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委以重任誰先覺

貧瘠村,殘垣斷壁,屍橫遍野。

上空飄立著一蒙麵男子,一身金色盔甲,麵無表情,仍操縱著秘術,俯瞰著下方的一舉一動。

淩父遭受大創,忽地身子一震,胸口發堵,“哇”的一聲嘔吐一口鮮血,倒在地上。

“爹……”淩子桓跑了過去,看到倒在血泊裏傷痕累累的父親,開始不住地啜泣。

淩父麵無血絲,微閉著雙眼,沾了少許血漬的手指摸了摸淩子桓的下巴,“桓兒,別哭了,咳咳……爹活不長了。”

淩子桓聽到這話,身子一僵,嘴唇發抖。許久才反應過來,然後開始大叫,“什麽叫活不長了?不,不,我不要……不要你離開我!”

“臨死之前,爹有囑托,你千萬記得。”

陰冷的風吹動著淩子桓垂下的發絲,淚水爬滿了稚嫩的麵龐。

淩父抹一抹嘴角殷紅的血漬,慢慢地說:“桓兒,你的身份很特殊,但你現在最好先不知道的好,他日一定會有人告訴你。還有,你胸前的赤玉,一定要好生保管,那裏麵有天下人窮盡一生都想得到的秘密,不過裏麵的玄機隻有你自己去發現。”

“話說回來,這次襲擊整個村莊的就是妖族,無非是想得到它,馳騁中原。”

“現如今,人族各大門派日益崛起,表麵上畢恭畢敬,實則各懷鬼胎,加上妖族勢力根深蒂固,難以根除,你要習得一身修為,一則保全自我,二則為爹報仇啊。咳咳……”

淩子桓臉色一沉,一把抓入淩父的手,兩行熱淚滑落臉頰,“不,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淩父內心一陣苦楚,微微閉了閉眼,繼續說:“往東北方向有座飛來峰,那裏坐落著天下第一修行門派——玄清宗。你去往那裏,拜師修行。”

說著,他從身上扯下一塊布,用嘴咬破右手指尖,匆忙寫下幾個字。

隨後將布揉成一團,塞到淩子桓的手中,“把這書信交給玄清宗現任掌教,他看到這封信,自然傳你道行。但要切記,途中不可偷看信中內容,明白嗎?”

淩子桓尚且十二歲,但也知道父親即將離去,大腦一片空白,內心疼痛不止,哪裏還用心聽淩父的臨終囑托。

淩父目光轉向齊煊,“你倆從小一起長大,親如兄弟,便一同前往吧。”

齊煊聽完後,猛地點了點頭,對淩父說道:“叔叔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子桓的,把他當親弟弟一樣。”

淩父會心的一笑,嘴角弧度依稀可見,“如此我便放心了。”

他用手拭去淩子桓臉上的淚水,“好了,別哭了,男子漢要堅強,學學人家齊煊。咳咳,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們出發吧。”

“此去路上萬般艱險,可能有修行高人和各路妖邪,不可多管閑事,盡量從偏僻小路前往即可。”

“不,我要陪著爹。”淩子桓大聲呼喊著。

“聽話,我已是將死之人,而且妖族可能還會尋到這裏,發現你們就完了。”

“我不管……”淩子桓啜泣不止。

一陣陰風吹了過來,異常的詭異,好像不遠處的一種可怕氣息在不斷地逼近,地上個個橫七豎八的屍體表情猙獰,似乎蠢蠢欲動。

“齊煊,趕緊帶著子桓快點離開,他們好像來了。”

齊煊剛伸出手,就被淩子桓一把甩開,然後緊緊抱住淩父,不住地痛哭著,身子發抖。

他恐懼,害怕再也看不到父親。眼前的這個人,是他最愛的人,叫他如何肯拋下父親,獨自逃命!

