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浴火

消陽鎮,破舊而寧靜,夏日的陽光在天空肆意揮灑,鎮上的人卻是雲淡風輕,甚至還會感覺到一絲絲的寒意,不知從何時開始,這裏變成了一個避暑的好去處,但並不適宜長久居住,因為寒意會不斷侵蝕人的身體,這種寒意不像來自身體外麵的那種,可以加衣生火驅寒,這種寒意像是來自靈魂深處,不可捉摸。

一幢三層的小洋樓裏傳出一陣陣的談笑聲,給這片寧靜中帶來一絲生氣。

“現在的男人啦,沒一個可靠的,潦倒的時候看起來老實巴交的,一旦發達了,哪個不是沉迷到酒色之中?”一個打扮時髦的少婦晃著手中的酒杯,妖嬈的倚在沙發上。

“嘿嘿嘿……,花姐是不是又想到哪個負心漢了。”一個紮著馬尾的女孩挽著花姐的手推搡著,臉蛋清秀可人,談笑間溢著一臉幸福。

“小雪,你就得瑟吧,等到哪天你的天哥哥擁著其他女人的時候你就哭去,可別怪花姐我沒提醒你。”花姐呡了一口酒,淡淡的說道。

一個身著黑色連衣裙的女子端莊的坐在花姐斜側的沙發上,眼睛裏閃過一絲嫉恨,但很快就被偽裝的笑臉掩蓋下去,手指摩挲著衣袖笑道:“花姐是個過來人,可謂是閱人無數,說的話還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才不呢,天哥不是那樣的人,我看呀,你們就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我相信天哥。”小雪嘟著嘴。

花姐:“這還不簡單,試試就知道了,就不知道你敢不敢。”

小雪好奇的問道:“這個要怎麽試?我還是相信天哥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黑色連衣裙女子眼中閃過一絲狡邪:“夏雪,你不會是怕了吧?也對,其實男人嘛,還不都那樣,知道就好了。”

小雪蹙起眉頭:“花姐,你說要怎麽試?我不是不相信天哥,我隻是要證明給你們看,我們的感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

在通往消陽鎮的東通高速上,一輛白色小車如流星劃過,車上一清俊的男子雙手緊握方向盤,清澈的眼神中有著一絲慌亂,臉色略顯蒼白,右腳踩緊油門似乎恨不得插翅飛向消陽鎮。

天予剛接到女朋友夏雪的電話,電話裏夏雪的聲音非常驚慌,匆匆的說她在消陽鎮廢棄的瓷磚廠邊上看見有人在行凶,並被行凶者發現,然後就掛斷了電話,之後就再聯係不上了。

消陽鎮廢棄瓷磚廠邊上車路上,“吱~~~茲~~~ ”一聲,一輛白色小車停了下來,“嘭”的一聲車門被大力踢開。

天予下車來審視著這幢六層樓高的廢棄瓷磚廠,三樓的窗戶邊上冒出嫋嫋炊煙,並有一黑衣男子不時探頭出來左右張望,這一切都透露著古怪,這間工廠被廢棄後從沒聽說有人居住,而且那黑衣男子的行為給天予一種直覺,這裏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勾當。

天予不再猶豫,找一個背角的地方偷偷潛入了工廠,來到冒煙的三樓上,躡手躡腳去到冒煙房間門口,偷偷從門縫向裏瞄去,裏麵很亂,地上四處散著垃圾紙屑,靠著牆角,一個穿著牛仔褲的女子被綁在椅子上,頭上被套著頭套,看不到麵目。

天予心裏頓時一陣緊張,又不免有些激動,看來自己的直覺沒有錯。

房間裏還有一黑衣男子叼著根香煙來回的踱著步子,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天予在門口焦急的思索著,門口離牆角的距離有些遠,從門口闖進去肯定會被發現,現在唯一的辦法是等著那黑衣男子靠近門口的時候突然衝進去製服他。

天予深深吸了一口氣,像個獵人一樣緊盯著黑衣男子的動靜。

“嘀嘀嘀嘀嘀……”突然一串手機鈴聲打破這片沉寂,天予暗道一聲該死,也不知道誰打的電話,事已至此,看來隻能硬拚了。

“誰?誰在外麵?”黑衣男子驚慌的操起牆邊的鐵棒吆喝道。

天予掏出手機,飛一起一腳撞開了門,將手機迅速擲向黑衣男子頭部,人跟著一腳蹬向門框邊上,借力朝黑衣男子竄去,多年的飛鏢總算沒有白練,手機正好砸中黑衣男子眉心。

黑衣男子一聲慘呼,左手捂著鼻梁,右手揮舞著鐵棒劈頭蓋臉的朝天予襲去。

天予心裏一喜,他最怕的就是黑衣男子不顧一切去挾持人質,那時投鼠忌器再救人就會困難很多。

天予自幼在孤兒院長大,靠著自創的一套格鬥技巧一步步成為孤兒院的孩子王,應變能力及身體的靈活性自是優人一等,隻見他稍稍側過身子躲開襲來的鐵棒,右手肘順勢撞向黑衣男子胸口。

黑衣男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被撞得向後拋飛出去,“哐當”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

天予沒有絲毫猶豫,飛身上前一腳踩住黑衣男子持鐵棒的右手,右腳膝蓋單跪頂住黑衣男子胸口,掄起拳頭狠狠的在黑衣男子左臉頰來了一下,整套動作一氣嗬成,黑衣男子連喊話都來不及就被擊昏過去。

天予忙撿起手機來到被綁女子前,伸手揭開女子頭套,揭開頭套後,天予表情瞬間凝固,“你……,你怎麽不是雪兒?雪兒呢?”

