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告別鎖龍穀

“後來,天山派來求醫的一幹人,陸陸續續毒發身亡,最後僅剩內功深厚的楊掌門一人。楊掌門將這些人的屍身火化,送回天山安葬後,才又返了回來。後來,聽我提到還顏果,便四處外出尋找。約莫兩年後,楊大俠找到我,說是在鎖龍穀找到了還顏果樹,已經開花。爺爺那時離不開,就送了他一些驅蟲藥,由他親自看護還顏果,自那以後,爺爺就再沒見過楊大俠。後來茵兒中毒,容顏盡毀,爺爺想起楊大俠提到過的鎖龍穀,就帶著茵兒到這裏隱居下來。這些年來,爺爺時常想起楊大俠,不知他後來怎麽樣了,沒想到竟是這樣一種結局。真是可憐啊,天不佑好人哪!”

“你們倆個,既受了人家這麽大的恩惠,切不可忘恩,要完成先師的遺願,也好使楊大俠在天之靈能夠瞑目。”

倆孩子點頭答應。仇九道:“爺爺,除了被我們殺死的那些人,穀中還有多少官府的人?”

“就剩一個了。此人名叫孫猛,就是當初那個和你交過手的衙役。”

仇九腦中閃現出那個五大三粗,一身蠻力,受趙能所使,欲在背後斬殺自己的衙役,恨意頓生,道:“爺爺,茵兒,你們坐著,我先去把他結果了再說。”

茵兒道:“九哥哥,還要殺人嗎?能不能把他製住就算了。”

鍾萬手道:“是啊,此人雖說不懂是非,卻也天良未泯,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仇九道:“爺爺,茵兒,不是仇九喜歡殺人,此人實在是留他不得。試想,若容他活命,那崔總管一夥已死,我和茵兒尚在人世這些事勢必就瞞不住官府了,這對我們今後極為不利啊。”

鍾萬手道:“也罷,那你就見機行事吧。”

仇九起身欲去,茵兒跟著站起:“我也去瞧瞧。”仇九笑笑,沒說話,知道茵兒不放心自己獨鬥孫猛。

穀中日短,此時雖剛進酉時,日頭卻已落下崖頂樹梢,穀中氤氳起一片暗紅。仇九見十餘丈遠近,新起了六七間蓬屋,和茵兒躡足隱聲,慢慢靠了過去。正不知孫猛在哪間屋中存身,耳中突然傳來一陣粗礪的哭嚎聲。

尋聲過去,見小屋門大開,二人並未直接闖進去,而是繞到窗戶下,手沾唾液,捅破窗戶紙向裏張望。隻見昏暗的小屋內,左牆角用兩個柱子吊著一張獸皮床,右牆角用石頭和木板壘了一張簡易飯桌,飯桌上杯盤狼籍,周圍擺了幾個木墩當凳子。孫猛背對門窗,坐在木墩上,左手執壺,右手拿懷,正在自斟自飲。飲一杯,嚎一聲,狀甚淒慘。

想到一個滿臉虯髯,豹眼鼓凸,身形粗壯的大漢,竟背地裏哭哭啼啼,仇九不覺莞爾。正準備有所行動,忽聽孫猛連哭帶訴,說起話來:“娘哎!兒離開這麽久,實在不放心啊,也不知道你老人家吃飽沒有。”

“咕咚”一聲,說一句喝一杯:“嗚嗚,什麽狗屁還顏果,幹老子屁事,害的老子幾個月也見不到娘親。”

“咕咚”,“嗚嗚”,“那個懶婆姨,也不知把娘喂飽沒有?哼哼,倘若把老娘餓瘦了,等老子回去,少一斤老子就割那懶婆娘一斤肉,燉了給老娘補身子。”

茵兒聽得毛骨悚然,心道真是貌如其人,怎麽這麽野蠻?仇九倒暗自重新做了一番計較,自己原本是打算斬草除根的,但看來此人竟是個孝子,那就殺不得了。仇九衝茵兒打個手勢,二人悄沒聲來至屋內。孫猛看來是真的大醉了,茵兒將玉女劍已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冰涼的劍刃貼著皮肉,孫猛竟然兀自不覺,自顧喝酒,哭訴。仇九一拳打在孫猛昏睡穴上,孫猛手中的酒壺、酒杯“咣啷,咣啷”掉在地上,人卻趴到了飯桌上。仇九在屋中找了一截麻繩,將孫猛捆了個結結實實。

茵兒道:“這人空有一身蠻力,卻沒有多少內功,刀都架到脖子上了,兀自牛飲,真是可笑。”

仇九道:“這些在衙門混飯吃的角,武功大都平平。但凡內外兼修的高手,心氣都高,怎肯受這種約束?”

