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目標泉州

福州,清音小築,是任氏的花園別墅,建在城外一座前不著店後不著村的小丘陵上。

洛雲石正被“同窗”任佳航帶到書房。書房門口,任佳航行了個禮“洛大人,家父已等候多時,裏麵請。”洛雲石微笑點頭,入內。任佳航並不跟進,而是輕輕掩上了門。

房裏一位四十幾歲的男子,正在擺弄一套功夫茶。見洛雲石進門,抬頭打量了下,笑著起身,“洛大人果然是年青有為。”

“任大人過獎了。”笑著行了個禮。

任寅生還禮,請座,上茶。

“荊州的事,還要多謝任大人。”

“嗬嗬,份內事。不過,泉州任務……。”任寅生表情為難。

“洛某知道,牽扯到兵部,兄弟們能幫洛某鋪好路,在下已是感激不盡。”洛雲石拱手做謝。

“不光如此,洛大人走後,我們任氏全家也要離開一段時間。”

“為何?”

“是錢大人的意思。錢大人也要任某通知洛大人,鄭大人的身份可能泄密,現在已經被調至京郊秘密保護,等情況明了。”

洛雲石皺皺眉,“在西關馬場就發現事有不對,這麽嚴重?”

任寅生苦笑,“唉,隻望京裏的那些大人們別拿我們這些小人物做交易,對他們隻是個名字,對我們可是身家性命啊。”說著為洛雲石續上茶,繼續“還有,錢大人交待,讓洛大人即刻起停職。”

洛雲石喝了口茶,不動聲色的問:“要我做什麽?”

任寅生點點頭,“嗬嗬,洛大人果然鎮定。錢大人的意思是,泉州的事以你私人名義進行,不管事情如何,三個月後兗州待命。”

洛雲石歎口氣,“好吧。”

任寅生從桌子下拿出一隻厚厚的信封,遞過去。“鄭大人離開前,外圍的事已經安排妥當,請洛大人放心。這些是按鄭大人的要求準備的,時間倉促,兄弟們隻能如此了。還有,錢大人吩咐,需要洛大人暫時交還腰牌,見諒。”

洛雲石頓了頓,苦笑下,拿出腰牌放在桌上,隨手接過信封。任寅生拿出一隻小小的鐵盒,將洛雲石的腰牌放入密封。“三個月後,聯絡人會至兗州將此物送還。”

洛雲石點點頭,隨口問道:“任大人什麽時候走?”

“明天一早。”

“那一路順風。”

“你也是,注意安全。”

“告辭。”

“不送。”

洛雲石在走出清音小築大門前,卻被任佳航叫住了,遞來一把鑰匙,“有你一封信,前天寄到一峰書院,應該在我的書櫃裏,庚字七八三一號,這是鑰匙。鄭大人臨走前吩咐我轉告,這事有點小麻煩,所以不是他親辦的,請你見諒。”

在去往泉州城的馬車上,洛雲石深深歎了口氣。信封裏的東西不多,五百兩銀票;三千兩百匯通銀號的抵押文書,文書填了數量、說明需要用兗州濟民堂房契抵,百匯通畫了押,沒填日期;一份祥記貨行出讓契書,賣方是原祥記的東家曹德發,買方是洛雲石,半年前已完成交易,是蓋了泉州府大印的紅契。另外,就是任佳航交給他的那把鑰匙。

不知道是鄭夙得罪了人,還是真如任寅生所說,成了交易的一部分。西關馬場更像是個局,似是為了暴光錦衣衛的密探,好在找了個經得起查的理由。洛雲石苦笑了下,同去的三個人裏,仔細想,怕隻有自己是最有問題的。這麽想,停職也不是壞事。

洛雲石看了看那把鑰匙。停職,唉,不知道南宮氏是不是已經結束與其它晉商的合作,萬一已經退出,那泉州的事,風險和收益就不成正比了,真不如不做。可偏偏錢老大到現在都沒說停。三個月後兗州待命,不會真是給個機會回家看看?

記得,當年大哥才十多歲吧,弄得平陽不少小姑娘為他顛三倒四、茶飯不思。當年真是什麽都不懂,還和瑤瑤商量著,讓大哥穿上女裝去和那些小姑娘玩。

想到這裏,洛雲石笑起來。

瑤瑤?嫁人了吧。那個,自稱天上地下最漂亮的小姑娘,不知道現在什麽樣?不知道嫁到哪裏,相公痛不痛她?還說過要保護她呢,還有娘和大姐。不知道她們好不好?嗬,肯定好的。

洛雲石看看手上的資料。

看這情況,八成這項任務也是停了,要不,隨便意思下?然後……,不知道能不能偷偷見見大家,反正三個月後,肯定是要回土默川的,不聯係了。至於,爹……,不想了,想多了胸悶。

*****

濟南,大明湖,畫舫。

南宮定康送走最後一批客人已是淩晨,有晉商四大家;有連姓名都不報,卻代表京裏某些大人物的代言人。在這些人裏,南宮氏應該是最沒地位的,可惜,最沒地位的一方占了他們出貨的通路。

這次有京裏的人參與,比年前的那次私下會麵,場麵激烈的多。

京裏的意思是,南宮氏就是保鏢,理應賠償貨物損失。不過,南宮定康還沒表態,晉商四大家就集體反對,他們覺得包括南宮氏在內的五家、以及京裏的幕後人物,都是一體的,貨被劫不僅是京裏某些人有損失,而是大家有損失。不過,這次總損失二十萬兩,攤到各家的損失應在二萬五千兩左右,但這個數額京裏又不同意,認為應該是晉商們承擔所有損失,更應該盡快備貨再走一次,而總額應為四十萬兩。

