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初見蹤跡
時間的軸運轉得極快,轉眼的功夫,就進入了寒冷的冬季。魏繚自出生以來,從未見過淮河流域曾下過這麽大的一場雪。漫天的雪花,仿若柳絮一般,飄滿了整片天空。
天地之間,水天一線,滿目蕭瑟。比鵝毛更為碩大的雪花,飄落在魏繚的手上,片刻的功夫,就融化成了一大灘的水。這片天地,似乎也開始有了某些不為人所知的異變。
魏繚視力可及的地方,已經全部是白茫茫的一片了。天地間渾然一色,空氣中彌漫著徹骨的冷冽寒意。這是他第一次在家鄉度過如此寒冷的一個冬季。
曾幾何時,他北上求學的時候,也經曆過類似的冬季。但那是地處北方極寒的西伯利亞平原地帶啊,可不是地處北溫帶的淮河平原可比的。
而且,這已經是入冬以後的第三場大雪了。前兩次落下的積雪還未完全消融,整片大地,都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著。這讓魏繚的探查之旅,越發地艱難了起來。
魏繚裹了裹厚厚的冬衣,口鼻處不住地呼著白氣,形成了一片又一片的白色霧氣。大片大片的白霧,在這茫茫的雪地裏,有時候甚至會遮擋住他的視線。刺骨的寒風,一刻也不停的在這片天地之間,盡情地肆虐著。
魏繚不得不傾著身子,在紛飛的鵝毛大雪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前行著。“吱嘎、吱嘎”的聲音不斷響起。在他的身後有一道長長的腳印,印嵌在茫茫的雪地中。但很快,他留下的這些痕跡就被降下的大雪徹底覆蓋住了。
近大半年的時間裏,魏繚幾乎找遍了整個淮南市的地界,但依舊沒有找到任何人類活動的跡象。而隨著冬季的來臨,他們麵臨的實際問題也越發地嚴峻了起來:他們儲存的食物已經不多了。
為了節約糧食,為了能讓沈曉曼多吃一點東西,魏繚和沈城都極為默契地盡可能少吃一些。大人可以餓著,但絕不能餓到了孩子。這是魏繚和沈城一致認定的事情。
聰敏、機靈的沈曉曼,又豈會不知道他們的打算?這個善良的孩子,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是絕對無法勸得動這兩個極其固執的大人的。她明著不能省,就暗地裏偷偷地省。
魏繚不止一次地偷看到,沈曉曼半夜偷偷爬起來,把第二天分配的食物,偷偷地進行了調換。把本應該分給她的那些,偷偷地減少了。她偷偷地把減下來的這部分,悄悄地分作了兩部分,塞到了魏繚和沈城的食盒裏。
有時候,魏繚也會看到她,拿著食盒,走到屋裏的一角,獨自進食。而每次,魏繚要幫她清洗食盒,都會被她拒絕。而隔了不久,魏繚就會發現,自己的食盒裏,會突然多了一些東西。而打開沈城的食盒查看,也是如此。
這一切,他都心知肚明,但他不忍心去戳破這一切。有時候,他會在沈曉曼的身上,看到自己曾經的樣子。那個天真、善良,眷戀著父母的自己,在沈曉曼的身上,漸漸地清晰了起來。
而同樣的事情,他也會在沈城身上看到。那份悄然地父愛,讓魏繚無時無刻地思念自己生死未卜的父母。他越發地渴望要找到幸存的人們了。或許,他能從那些人的口中,打聽到一些父母的消息。
他沒日沒夜地出外尋找著。走遍了每一處可以探查的地方。但都是一無所獲。
而更為嚴重的是,他沿途所能發現的食物已經越來越少了。即便偶爾找到的一些,也都已經徹底黴變了。望著沈家父女越發瘦弱的身體,瞧到每次自己疲憊而歸時他們眼中的愧疚,魏繚的心裏越來越急躁。他沒日沒夜的外出,尋找一切可食用的食物,探查一切可探查的地區。
所幸的是,他陸陸續續地發現了一些可食用的植物,總算暫時緩解了一點燃眉之急。
但有時,他也會犯下一些低級的錯誤,導致了本因可以到手的食物,不翼而飛。他還記得,就在不久前的那個秋天,他在樹林裏發現了許多正要成熟的作物。
當時,他真是喜出望外啊。已經整整兩天沒有找到過食物的他,興奮地大喊大叫,好像得到了這世上最寶貴的東西一般。那個夜晚,他睡得很香,很甜。那是他印象中,為數不多的幾次充足睡眠。
然而,沒有農耕經驗的他,一時大意,沒有及時照料好它們。結果,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把那些作物全都凍死了。
足足一個多月的糧食啊,那可是足足夠他們三個人吃上一個多月的糧食啊,就這麽沒了。他痛心疾首,嚎啕大哭。他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呆愣愣地望著眼前死去多時的作物。他感到自己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這該死的大雪,為什麽這麽早就來了呢?這該死的老天,為什麽不能讓他們安安生生地活下去呢?
