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史翠姑兄妹逃難

詩曰:

東八州動刀兵起,兄妹逃難躲禍殃。

才離險境又遇險,乍出狼窩還見狼。

這邊山河戰亂起,那裏汗宮歌舞狂。

誰人巨手安天下,管教離散複安康?

且說托缽僧托著那缽,一路化緣,回到本鄉,自然認得自家的門,當然,本村人等,見了他也都大吃一驚,就有劉玉米的二叔上前向他說道:“玉米,你怎麽出家了呢?”

劉玉米見了自己的親叔,心頭自然生悲,就向他二叔道:“二叔,我這也是無奈呀。”

他二叔作為一個上了年紀之人,自然曉得人世之艱難,命運之無常,當時就歎了一口氣,對劉玉米說道:

“玉米啊,半個月前,有人從平安州李家鎮來,說起有個人在大雪之夜被趕出賓棧,我和你媳婦兒一打聽,都覺得那人像你——

你這麽長時間沒個信兒來,你媳婦帶上小棒兒前去平安州尋訪你去了!還有我家你弟二發,他也一同去了——誰能想到你卻是出家了呢?”

劉玉米聽了,垂淚道:“二叔,我能死裏逃生,保住性命,全賴諸佛保佑!”

他二叔聽了這個話,也是眼中含淚,說道:“玉米,你出家了,你媳婦與小棒兒娘兒倆怎麽辦哪?你呀你!”

劉玉米含淚道:“二叔,我這裏有十兩銀子,”說話之間,劉玉米掏出化緣化得來的銀子,其中一個整塊的銀錠子,有六兩,另有一塊,有二兩,還有二兩是散碎銀子——此時劉玉米是一股腦兒地掏了出來,都交給他二叔,這才說道:

“二叔,這十兩銀子,八兩給秀芸,讓她帶著小棒兒過日子,我們小戶人家,一年有四五兩銀子也夠用度的了;那二兩銀子,就當侄兒孝敬您和二嬸了——以後秀芸她娘兒兩個還得靠二叔多幫襯呢!”

說到這裏,劉玉米下跪,給他二叔叩頭。

他二叔趕緊拉起劉玉米,說道:“玉米呀,這銀子我不能要,都留著給她娘兒倆罷。看來你出家化緣,也還能弄到點兒銀子哎,依我說啊,你化個幾年緣,多攢點銀子,就回家來,不要做和尚了——

平時呢,把點銀子回來給你媳婦兒和小棒兒,她娘兒倆能過得下去,不也挺好嗎?玉米啊,咱們小戶人家,吃苦受罪是常事,你可千萬不能再像出家這樣想不開啊!”

劉玉米道:“二叔,既然二弟和小棒兒娘兒倆都往平安州去尋找我,我就再去平安州,找他們三個去。”

他二叔聽了,就說道:“玉米,你要去,也等吃了飯再走。你等等,我去地裏喊你二嬸來家給你做點兒吃的。”

劉玉米道:“二叔,算了吧,喊二嬸回家來,看了我這個樣子,二嬸她也會心裏難受,我走了哈!”

劉玉米說到這裏,眼中含淚,轉身就走。他二叔也是眼淚絲絲地,看著自己的親侄子托缽而去。

托缽僧這一番來平安州,竟是沒有遇到自己的二叔家的小弟二發以及妻子秀芸和兒子小棒兒。

回頭再說平安州這邊,秀芸母子兩個,在劉玉米親二叔家那二發弟的幫襯下,三人一路尋到李家鎮悅來賓棧,詢問之下,確知年前那被悅來賓棧在大雪裏攆走的人,果然是劉玉米!

眾人都道是:那樣的天氣,早就凍死啦!

秀芸承受不住這個打擊,當時就癱倒了,小棒兒聲聲哭喊叫“阿媽”;那二叔家的二弟,沒奈何,隻好覓取一輛車兒,帶著嫂子與侄子往回走。恰恰因為坐了車子,就與托缽僧路上錯過,沒能相見。

等到三天後,那秀芸總算好了些,又顧念著家中貧窮,沒有錢來浪費給車夫,於是,叔嫂侄兒三個就辭掉了車,徒步往回走。

——此時托缽僧劉玉米一路再返平安州,也是沒尋見自家妻子兒子和二叔家的弟弟,不免心又灰了幾分,托著破缽,早已不知走到哪裏去了。

所謂光陰似箭催人老,日月如梭不停留,一轉眼,十六年過去了。一日,在這李家大山之下,李家鎮外之南小李村外,有兩騎快馬奔來。馬上二少年,長相相仿,年歲相差無幾。

二少年,正是李詩劍與其弟弟李詩君。

二人都在本國大都之內儒宗修習,師從京都大儒厲文山。一日家信到,說是老父李運晚奄奄一息,要二位公子盡早趕回,若是遲了,隻怕難見最後一麵!

