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都是債

已是過了三更,吳在新點著燈,拿著本書坐在祥記大堂,時不時看看門外。洛雲石進門就見到這副場景,“咦?吳叔叔還沒睡?”

“怎麽樣?可還順利?”吳在新放下書,站起身。

“光頭昆也是泉銀賭坊的人。”洛雲石無奈的笑笑,“一直太忙,都沒調查清楚。不過,泉銀賭坊以債入股祥記,算一萬五千兩。明天來拿文書。”

吳在新想了想,點點頭,“這樣也好。”

“還有件事。”洛雲石皺起眉頭,“泉銀賭坊馮老板說,我和南宮氏之間的關係已經公開。我不清楚,是誰知道這事,還到處說?而且,她要我小心些,有人要對南宮氏不利。”

吳在新聽完,沉默了下,“肯定不是你家裏人。我也聽說有人要對你家不利,這點,你家裏人不會不知道。現在這種情況,他們巴不得沒人知道你的身份。我想,你爹明明在泉州,卻一直不出麵,怕也是有這種考慮。南宮氏雖然算得上名門世家,也有不少仇家,但江湖中人快意恩仇,一般都是針對特定的人,很少傷及無辜,這樣放話要對你家不利,真不像是江湖恩怨。”接著問了句,“那個馮老板,還說了什麽?”

洛雲石回憶道:“說了什麽見利忘義,難道是要買凶?要真是這樣,那就防不勝防了。”

吳在新拍拍他肩膀,“小心些吧。”

*****

天剛亮,洛雲石就被吳在新叫起床。因為實在沒辦法,祥記門口又堵上了,這次的規模比上次更大,六個村的村民幾乎全來了,在祥記門口黑壓壓跪倒一片。見洛雲石出來,村民高呼“恩公”,這陣仗真把洛雲石震到。

“起來,大家先起來。”洛雲石實在對這些動不動就跪的村民有些無語。

前排一位老者叩頭道:“恩公對我們六個村恩同再造,我等今後聽憑恩公差遣。”

洛雲石搶上一步扶住老者:“這位老丈先起來。大家先起來。”

村民像是沒聽到,此起彼伏的重複著老者的話。洛雲石轉頭看看老孫、吳在新示意幫忙。吳在新讚許的笑著,上前抱了抱拳,大聲向大家說:“吳某替雲石謝謝大家了,今後,祥記還有很多地方要依仗大家……。”

洛雲石接下去,“是啊,祥記貨運,陸路將要通達整個中原,海路除了遠洋,還要接通大明南北海路,這些都要靠各位才能達成。如果各位看得起洛某,願與祥記共發展,洛雲石必不會辜負各位。各位,先請起吧。”吳在新聽完洛雲石的話,滿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又忙亂了小半個時辰,有些人在老孫的安排下,回了倉庫、碼頭工地。而韓阿勇、趙海二位船長被帶到會客廳等。

洛雲石拉著吳在新一起在房裏吃早飯,很是興奮的說:“我想呢,開個航海的學堂,村裏有這麽多孩子,讓他們從小學怎麽開船,也要讓他們識些字。還有,我們自己的商隊也可以從這些人裏挑,就是得讓他們學些武藝,至少防身……。”

“雲石啊,你是把祥記、把這些村民,都當成自己的責任了?”吳在新笑著打斷他。

洛雲石愣了愣,咬了幾口包子不作聲。

吳在新見他遲疑,繼續道:“沒想好?但你剛剛承諾不會辜負大家,你是想在泉州長住?畢竟你現在身邊也無人可用,要兌現承諾,怕是要親力親為了。唉,你也知道,有些事想的很好,但做起來卻是……。”吳在新搖搖頭。“當然,對祥記來說,這些人忠誠、有各種技能,能收下,是件好事。但如果你手上還有其它事,那必須得想好要怎麽處理了。”

見洛雲石默默吃著早點,有些不忍,笑著說:“路到橋頭自然直。先把手上的事處理好,你讓二位船長在邊上等,是為了湧金號?”

