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康複

“這個鎖龍穀是一位異人告訴我的,之所以來這裏,卻也是有原因的。在這個山穀的崖壁上,生有一種罕見的還顏果,可以根治茵兒所中之毒。隻可惜這種藥果珍貴無比,五年一開花,五年一結果,不過算算再過一年多藥果也該成熟了。也因為這種果太過珍貴,花香果香都很濃鬱,對蟲蟻禽獸有著致命的**,如果無人照看,很難長到自然成熟。老夫在那藥果的周圍用藥下了禁治,由小白每日查看禁治是否遭到破壞。這穀中天氣,三日一小雨,五日一大雨。每次稍大些的雨,或刮大風,禁治都可能被衝毀或刮跑,需時時重新布置。也因如此,這八九年來,老夫須夷也未曾離開山穀。這八九年來,世人也並不知道老夫如今隱居在這深穀中,恐怕以為老夫早不在人世了。”

鍾萬手自嘲的笑笑,又指了指猿猴:“它是我在采藥時收留的孤兒,算來跟我也有三十年了,倒也頗通幾分人性。”

白猿知道老人在說自己,不住地搖頭晃腦,嗚咽有聲。

說到這裏,老人突轉而盯著仇九道:“小子,這裏的每個人,我、茵兒,還有小白,都是你的救命恩人,沒有我們,你焉有命在!老夫一大把年紀,此生恐怕出不去這鎖龍穀了,也不圖你報答,小白也用不著你管,自會照顧自己。隻有茵兒,不可能一輩子窩在這鎖龍穀中,總有一天要去外麵闖**。那時候,我老頭子說不定已經作古,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孩子。小子,若你還算個有良心的,希望你念著今日之恩,將來能時時照拂茵兒。”

仇九麵色鄭重,語氣誠懇:“鍾爺爺,若仇九忘了爺爺和茵兒的大恩,與畜生何異?何況,仇九在心中實已把爺爺和茵兒當成親人看待,有我在,絕不會讓茵兒受半點委屈,仇九也還要為你老人家養老送終。”

鍾萬手並非施恩不圖報的高義之士,之前每次醫病救人,都會明碼實價索要診費。但這次直通通向仇九提出這樣的要求,其中滋味,卻不同與往常,未免功利心也太強了些,讓老人心中深感別扭,可茵兒是老人一樁放不下的心思,這樁心思不了,老人難以瞑目,情格勢禁之下,卻也不得不說。

不過,將茵兒托負於人,畢竟不是小事,不可不慎重,因此老人絕不可能出於一時衝動,便將茵兒的一生幸福相托。所謂知恩圖報絕非唯一理由,甚至稱不上是主要原因。其它的理由或原因,老人沒說,卻在心裏想過何止幾十次。這第一,鍾萬手已至鮐背之年,大限可能隨時驟至,為了給茵兒治病,又須夷離不得鎖龍穀,即便有親友,卻又能向誰去托負?第二,茵兒一個女兒身,自保能力實在太低,若所托非人,豈不等同於把寶貝孫女親手送進了狼穴虎口?所以可以相托之人,必同時具備三個條件,第一要德行好,第二要甘心情願為茵兒付出,第三要有能力保證茵兒的終身幸福。老人思來想去,能同時具備這三個條件的,除了仇九,再無第二人選。就仇九而言,通過一段時間的觀察,老人斷定仇九已能滿足前兩個條件。至於第三個條件,仇九一身兼具天賦異秉和天賦異體兩種特質,未來成就可期。

這個決定,絕非一時衝動,完全是老人深思熟慮的結果。

老人沉吟了半響,似乎猶豫不決,老半天才接著道:“罷了!看你小子還算個有良心的,今天就把底都交給你們吧。老夫一生救人活命無數,籍此也頗有些積蓄,都藏匿在了一個山洞裏。那地方還有老夫幾十年來所收藏的大量武功秘籍,老夫也懶得修煉它們。將來你們倆個進了山洞後,要照著修煉,學一身好功夫。沒有一身好本事,保護不了自己,給你們留一座金山都沒用!就像爺爺,一生懸壺濟世,受人尊寵,可到頭來……哎!”

