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靈域漫漫怎歸途

北狄草原,碧綠連天,微風輕拂。

淩子桓尋聲望去,隻見後方不遠處有一老者,正盤坐在空中,上下微微浮動。

這老者身披長袍獸衣,頭戴棕色圓帽,帽簷處有一莫名圖騰,類似神鳥。

他生得及其瘦弱,麵色蠟黃,又似乎是一種病態在身,已滿頭白發,兩道彎彎白眉徐徐散開,嘴唇微動,雙眼緊閉。

淩子桓吃了一驚,竟沒想到這地方還有別人,“嗯?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老者緩緩睜開雙目,渾濁的眼珠子把淩子桓從頭到腳掃了一遍,目光最後落在淩子桓手中的“龍淵”上。

他嘴角動了動,又看了一眼淩子桓胸前的玉墜,麵帶微笑地答了一聲“嗯”。

被這人如此一瞧,淩子桓渾身不自在,呆呆地問:“老頭子?哪兒有老頭子?哪呢,哪呢?”

說著,淩子桓急忙環視四周,發現這一望無際都是草原,並沒有看到他所說的“老頭子”。

老者聽後直翻白眼,一陣汗顏,又看到淩子桓那傻不可耐的模樣,一聲悶哼,“我說的老頭子,就是指的在下。”

淩子桓這才明白過來,尷尬地撓了撓頭,拱了拱手,行了微禮,敬重地說:“呃,原來是這樣啊,在下見過老爺爺。”

“我叫撻風子。按理說,你應叫我前輩才是。”

“嗯?”淩子桓先是一臉的詫異之色,隨後竟突然指著老者大笑起來,弄著白發老者雲裏霧裏,“哈哈哈,有人還說我的名字起得難聽。哈哈哈……哈哈,居然還有人叫‘大瘋子’,真是笑死我了,哈哈……”

正當淩子桓笑得不可收拾,那老者氣得滿臉通紅,麵如鼓皮,“嗖”的一聲如鬼魅一般,衝到淩子桓的跟前。

隻見他右手伸出,手心幻化出一根玄黑手杖,對著淩子桓的腦袋狠狠地敲了兩下。

“哎呀,你幹嘛?怎麽突然衝過來打人啊!哎喲,疼死我了。”

淩子桓摸著受害處,白了老者一眼,發覺他正一臉嚴肅地看著自己,渾濁的兩眼中透著一絲惱怒。

老者無奈地搖了搖頭,肅然道:“我再說最後一遍,我叫撻……風……子,老頭子這把年紀都要被你這晚輩氣死了!”

淩子桓先“哦”了一聲,仍摸著腦袋,沒想到這老頭兒力氣還真是大。

隨後,他突然又想到了什麽,看著撻風子說:“撻風子?對了,小奇說,‘虛空結界’就是由我們靈族撻風子所創,不會就是你吧?”

“沒錯。”

說罷,淩子桓遲疑了一下,隨後再次拱了拱手,鞠了一躬,一臉歉意地說:“見過前輩,我年輕氣盛,望您海涵。”

撻風子看到淩子桓那傻不可耐的勁兒,又好氣又好笑,耷拉著眼皮子,“你剛剛說的小奇是?”

“就窮奇。那家夥讓我這麽叫的,這小名也是好笑。”說著,淩子桓快要笑出聲來,嘴角扯了扯,忌憚那玄黑手杖的厲害,強忍住了。

撻風子自然不會跟淩子桓一般計較,淡淡地說:“難道窮奇被困在虛空結界?”

“是啊,不過這前因後果我也搞不清楚。”

撻風子深吸了口氣,重新看著淩子桓,見他眉宇靈秀,瞳孔清澈,“孩子,有些事你遲早會知道的。”

淩子桓差點忘了正事,忙忙問道:“對啦前輩,這裏是什麽地方,還有您為何在這兒,您不是已經……”

“你總算能說點正題了,”撻風子悠然地捋了捋下巴的長須,“這裏是你的家,而老頭子隻為在這兒等一個人。”

難道這個人就是我?

淩子桓呆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嗯”了一聲,再次環視下這片廣袤的大草原,遲疑地說:“啊……就這地方還能住人?你跟我開玩笑吧?”

話音剛落,撻風子的玄黑手杖,在空中由上而下劃出一個大弧度,“砰”的一聲敲在淩子桓的腦袋上,真讓他叫苦不迭。

“哎喲,你怎麽老打人啊?”淩子桓齜牙咧嘴地埋怨道,想著這老頭兒的脾氣可真是差勁。

“我打人?我還想吃人呢!”撻風子渾濁的兩眼中抹過一絲血紅,無奈地歎了口氣,白了淩子桓一眼說,“包括我自己,這裏的一切都是老頭子一口真氣所化,所以沒時間跟你打哈哈,給我好好聽著。”

說完,撻風子醞釀了一下,眼光轉向別處,任著草原微風拂動著耳畔的銀發。

隻見他緩緩地說:“老頭子我是和玄清宗祖師爺一個年代的人。當年,祖師爺不惜耗盡百年修為壓製幾件上古神兵,埋於劍塚,又與我頗有交情,便由我給劍塚外層設下自創的‘虛空結界’,以此將劍塚隱匿,不為世人所知。”

“此舉自然是極好,可仍然有不少的上古神兵流落人間。祖師爺是何等英名,將結界出入的咒語帶著‘尋覓神兵,深埋劍塚’之重任傳給玄清宗下任掌門,並囑托此大事代代相傳,以求中原穩定,減少殺戮。”