洛雲石點頭,“是,我派人去請彭勝。船的事我不懂,看看能怎麽處理,總不能老停在廣州,要錢的。”

“我也想想,那些村民要怎麽組織,不能讓祥記在我們不在的時候一團糟啊。”吳在新為自己安排任務。

“好,一會兒我們商量。這裏安穩了,我們確實也應該走了。荊州的商隊、北麵的情況,祥記要生存事不少。”

彭勝聽了二位船長的描述後,覺得要修成本太高,還不如暫時停在廣州,等祥記穩定之後,再考慮修船。

接下去幾天,洛雲石、吳在新與六個村的村長、村老商量,按技能劃分人員,除了現在在造的倉庫碼頭外,還讓有技能的村民閑時教孩子學習各種技能,甚至,洛雲石還請了個教書先生,教大家識字。

經過半個月,祥記總算有些欣欣向榮的跡象,靠著洛雲石貼的錢和組織村民做些跑腿、修理的活勉強過活。終於在交待過老孫和各村長後,二人準備啟程回家,回家的目的也是至少為祥記找個能長久維持的生意。

吳在新站在城門口,問:“你真不和我回荊州?”

洛雲石搖搖頭,“我要趕回兗州,和孟叔說好三個月的,現在都超了很久了,他會記掛。然後,還要了解下南北海運的事。我們書信聯係。”

“你和老孫說是二個月後再來?”

洛雲石點點頭。

“恐怕事情不會這麽順利。”吳在新潑了盆冷水。

“我知道,但祥記目前沒任何收入,這個問題要想辦法解決。關鍵是,留在這裏的銀子,他們大概也隻能堅持二、三個月吧。”洛雲石不太情願的說:“我不想老孫真把祥記的房子抵了換銀子。”

吳在新看著他點頭,“好,到時,如果沒其它事,我也過來。”

洛雲石開心起來,“吳叔叔,就等你這句。”

吳在新拍拍他的肩囑咐,“別太辛苦了。我知道這段時間,你也發過幾次。到兗州無論如何要找大夫好好看看。到時候,寫信告訴我情況,我等著的。”

“知道了,應該不會有事,放心。”

“你必須要告訴我大夫怎麽說,知道嗎?”吳在新再次強調。

“知道了。”

吳在新歎口氣,“好了,路上當心些。”

“一路順風。”洛雲石上馬,抱拳別過。

*****

自從付青雙走後,南宮琬就關上了綠汀閣的大門,堅決不見南宮璞,隻是偶爾見見周棠,好在,沒多久南宮瑤回娘家探親。

直到初一。

周棠每個月初一,都會帶著家中女眷去城外水月庵進香。其實,周棠並不是虔誠的信女,十八年前她就明白,孩子是要自己去找的,求神拜佛並不解決問題,但她還是月月來進香,這成了一種習慣、寄托。周棠並不念經,特別是所有人都以為她在默默念經的時候,她隻是跪在佛祖前,心中喃喃述說著不能對人言的事。

可是這次,在水月庵的第二天,南宮琬就又問起了阿瑾的消息。周棠不知道怎麽答,好在小女兒南宮瑤也在,開開心心的告訴她,說不定回到家,就發現阿瑾回來了。因為南宮瑤的這句話,南宮琬安安穩穩在水鏡庵住了三天,終於,到家後爆發了,因為南宮瑾沒回來。

“帶阿瑾回來!大哥,你幾個月前就答應過的!帶阿瑾回來!”南宮琬坐在輪椅上衝著南宮璞大喊。

“小琬,大哥已經安排了,再等等好嗎?”南宮璞已經不知道第幾次這麽說。

“大哥,帶阿瑾回來,求求你帶他回來。不然,他會死的,他會死的……”南宮琬哭著說。

南宮璞皺起眉。一旁南宮瑤輕輕擦著南宮琬的眼淚,小聲安慰:“姐,不會的,阿瑾皮實著,他才不會死,姐,不要胡思亂想。”

“會的,阿瑾會死的!不救他,他會死!求求你們相信我啊。大哥、小瑤、娘……”

南宮璞拉過凳子坐在她身邊,看著南宮琬,“小琬,不要聽外人胡說,好嗎?上次,大哥就想和你說,你應該相信家裏人……。”

南宮琬哭著搖頭,“你們不管他是不是?”