南宮定康拿出證據,證明是兵部守備劫的貨,而且,南宮氏出貨的二堂也有人員損失。如果京裏不自證清白,很難再合作。不過,這個意思一表達,那四大家迅速要求,如果南宮氏不合作,就把通路交到四大家手中。問題是,路大家都可以走,但負責出貨的人,是南宮門下的二個堂,這二個堂平時,還與當地守軍一起參與防護。這當然不能接受。

如此談了七、八次,次次都是各說各的。這次,在這條畫舫上連談了五天,仍然沒結果。對南宮定康來說,沒結果,就是最好的結果。當年,本以為隻會是日用品的走私,為了攀附、為了能讓幾個堂站穩腳跟,也為了能有更大收益而參與的事。沒想到,發展成了軍火走私,這是南宮定康不能接受的。談吧,一直談不攏才好,能停多久就多久。

不過,突然想到,之前南宮琬給的那張“當心買凶殺人”字條。北麵這條線,不可能真的一直停下去,怕是有人覺得南宮氏不聽話了,想要敲打敲打?那這個“凶”要夠凶才行。要是周棠在,一定又會說他多疑了。

南宮定康看著畫舫外濃濃的夜色,嘴角帶起一絲笑。

“姨父,很晚了,回房吧。”酈鬆然拿了件披風給南宮定康披上。

南宮定康仍站在船頭不動,輕聲說:“晚上湖上起霧了。你怎麽還不睡?”

“讓下人收拾一下。還有,大表哥回信了,家裏一切都好,他會小心。我們明天回嗎?”

過了半晌,南宮定康輕輕點點頭,“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對了,兗州那邊有沒消息?”

酈鬆然遲疑了下,“他好像已經到泉州了。”

“泉州?”

“他就在兗州過了一晚,然後就走了。我們白在濟南等了他十多天。”

南宮定康笑起來,“你對他很有意見?”

酈鬆然不做聲。

“其實,我們本來就是來濟南的,隻不過來早了點而已,也談不上等誰。嗬嗬,他根本不會來。”南宮定康很看得開。

“我不是對他有意見,隻是,他的一些態度讓人很不高興。”酈鬆然想到他,確實有些不太高興。

“哈哈哈,鬆然,他從頭到尾都沒認過,是我們一相情願,沒什麽不高興的。那麽,他去泉州幹什麽?”南宮定康邊勸邊問。

“好像沒做什麽。這是碧海堂傳過來的消息。”

“碧海堂……,姨父記得碧海堂的柯易,也算是你發小吧?”

酈鬆然笑起來,“我們一直有聯係,上次洛雲石的事就是他幫忙查的。”

“是嘛,柯堂主身體一向不太好,他肯幫著做些事,也不錯。我記得這孩子實在是淘了點。沒想到,你們一直有聯係。嗬嗬。”

“其實,懷表、琺琅、玻璃這些都是他托人帶來的,我還讓他幫著找玻璃的製作方法,還試過幾次。”說到這些小玩意,酈鬆然就挺興奮的。

“你在做玻璃?”南宮定康有些詫異。

酈鬆然臉紅了紅,還好夜色深了看不見,“今年一直在試,但沒成功,我還讓他幫著找個大師傅過來。雖然沒成功,但我也積累了不少經驗,就算真沒師傅,再試幾次應該能達到要求。”

“你開了玻璃坊?怎麽沒聽你大姨說過?”南宮定康奇怪的問。

“也不是,就是自己玩玩的,找了二、三個幫手。”

“你是親手在做?”南宮定康更奇了。

酈鬆然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其實也挺有意思的。我空了就會過去弄弄,也不是經常去。”

南宮定康轉過身,借著月光看著他,“鬆然,你一直神神秘秘的,是在做玻璃?”

酈鬆然被看的實在不好意思了,低著頭,“是。”

南宮定康大笑起來,“哈,你大姨以為你有心上人了,哈哈哈,我本來早就想問,她還拉著我不讓問,怕你臉皮薄。鬆然啊……,”南宮定康拍拍他肩膀。“你有沒有心上人啊?”

酈鬆然始終低著頭,“我覺得,覺得,還早吧。”

“早?你大表哥在你這個年紀已經當爹了。”南宮定康收起笑意,一臉無奈,“本來不想催你的,也說過這事你可以自己做主,但你要是一直這麽拖下去,是不行的。姨父也不是不講理的人,這樣,如果明年你還定不下來,那家裏就給你物色一個。放心,姨父、大姨的眼光不差,看看你大嫂就知道了,是不是?”

酈鬆然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嗯”了聲。

南宮定康又轉過身,看著黝黑的湖麵,過了會兒,問:“泉州……,泉州最近有什麽異常?”

酈鬆然想了想,“沒聽說。”

“柯易這邊……,柯堂主身體怎麽樣?”南宮定康問。

“他沒特意說起,應該還是老樣子。不過,柯堂主的風濕治不好的,隻會更壞。”

二人靜靜的站了會,淩晨的霧更濃了。

“其實,我們也可以去南邊轉轉,反正也沒什麽事。”

“姨父,那北邊的事?”

“他們太想當然了,不用理他們。明天就出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