於是兄弟二人,報告師父,厲文山自然不阻攔,隻是告誡他兄弟兩個道:

“你二人今番回家,不免要路過東八州,那東八州之倒馬州、大名州等地大災,頗有流民造反,很不安全,你兄弟二人在路上要小心了!”

兄弟二人當即向師父道了謝,感謝師父提醒,又叩頭告別,這才騎上銀角馬,火速趕回來了。

路過東八州之倒馬州、大名州時,果是大有流民造反,隻是他兄弟二人馬既快,騎術又精,更不懼有人攔路打劫,一路上倒也沒什麽險阻,平安歸來了。

進入家門之後,這兄弟倆還不曾來到床前,那李運晚就已經停了呼吸。

於是李家舉哀發喪。

喪事完畢後,兄弟二人還想再去北海大都,但有不少消息傳來,說道是那東八州流民,有幾大股頗為橫行,隻怕前去上京,道路不通呢。

於是兩位媽媽苦勸二子,於是這兄弟二人就在家中呆下來了。

這兄弟二人雖然呆在家中,卻每天都習文弄武,讀書完畢,就馳馬射箭,舞刀弄槍。說起來他兄弟兩個,都是非凡,論武功是力能扛鼎,論文采是才氣過人——文武雙修。

卻說有這麽一天,李家大山之李家族長,召集李家鎮大小各李家村的頭頭腦腦,村中長老們商量道:

“諸位,聽說東八州,特別是我們平安州東麵的安順州,已經被賊人占了,賊兵隨時可能打到我們平安州來啊!我們李家人在這李家大山,也是大族,我想,集合眾人之力,我們李家編練私兵,保護我們李家人,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有一人道:“老族長,我們編練私兵,這事情被官府知道了的話,可是死罪啊!”

又有一人道:“當今我們大同汗國,汗皇昏庸是出了名的,朝堂上盡是朽木為官,禽獸食祿!

東八州出現災荒,官府不賑災民,逼得災民造反,東八州才剛剛一亂,這天下就亂象迭出,漸行漸衰,隻怕要改朝換代嘍!”

李族長看時,隻見說話之人,名叫李運航,乃是北大李村的小族族長,隻是此人比起其他人頗有些學問見識。

李族長正要跟李運航這種有見識的人說話,就見又有一人站起身來說道:

“這種世道,我讚同老族長的看法,我們編練私兵,官府又豈奈我何?何況我們這是自保,不同於那些流民盜賊要造反哪!”

此時李運航又說道:“老族長,我們李家子弟,足可以招募到三五千人,兵是不成問題的,但是將材難得,哪裏找會領兵的人呀!沒有能人領兵,我們等於是一塊肥肉,反而容易招災致禍喲!”

眾人議論紛紛之際,李族長發現,同意編練李家私兵的人居多數,但大家都存在一個疑問,那就是沒有合適的將領人選。

於是李族長道:“自古改朝換代之際,大族大姓人家,編練私兵自保,都是官家認可的。我們可以上報州府衙門備案,就請州府給我們派幾個能帶兵練兵的將領來嘛。”

李運航說道:“老族長,我認為,上報州府衙門備案是當然的事情,但是請州府衙門派人來幫助我們帶兵練兵卻不好,那樣的話,我們倒持幹戈,授人以柄,反為不美!到那時,官府說要調我們的兵就調走了,反而保不了我們家族呢。”

老族長道:“家族不能不保,但是要說領兵,我們自己家族沒有能人呀!運航,依我看,你見事明理,頗有主張,你能為我們李家領兵不?”

突然有個坐在角落裏的人站了起來說道:“回老族長,我們南小李村就有兩個合適人選。”

李家族長一看這人,原來就是叫做李運勝的,這人是南小李村小族族長。

——說起來,李家大山這一帶幾乎全是李姓,光李家鎮就有好幾個,怎麽區分?

那就是南北東西地區別著叫。那大李村小李村也是重名的多,也同樣以南北東西來區別。這南小李村,不過是百十戶人家而已,所以這小族族長在座位安排上都常在角落裏。

李家族長聽了下麵小族族長說他們南小李村有合適人選,就問道:“運勝,你們村上誰可以啊?”

李運勝道:“回老族長,本村李運晚死後,他兩個兒子都趕回來奔喪,我看他那兩個兒子,都是文武全材。”

“李運晚的兩個兒子?他們好像年紀都還小吧?”老族長聽了,有些疑惑地說道。

李運勝道;“他兄弟兩個今年都十六歲了,按咱們編戶人家的規矩,都算是成丁了。”

“他們兄弟倆怎麽沒按編戶規矩去做營兵呢?”不知一個什麽人,提出質疑道。

李運勝道:“他兄弟倆,據說是京都大儒厲文山的弟子,有身份,是可以免做營兵的。更何況,那李運晚一輩子沒少掙大錢,他家有銀子花,哪裏用得著送兒子去做營兵呢!”

