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禍不單行

廣州水師沿外村碼頭。

吳在新把附近幾個大夫都叫上了,為方便帶藥和工具,還叫了一輛車。不過,等看到那三百多號人時,隻有二個字形容——震驚!

這三百多個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人,被拒馬和鐵菩提隔離在背靠絕壁方圓三、四丈的場地上,或坐或躺,相互依偎著,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音。偶爾飄來一陣臭味,又被強大的海風吹散。不遠處的高台上,有一門漆黑的大炮,對著這個營地。陰沉沉的天空下,彌漫著一種絕望。

周邊坐著十幾個小校,見有自己人帶著這五、六個人來,還是有些奇怪。洛雲石出示了文書,那十幾個人更是奇怪。

“喲,嗨,這是啥情況?”

“放人?這是叫我們放人?”

洛雲石看著這些小校,“我是祥記的東家,各位,這些文書沒問題的話,是不是應該把人交給我了?”

邊上帶他們過來的小校也喊:“不要看熱鬧了哈,將軍讓我們放人。大家散了,散了,不用守著了。”轉頭對洛雲石道:“洛公子,地方我帶到了,這些人,就是您的事了。不過,上頭有要求,這裏畢竟是兵營,三天內,船和人,都要離開。嗬嗬,洛公子,三天,這已是天大的麵子了。”

“我知道,謝謝。”說著隨手塞了幾錢碎銀。

小校眉開眼笑,“那洛公子忙,我就不打擾了。”轉頭對邊上的幾個同僚喊道:“把這些都撤了,放人了放人了。”又指著那門大炮,喊:“那誰誰,把這礙眼的拿開。”

不一會兒,拒馬、鐵菩提拉開了道口子,那個黑洞洞的炮口也轉了方向。可是,那些被圈在一起的二、三百號人,隻是默然的看著兵士們忙來忙去,依舊沒有一點聲音。

洛雲石走近,那股臭味好像風都吹不散,呼了口氣,大聲道:“湧金號大副汪水根已經到泉州,他沒死,現在在回春堂醫館。我是祥記東家洛雲石,現在,祥記已經付了贖金,你們跟我回泉州。”

一片寂靜,似乎沒有一點反應。

半晌,洛雲石繼續高喊:“誰是湧金號船長?大金號船長?日金號船長?我帶了大夫和藥材,有重傷、重病的可以先醫治。”

人群中,慢慢站起了二個人,其中一個看得出身材相當魁梧。“我是大金號的船長。你是祥記的東家?”

“是。”

“有吃的嗎?”

洛雲石呆了呆。一旁吳在新大聲說:“有,請大家稍等片刻。已經有人去操辦了。”說完,對洛雲石道,“黃大夫已經去了,應該用不了太長時間。”

確實,沒用多少時間,這個黃大夫在水師也有些人脈,直接從水師飯堂裏搬了幾筐饅頭、幾桶菜湯,還挑了幾擔碗。

洛雲石讓這二位船長組織了幾個情況稍好些的船員一起發吃食。而那個沒站起來的湧金號船長,幾處骨折,一位大夫正在救治。

洛雲石走到黃大夫麵前:“黃大夫,多謝。”說著遞上了一兩銀子。

黃大夫推辭:“不用不用,吳先生給過了。很少有東家會贖船員的,他們情況也不好,不好好救治,怕好多人會有危險。這些錢,留著救人吧。”

在大家吃了個半飽後,營地終於有了人聲。在洛雲石的要求下,黃大夫對二位船長做了檢查,好在二位都沒太大問題。

洛雲石將他二人帶到外圍,坐下問:“你們知不知道自己船上還有多少人?”

魁梧的大金號船長先答:“我大金號上共一百五十名滿員出海,靠廣州港時,還有一百四十七人。我不允許他們跳海逃跑,海水太冷,風太大,下海凶多吉少。能活一天就一天的希望。這一個月……,天天有人死,我大金號上,死了十一個。算上受傷的,現在應該有一百三十六人。”

洛雲石點點頭,問:“你叫什麽?”

