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當網紅
饒小曼的父親是新寧市政法委書記饒良平，五十多歲正值壯年，對網絡和時尚的了解程度甚至不下於現在的90後、00後。他昨天晚上在朋友圈裏看到李酒桶水果店鬥毆的視頻，而且得知了饒小曼也在現場。
被打的是翔龍地產董事長劉勁鬆的兒子劉淩霄，也是政府大院的孩子，和饒小曼從小一起長大。
饒書記找人去打聽了一下，把前因後果基本上了解清楚後，撥通了東湖路派出所所長郝定的電話。
“郝所長，你好，我是饒良平。”
郝定三十出頭，平日裏早已沒了年輕人的浮躁，尤其是工作的時候特別沉穩大氣，頗受市局領導的賞識。他在所裏一向很有威望，是年輕民警們的榜樣。
剛開完會走出會議室，郝定接起電話卻變了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道：“哎呀，饒叔叔，您還是叫我小郝吧，或者和老頭子一樣叫我小耗子，頭一回聽你這麽叫我，我都不習慣了。”
饒良平哭笑不得，道：“你都已經是所長了，說話注意點形象，我是打電話來和你說工作的。”
郝定有些摸不著頭腦，道：“饒叔叔，您找我說什麽工作呀？我這一畝三分地裏，還有什麽能驚動到您？”
饒良平道：“昨天網上有個視頻，不知道你看到了沒有，就是在你轄區裏，有個水果店老板打傷了幾個年輕人，其中還有劉淩霄。”
郝定笑道：“饒叔叔您也看到了？這視頻傳得挺快啊！”
饒良平道：“自媒體時代，信息傳播速度太快，對公眾造成的影響我們要時刻警惕。不能跟上時代的步伐，就要被時代淘汰。”
郝定還是嬉皮笑臉的樣子，道：“饒叔叔您到底想說啥，那劉淩霄在大院裏可是萬人嫌，到處惹事生非，這次吃點苦頭對他有好處。哎對了，他不是老惦記著小曼嘛，饒叔叔您應該也挺討厭他的吧？”
饒良平終於忍不住訓道：“你當初和他一樣大的時候，比他還萬人嫌呢！當所長的人了，說話也沒個正經樣子，是不是住出去以後，郝局長管不到你，就天高海闊放飛自我了？”
郝定收起了笑臉，苦道：“饒叔叔您就別提老頭子了，現在回去吃一次飯他可以訓我一晚上。咱不提小曼的事了還不行嗎，您可別給我告狀去。有什麽指示您就說吧，我保證完成任務。”
饒良平道：“我認為，正常的司法公正還是要有的。雖然劉淩霄他們打翻水果有錯在先，但這個水果店的店主製止以後繼續動手，不應該算是正當防衛吧，小郝你們所是不是應該作出相應處理？”
郝定道：“但劉淩霄他們沒來報案啊，有必要嗎？”
饒良平道：“劉勁鬆那一家子的脾氣我是知道的，他們怎麽可能讓兒子吃這個啞巴虧。你先處理吧，就說是我的意思，不能這麽算了，要給孩子一個交代。”
饒良平停頓了片刻，道：“劉家做事向來不厚道，但你要掌握好分寸。這件事可能會有網絡媒體後續的關注，我的意見就是，盡量不要造成太大影響。”
郝定心思靈活，稍一思索便明白了饒良平的用心，笑嘻嘻道：“還是饒書記您考慮問題周到，行，我這就去處理一下，保證完成任務。”
郝定走出派出所，路邊一部豐田路霸車的車窗搖了下來。一個戴著眼鏡的女人露出了臉龐，看上去大概三十歲左右的年紀，小巧的鼻梁和紅唇，有一種恬淡柔美的氣息。
郝定一愣，道：“老姐？你咋回來了。”
這個女人正是郝定的姐姐郝柔，她微微一笑，道：“上車，我路過派出所，帶你一起回家吧！”
郝定屁顛屁顛繞了一圈，從車的另一邊開門坐上了車。
車上還有一個膚色黝黑的壯漢，回頭對郝定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郝柔在家裏一直是非常神秘的存在，她常年在外工作，隻偶爾回來。就算回到家，也從不說她工作上的事，以至於到現在郝定都不知道他姐姐到底是做什麽的。但郝柔從小對郝定極為疼愛，姐弟倆的感情非常好。