淩子桓伏在父親的懷裏,哽咽著,大聲說:“爹,不要離開桓兒,不要離開桓兒。我不管別的,隻想陪在您的身邊,哪兒都不去,就算是死,桓兒也要陪著你……”

“我錯了,是桓兒的錯,桓兒不乖,不聽您的話,惹您生氣。您說好的,我們安穩地在這裏過一輩子的,您說好的……”

“我自幼沒娘,天底下就您一個親人,為什麽您還要丟下桓兒,為什麽?是不是桓兒哪裏做錯了,您說啊,我改,我一定改……”淩子桓淚流滿麵,狠狠地質問著父親。

淩父啞然,心如刀絞,兩行熱淚溢出,濕透了衣襟。

一旁的齊煊看到淩子桓麵臨生死決別的痛苦模樣,心中一痛,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半餉,淩父為了淩子桓的安危,心一橫,對齊煊說:“來不及了!快……把桓兒拖走!”

“爹,爹……”

淩子桓本就個子瘦小,便被齊煊強行拽著往山那邊跑去,仍回頭看著父親那雙絕望的眼神中,宛如摻雜著一些朦朧的無奈。

村莊又恢複了原本的平靜,兩個男孩的身影漸行漸遠,接著消失在不遠處的山丘裏。

或許他們真的沒有任何察覺,這裏又豈是他們想得那麽簡單。後麵的路寸寸難行,隻是習慣了安逸寧靜,不諳世事,便沒那麽多的畏懼。

微風颯颯,吹動著稀疏的樹葉,沙沙的響聲格外銳耳,山間百鳥齊歸。

“哎,終究還是孩子啊!”地上的男子搖了搖頭,無聲地歎息。

一道金光從上空赫然落下,如鬼魅一般。

“薊澤,沒想到你一把年紀,演技倒還不賴嘛!”寒風中帶著一種詭異的聲音從屋後傳來。

一蒙麵男子走了出來,高大魁梧,身穿金色盔甲,黑色披風隨風飄**,全身被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沒有任何情感的眸子,還有一根尾巴順著盔甲自然垂地。

“哼哼,薊澤?這個名字我很久沒有用了。不過,我沒想到的是,你現在連巫族的傀儡術都學會了,還能同時驅動兩個巫術,不愧是巫族的冥巫,昊炎大人……”

薊澤已傲然屹立,絲毫沒有受傷的痕跡,眉宇緊蹙。

他望著兩男孩剛剛離開的方向,眼中浮動著一絲溫情,“桓兒,爹對不起你,爹也是無可奈何啊,也許這也是為你好,你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昊炎低哼一聲,滿滿的不屑,冷冷說道:“有些事,一輩子也改變不了,就像你身上流著巫族的血,便注定是我們的人。十二年前,為了那個女人,你不惜背叛族人,壞了我的計劃。”

“哼,不過當年玄清宗那一戰,雖說人類沒有徹底被消滅,但人妖兩族皆是元氣大傷,才換來我們巫族數十載的休養生息。”

說到這兒,昊炎發出狡黠的笑聲,“這些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今日你完成了這個任務,我會遵守先前的承諾,不會殺村莊一人。”

“待他有所修為,用那塊赤玉解開靈族的遠古傳說,到時候我希望他能助我們一臂之力,馳騁這片浩土自是指日可待,哈哈哈!”

眼前這魁梧身軀仿佛來自黑暗的地獄,沒有任何情感。

薊澤盯著昊炎那雙淩厲的眸子,卻絲毫沒有畏懼之色,狠狠地說:“若非你以貧瘠村一村人命相威脅,我和桓兒倒真打算一輩子不理塵世,隱於這山林之間,這也是她臨終所托。”

他忽地頓了頓,“既然今日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日你若敢動桓兒,我定不饒你。”

“哼哼,真是可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是那孩子的親生父親,怎麽,難不成十二年的隱居,日日朝夕相處,真把他當兒子了?”

昊炎說完這話,薊澤先是身子一震,後竟無言以對,心想著淩子桓的可憐身世,又添了幾分對兒子的不舍。

昊炎接著說:“我在想,你為何不用法術寫下那封書信,就不擔心他會中途偷看,那樣的話……”

薊澤冷冷一笑,“他絕對不會偷看的,絕對!”說完,他呆呆地望著遠處的飛禽歸巢。

任憑歲月蹉跎,大概也無法忘記耀眼無暇的雪花下,那最後一抹淺淺的微笑,多麽讓人心醉!

