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曹禮江芸

崔封醒轉,睜開惺忪眸子,一張梨花帶雨的清麗麵龐,映入眼簾。

“小弟!你終於醒了!劉醫師說你頭部遭受了不輕的擊打,究竟發生了什麽?”崔泫泣不成聲,崔封左頰高高腫起,這落在她眼中,如同剜去了她一大塊心頭肉般。

疼得她淪肌浹髓!

崔封張了張嘴,忽地露出一個笑容,道:“踩滑了。”

崔泫先是愕然,而後心念電轉,瞬間明白了崔封話語中的含義,頓時鼻中愈發酸苦起來。崔泫一下子撲在崔封身上,口中不斷念叨著什麽,隻是混雜著她的哽咽聲,說出的隻言片語斷斷續續。

崔封雖聽不清楚,但他心中的屈辱、暴怒、凶戾,在這一刻,仿佛被甘泉淌過,消散清絕。

兩人吃過午飯後,崔封驚訝道:“你下午就要走了?!”

崔泫點點頭,無奈地說道:“你昏迷了將近一整日,我隻有兩日休期,下午便要收拾行裝,準備上路了。”

“……”崔封沉默不語,眼瞼低垂。崔泫也不知如何是好,她知道,陳府在崔封眼中,就如龍潭虎穴一般,想到這些,崔泫心如刀割,一時間她無語凝噎,心有戚戚。

“唉……小弟,姐對不起你……”崔泫轉念一想,那幽波流轉的眸子猛地堅決起來,漣漪層層的秋水瞬間化作巋然不動的磐石。

崔封抬起頭來,輕聲道:“我來清洗碗筷,姐你去打包收拾吧。”

夕陽餘暉灑落時分,崔封站在村口,欲言又止。崔泫緊緊摟著崔封,良久,她對著崔封嫣然一笑,一邊走遠,一邊回頭,依依不舍溢於言表。

崔泫的身影逐漸模糊,崔封那緊繃的臉龐,陡然扭曲起來,他腫起的臉頰,不斷抽搐,兩行熱淚從眼中流出。

他在哭。

“舍不得了?”一道淡淡的聲音憑空在崔封耳邊響起。崔封身子一顫,轉過頭,便看見寧衝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

寧衝旁邊,還站著一個神色木訥的少年,他嘴中發出嘿嘿之聲,神情卻毫無波瀾,一拳擂在崔封身上,道:“哈哈,舍不得泫姐就抱著她大哭一場,你倔著幹嘛?”

崔封神色不善:“曹禮,你何時跟他一樣神出鬼沒的了,你們對偷聽偷窺的真諦領悟得著實很深。”

寧衝斜眼看著崔封腫起的臉龐,問道:“是何椽那幾個雜種幹的麽?”曹禮也出聲道:“媽的,這幾個狗男女,得寸進尺!”

寧衝瞥了曹禮一眼:“狗男女用來形容他們,並不貼切,你用狗仗人勢、人頭畜鳴來詮釋他們,更為合適。”

崔封哭笑不得,他能不被心中滔天怒焰吞噬淹沒,除了崔泫無微不至的關懷,與寧衝曹禮二人的陪伴也密不可分。

曹禮唾沫飛濺地怒罵了一陣,三人朝著竹篁村內走去。

“你們不去鑽研拳腳功夫了?”崔封出聲道。

曹禮嘿嘿一笑,但臉上依舊滿是木訥:“光頭王教子無方,我和衝哥先給他一個下馬威。”

光頭王便是王鈺、王玦的爹,王鬆濤。他頭上鋥光瓦亮,村中少年私底下都這麽稱呼他。

曹禮寧衝,兩個人的家庭在竹篁村中都不算富裕,隻能勉強算得上溫飽。他們逃了王鬆濤的訓練,已是冒了極大的風險,如此隻是為了給他上眼藥,算是幫崔封出一口惡氣。

崔封心中湧起暖意。

曹禮言談舉止跳脫不羈,思維令常人難以揣度,本來應該是一個風趣幽默之人,但偏偏他麵疾根深蒂固,致使他神情始終木訥,終日古井無波、波瀾不驚,也就是俗稱的“死人臉”。

曹禮曾於後山湖泊旁,佇立著凝視水中身姿曼妙的女子。按理他應當被一頓胖揍,可他神色高深莫測,麵對這旖旎風光麵不改色,那西邊杏花村的女子們,躊躇不前,皆以為這是哪位深藏若虛的出世高人,在此參天悟地。

直到曹禮鼻孔之中流出兩道殷紅的鮮血,這群女子才一個個嬌羞無限地撿起衣物,想要掩住乍泄春光。

後來,曹禮自然是挨個登門道歉,被他老子當眾揍得半個月下不了床。

而寧衝,從小便偏愛文字,四書五經、百家真言,他深諳其中精要,談吐非凡,不時妙語連珠,腦海中有著諸多妙諦,平日間一副冷峻模樣,是竹篁村不少少女傾心的對象。不過,崔封曹禮卻是知道,寧衝外貌翩翩翛然,內裏則是滿腔熱血,與表麵的沉靜冷峻大相徑庭!

竹篁村北邊有個南山村,有個仗著自己進城讀過幾年私塾的老學究,恃才傲物,曾嘲弄寧衝所學,不過是狗肉上不了正席,永無登大雅之堂一日。

老學究自詡才高八鬥、學富五車,以氣勢逼壓,口中輕叱:“你家墳頭來種樹!”

寧衝袖袍一抖,眉宇間隱有龍飛鳳舞,當即對出一句:“汝家澡盆配雜魚。”

老學究神色一滯,此等粗俗之語本已落了下乘,不曾想這黃口小兒竟是對了回來,他顰眉思索,靈光乍現,胸有成竹道:“魚肥果熟入我肚。”

寧衝朗笑一聲,渾身湧現高談闊論之姿,他指如大椽,遙遙指著那老學究,口中誦道:“你老娘來親下廚。”

老學究當場仰天吐血,顫抖著指著寧衝,如鯁在喉,卻又有氣難出,最終氣得昏厥過去。

“可惜你昨日臥床不起,那頭野豬受到了些許靈氣滋潤,肉質勁道,燉熬出來的湯也鮮美無比。”

“劉氏部族,有人拜入了東籬宗,想來我以文入道,也快水到渠成了。”

“前幾天我看見有人禦劍而過,劍尖撕裂浮雲,瞬息千裏,唉……”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忽地,曹禮目光連閃,不遠處,一戶人家的前院中,一個少女,正專心致誌地看著手捧的一本《修真淺論》。

曹禮木訥的臉上,難得地被牽動出了一絲駭人的笑容,落在崔封寧衝二人眼中,萬分驚悚。

“是江芸!”曹禮語氣亢奮。

“是江芸,別拽我衣袖!”崔封拍開了曹禮的左手。

“我看到了,是她。把手鬆開,我不想與你十指相扣。”寧衝輕描淡寫掙開了曹禮的右手。

那少女似有所感應,抬起頭,以手指將垂下的青絲挽向腦後,對著曹禮三人盈盈一笑,她眉目如畫,未發一言,卻已讓曹禮身心俱陷,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