“韓阿勇。”

“好。韓船長,我這裏有本名冊,你看下,少了的勾出來。”

洛雲石拿出名冊遞給他。韓阿通接過,拿起筆勾起來。

“你是日金號的船長?”洛雲石問邊上另一個臉上滿是溝壑的精壯男子道。

“是,我是日金號的趙海。日金號也是滿員出海,可是剛出海沒多久,就有二名船員不小心墜海。在廣州下船時,還有一百二十八人。這一個月、這一個月……。”趙海聲音哽咽,平靜了下,繼續,“一開始,我還數。我、我……,數到十三的時候,沒再數下去了。”趙海眼淚湧了出來。“這幾天,天天有人抬出去……。”

“我會盡力,不再少人。”洛雲石一字一頓的說。

趙海點點頭,擦掉眼淚,“東家,我把少了的勾出來吧。”

一會,韓阿勇勾完交還名冊。“東家,最慘的應該是湧金號。他們的船長叫齊寶,他們本想駕船跑的,可惜被發現了,所以船長被打的最慘,那船船員跳海的也最多,”

趙海插話道:“聽說,齊寶年青時出海也被抓過一次,那次他跳海逃了,他舅舅……。”說著搖搖頭。

洛雲石歎口氣,看看營地裏這些人,估計湧金號應該不足一百人了吧。“二位船長,洛某有個不情之請。”

“東家,你說。”

“水師限我們三天離開。我來廣州時,沒帶船員。你們看,有沒可能把船開到泉州?如果不行,到廣州其它碼頭也行,我再想辦法。”

韓阿勇看了看趙海,“沿岸走,應該問題不大吧……”

趙海想了想說:“船員,不知道還有幾個能用。要開動日金號,最少也要三十幾個人。”

“除了人員,還要補給。沿岸走,最少也要三、四天,船上補給都沒了。”韓阿勇看著洛雲石。

“補給,你們能不能操辦?”

趙海想了想說:“廣州我來過幾次,知道地方。”

“按十天的補給,三艘船大致要多少錢?”

“三艘?”韓阿勇搖搖頭,“東家,湧金號到不了泉州了。船被打壞了。具體怎麽樣,可能還是要問齊寶。”

“而且,東家,我們要先確定船員,才能知道船還能不能開到泉州。”趙海補充道。

洛雲石點點頭,“那這樣吧,你們先把自己船上能用的人帶出來。看看有多少,再看下一步怎麽辦。”

二人對視一眼,點點頭,韓阿勇又問:“東家,那些傷員?”

“傷員,我會帶他們陸路回泉州。”

“東家,我倒覺得,還不如船快了。”韓阿勇建議。

“是的,東家,我們先看看能不能把船開起來,如果能開起一艘,就可以運傷員回泉州,這樣也穩。”

*****

之後的二天,洛雲石把船運相關的所有事都交給了二位船長,反正自己也不懂。好在,有六十多個人沒太大問題,勉強能把二艘船開回泉州。齊寶傷的太重,仍神誌不清。二位船長看了湧金號,決定用二艘船把湧金號拖出沿外村碼頭。

反而是大夫不夠用,要處理的傷員太多,洛雲石臨時客串大夫,居然還被黃大夫大大誇獎了番,說他處理外傷的手法夠專業。

吳在新負責後勤,洛雲石索性把所有的錢都交給了他。他在水師不遠處搭了很多帳篷,把輕傷等上船的傷員集中安置。重傷的慢慢轉移到各家醫館。

第三天淩晨,洛雲石的帳篷外響起哭聲,“東家,東家,救救我爹啊,救救他啊!”

洛雲石衝出帳篷,隻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大男孩,抱著個看不出年紀的男人大哭,周圍圍了一圈的人。男人已經摸不出脈搏。“黃大夫呢?”

邊上有人回答:“好像說齊船長也不行了,黃大夫急著回醫館了。”

“怎麽回事?”吳在新披了件衣服匆匆出來。

大男孩還在哭,邊上的人回答:“本來沒什麽事,昨天開始拉肚子,突然不行了。”“是啊,今天營地裏好多人拉肚子。”

洛雲石一驚,“有多少人?”

“一半以上。應該是吃了啥吧?”不知誰回了句。

洛雲石看看吳在新,吳在新皺起眉,似在回憶,最終搖了搖頭。對洛雲石說:“我去看看還有哪位大夫在。”

洛雲石歎口氣,問大男孩:“你叫什麽?”

大男孩不答,隻是哭。邊上那個回答:“他叫葉洋生,他爹叫葉阿強。我們都是湧金號的。”

洛雲石抬頭,對大家說:“請大家幫個忙,把他抬到我帳蓬裏,等大夫來。”說著,拉住那位代答的,問:“你是湧金號的水手?叫什麽?”

“我叫鄧龍,是湧金號的水手。”

“你帶我去營地,看看那些拉肚子的人。”

鄧龍點頭,帶著洛雲石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