李族長本也沒有重視李運勝所推薦的人選,但聽說這兄弟兩個乃是京都大儒厲文山的弟子,就轉變了態度,說道:

“好吧,既然他兄弟倆是名人弟子,明天我就去你們村,見見這兄弟倆。”

到了第二天,這李族長將本族之內挑選丁壯的事情交給族中其他村人長老,自己卻是騎了蹇驢,往南小李村來。

翻過李家大山時,這李族長駐驢山頂,遠遠就望見東方一道煙塵,有數人驟馬奔馳,追趕著前麵一位年輕女子。

那年輕女子卻是騎著一匹毛驢,跑得倒也不慢,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與那騎馬的比速度。不多時,看看那年輕女子將要被趕上了,

突然,又有一騎自西往東馳來。

這一騎馬上,騎手身穿白衣,腰懸長劍,背負弓箭,手執長槍。

李族長不由得感歎道:“世道大變,想不到我這把老骨頭居然人到晚年,還要經曆戰亂呀!那數人看他的裝打扮,就是傳說中的流民盜賊了!哎喲,看來流民盜亂已經到了我們平安州了啦!辦正事要緊,我還是抓緊去那南小李村吧。”

不說這李族長匆匆驅馳蹇驢,翻過李家大山,往南小李村趕來,且說那數騎強徒,正是流竄盜賊——此時平安州大半已經屬於流民中的一支隊伍了。這支隊伍,名叫順義軍,其首領名叫陳誌元。

這數騎強徒,正是陳誌元手下兵丁。

——有兄妹二人路過,見了順義軍人馬攻城,當時就趕緊逃離。這兄妹二人,哥哥史強生,會使幾路拳腳,妹妹史翠翠,小名翠姑。

說起來,這兄妹二人本是東八州之倒馬州人氏。隻是此州流民造反,推一個名叫陸九公的人做首領,扯起大旗,殺官奪府,就地稱王起來了。

史家本是當地富戶,自然成為陸九公部下吃大戶的目標,史老翁與夫人商量,家產性命,隻怕都將難保。於是史老翁將一雙兒女叫道麵前,說道:

“強生,早年為父我結交一位朋友,此人姓李,名叫李運晚,他家大兒子,本是我給你妹妹訂的娃娃親,你收拾收拾,帶上你妹妹,投親去吧,那邊現在沒有盜亂呢。”

不料,這史老翁還沒來得及跟一雙兒女交待清楚,家門早被陸九公人馬打破!

於是史強生趕緊帶著妹妹從後門溜走,倉促之間,隻帶了有限的行李銀子,騎了一頭毛驢。

這兄妹二人緊趕慢趕,這一日,來到平安州城,正要進城,就聽喊殺聲大起:原來是陳誌元的人馬,從平安州城南門攻打進來了。

這兄妹兩個,趕緊再往西跑路,不料,有一支人馬,轉過平安州城東門,往北門殺過來了。

也是他史家兄妹兩個該著遭難,當時,那一支人馬,其頭目遠遠地望見一對年輕男女在逃跑。

偏偏是那頭目眼力好,一眼就看出那逃亡的女子是個絕色,於是命令手下數個親衛道:

“你們幾個,不用參加攻城了,你們看到沒有?那遠處逃跑的一男一女,估計他們是夫妻,你們去把那男的殺了,把那女的給老子抓了來!”

眾兵丁一看,果然遠處有一男一女二人在往西逃,女的騎在毛驢上,男的在地下跟著跑,竟然不比毛驢慢!

八九個親衛兵當時嗷嗷叫著,就追趕過來了!

其實史強生與史翠翠兄妹兩個,前文說過,那史強生也是有些拳腳的,隻是,眼見著數騎兵丁追趕自己兄妹,史強生料想兄妹二人一起逃脫是不可能的了。

史強生隻怕妹妹落入群盜之手,就說道:“妹妹,你騎驢快跑,往西去那個李家大山的地方,有個李家村吧,找那個叫李晚運的,他是你的公公。他兒子叫李詩劍,就是阿爸給你訂的娃娃親的那一位。”

史翠翠道:“哥,你呢?”

“我?”史強生道:“妹妹,你隻管跑你的,不必管我,我擋住他們幾個!”

史翠翠聽了,含淚策驢而走,史強生則是停下來,要擋住那數騎。

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史強生一個,自然不是那數騎對手,打了半天,終究是被這數騎強徒抓住了。

其中一個道:“抓他有甚用?頭領說過,叫我等一刀殺了這小子呢。”

另有一個,大約比較善良些,說道:“我看這人武藝不差,不如留著他,若是頭領看他順眼,那就是他命大;若是頭領看他不順眼,那是這小子該死。”

眾強人都道:“既是這樣,張大有,你押送他去見頭領吧。我們去抓那個小娘們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