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海外孤島日月長(十)

柳靖陽心中大駭,暗道:“我方才之所以要用語言激他,不過是想將他引得癲狂起來而已,怎麽此人如今非但沒有癲狂,反倒要向我痛下殺手了。”這時哪裏還敢停留,當即快步就往島內跑去。那人武功何等了得,本來隻需幾個起落,就能將柳靖陽給追上,不過此時兩人均是身處在通往島內的石縫之中,輕功無法施展得出來。加之那人神智又已不清,奔跑之時,全然不顧四周地形,隻顧一味的大步追趕。因此奔出了才不過幾丈距離,身體就連續幾次撞到了石壁之上,腦袋也被撞破,連鮮血都流了出來。然而那人卻非但不肯止步,行為反倒變得更加的狂躁,竟伸出雙掌不斷的擊打石縫中的岩石。

但聽得哄哄之聲不絕,石縫中的岩石被他掌力擊中,立時石屑紛飛,不住的往地下跌落。可如此一來,他追趕柳靖陽的步伐卻減緩了下來,漸漸與柳靖陽拉開了一段距離。不過柳靖陽卻是半點也不敢停留,跑出石縫之後,見那人還在不停的擊打岩石,心道:“我現在雖然已暫時將他擺脫,但要不了片刻,他終究是要追趕上來的。以他的輕功功夫,一旦出了石縫,我可就萬萬逃不掉了,為今之計,須得再去找一個活動空間狹窄的地方進行躲藏才行。”想到這裏,忽然心中一亮,尋思:這石縫出口附近不是正好有一處亂石叢麽,我若是能夠躲到裏麵,或許可以憑借地形與他周旋一陣,言念及此,更不停留,撒腿就往亂石叢跑了過去。

剛跑到亂石叢邊上,那人便已從石縫裏脫身了出來,發狂似的又繼續往前追趕。柳靖陽不敢停步,趕緊鑽進了亂石叢裏。那人在平地上奔跑速度極快,眨眼功夫就追到了亂石從邊,可一到亂石叢裏,卻因無法再施展輕功,步伐又再次慢了下來。柳靖陽雖在島上住的時間不長,但卻在這個亂石叢裏玩耍過無數次,對裏麵的地形已然相當的熟悉。而那人卻恰好相反,在島上住的時間雖然較長,可卻從未進過亂石叢裏麵,完全不熟悉其中地形。是以在亂石叢裏跑了好一陣,非但無法抓不住柳靖陽,身體還被亂石給撞了好幾下。那人因此益發狂躁了起來,雙手又開始不停擊打身邊的石頭。

柳靖陽躲在一塊大石後麵,耳聽得石頭被擊中時發出的碰碰之聲,心眾中想道:“這裏到處都是石頭,我就不信你能將這些石頭都給打碎了,你就慢慢打吧,等你打不動時,我再行找機會脫身出去。”然而那人亂打了一陣之後,忽然間卻突然停了下來。柳靖陽心中覺得奇怪,暗道:“莫非他這就打累了麽。”不過到底還是拿不定主意,隻好又繼續躲在大石後麵觀看動靜。但說也奇怪,那人此時不僅不再出手擊打石頭,就連呼吸的聲音也都聽不到了,四下裏霎時間安靜異常,一點其他的聲響也沒有。可越是安靜,柳靖陽心中卻越是覺得害怕。

又等了一會,四周還是沒有一點動靜,柳靖陽心中詫異,尋思:就算是真的打累了,那也該有些聲響才對,最起碼呼吸聲也該能聽得到,莫非那人突然出了什麽變故。想到這裏,便放輕了腳步走到大石邊上側目觀瞧。然而剛一伸出頭去,卻猛聽得正前方那人的聲音喝道:“這回發現你了,看你還往那裏跑。”柳靖陽頓時大驚,那裏想到一個已經瘋癲的人竟然還會耍如此手段,趕緊扭頭就跑。那人見他逃走,卻並未追趕,而是奮力向柳靖陽藏身的大石擊去,柳靖陽心中立時一喜,心道:“這塊大石頭少說也有數萬斤,就算你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擊碎。”

正思索間,卻猛聽得一聲巨響,那人一掌已擊在了大石之上。柳靖陽聽那聲響奇大,顯然這一掌的力道比先前大了不少,雖見大石未有任何異常,但心中卻已感到暗暗心驚。就在他尚且驚恐之時,頭頂上方忽然又是一聲巨響傳來,但覺眼前石屑分飛,那塊大石頂部竟已被那人掌力硬生生的打成兩段,一下往地上跌落了下來。柳靖陽心中大駭,此時欲要躲閃,卻已然不及了,大叫一聲不好,暗道:“我命休矣。”他隻道自己就要喪命於大石之下,索性竟連眼睛都閉上了。

但聽得哄的一聲大響,頭頂大石已砸落到了地上。可過了好片刻,柳靖陽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並無什麽異常,心中不禁納罕,尋思:怎麽我都被大石給砸中了,卻一點都不覺得疼痛呢,於是當即便睜開了眼來。這一睜眼看時,禁不住大驚了一跳,卻原來自己並未被那塊大石砸中,竟還好端端的站在地上。柳靖陽雖然死裏逃生,但心中仍舊驚魂未定,早已將那人還在抓自己之事忘到了九霄雲外,隻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便在此時,忽然覺得肩膀上一沉,有人單手搭在了他的肩頭,說道:“你這小子,看你還往哪裏跑,這回總算是把你給抓到了。”