鍾萬手聽完茵兒繪聲繪色的匯報,手捋長髯,頷首笑道:“既如此,我看也不必綁著了,這裏有顆藥,去給他服下去,爺爺保證他三天內醒不過來,等他醒的時候,我們早已遠走高飛了。”

茵兒拍手道:“是呀是呀,這樣就不用再殺人了。等官府的人進穀一看,這麽多人莫名其妙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而且姓孫的那人又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最後也隻能用靈異事件做解了。”

仇九笑道:“等明日再給他們弄出點花樣來,整件事就更加撲朔迷離了。”

第二日,仇九找到養信鴿的窩棚,喂兩隻信鴿吃了爺爺配置的迷藥,如此一來,即便孫猛放出信鴿報信,信鴿也找不到歸途。

接下來,三個人進到鎖龍穀中,先把楊笑天的墓牌埋入地下,又將墳頭抹平,再用水清洗掉地上的血跡,盡量抹去打鬥和鱷魚出沒的痕跡,最後把葫蘆穀中秘籍、玉玩、金銀等寶貝除挑練出少量隨身攜帶外,剩下的全部做防水處理後埋到了一個隱避所在。做完這一切,整整用了一天的時間。這期間,鍾萬手把手上的丹藥分門別類裝入不同顏色的藥瓶中,向倆孩子一一交待了功用,一同打入了包裹。

第二日,由仇九為主,茵兒打下手,附藤攀岩,一段段結繩,布出了一條進出鎖龍穀的繩道。第三日,爺孫仨早早用罷飯,仇九和茵兒先緣繩攀上崖頂,二人共同努力,終於在正午前把坐在蘿筐中的鍾萬手吊了上去。而此時,因拳拳孝心而僥幸逃過一劫的孫猛,尚處在深度昏睡中,對於穀中的巨變渾然不知。

雲南之北的川渝之地,有一座青城山,山上有一個名叫玄陽指的宗派,宗主尚武與鍾萬手交厚,老爺子準備先投奔此處,找個落腳之地再做打算。

鎖龍穀周遭,山巒連縱,溝深林密,渺無人跡。仇九收了繩子,三個人站在危崖上四處巡睃,不知該行向何方。鍾手爺女倆將詢問的目光鎖定在仇九臉上。仇九雖在少年,但茵兒柔弱,爺爺老邁,此時儼然成了二人的主心骨。仇九記著爹爹說過的“沿溪而行,終可出山”的話,決定先沿山脊下行,找到水源,逐水而行,尋到道路人家,再行北上。

鍾萬手調理得法,身體康健,精神瞿鑠,但畢竟已是鮐背老人,不堪跋山涉水之苦,是故幾人走的極慢。所幸仇九和茵兒自小長在山中,野外生存經驗豐富,尋找食物水源、起灶生火做飯、鑽洞搭蓬避雨,樣樣來得,倒也免了老人許多風餐露宿之苦。

在山中足足闖了七八天,這一日行來,眼見得山勢漸緩,溪流成河,沿途草木漸疏,已能看到進山打獵采藥的人踩出的小道。三人知道出山不遠,又近黃昏,在河邊找了一處平坦之地,決定打尖休息。

晨光熹微,當林中第一聲鳥鳴婉囀啼響的時候,一行三人出了林子,向東而行。當第一縷陽光灑在三人臉上,三人模樣已是大變。鍾萬手搖身一變,成了一個身形高瘦,弓腰駝背的老嫗,臉上褶皺縱橫,身上鳩衣百結,全然沒有了往日仙風道骨的風采。仇九化裝成一個中等身材的中年大漢,臉上鋼針一般的胡須,根根直豎。茵兒則是一個瘦削少年,一付營養不良,病怏怏的模樣。

亂世之秋,江湖險惡,劫財害命之徒不絕於途,且一旦官府發現鎖龍穀中發生的事,用不了多久,官府的通緝文書就會遍布府衙州縣和集鎮。為避免麻煩,茵兒大大賣弄了一番在《易容秘術》學得的本事,將三人改造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天近正午的時候,三人上了官道。鍾萬手氣喘噓噓,連日的奔波勞頓,讓老人體力透支,實在是一步也走不動了。仇九讓茵兒陪爺爺在一棵大樹下休息,獨自一個繼續向前,打算買一輛牛車代步。正值爺女倆等得心焦時,仇九牽了一頭驢,驢後拉著一架木輪車返了回來。看得出仇九在這架驢車身上下了一番功夫,驢車上鋪著厚厚的稻草,稻草上鋪著厚厚的褥子,驢車四角各綁了一根木樁,四周用粗棉布圍著,頂上也蒙了一塊遮風擋雨的油氈布。鍾萬手對這頂“準轎子”十分滿意,坐在上麵,滿心愜意地長舒一口氣,似乎連日來的疲憊也煙消雲散。

茵兒乜斜著眼,壓低了聲音道:“看不出,你這個鄉下漢子雖粗俗不堪,心倒挺細的,難怪讓我們等這麽久。”

鍾萬手隔著棉布笑道:“別挑你九哥哥的眼啦,你能有這孩子的半分孝心,爺爺也可以多活兩年。”

茵兒一跺腳:“哼!爺爺偏心。你老人家可沒少吃孫女做的雞翅、雞脖,看你以後還能不能吃得著?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