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多情卻被無情惱

白衣人雖是一名婦人,但一身輕功造詣之高,與姓暮的相比,絲毫不落下風,令仇九咋舌之餘,心生仰慕。

“姓暮的,你當真是風流成性,處處留情啊!在這麽一個偏僻的地方,竟也藏著一對子女。”

“董師妹,休得胡說,師哥也是第一次到這裏,與這兩個娃娃素不相識。”

姓董的婦人瞥眼打量仇九和茵兒一眼,大概也覺得長相實在也不像,仍爭辯道:“哼,雖然這兩個不是,卻也難保你別處沒有?”

姓暮的苦笑道:“董師妹,師哥問心無愧,也不和你爭辯。不過師妹千裏追蹤,這又是何苦呢?師妹素來身體就不大好,連日奔波之下,再有個好歹的,師哥罪過就更大了。”

“姓暮的,少在這裏裝仁義!哼哼,既知今日,何必當初。”

“當初,當初師哥那也是萬般無奈啊,前前後後,師妹可都是知道的。我知道對不住師妹,千錯萬錯,都是師哥的錯,可事已至此,也隻好來生再報了。”

“哼,像你這種忘恩負義的人,良心都被狗吃了,有何資格轉世為人?即便有來生,那也隻能投胎做畜牲。”

“就是當牛做馬,師哥也要補償師妹。”

“誰要你當牛做馬?我要一頭不會說話的畜牲又有何樂趣?今世是今世,來生是來生,別說那麽多沒用的。”

“那師哥要如何做,師妹才能滿意?”

“如果你真心愧疚,就休了那個賤人,隨我回轉師門。你陪了她整整十五年,多大的恩也該報完了。”

“師妹,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師哥一雙兒女尚幼,難道師妹就忍心看著他們從小沒了父親?”

姓董的女子似乎泫然欲泣,語中已帶哽咽:“你,你害得我一生好苦,我就強人所難了,你又待怎地?”

話到此處,那姓暮的師哥緊鎖眉頭,愧疚,無奈,憐愛,臉上表情複雜,結舌道:“師妹,你……”卻沒了下文。

“暮師哥,什麽也別說了,今日死結,唯有一死方能解開。亮劍吧,師妹情願死在你手上,也強過每日這般以淚洗麵的日子。”

仇九和茵兒都是自幼父母早喪,初始聽得姓董的女子威逼暮師哥休妻棄子,隨她回轉師門,即對中年女子好生的反感,隻覺得這人蠻不講理,強橫霸道。待後來見那女人泫然欲淚,又言道被“害得好苦”和“情願死在你手”的話,不由心生憐憫,那份反感也就淡了許多,隻覺得大人的世界好複雜。

暮師哥道:“董師妹,你與師哥纏鬥了十五年,你不願傷師哥,師哥更不願傷你,這哪裏是比拚,倒像是切磋。這樣毫無意義地鬥來鬥去,何日是個了局?”

董姓女子對暮師哥用情至深,隻可惜造物弄人,一片癡情盡付流水。十五年來相逐師哥,名曰比武,實質是對同門學藝時師兄妹相互切磋,相互關愛的美好場景念念在心,籍此追憶而已。當下賭氣道:“那也好,長痛不如短痛,你站著別動,讓我一劍把你殺了,然後我再自殺。”

暮師哥搖頭苦笑不迭,自己是有家室的人,如何能說死便死,猛然瞧見懵懵懂懂守在一旁的仇九和茵兒,靈機一動,道:“我們師兄妹比劍,心裏多有顧忌,未免不能盡興。剛才師哥見這兩個娃娃練武,瞧著也算有點根基。師妹,你看這樣可好,我指點男娃,你指點女娃,由他們替咱們來比劍,這樣總會有個結果。”

董師妹心思電轉,心道:“這兩個孩子比劍,無論結果誰勝誰敗,我都可以拿敗的一方資質愚鈍做借口,絕不承認是教者之咎。到頭來,你還是得和我再比。”

想到此處,董師妹嫣然一笑,一時間千嬌百媚。自暮師哥娶妻後,十五年來,暮師哥每回見到師妹,董師妹的一張臉,不是冷若冰霜,怒氣勃發,就是自怨自艾,愁眉深鎖,竟把從前對這位董師妹的好感和眷戀漸漸的消磨了。此時乍然見到小師妹燦若桃花的笑臉,螓首翹鼻,皓齒粉唇,彎眉細眼,說不出的萬般風情。腦中想起同門學藝時,那個小鳥依人般的小師妹,一時間竟然呆了。

董師妹一腔心思都放在眼前人身上,暮師哥癡癡的表情如何能逃脫她的觀察。不由心喜,兩腮陀紅,心道:“他到底還是記著我的好,沒把我忘了。”

