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追殺

這個楊貴妃,據說有傾國傾城之貌,勾魂攝魄之姿,那一顰一蹙,那嬌羞神態,把個皇帝徹底迷暈了,疼愛的了不得,當真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口裏怕化了。現如今西施變無鹽。叫聖上如何不急?後來,有多事者告訴皇上,說雲南生長一種還顏果,不僅可讓楊貴妃餘毒盡去,還可多增加三分美貌。得了這個訊,聖上立馬差趙能前來雲南傳旨,嚴令:就是把雲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還顏果。

可據說還顏果,亙古以來,普天之下,隻在滇南之地出產過一枚。古往今來,一地!一枚!如同傳說般的稀珍之物,哪找去?能坐到刺史這個位子上,王隆並非傻子,哪敢在此事上生半點加官進爵、福蔭子孫的奢望,隻希望能保住項上人頭就算燒了高香。這段時間以來,王大人每念及此,都會汗出如漿。唯今之計,隻能小心伺候好眼前這位趙能大人,拜托他在皇帝跟前多多周全,庶幾或能度過這道坎。因此王刺史天不亮就前出城門三裏,等在官道上,迎接出去辦事的趙能。

第一縷陽光來自東方,瞬間將一夜積攢下來的陰冷濕氣從身體上剝離了去,除了王大人深植於內心,驅離不去的寒,眾衙役隻覺得渾身暖洋洋的,就似沐入了溫泉,說不出的舒泰。

“來了”,府衙捕頭指著官道盡頭處一個小黑頭。

王隆聞言手搭涼蓬,向官道盡頭眺望。隻見東方地平線上,那顆碩大的初陽背景中,一個小黑點正快速而來,漸行漸大,形似鬼魅,狀若黑鳥,異常迅疾。趙能無意間展露出的這手輕功,讓王大人驚駭莫名。吃驚的嘴巴尚未合攏,趙能已來至近前,衝王隆一抱拳:“見過王大人!”。

王隆有些眼暈,頭也連帶著發暈:“啊,啊,趙大人辛苦,事情還算順利嗎?”

“幸不辱命!”趙能難掩一臉喜色。

“哈哈,這就好,這就好!”王隆以為是還顏果有了著落,心頭一鬆,暗地裏長出一口氣,轉身吩咐衙役,“快,備轎!送趙大人回館驛歇息。”又衝趙能一揖,“趙大人,中午在天澤樓,下官為趙大人洗塵。”

“那咱家就先行謝過王大人,告辭!”趙能說著抬腿上了暖轎。為了誅殺張世卿,趙能數日勞頓,幾乎兩天兩夜沒合眼。此時一鑽進轎子,頓感渾身酸困,就像散了架一樣,不由一屁股重重地跌坐下來。

就聽得“哢嚓”一聲,座榻承受不住趙能近乎砸下來的身體,頓時塌了架。趙能冷不防嚇了一跳,等最初的驚悚悄悄平複,心中卻又是一凜。似曾相識的一幕在趙能腦海中閃過:張世卿抬腳狠狠跺下,土炕登時塌了下來。

稍有些輕功底子的人,輕輕一個縱身就可從屋子裏躍至院中。可張世卿為什麽要使那麽大的勁?難道在刻意掩飾?土坑中藏有東西?聯想到土炕中傳出的窸簌之聲,趙能暗道一聲:不好!其中有詐!

趙能一掀轎簾,顧不得理會在轎旁噓寒問暖的王大人,雙腳在轎轅上一蹬,身子已經出在了三丈之外,又接連幾個飛縱,眨眼之間就消失在王大人的視線中。

王隆呆愣當場,好半天才道:“這是怎麽了?發哪門子神經?”

衙役甲一臉諂媚,討好地接著王隆的話茬道:“是呀,怎麽神經兮兮的?”

王隆正值心情糟糕到了極點,已然分辨不出好話壞話,“啪!”甩手就是一個巴掌:“大膽!居然敢罵本大人神經兮兮,回去打二十水火棍,罰俸一個月。”

王大人雖說武功平平,但也是練家子,盛怒之下,這一巴掌可著實不輕。衙役甲捂著火辣辣的左腮幫子,語帶哭腔:“大人,小的該死,小的不是在說王大人呀,小的是說趙大人神經兮兮的。”

“啪!”衙役甲右臉又遭掌摑。王隆盛怒之下,反手又是一巴掌,喝斥道:“大膽!真正的好狗膽,朝廷命官也是你想罵就罵的?再加二十棍子,罰俸兩個月。”

衙役甲沒想到馬屁居然拍到了馬腿上,捂著火辣辣的腮幫子,承受著眾衙役鄙視的目光,羞愧難當,死的心都有了。

……

還是那間蓬屋,還是那棵榆樹下,趙能杵在一座新起的墳前,悔之不迭!

當時炕洞之中一定躲藏著什麽人,也就是那個人掩埋了張世卿的屍身。什麽人?什麽人能從小小的坑洞口鑽進去?