老人何嚐不明白,若按自己的心願把一生積蓄都留給茵兒,憑茵兒一個弱女子,身單力孤的,怕也無福消受。若仇九將來能知恩圖報,一生護得茵兒周全幸福,那把這筆積蓄留給倆孩子,卻也未嚐不失為明智的選擇。

一直默默流眼的茵兒,見爺爺言語之間,像是交代後事,又想起亡故的父母,再難控製,拱在爺爺的懷裏號啕大哭。仇九聯想自己的身世,也是淚流滿麵。

轉眼八月,從仇九墜崖至今已經三個月過去了。

鍾萬手不愧是神醫聖手,一般人受這麽大的傷,至少也得臥床半年以上。可不知道老人使了什麽手段,仇九竟是恢複得飛快,現在已可以獨自下地走動了。

不過仇九對現在這副身子骨仿佛不認識一般,莫名地生出陌生的感覺。不是指揮不了,也不是指揮不動,而是完全失去了分寸,每一個動作的結果,竟與腦子作出的預判相去甚遠。

明明是瞄準麵前一塊凸出積水的石頭邁出去的,可落腳之處卻是更前麵的水中;明明是輕輕捏著茵兒的手,可茵兒卻像被狗咬到一般吱哇亂叫著喊“痛,痛”;明明想著輕輕提一下身子坐上床沿,可卻像踩了彈簧一樣蹦起老高,床板登時坍塌;原本想幫鍾爺爺搗搗藥材,可輕輕落下的藥杵卻把藥缽砸爛了……。

仇九變成了破壞力超強的怪物,越幫忙越添亂,東西損壞越來越多。可是每當這個時候老人都渾不介意,反而一邊捋著飄飄如雪的胡子,一邊含笑點頭。茵兒更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小瘋丫頭,跟在仇九身後,咯咯笑著狂拍小手,手舞足蹈的樣子仿佛遇到了天底下最讓她開心的事。這還不算完,那隻已通人性的老猿猴,每逢在場的時候,都不著調地被茵兒的喜悅感染,口中發出“吭吭”的聲音,腦袋像拔啷鼓一樣飛快地搖來晃去。

仇九極度尷尬,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終於有一天,在仇九無數次詢問原因後,鍾爺爺給出了理由:“小子,你以為你現在還是原來那副小身板兒嗎?不錯!腦子是你父母給的,血肉是你父母給的,可是承載你這小腦瓜和一身血肉的骨骼經絡卻是老夫給你重塑的,老夫用一句脫胎換骨形容你現在的身子是再合適不過了。這樣說吧,你的腦子是在用過去的經驗指揮你現在的身子,不淩亂才怪!不過慢慢適應後,你自然就知道輕重了。”

說到這裏老人轉向茵兒:“茵兒,是時候告訴他了,不然這渾小子不知道到哪天才能明白過來。畢竟隻有他懂了,才能適應得更快。”

鍾萬手對仇九的稱呼已在不知不覺之中,從“小子”改成了“渾小子”。這一個“渾”字卻表明了鍾萬手對仇九的認同。

原來是這小丫頭片子不讓鍾爺爺告訴我出糗的原因,哼!嘿嘿!仇九恍然大悟,看著躲在鍾萬手身後狂擺小手的茵兒,誇張地揮了揮胳膊。雖然又是哼又是嘿嘿,可仇九心裏暖暖的,壓根也沒有想過要報複這個小妹妹。那是啊,心疼還心疼不過來呢!小茵兒則作勢縮了縮脖子,一臉壞笑地藏到了爺爺身後。

仇九本是聰敏絕頂之人,對於鍾萬手輕輕的幾句點撥,自然心領神會。仿佛撥雲見日,一縷陽光驅散了積壓在仇九心頭的陰霾,心情大好。有了這副身子骨,隻要加以時日,何愁登不上武道巔峰?仇九隱約看到了報仇的希望。

接下來的日子,仇九表現出來的空前勤快,讓鍾萬手爺女倆既震驚又恐怖。

無論粗活細活,會做不會做的活,仇九都要搶著上手。

茵兒縫補衣服,仇九必定橫插一杠,極其認真卻又歪歪扭扭地穿針引線。態度積極端正,成果卻慘不忍睹。老人的一條褲子,經過仇九一番努力,鍾萬手穿在身子,兩條腿像串起了一摞燈籠,鼓鼓囊囊的。

茵兒做飯,仇九幫著磕鳥蛋,輕輕一磕,鳥蛋直接碎在了灶沿上。仇九急忙往碗裏搓,碗又碰到了地下,結果是蛋液、碗渣一片狼籍。被又好氣又好笑的茵兒趕去淘菜,輕輕一揉,菜直接稀爛。

從仇九表現出過分熱情開始,都一個星期了,爺孫倆就沒好好吃過一頓可口的飯菜。原本清瘦的爺孫倆每每偷眼打量著忙裏忙外的仇九,一大一小苦哈哈兩張菜色漸濃的臉,唯有相視苦笑,隱隱生出被人逼著減肥的感覺。

挑水的活仇九自然當仁不讓,雖說一路磕磕絆絆,前仰後跌,卻也能保證兩隻大水缸總是滿滿的。當然這得除掉最開始仇九趔趄的身子砸爛水缸的一次,那一回水缸直接見底。不過應該說還算結實的木桶就沒有這麽幸運了,兩隻木桶,各自散架的次數,手指頭和腳指頭加到一塊,也數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