那個夜晚,他輾轉難眠,始終都無法入睡。沈曉曼靈敏地察覺到了他的異樣,關切地詢問了他許久。但他不想讓他們知道這一切,不想讓他們也背上這沉重的包袱。他撒了謊。但沈曉曼似乎完全相信了。
她柔和地對魏繚說:“魏大哥,隻要有你在,我和爸爸一定都能活下去的。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啊。”
魏繚瞧著沈曉曼真誠而關切的眼神,他再也無法允許自己有那樣懦弱的念頭了。他在心中暗暗發誓,就算是搭上了自己這條性命,也要把沈家父女,安全地帶出這裏。
但自那之後,他能發現的成熟作物,已經是越來越少了。冬季已經徹底來臨了。隨著冬季的到來,外界的植物全部枯萎,僅有的一點食物來源,這下子也徹底的斷絕了。
沈城自痊愈之後,身體機能並未徹底恢複,每日裏,都是昏昏欲睡的,隻能留在臨時居住地,和沈曉曼一起留守。魏繚無形中,已成為了他們三人中的頂梁柱。
麵對著這樣的困境,魏繚並沒有退縮。他明白,他不能停下尋找的腳步。他也不能失去對生活的信念,因為若是他倒下了,那他身後的那兩個人,頃刻間,將會徹底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他不能倒下,也不可以倒下,必須要堅定的往前走。
“呼”
他搓著雙手,放在嘴前,對著雙手不住地哈氣。被凍得有些僵硬的雙手,在他這一番施為之下,才稍稍地有了一些緩和。
他一路長途跋涉,來到了淮南市最北部的一條高速路上。幾個月前,他曾經在這裏發現過一些熄滅的炭火。但當時,濃密的雜草,給他帶來了很多的困難。更有許多極具攻擊性的植物,隱藏在草叢中,給他帶來了不小的威脅。這一次,沒有了濃密的雜草叢,或許他能有一些新的發現。
他拔出深陷入雪地裏的腳,緩慢地行走在這條高速路上。沿途有許多廢棄的汽車,靜靜地被大雪覆蓋著。魏繚穿過一大群堆積在一起的汽車殘骸,往前走了不遠,很快就找到了當初發現炭火堆的地方。
那裏有幾杆孤零零的鐵管子,斜著插在一輛汽車旁邊。不知從哪裏飛來的一件破衣服,掛在了其中一杆管子上麵,正隨著寒風,無助地舞動著。
魏繚緩緩地走到了那裏,觀察了一下四周的情況。見周圍一片安靜,並無異常,他這才俯下身去,用手扒拉開厚厚的積雪,露出了積雪底下的一堆黑色炭火堆。
“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現在隻能從這裏下手了。”他低低地自言自語著,雙手不停地扒開地上厚可沒膝的積雪。
不一會的功夫,他就沿著這片炭火堆,扒拉出了一大片地方。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些被遺棄的食品包裝袋,和一些生活垃圾。
這些東西都整齊的被整理收攏在一處,分別裝在幾個包裹裏。這給了魏繚一點提示。這些人顯然素質很高,在這樣的條件下,依舊不忘將垃圾分門別類地收攏,有序地堆放。這樣的人,必定不會是一般人。
他抬起頭,望著遠處白茫茫的空曠大地,心裏再一次燃起了希望的光芒。而接下來的發現,也更加堅定了他心裏的念頭。那些人,一定就在前方。
他在離之前那堆炭火大約百裏的地方,又發現了另一堆炭火。炭火周圍的包裹裏,依舊是分類詳細的生活垃圾,且有增無減。
這下,他真是高興壞了,趕忙沿著這條路,繼續找了下去。一路上,他又陸陸續續地發現了好幾處炭火堆。幾乎每次都能看到一些碼放整齊的生活垃圾。