如果她泉下有知,會原諒我這麽做嗎?

“行了,我們該回蒼閻澗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你去做呢,”昊炎雙手合十,後十指交叉,掌心合攏,擺出形狀,口中念念有詞,“臨……兵……鬥……皆……行,混沌冥境,解!”

瞬間,這個血紅的世界被撕成一張不堪的麵具,慢慢脫落,煥然一新。

陽光靜靜地灑下一縷寂靜和安寧,房屋、田畝、溪流、山丘……村莊重現本來麵貌,村民該勞作的勞作,孩童追逐嬉戲,天空依舊那般澄澈。

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隻是山的那邊隱約傳來一聲無奈的歎息和遙遠的啜泣……

入夜,空中繁星點點。

一粗壯樹下,淩子桓兩眼淚痕,瞅了一眼身旁的齊煊,隻見他安然地酣睡著。

他仰頭看著漫天繁星,孤獨的夜,被塗上一層濃濃的墨,想起白天的變故,又平添一絲憂傷。

漸漸地,淩子桓倦意上頭,微閉雙目,睡了過去。

昆侖雪山,寒風肆虐,漫雪凜然,荒涼的頂峰已是蒼白一片。

淩子桓靜靜地望著前方,嘴角劃過一絲嘲諷,胸前的赤玉光彩奪目,引出一股強大的暴戾之氣,幻化出金色羽翼籠罩全身。

北風呼嘯,大雪落滿了劍鋒,卻掩蓋不了那柄長劍散發出的陣陣虹光,如大海驚濤,氣勢逼人。

風從破碎衣衫的縫隙裏穿出,沒有絲毫寒意。

“淩子桓,你勾結巫族,與我們正道之人為敵,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不遠處的一名玄清宗弟子厲聲道。

淩子桓哼哼一笑,眼神及其妖異,接著凶光一閃,“這一切都是你們逼我的,我早就回不了頭了,是你們找死,就怨不得我了!”

說完,身形化為一道虹光,如鬼魅一般朝對麵的數十人衝去,胸前赤玉金光大作,幻化出的那對絢麗羽翼忽地大肆展開,如白鶴亮翅,舞動乾坤。

淩子桓長發飄飄,手握劍訣,隻見大喝一聲,長劍揮動,一道龍騰之氣赫然直衝雲霄,頓時空中陰雲翻卷,滾滾玄雷,響徹天際。

玄清宗數十人也不甘示弱,忙忙布陣,劍指蒼穹,一蓬純然真氣徐徐升起,幻化出一張九宮八卦圖。

下一刻,淩子桓額頭咒印浮現,暗黑煞氣騰騰竄起,頓時陰風颯颯,宛如人間地獄。

淩子桓喪失理智,狂熱得不能自持,便怒喝一聲,胸前赤玉迸發萬道金光,手中長劍肆意揮斬,失控似地去滿足自己殺戮的欲望,接著九宮八卦圖瞬間被道道光芒隱隱湮滅。

“啊啊啊……”破風聲中,慘叫連連。

不出片刻,淩子桓化作的那道虹光穿過陣型,隻見麵目扭曲,肢體崩裂,鮮血四濺,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死在層層光華之下。

在這被血光吞噬的時刻,淩子桓已經分不清何為天地,何為道義!

雪一片片落下來,在他額頭融化,仿佛冷汗涔涔而下,暗黑咒印若隱若現。

朔風哀哀,積雪染紅,昆侖雪山再次恢複了寧靜。

這時,一個溫情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桓兒,桓兒,你不能這樣下去了,不能……”

“啊,娘,娘……”

淩子桓大叫一聲,坐了起來,一身冷汗,不住地喘息,茫然地看了下四周。

原來是場夢!

身邊的齊煊也被淩子桓的叫聲驚醒,模模糊糊地說:“大半夜的喊什麽娘啊,早點睡,明天還要趕路呢。”

淩子桓沒有理會,摸了摸胸前的玉墜,似乎還未緩過神來,暗想:“這東西到底是什麽?為什麽我會做這樣的噩夢?”

這天地之間的玄妙,一個懵懂少年又如何能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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