“唔……唔……唔。”淩亂的頭發蓋住了被綁女子的半張臉,卻仍難掩蓋那出眾的容顏慌亂的眼神中滿是懇求,嘴巴被膠帶封死,隻能發出唔唔唔的聲音。

天予皺起眉頭,撕開女子嘴上的膠帶。

“求求你,救我。”女子雖然沒有看見剛才發生的事,但聽到的響聲跟現在看到的讓她很快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麽。

天予心中多少有些失望,眼前這個女人他在電視上有見過,一個青春偶像明星,演過幾部很火的電視劇,不知為何居然被人綁在了這裏,既然碰上了自然無法做到視而不見,匆忙解下綁著女子的繩子,焦慮的問道:“雪兒呢?”

“我不知道,我……”女子說道一半突然住嘴,因為她聽到門外不遠處傳來了談話聲。

“快著點,張老三一個人看著實在讓人不太放心,這家夥可一向色的很,何況這次的肉票可不一般。”一個粗獷的男聲響起。

“嘖嘖嘖……,王哥放心吧,張老三這家夥一向有色心沒色膽,就算想玩也不敢玩在王哥前頭不是。”一個尖細嗓子的男子應聲道。

“哈哈哈哈……。”一群人附和著**聲笑了起來。

……

“相信我。”天予沒說太多廢話,給了女子一個肯定的眼神,然後迅速將剛解下來的繩子綁在了窗梁上,然後張開手,向著女子投去一個眼神。

“嗯。”女子沒有問要做什麽,像隻受了傷害的小貓,沒有多少猶豫就躲進了天予的臂彎裏,緊緊的抓這天予的衣服。

天予隨意的將頭套在右手上纏了幾層握住繩子,左手抱緊女子,踩著凳子一個縱身跳上窗戶,然後蹬離窗台,身體迅速向下墜去。

女子還沒回過神,身體已經墜入空中,微張著嘴巴驚訝的仰視著這個抱著她一起跳下三樓的男子,臉部棱角分明,自信清澈的眼神中看不到一絲慌亂,女子原本驚慌的心竟像受了感染一般迅速平靜了下來。

很快墜到了地麵,天予腳尖在地麵一點,身體順勢朝前撲倒,左手用力翻轉,將女子置身上方,右手輕壓地麵做緩衝,背部著地,女子的頭重重的撞在了他胸口。

天予悶哼一聲道:“你沒事吧?快些起來。”

女子羞澀的滾落一旁,理了理頭發慢慢的支起身子,眼神躲閃著不敢看向天予。

天予右手撐著地麵,單跪著慢慢立起身子,伸手指著他停車的位置,看著忸怩不安的女子說道:“那個是我的車,你先去車上等著,這個手機你拿去,記得報警,我還要回去救一個人。”

“不要,我……”女子很害怕一個人,她沒想過自己為什麽會變得這麽膽小。

“沒有不要。”天予打斷女子的話,將手機塞給女子後直接返身走向瓷磚廠的樓梯口。

女子看著眼前慢慢消失的背影,眼神一陣迷離,最終還是拿著手機一跺腳轉身奔向了停車的位置。

女子回到車上,深深地籲了一口氣,拿出手機撥出了110的報警電話,簡單的告知了這裏的情況,然後雙眼緊緊盯著瓷磚廠的門口,期待著那個身影的出現。

“嘀嘀嘀嘀嘀……”電話鈴聲響起,女子看向屏幕顯示著“雪兒”的來電,她知道那男子來這的目的似乎就是為了這個叫雪兒的人,連忙按下接聽鍵,將手機貼在耳旁,隻聽得電話裏麵一個清脆女聲響起:“天哥,你現在在哪裏?”