這次難得郝柔回來，盡管郝定已是一所之長，還是笑得像個孩子。
郝柔問道：“剛剛是在和饒叔叔通話？”
“是啊！”郝定奇道：“姐姐你耳朵這麽好，剛剛我和誰打電話你都聽到了？”
郝柔橫了他一眼，道：“你那大嗓門，整條街都聽到了，何況是我。”
郝定嘿嘿一笑，將葉蘇打人被錄視頻，在網上意外走紅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當成了談資，對郝柔和盤托出。
聽完之後郝柔道：“這件事比較敏感，因為涉及到網絡媒體的關注，後續的處理萬一有什麽不妥，可能會造成不好的影響，饒叔叔想得很周到。我看，罰那水果店老板點錢就行了，盡量低調。”
郝定埋怨道：“其實我也是這麽想的，我想得也很周到啊，姐姐你就不誇誇我嗎？”
郝柔笑道：“你也是當所長的人了，還用姐誇嗎？說出去不怕別人笑你。”
第二天剛到學校，饒小曼一臉興奮扯著陳菲兒，把手機屏幕對著她，道：“快看快看，葉蘇的視頻。”
陳菲兒翻了個白眼，道：“昨天晚上空間裏被刷爆了，我怎麽怎麽可能沒看，而且你這麽興奮幹嘛，你自己都在現場。”
饒小曼抱著手機一臉花癡狀，道：“他動手的樣子好帥！”
“他不僅變態，而且還是個野蠻人。”陳菲兒道。
“不管，我現在超級喜歡他了！”腦殘少女小聲吼道。
“我現在更討厭他了！”陳菲兒無力道。
葉老板今天開門後，發現情況有些不對。
顧客明顯比之前多了好幾倍，很多人圍在店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走進店來的也根本不是看水果，而是看他。
一開始葉蘇還會對這些人熱情地詢問，是想買點什麽水果呢？
但是得到的回答卻是，我們隻是來看看，嘿嘿！
看看，看什麽，嘿嘿又是什麽鬼啊，你們是有病吧？
被這種來看看的人看了一個上午，葉蘇終於爆發了，他陰沉著臉，舉著哈密瓜對拿出手機準備拍照的情侶道：“拍了就要買，不然就出去。”
沒想到情侶一臉興奮道：“好啊，我們買兩個，李老板您在瓜上給我們簽個字吧！”
葉蘇差點癱倒在貨架上，無力道：“我不姓李！”
張梅梅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店裏，笑眯眯道：“那你姓什麽？”
“我姓葉啊！”葉蘇抬頭看了她一眼，心中一動，問道：“你怎麽來了？”
張梅梅眼睛簡直閃爍著光芒，笑道：“當然是來看看你，你打架的樣子可真帥！”
看著麵前張梅梅的強大氣場，葉蘇有一種馬上要被吃掉的錯覺，他繼續問道：“是在網上看到的視頻？”
“何止是看到視頻，你都成網紅了，今天所有人都在說你，還有人讓我幫她們拍照呢！”張梅梅眉飛色舞道。
果然是視頻惹的禍，當時中年婦女錄視頻，葉蘇忘了阻止，現在才明白這是多大的一個麻煩。
水果店的顧客絡繹不絕，很多都是衝著視頻來的。到了中午下班時間，店裏顧客更多了。
張梅梅一直賴著不肯走，幹脆幫著葉蘇做起了服務員，她自己也是開店的，招呼起客人來熟門熟路。抽著空她笑道：“葉蘇，你該請兩個店員了，哪有開水果店隻有自己一個人忙裏忙外的，這樣吧，下午我先找個人來幫你，然後招人的事你自己考慮考慮，在網上發個招聘啟事。”
葉蘇撓頭道：“我考慮是不是要關門避避風頭。”
梅梅姐打了他一下，嗔道：“你傻啊，這麽旺的人氣可是很難得的，人家開店求都求不來，你避什麽避，人不夠我來想辦法。”
灰貓在旁邊不滿地叫了幾聲，葉蘇一聽就知道是嫌張梅梅多管閑事。
張梅梅果然言出必行，剛過午飯時間，就風風火火帶了她表弟回到水果店。她表弟叫張奕，在江東工大讀環境工程。臨近畢業，該考的試都考完了，工作還沒找，天天在家裏閑著。
