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風雨夜來人

眾人知道已說到緊要處,頓時凝精聚神,那些已經將酒杯舉到嘴邊的,就像一瞬間變成了泥雕木塑,杯貼在唇上,卻停杯不飲。

“先說第一段:春雨冬雪偶相逢,行雲流水任西東。諸位可能猜出指哪四位?”

“難道是暮春雨、董吟雪兩位前輩?另兩位就不知道了,還請包兄指教一二。”

“不錯!前一句正是指暮春雨、董吟雪兩位前輩。想當年這二人郎才女貌,你情我願,本該成就一雙神仙眷侶。奈何造化弄人,最終演了出錯點鴛鴦譜,失之交臂,令人唏噓,據說乃是男方暮春雨之過。董吟雪何等人物,豈能咽下這口惡氣,自此以後,每次見到暮春雨,必定大打出手,三十年不眠不休。倒是那暮春雨,雖說修為要稍高於董吟雪,但也許心中有愧,每回都手下留情,所以二人雖然幾十年相鬥無數,卻也從未有人受傷。”

仇九和茵兒俱是心頭一震,沒想到包打聽第一個提到的江湖大人物,就是行了拜師禮,還傳授了一套《乾坤劍法》的西嶽派第一代弟子暮春雨和董吟雪。

“那句‘行雲流水任西東’指的是布行雲、洪流水兩位前輩。這二位一西一東,也不知道什麽原因,成了仇家。兩家之人每一次偶遇都會發生械鬥,直到一方盡數喪命才會罷休。所幸相距甚遠,相遇的機會可說是少之又少。不過,正因如此,兩家人都很少在江湖走動,所以我等才鮮聞其名。”

包某講的賣力,大夥聽得投入,皆停杯不飲。

隻到此時告一段落,才有人端著酒杯站起來說道:“我說幾位,包老弟講的如何?”

眾人轟然道:“好!”

“既如此,那咱們一齊敬包老弟一個怎麽樣?”

眾人紛紛站起,舉杯和包打聽喝了個對飲。

剛才說話那人繼續道:“蔡某今天托個大,哥幾個還沒有孝敬的,就把銀子一並拿出來,咱們聽包老弟一口氣講完好不好?”

一陣咣咣之聲響起,包打聽一邊劃拉銀子,一邊道:“不好意思,讓各位破費了,包某慚愧,慚愧啊!”

“那‘獨取蕭瑟輕寒處,煙柳翩飛披淩紅’卻也是說的四個人,前一句是南宮蕭瑟、淩輕寒兩位前輩,後一句是柳輕煙、蔚遲淩紅。那南宮和淩前輩常年生活在極寒之北地,鮮少踏足中原,諸位想必都沒聽說過。至於柳輕煙和蔚遲淩紅夫婦,在座諸位即便沒有受過他們的恩惠,恐怕也都熟悉的很,在下就不綴言了。”

坐中有人接住話頭道:“是呀是呀,提起柳家夫妻,在坐的誰不挑大拇哥!那可真當得起俠義二字。想當年老弟在四川道上走鏢,被蒙山寨的馬匪劫了鏢去,若不是求得柳家夫妻出手相助,小弟即使傾家**產也賠不起人家啊。從那以後,小弟自知修為低微,索性退出了鏢行。”

鍾萬手微微頷首,輕聲道:“此人說的不錯,柳家夫婦的確當得起俠義二字。”

仇九猜爺爺大概識得柳家夫婦,正想向老人探問這二人底細,突見爺爺捂著嘴巴打了個大的哈欠。他既心疼爺爺,又想再多聽聽這些江湖逸聞,便道:“茵兒,你和爺爺先回客房歇著吧,我再坐會兒也就回去了。”

茵兒也是困意甚濃,叮囑了仇九幾句,扶著爺爺先回了客房。

仇九讓店小二又添了茶,又溫了壺酒,淺斟慢飲,其意並不在吃喝,注意力全放在正縱論江湖的臨桌上。隻聽其中一人打了聲“嗬嗬”,道:“包兄,你現在列舉的這幾位,有的尚是弟子身份,有的年紀尚輕,似乎都不足以服眾。況且據小弟所知,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可不止你說的這幾位,人家的名頭或許還要比你說的這幾位高出許多。不知這是為何?”

包打聽到:“不瞞老弟,愚兄聽到這首詩時,對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如今細細想來,或許寫這首詩的人所知有限,或者受篇幅所限,無法涵蓋盡天下英雄,卻也不足為奇。”

見包打聽的話頭被打斷,姓衛的漢子顯得頗不耐煩,大聲道:“我說姓金的,別那麽多廢話好不好?你管他有誰沒誰,總之比你本事大就行。我們在座的各位,不就是想知道什麽主惹不起,什麽人得躲著走嗎?既如此,管他娘那麽多幹嘛?”