但這種情況,持續了一段路之後,突然開始起了變化。有的地方僅有炭火堆,卻沒有了整齊堆放的生活垃圾;有的地方,僅有一些淩亂的生活垃圾,卻不再有炭火堆出現;更為糟糕的是,有的地方,二者都沒有,但卻開始出現了一些破碎的衣物和一些被遺棄的包裹。
魏繚就在那些被遺棄的包裹中,發現了一些食物。有壓縮食品,有罐裝食品,還有一些速衝的飲品。在這些裝有食品的包裹中,他發現了幾張上了指紋鎖的信息盤,和一張身份卡。
他來不及細細查看,一股腦地把這些包裹統統都收攏到了一起。他找來了一個脫落的車門,用繩子把那些包裹牢牢地捆在車門上,自己返身拉著綁在車門上的繩子,弓著身子盡快地往回趕路了。
冬季的夜晚來得特別地快。隻是眨眼的功夫,周圍的一切就從銀白色的一片,轉為了漆黑如墨的深夜。魏繚一邊小心謹慎地觀察著四周的動靜,一邊毫不停歇地往回趕路,一刻也不敢耽誤。
但他走的實在是太遠了。一直走到了後半夜,他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了臨時居住地。
當他敲開居住地那道暗門的時候,沈曉曼風一般地從內衝了出來,緊緊地抓著魏繚的手,聲音顫抖地問到:“魏大哥,你怎麽才回來啊?我們都擔心死了。”
“曉曼,先讓小魏進來再說,外麵怪冷的,他一定凍壞了。快,先進來,先進來。”沈城在裏麵,不住地催促著魏繚和沈曉曼趕緊進屋。
魏繚慈愛地摸了摸沈曉曼的頭,笑著說道:“看,我給你們帶什麽回來了。”
他邊說,邊解開係在身上的繩子,招呼著屋內的兩人一起幫忙搬東西。當沈家父女看到幾十個裝滿食物的背包時,幾乎都驚呆了。
他們愣了片刻,就滿心歡喜地幫著魏繚,把那些包裹統統都搬進了屋裏。
一切收拾妥當之後,他們一起圍坐在簡易的火爐前。沈曉曼兩眼放光地瞧著魏繚,笑嘻嘻地問道:“魏大哥,快說,你是不是發現了家超市,把人家那的東西都搬來了吧。”
魏繚笑著搖了搖頭,接過沈城遞來的熱水,輕酌了一口,緩緩地將今天的經曆一一向沈家父女詳細地講了一遍。
沈城聽完,大吃一驚,忙開口問道:“你是說,那很可能是一支大部隊,那如果我們沿著他們留下的痕跡追下去,能不能找到他們呢?”
魏繚沉思了一會,不能確定地說道:“這個不好說,後來的那些地方,有些亂。我猜,他們可能是遇到了什麽麻煩,也有可能是遇到了襲擊。不過,有了這麽個方向,總是好的。”
“那我們要不明天一起去?看你回來的這麽晚,一定是走了很遠的路吧。不如咱們一起去好了。曉曼急得在屋裏直轉圈。我也是擔心得不行。”沈城接下話頭,繼續說道。
“不行。”魏繚想也未想,一口就拒絕了。
他幾口喝完杯子裏的熱水,緩緩地說道:“現在還不能確定到底是什麽情況,萬一他們是遇到了什麽危險,全軍覆沒了,那咱們去了,很可能會遇到危險。我不能讓你們跟我去冒這個險。”
沈城剛要開口說話,魏繚伸手截住了他的話頭,繼續說道:“咱們兩個大人沒問題,但你得為曉曼多考慮考慮。萬一你有點什麽事情,你讓她怎麽辦?”
沈城聽到這番話,無奈地歎了口氣,隻得把嘴裏的話,又咽了回去。他現在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確實不能再呈匹夫之勇了。
這一夜,魏繚和沈家父女談了許久,直到天將大亮,他們才各自上床休息去了。
幾天之後,魏繚收拾好行裝,告別了沈家父女,一路朝著北方就疾行而去了。這一次,他無論如何也要找到那些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