“小琬,大哥知道你一直很擔心阿瑾,但……”南宮璞歎氣,決定還是不提付青雙的名字。“我們已經在找了。真的,隻是,我們還沒確定……。”

南宮琬抬頭瞪著大眼睛,看著自己的大哥,“沒確定?”

“小琬,這事很複雜,我也不希望大家空歡喜一場。”南宮璞耐心的說。

“複雜?”南宮琬收回視線,轉頭看著窗外,“我不知道……。”沉默半晌,突然推開站在身前的南宮瑤,自己搖著輪椅衝向門外。南宮璞一把拉住輪椅,而南宮琬因為自身猛烈的衝勢,撲到在地。周棠、南宮瑤衝上去扶著南宮琬。

“阿瑾要死了,你們還在等什麽!”南宮琬幾近瘋狂的喊。“我去找他!”

周棠扶著南宮琬,“小琬,相信娘,如果娘知道阿瑾在哪裏,一定會帶他回來!”

“姐,小瑤和娘一起去,好不好?”南宮瑤焦急的說,“姐,不要這樣嘛。”說著聲音裏帶著點哭腔。

“兗州,他在兗州。”南宮琬話聲剛落。南宮璞混身一震,緊接著看到周棠詢問的眼神,隻得微微回避,不出聲。

“好,小琬,你乖乖的,娘和你大哥商量下,然後就去找阿瑾,好不好?我們最遲明天啟程,娘不騙你。”又轉頭對南宮瑤說,“照顧好姐姐。”接著,起身,向南宮璞點點頭,示意他出來。

離開南宮琬的綠汀閣,周棠在不遠處等著,南宮璞匆匆趕了出來。

“怎麽回事?”周棠盯著南宮璞。南宮璞似乎沒想好怎麽答,周棠繼續,“你和小琬吵架了?”

“娘……。”南宮璞低著頭,不太想說。

“阿瑾確實在兗州,對不對?”周棠直接問。

“娘,這事,是鬆然在查,現在,他和爹……。”南宮璞說了一半停下,覺得這個借口應該對周棠不太有用,實際在查此事的是清風堂,周棠必然也明白。但是,如果爹想親自去確認,至少應該給這個時間。再說,洛雲石的態度實在是……,唉,泉州的事,已經調了二十多萬兩現銀,這是出售了好幾個堂的堂產才湊上的。再加上,江湖之中突然到處在傳洛雲石就是南宮瑾的事,南宮璞真覺得不尋常。

周棠看著南宮璞,半晌,嚴肅的說:“你知道是誰告訴小琬的,誰?娘不想猜,想聽你說。”

南宮璞一臉難色,並不想答,但見周棠就這麽盯著他,隻好解釋道:“其實、其實,他本來是來找我的,後來,大概一時沒找到,覺得很久沒見小琬了,這事又急,就找了小琬……。”

周棠閉閉眼,無奈道:“付青雙。”歎氣,“是他連番示警,所以你連我們去上香也派了幾十個人保護?”

“這種事,有時候是寧願信其有。”

“既然如此,那為什麽不考慮阿瑾的安全?”周棠質問。

“娘……,他自稱洛雲石。我隻是覺得,這些我們都不太確定的事,旁人不可能知道。”

周棠有些惱火,“不確定?這句話,你說了幾個月。付青雙難道不是旁人?阿璞,你也和你爹一樣,其實,並不想他回家?”

南宮璞急了,“不是,娘……。”

“兗州,濟民堂是不是?”周棠瞥了他一眼。

南宮璞攔住她,“娘,現在不太安全,我……。”

“現在不安全的人是阿瑾!既然和小琬說了最遲明天出發,那就一定會做到。”說著,周棠轉身要回自己的院子。

“娘,”南宮璞拉著周棠的衣袖。“萬一是騙你離開的圈套呢?”

周棠有些哀傷的看著南宮璞,“阿璞,他是你親弟弟。我一直以為,你是在乎他的。”

“娘!我真的怕又是空歡喜,十多年了,我隻是想查清楚。”南宮璞急忙辯解。

“荊州,你不是見過他了?清風堂就沒一點消息?不告訴我罷了。”周棠苦笑,“算了。你暫時要坐陣平陽,娘去趟兗州。至於其它,相信你都會安排。我明天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