語氣一轉,變得軟如糯糕,甜似糖飴:“從小到大,師妹都是聽師哥的,師哥既如此說了,自無不可。”

仇九和茵兒守在一旁,聽二人鬥嘴上功夫,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不知該如何自處時,忽聽二人言及自己,茵兒倒沒什麽,仇九卻是心頭狂喜。仇九知道眼前這二位都是武林高手,若有機緣得他們指點,自己和茵兒肯定會受益匪淺。但又不知來人是正是邪,心性如何,若他們要自己和茵兒真刀真槍比拚,屆時刀槍無眼,二人根基尚淺,出手不知輕重,倘若傷到了人,可是萬萬不能接受的。心中忐忑,正自不安,卻聽茵兒道:“要比你們自己比好了,我們才不會替你們比呢。我和九哥哥都是初學乍練,萬一不小心把我們弄傷了,我會哭的。”

暮師哥笑道:“哦,九哥哥,叫的可真親!你叫九什麽?”

“我不是九什麽,我叫仇九,九是我的名,仇才是我的姓。”

“仇九,好怪的名字。那麽小妹妹,你又叫什麽?穀中不會隻有你們倆個孩子吧,你們家大人呢?”

“我叫鍾茵,大哥哥叫我茵兒就成。我和九哥哥,還有爺爺在一起。”

董師妹突道:“師哥,那邊來人了。”

暮師兄道:“這個鎖龍穀三麵危崖,隻東南豁口可供出入,那人既來自西方,十之八九就是這孩子的爺爺。”

暮,董二人入穀時的兩聲清嘯,老人聽了個正正的,知道有武功高手乘豁口處水勢下降時,進了鎖龍穀。老人不知道來人是友是敵,又擔心兩個孩子,忙披衣起床,趕向倆孩子練功的地方。繞過一片林子,就見孩子們平時練功的場地上,多了一黑一白兩個人,驚懼之下,腳下加快。

離著尚有五丈遠近,就聽那董師妹訝聲道:“呀,這不是鍾神醫嗎?”邊說便迎上來,上下打量老人一番,“果然是鍾神醫,晚輩董雪吟,見過鍾神醫,鍾神醫一向可好?”

仇九、茵兒和暮師兄也迎上來,鍾萬手攬住茵兒肩頭,上下打量董雪吟一番,一點也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問道:“恕老夫眼拙,尊駕是哪一位?”

“鍾神醫自然是記不得小女子了,二十多年前,神醫曾給西嶽派掌門人董壽的夫人瞧過病,那正是小女的家母。”

鍾萬手以手加額,恍然大悟:“原來是你,那時候你比茵兒也大不了多少,一晃二十多年,都長這麽大了,難怪老夫沒有認出來。你母親現在可好?”

董雪吟道:“托老人家的福,自鍾神醫為家母治好病後,再沒複發,身體好的很。”

“那就好,那就好。記得那時你母親得了一種怪病,皮膚長紅疹,時常覺得下麵像有寄生蟲在蠕動,傷口還會滲出藍白色纖維物質。對吧?”

“正是,老人家如此高齡,記憶還這麽好,小女實在佩服。”

“那麽,不知董姑娘此來,所為何事?”

“為,為……”董雪吟不善說謊,又不能相告實情,囁嚅了半天,竟接不下去。

暮師兄見狀,上前一步,抱拳施禮,恭聲道:“鍾老先生,晚輩暮春雨,是董師妹的師兄。鍾老先生醫治師母之恩,在下由衷感謝!”說著深深一揖,起身後接著道,“我和師妹迷了路,這才誤入鎖龍穀。適才見兩個孩子在此練功,偶一興起,和師妹就想指點指點倆孩子的劍術。”

董吟雪滿懷感激,瞥了師哥一眼,兩腮升起了兩朵紅雲。

“能得兩位耳提麵命,這是倆孩子的福份,好事呀!這樣,來者都是客,老夫先去準備點粗茶淡飯,待二位事畢,過來胡亂用些。”

“前輩既然有命,晚輩焉敢不從?鍾老先生自便就是。”

鍾萬手又寒暄幾句,自顧去了。老人直走出三十餘丈,轉入一片林子,才自言自語道:“鳥都飛不進來的地方,也能誤闖進來,真是晦氣!唉!為了倆孩子,也隻能委屈老夫了。”

時也,勢也,老人很是無奈。鍾萬手當年也是好大的名頭,江湖人聽聞其名,如雷貫耳,更兼心高氣傲,若不是情非得已,焉肯折節禮待兩個晚輩?

暮,董內功修為頗高,雖然隔著老遠,卻也把老人自言自語的一番話一字不漏聽了個清清楚楚。

二人相視一笑,渾不介意。暮春雨向董吟雪傳音入密道:“師妹,鍾神醫既是師母的恩人,咱們得送這倆孩子一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