”而已。
易征其馬上換了口吻,道:“屬下判斷這群人不屬於軍方,軍方是不可能在民宅當中做這些勾當。望上級記得審問清楚孔家的人,他們提到萬軍口副監督和連座,他們肯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瓜葛。從這方麵入手應該很容易。這群人也不是皇家工匠城的人,他們的工匠都是請來的,隻會最簡單的銷毀編號,還綁著鎖鏈。從他們的口音上聽倒是鐵力克行省的人。”
木芷菁甜甜一笑,“易監兵長,你如果再說這些沒用的,我怕你會看不見傍晚美好的日落。”
易征其正襟危坐,提聲道:“有用的線索隻有一個。他們當時負責的頭目是個光頭男子,身高兩米,三十五歲左右,從身手上看至少是十年的老兵。他能夠使用三軍力量戰刀。屬下知道他是唯一知情的人故意一直跟他過招。”
說著易征其站了起來,走到議事廳中央,伸手比劃,打出了兩個動作,“當屬下用短武器攻擊他時候,他不是直擊或者跳閃而是用右臂格擋,比正常格擋還要寬闊。這是弩箭手的條件反射,下一步正好借勢抽出背後的羽箭。在屬下進屋之前就有弓手射出羽箭,普通的精弓,而屬下卻隻能夠接住一支。據屬下判斷,這人至少可以使用四軍精準型弓箭,三軍力量型戰刀。”
易征其又使用腳法橫掃兩下,“當屬下攻擊他的雙腳,他退閃時候左手習慣性向後推送。屬下當時還想不清楚,其實這樣的招式也隻有皇家禁軍才會如此,尤其是皇衛,因為他們習慣了保護身後的重要人物。身高,年齡,十年老兵,四軍精準型,三軍力量型,當過禁軍或者皇衛。隻要總督派人查出這樣一個人,相信背後的凶手不太難找!”
易征其說完聳聳肩膀,若無其事地走回座位。
木芷菁聽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白皙的小手有節拍地敲著桌子。
尹一誌監督則有些震驚,他想不到易征其從一場交手當中了解到這麽多,這絕對是有用的信息。他最擔心的就是易征其一直“我我我”地“我”下去,聽到他後來轉變為“屬下”,一直懸掛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這種事情可大可小,卻是最讓人忌憚的。
睿立也點了點頭,他是看過了整個案件的過程的,也看了審問孔家的口供。到了他這種地位看事情往往不同常人。易征其從一個小女孩用來自殺的小小兵器上就能夠嗅出事情不對路,身為監兵長卻敢果斷帶兵抄家,單說這種魄力也沒有幾人能夠及得上。在與敵人打鬥之時還可以留意到一招一式,這更是非比尋常。
但他轉念一想,當年在幽都易征其都可以幹出如此驚天動地的事情,對比起來這些就算不得什麽了。
睿立突然心血**多嘴問一句:“易監兵長,看來你沒有聽懂剛剛總督的話語,你還是說些更重要的吧。”
木芷菁秀眉一皺,睿立素來心思緊密,眼光獨到,這樣說肯定有原因。她來不及多想,馬上附和道:“睿伯,也不是人人都喜歡看日落的。他執意如此,你又何必為難他。”
易征其放下茶杯,一副豁出去的樣子,“他逃走的時候連地麵上的軍器也不看一眼,我故意將軍器留在孔家一夜也不見他回頭來取,甚至沒有發現任何人過來窺探。他絕對不是最大的頭目,但他卻對這批軍器根本毫不在乎,也就是說,背後肯定還有更多或者更加高級的軍器。多得足可以讓他們不來冒險。我說完了,真的說完了。你硬是想殺我,我唯有逃跑。”
木芷菁冷哼道:“你能跑得掉嗎?”
“不知道,得試試看。”
“我給你這個機會!我今天不會與你為難,你下去吧,我明天再去追殺你!”
“哈哈,我易征其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我為什麽要跑?”
易征其見木芷菁神態悠閑地看著自己,明眸皓齒,笑靨如花,仿佛說著無關要緊的事情。
他當即領命離開,出了監督府,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