柳靖陽頓時心中一涼,這才想起那人正在抓自己之事,不過卻仍舊開口說道:“我可是明教的教主,你要是殺了我的話,那就是弑主,弑主的人曆來可都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你可要想清楚些。”那人道:“你這個教主不過就是一個傀儡罷了,就是弑了也沒有多大關係的,再說了,我十年前就早已脫離明教,你是不是教主對我來說也沒多大區別。”柳靖陽聽他說了此話,大吃了一驚,心道:“莫非此人心智已經恢複正常了。”轉身回頭一瞧,卻見那人臉色蒼白,渾身都是血跡,驚道:“你這是怎麽了,怎麽身上到處都是鮮血。”那人臉上淡淡一笑,說道:“這麽大的一塊石頭,你來硬接次試試,看會不會流血。”

柳靖陽聽他說了此話,霎時間一下就明白了過來,原來方才頭頂上的那塊大石並非是砸不中自己,而是此人在大石落地之前,硬生生的將其給接住了,心中不禁大為感動,說道:“你先前不是想要殺死我麽,怎麽突然卻又要救我性命了。”那人又是微微一笑,說道:“算你小子命大,我方才打斷石頭的時候,被自己的內力回震,震斷了經脈,經脈雖然斷了,但神誌卻立即就清醒了過來,因此才用最後的一點力氣,將跌落的巨石給擋開了。”說完這話,忽然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柳靖陽見他口吐鮮血,才知他受傷不輕,問道:“你的傷要緊麽?”那人卻朝他擺了下手,說道:“我現在身上的經脈已經盡斷,隻怕已然活不過今晚了。”柳靖陽聽他說了這話,啊的大叫了一聲,道:“不可能的,你武功這麽高,連上萬斤的石頭都能擊碎,怎麽會就因為硬接了一塊如此小的石頭,就活不成了呢。”那人道:“我的傷可不是因為硬接這塊石頭造成的。”柳靖陽道:“那你的傷又是如何造成的。”那人道:“我的傷是因為強行修練石壁上的武功,走火入魔造成的。”

柳靖陽回想起他先前瘋癲的樣子,確實已非正常之人,歎了一口氣,說道:“怪不得你突然之間就失去記憶,原來卻是走火入魔了。”那人也歎息了一聲,說道:“都怪我經受不住那石壁上武功的**,明明知道有問題,卻還是一味的強行苦練,這才最終走火入魔,淪落到今日的下場。”柳靖陽聽他說這幾句話時,語氣中全是悔責和失落之意,完全沒有了往日的豪邁之氣,心中突然生出幾絲同情來,說道:“既然你都已經知道石壁上的武功有問題,那為什麽還要繼續練下去呢。”

那人道:“我也並非沒有放棄的想法,要不然就不會將你劫持到這個島上來,更不會逼你說出莫教主失蹤之事了。”柳靖陽道:“你是否放棄,怎麽還和我扯上關係了。”那人道:“當然有關係,因為你是唯一一個和莫教主一起失蹤的人,隻有你才知道莫教主失蹤的秘密,而一旦解開了這個秘密,那便有機會找到已經失蹤多年的火雲神掌秘籍了。”柳靖陽道:“那山洞的石壁上不是已經刻有火雲神掌的招式了嗎,你為什麽又非要找到火雲神掌秘籍呢。”那人道:“山洞石壁上的火雲神掌可能有問題,我想找尋火雲神掌秘籍的目的,就是想要找出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柳靖陽道:“可我根本就不知道莫問天失蹤的秘密,你就算抓到了我,也不可能拿到火雲神掌秘籍的。”那人歎了口氣,說道:“就是因為你始終不肯說出莫教主失蹤的秘密,我才沒有經受不住**,又繼續練了下去,要不然,今日也不會是這個結局了。”柳靖陽聽他說了這話,卻有些不大高興了,說道:“如此說來,你之所以會走火入魔,我還得負上一點責任了。”那人卻搖了搖頭,說道:“這事都是我咎由自取之故,與你可是半點關係都沒有。”柳靖陽聽他並無責怪自己之心,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說道:“你這人講道理的時候,心腸其實也並不是太壞的。”

那人這時卻仰天往空中凝望了起來,過了片刻,忽然又開口說道:“我今日就要命喪於此了,臨死之前,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將莫教主失蹤之事告訴於我,這樣就算到了黃泉路上,我也不用再繼續惦記此事了。”柳靖陽見他說這話時,語氣幾近懇求,然而自己卻還是搖了搖頭。那人道:“我現在已是快死之人,就是知道了,也無力再去搶奪火雲神掌秘籍的,你難道就真的忍心讓我把這個遺憾帶到黃泉路上去麽。”柳靖陽道:“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我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那人眼神中仍然還有幾絲疑惑,問道:“你當真沒有騙我麽。”柳靖陽道:“你都要死了,我還騙你做什麽,我真的是一點都不記得了。”那人聽他說了這話,神情忽然呆滯了起來,雙手一下放開了柳靖陽,搖著頭說道:“武林中人費盡心機想要抓你,可你竟然卻什麽都不記得了,這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麽。”說到這裏,忽然大聲狂笑了起來,笑聲中滿是悲涼之意。笑到後來,漸漸沒有了聲音,突然間撲通一聲,身體已摔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