“好吧好吧,算小弟多嘴,包兄請繼續。”

“那就再說說‘龍鱗高臥烏巾巷,橫笛幾度出奇峰。’這‘龍鱗高臥烏巾巷’說的是龍霖前輩和烏馱前輩。金老弟,這兩位隱世高人,可能入得你的耳嗎?”

姓金的連連擺手:“見笑了,見笑了,金某和人家比起來,那是天上地下,連提鞋都不夠格,嗬嗬。”

包打聽抿了一口酒,接著道:“這二位,成名已久,都是傳說般的人物,隱居多年,實在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龍霖前輩自打十多年前自漠北軍中隱退後,就好像平空消失了一般,再無人看到過。那烏馱前輩,雖久居江南繁華勝地,卻也神秘得緊,鮮少有人見過其廬山真麵目。每次在公開場合露麵,必黑袍罩身,隻留一雙眼睛在外麵,正暗合著姓名中那個‘烏’字。”

一個約莫三十出頭的壯漢忍不住接口道:“在下孤陋寡聞,頭一回聽到龍、烏二位前輩的名字。那龍前輩既然銷聲匿跡十多年,想必早已仙逝,為何還會出現在詩中?此其一。其二,聽包兄說起烏馱前輩的神秘,小弟實在感興趣的很。不瞞諸位,小弟不日將遠赴江南一遭,屆時總不能遇到黑袍罩身的,便都當作是烏前輩而退避三舍吧?”

“錢兄弟,且耐心聽愚兄說完。龍霖前輩既然出現在詩中,自有緣故,至於是什麽原因,我們又不是寫這首詩的人,如何能知。至於烏前輩,你現如今隻知他的姓名中為何有個‘烏’字,可那個‘馱’字是什麽意思你可知道?”

“莫非是說這位前輩是個馱子?還請包兄賜教!”

“非也非也。馱子不假,卻非馱子。”

眾人聽得一頭霧水,什麽“馱子卻非馱子”?疑惑歸疑惑,卻皆知趣閉口,靜待下文。

果然,包打聽掃視了眾人一眼,見眾人全神貫注在自己身上,甚是得意,將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才接著說下去:“烏馱前輩絕非馱子,相反,倒是身高八尺有餘,但每次公開露麵時,除黑袍罩身外,必以馱背示人,身高縮到不足六尺。此是為何?”

見仍是無人接腔,包打聽有些悻悻,就好似逗哏的缺了捧哏的一樣不痛快,隻好自問自答:“這烏前輩,精通縮骨術,每次將身高縮小時,脊背隆起,就好像馱背一般。”

“基於這兩個特征,江湖人送了烏前輩一個‘烏馱’的名號,烏前輩對這個外號不以為忤,反以為喜,索性以後便以‘烏馱’自稱,原來的名字也幹脆棄之不用了。這位烏前輩,一身縮骨術十分了得,對敵時,身形暴漲暴縮,避襲遠擊,端的是防不勝防,讓人聞之膽喪。烏前輩平時待人接物,外出辦事,都是以真麵目示人,隻有事涉殺人做案,江湖紛爭時,才會黑袍罩身,馱背示人,所以,這麽多年來,大家雖知道烏前輩就住在江南,卻無人識得烏前輩的廬山真麵目。”

包打聽在烏馱身上著墨很多,實質是因為他偶爾聽人論起烏馱時,所獲信息甚是詳細,所以才在此特意賣弄一番,以抬高自己“包打聽”的價值,讓在座花費了錢財的諸人感覺所廢不虛。仇九則聽得心神激**,先是想到爺爺的“萬手”名字由來,又想到曾在鎖龍穀中修煉過的“縮骨漲身術”,不由心癢難耐,恨不能立時就再修煉一番。

“詩中‘橫笛幾度出奇峰’,說的乃是兩位後進高人,一位是……”

正此時,飯廳門被一股大力猛地撞開,兩扇木門磕在牆上,又反彈回來,“咣當,咣當”作響,隨後四個渾身濕漉漉的人闖了進來。包打聽住口不講,大夥齊齊扭頭向門口看去,想知道究竟是些什麽人,鬧出這麽大的動靜。

隻見進來的四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正大幅度抖動身上的雨水,弄得水花四濺,相鄰的客人頓時遭了殃,身子上,酒菜上都落了不少水滴。眾人怒目而視,但見這四人麵相凶惡,卻也無人敢出言相斥。

這幾個人一邊抖落雨水,一邊你一句,我一句,旁若無人地發著牢騷。

高者道:“乃球個鬼天氣,說下就下,把老子淋得濕圪查查得。”

矮者道:“*他娘,讓乍幾個跑的麽遠,可受痛罪了。”

胖子道“趙師兄,錢師兄,別埋怨了,趕緊弄點酒喝,先暖和暖和再說。”

瘦子道:“對對,孫師兄說的對,真是餓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