淩子桓一邊聽著,一邊不住地點頭,笑著說:“看來玄清宗祖師爺跟前輩的關係還真是不錯,竟將門派內最高機密告訴了你。”

撻風子低哼了一聲,麵無表情地說:“若非他肯將此事告知於我,我又豈能輕易幫他!盡管如此,任祖師爺修為深厚,也沒察覺到這虛空結界的一個疏漏,便是你進入這結界時的入口——蟻洞,不然你也不會來到這兒,見到我老頭子。”

“疏漏?”淩子桓默默想著,卻突然靈機一動,想起窮奇剛剛跟自己說的話。

“當年玉溪覺得我還有用處,便用乾離卷軸把我囚禁此地,還用上這該死的千骨索,可真夠意思!說到這結界,還挺佩服撻風子那家夥,竟然給自己的族人留了一手,恐怕連玄清宗祖師爺都沒想到這點,哼哼……”

淩子桓記得窮奇說這話的時候,麵目狡黠,並非流露對撻風子的欽佩之色。

當時,淩子桓還並不在意,以為他無意中進入這結界,是胸前赤玉的關係,現在聽撻風子這麽一提醒,又回憶起窮奇說的話,似乎明白它話中隱含的意思。

難道這一切都是已經安排好的……

撻風子又捋了捋胡須,淡然地說:“孩子,老頭子也沒辦法啊。自從玄清宗祖師爺開山立派,天下不少能人異士、大小部落都被玄清宗攬入旗下。”

“幻音寺、洛雪閣也不甘示弱,在神州大陸占據一席之地,抵禦異族入侵。我們靈族雖處北狄草原邊疆地帶,卻是一個古老的種族,寧願自生自滅,也不寄人籬下,苟且偷生。”

“當年,玄清宗祖師爺曾勸我們靈族並入玄清宗,一起抵禦異族,共圖大事,可老頭子心裏清楚,一山豈容二虎。”

“我們靈族人數不多,卻是風的化身,有著非同一般的智慧和潛力,妖族和巫族一直覬覦著這種力量。”

“若靈族並入玄清宗,如若不能和睦相處,那異族定會借此機會,挑起戰爭。上古時代的顓頊大帝,好不容易用無數生命換來的神州浩土,人族萬萬不可自相殘殺。”

“有時候,力量越大,危險就越大,還不如分散處之,彼此製衡,方是人族生存之道。”

“玄清宗乃神州大地第一大門派,人多勢眾,我們靈族萬萬不及。若靈族覆滅,玄清宗還可結合幻音寺、洛雪閣,以及上古種族部落一同反抗異族。”

“若玄清宗和靈族一同覆滅,那麽神州大地岌岌可危。經老頭子勸導後,玄清宗祖師爺也領悟到其中利害,便不再強求,從此靈族和玄清宗雖相隔甚遠,但互有往來,互為依附。”

撻風子停頓了下,突然神情微變,“我雖有顧全大局之胸懷,可又怎能不知,我們靈族遠居北狄邊疆,一望無際的草原。若有朝一日,強敵攻入,斷斷不能長久。”

“於是,老頭子想到了這一茬。哼,祖師爺大智大勇,後人就未必會放著上古神兵不用,而我便故意在結界中留下一個蟻洞,哪怕沒有咒語,我們靈族人也能從蟻洞中出入結界。”

說著,撻風子看了一眼淩子桓手中的龍淵劍,蠟黃的肌膚上擠出少許笑意,悠然地說:“看來你沒有令老頭子失望啊!”

“對了,你可知當今形勢如何啊?”撻風子臉上忽地浮現一絲擔憂。

他這麽問,其實是想知道靈族是否還在。

淩子桓當然知道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本想實話實說,承認自己並不知道當今天下形勢如何如何,但微一頷首,看到撻風子曆經滄桑的麵孔上,一對白眉緊皺,讓他內心一痛,著實不忍。

他便支支吾吾了起來,“啊……嗯?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我聽說靈族和玄清宗交情一直不錯,現在仍是如此。”

說完,淩子桓隻覺臉蛋發熱,這可是他平生第一次說謊,其實也算不上說謊吧,因為靈族是否還在,他確實不知道,或許還在呢。

想到這裏,淩子桓突然心神一震,暗暗想道:“不對!如果靈族還在的話,那為何我從小是在貧瘠村長大的,而不是在這片大草原。”

“奇怪的是,關於我的身世,爹爹為何從不告訴我?隻是說我娘生我的時候便去世了……我娘?我從未見過,有關於娘的事情,爹爹從小不準我提,漸漸也就忘卻了。”

“這一切究竟是為何?我娘到底是誰?小奇說我是沫漓的後人,難道?”淩子桓越想越覺得頭大。

“若是如此,老頭子大可放心了,”撻風子白眉舒展,淡淡地說,“無論你身處何方,所做何事,都要對得起你手中的劍。”

聽他這麽一說,淩子桓也鬆了口氣,看來這老頭子並沒有發現破綻,想著這玩笑還真不能亂開。

“前輩說的是,”趁著撻風子還沒想起剛剛開玩笑的那一茬子,便忙忙轉移話題,“我想起來了,小奇說我這赤玉是由五大靈石煉製‘龍淵’後剩下的殘渣所化,這裏麵有什麽玄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