趙能目光偏移,霍然看到地上淩亂的小腳印。

是個孩子!誰?張家幾代單傳,當年唯一的兒子尚在繈褓,也隨張家老老少少一同被殺,這是自己親眼所見。

那還能是誰?趙能疑竇重重。難不成,張家使了什麽障眼法,那個張家後人沒死?

趙能重重拍了一掌額頭!暗道:糊塗啊,糊塗!不是那小雜種還能有誰?張世卿這幾年亡命天涯,自顧尚且不暇,斷不可能續弦再娶,養兒育女。

追!絕不能留下後患!即便過去快一天多了,可諒他一個孩子能跑多遠?趙能對自己的追蹤術自視頗高,地上的印跡、樹枝的折斷、草棵的倒伏、露珠的碰落,都能成為他追蹤目標的線索,他甚至可以根據地形的特點,揣摩出逃跑人的路線。

多年來,無一失手!

五十裏外,小仇九已經睡了三個時辰,仍未醒轉。仇九一路渾渾噩噩行來,衣服被荊棘、樹枝掛得破破爛爛,**的皮膚遍布血口子。西斜的陽光從樹梢探進來,打量著這個倚樹而眠的孩子。

一條兒臂粗的眼鏡蛇感覺到了仇九身上的體溫,在仇九身旁遊來遊去,研究這個一動不動的溫暖“石頭”是否可以用來裹腹。一隻從冰冷的山泉水中跳到岸上曬太陽的青蛙吸引了眼鏡蛇的注意,從仇九腿上悄悄爬過去,蛇頭電閃而出,將青蛙咬在嘴裏,甩了甩三角腦袋,爬進了草叢。

一隻吃腐肉、食死屍,三尺多長的馬陸大蟲,從長草中爬出來。“哢嚓哢嚓”揮動著數十對兒長足,多節而色彩斑斕的身體蠕動著,緩緩向仇九靠近。馬陸鋒利的吻部在仇九的身上蹭來蹭去,感知、捕捉、等待著獵物死亡的氣息。終於,饑腸轆轆的馬陸耐不住食物的**,張開茶杯口大小,涎著口水的大嘴,翻出白森森的尖牙,作勢便咬,那散發著腥臭的涎液一縷縷滴在仇九**的小腿肚上。

正在此時,林中“嗽嗽”聲大作,一隻跳羚從山坡上衝下,來勢甚急。跳羚到達仇九倚靠的那棵樹時,猛然發現了沉睡的仇九。跳羚淩空扭轉身子,前蹄避開仇九小腹,落在大腿外側,後蹄快速收向雪白的腹部。跳羚避開了仇九,卻沒避開正欲大快朵頤的馬陸,堅硬似鐵的羚蹄踢在馬陸頭脛下尺許處,馬陸被踢飛至空中兩尺,重重摔落在地上。馬陸被一踢一摔之下,暈頭漲腦,驚惶失措,翻了個身子,揮擺蟲足,迅疾消失在草木叢中。

仇九被羚蹄雜亂的踏地聲驚醒,一個激靈,翻身坐直,茫然四顧,渾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猛的回想起父親被害一事,哭嚎聲已衝到了嗓子眼,卻突然聽得山坡上傳來樹枝折斷聲,有人正快速向這裏接近。仇九心頭一凜,把這聲哭嚎生生吞了回去,一把抓起地上的包袱,沿著溪水邊飛跑逃離。

“小子,看你往哪兒跑?”兀地,背後遙遙傳來陰惻惻的聲音,嗓音尖細無比,分外刺耳。

仇九禁不住起了一層雞皮圪塔,腳下卻絲毫不敢停頓,跑得更快了。仇九逃跑的腳步聲,趙能聽了個清清楚楚,知道已追上了躲藏在蓬屋土炕下的孩子,即將畢其功於一役,不由得心頭狂喜。但趙能身形比之仇九高大出何止一分半分,雖得仇九前麵披荊斬棘開路,卻愣是鑽不過來,又不願受尖刺斷茬劃刺之苦,隻好邊破除阻路的雜樹荊棘,一邊追下山。短短幾十丈的距離,趙能竟花費了頓飯的工夫。待得到達山腳溪邊,舉目四望,已經不見了仇九的影子。不過,趙能並不著急,一個孩子,在這杳無人煙的深山中,無異是案上魚,釜中肉,自己既然能尋蹤覓得,就不怕他再逃脫。

仇九跑動的身子猛然頓住,眼前出現了一大片寬寬的水麵,湖水清晰見底,最窄處也在七八丈以上。

爹爹曾經不止一次告誡過仇九:在滇南,毒蟲惡豸遍地,尤其是水麵下,那些不知名的蟲蛇更多,若不小心被咬上一口,多半會送了性命。

仇九觀察之下,發現這片水麵很淺,大部分僅沒至小腿,最深處也不過齊胸,完全可以慢慢渡過去。但仇九對爹爹的話記得很清楚,一直對陌生水域有一種畏懼心理。此時,明知身後的殺手不久將至,就是遲疑著不敢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