張奕和張梅梅長得完全不像，五官幾乎沒有交集，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長得都很白。張梅梅的嘴唇圓潤性感，而張奕的嘴唇卻薄，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笑起來倒是一樣的討人喜歡。
張奕進入角色也很快，和她姐姐一樣來之能戰，戰之能勝。進店的顧客被她們倆姐弟一招呼，本來隻是想看看的顧客抱了兩個哈密瓜回去，本來想買哈密瓜的又帶上了一箱葡萄。
葉蘇反而空閑了，在門口貼了一張招聘啟事之後，就抱著灰貓看張梅梅和張奕做事。
張梅梅剛送走一個顧客，回頭嗔道：“你就這麽坐著看啊，也不幫幫忙？”
葉蘇聳了聳肩道：“我覺得你們做得很好啊，我幫忙也隻會添亂。”
張奕笑道：“葉大哥一看以前就是做領導的，他坐在旁邊一點都不像在偷懶。”
葉蘇眯起了眼睛，道：“你這是在誇我嗎，我怎麽覺得哪裏不對呢？”
張梅梅和張奕看葉蘇說得有趣，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一輛警車停在了水果店的門口。
一個留著極短的板寸頭，五官俊朗的民警從車裏出來，並沒有急著走進水果店，而是扭頭望向新寧一中教學樓的方向。
此刻正是課間，教學樓走廊上全是學生打打鬧鬧，人頭攢動也分不清誰是誰，民警看了片刻就轉身走進店裏，徑直走到葉蘇的麵前，伸手道：“李老板你好，我是東湖路派出所的所長郝定。”
葉蘇伸手和郝定握了一下，笑道：“郝所長你好，我不姓李，我叫葉蘇。”
郝定恍然道：“原來你不叫李酒桶，那這個水果店的店名是怎麽取的，你還有個合夥人？”
葉蘇點頭道：“算是合夥人吧，郝所長來我這裏有什麽事嗎？”
郝定笑道：“我來是什麽事，葉老板難道不清楚嗎？昨天打人的視頻搞得滿城風雨，你不會以為就這麽算了吧？”
郝定仔細打量著葉蘇，他是從基層民警一步一個腳印升上來的，這十幾年也算是閱人無數。相由心生，一個人的舉止、神情、氣質等外在表現都是由內在決定的。
他覺得葉蘇這個人很不簡單，按照他們所裏流行的說法，這個人氣場很強。雖然葉蘇表情非常平和，讓人感受不到任何的壓力，但無形中郝定總有一種麵對上位者的感覺。郝定從小在市委大院長大，大領導他見得多了，他覺得葉蘇給他的感覺與饒書記、鄧市長給他的感覺有相似之處，但卻也有很多不同。
這人身上不僅僅有久居上位，手握重權所帶來的氣場，一定還有其他的東西。
沉思了片刻後郝定忍不住失笑，心想最近是不是網絡小說看太多了，竟然想到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麵前隻不過是個水果店老板，難道還會是省長或者省委書記微服私訪嗎？
張梅梅在一旁忍不住開口道：“昨天那幾個小混混來鬧事，我們隻是正當防衛，難道被別人把店都砸了也不能自衛的嗎？”
郝定搖頭道：“當時的情況視頻裏拍的很清楚，是不是正當防衛你們說了不算，跟我回所裏再說吧！”
張梅梅急道：“為什麽還要去派出所，我同學是市局的，你別嚇唬我們，我馬上就給他打電話問問情況。”
葉蘇看著一臉笑意的郝定，安慰張梅梅道：“我跟郝所長去把事情說清楚就回來，別太擔心，沒事的。”
葉蘇跟著郝定上了警車，張梅梅坐立不安。反而是張奕沉穩，他勸道：“姐你別慌，我看那郝所長不像是壞人，我們別自亂陣腳，等葉大哥回來再說吧！”
張梅梅皺眉道：“你說的倒簡單，萬一被抓起來了怎麽辦，不行，我得去看看，你留下來守店。”
說完張梅梅就心急火燎地出去了，灰貓懶洋洋躺在櫃台上沒有任何表示，她並不擔心葉蘇會有什麽麻煩。換做五年前葉蘇最虛弱的時候，可能還會讓她有些擔心，但現在葉蘇已經恢複了實力，該擔心的是這個位麵孱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