“他現在在瓷磚廠裏,應該是去找一個叫雪兒的人,他現在很危險,裏麵有很多壞人。”

“我就是雪兒,你是誰?我現在馬上過去。”

……

天予直接來到瓷磚廠的三樓,他清楚,綁匪一旦知道事情敗露後極有可能狗急跳牆,所以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救出雪兒,綁人的房間內正傳出暴躁及焦慌的吼聲,天予沒打算再暗中救人,時間可能不允許了,多拖延一分,雪兒的危險就會增加一分,所以他直接踹開了那道門,門內七個爭論的男子瞬間安靜下來,一齊驚慌的盯向門口。

“王哥,就是他,就是他打昏了我。”那個黑衣男子不知何時已被弄醒了過來,說話的時候嘴角有鮮血流出,盯著天予的眼神既憤怒又恐慌。

天予表情很冷漠,直視著那個叫王哥的男子說道:“你們是不是還抓了一個女孩,放了她,我可以不妨礙你們跑路,警察應該很快就來了。”

叫王哥的男子緊握拳頭,看到天予身後並沒有進來什麽幫手,瞬時憤怒炸表,大吼一聲:“放你妹的,兄弟們,幹死他再跑路。”

……

一陣乒乒啪啪之後,地上已經橫七豎八的倒下了六個,滿地的哀叫聲,七個人隻剩下王哥一個人靠在牆角邊一邊喘氣一邊冒著冷汗。

外麵的警笛聲嗚嗚大作,王哥知道今天算是徹底栽了,他沒想到眼前這個有些消瘦的男子身手竟然如此之好,看著慢慢走過來的天予,心裏突然產生一個瘋狂的想法。

他是累犯,要是再次被抓估計這輩子也就在監獄裏度過了,與其如此不如瘋狂的賭一把,隻見他迅速的跑向他們平時做飯的地方,一把掀開正在燒著的煤氣灶,將旁邊的酒瓶油瓶一股腦的扔向火中。

在酒與油的助勢之下,火勢迅速蔓延,而牆邊正放著兩個一米多高的煤氣罐,也迅速的被火焰包圍,王哥做完這些事後立刻跑向窗邊,哈哈笑道:“哈哈哈,你要找的人就在那隔間裏麵,有本事你去救啊,哈哈哈。”說完已經縱身上了窗戶,直接跳了下去。

剛才王哥的奇怪舉動讓天予有些訝異,所以並沒有第一時間去阻止,現在他終於知道了王哥的意圖,居然是玉石俱焚的想法。

他也到現在才注意到那裏真的有個隔間,門被鐵鏈鎖著,而旁邊就是兩個煤氣罐,此時已經被大火包圍,估計很快就會爆炸,如果隔間有人,下場可想而知。

他沒有時間猶豫,迅速的衝向了火海,他不知道衣服燒著了沒有,他抓起了第一個周邊已經冒起火焰的煤氣罐,向著遠離隔間的地方走去幾米然後奮力朝更遠的地方扔去,隻聽得“轟”的一聲爆炸,巨大的氣浪將天予整個人拋飛出去。

飄在空中的天予感覺耳朵嗡的一聲響,然後就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身上肌肉傳來一陣陣撕裂的感覺,大腦裏麵猶如有一鍋沸騰的水,想要擠破腦殼,他感覺到意識在迅速的流失,但是他知道,現在他不可以懦弱,因為他看到了牆角邊的另一個煤氣罐。

他奮力睜大了眼睛,使盡全身力氣找回失去控製的雙腳雙手,猛然釘立在地麵上,然後再次跑向牆邊的煤氣罐,抓著煤氣罐的耳朵提了起來。

他已經聽不到“嗤嗤”的聲音,也沒有在意肌肉燒焦的的味道,向著火海裏邁出了兩步,大大的兩步,然後他看到手裏的煤氣罐碎裂了開來,剩下的是一片紅色的海洋。

他想離開這裏,可是他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腳,連自己的雙手也不知道去了何方,他知道,他大概是要死了,他好想回頭再看一下那個隔間,還有隔間裏的那個“她”,可是他做不到,炙熱的高溫瞬間燒光了他的頭發,烤裂了他的雙唇,可是他的眼角卻越發濕潤起來,他在想,下一秒大概就要死了,一秒時間很短,彈指一揮間,一秒時間也很長,可以讓他想起所有的美好。

“喂,你怎麽老是曠課啊。”

“我要賺錢。”

“你父母不給你的嗎?你還是個學生呀。”

“我……沒有父母。”

“對……對不起,要不有時間你給我補課吧,我可以給你補課費。”

……

“你怎麽把他們打那麽慘,上次看到他們欺負你,你都沒還手。”

“他們可以欺負我,但是不可以欺負我的女人。”

“你不害臊,我又沒答應做你的女人。”

“那我現在幫你答應了。”

“你怎麽可以這麽霸道。”

……

“天哥,我們以後也要有個這樣的地方,有花,有果林,有池塘。”

“恩,你喜歡就一定會有,我們還會有我們的孩子。”

“好啊好啊,我們帶著他們一起抓蝴蝶好不好,然後我們把它畫下來,就那樣簡簡單單一輩子。”

“你喜歡就一定可以。”

……

眼淚和著血滴向地麵,半空中就化作一道青煙,不見蹤跡,他以前什麽都不怕,就算死,對他來說也隻是一個平凡的字眼,因為他了無牽掛,後來他怕了,他怕她不開心,他怕她受傷害,可是那種感覺真的好甜蜜。

他的眼神看向火海,不,看向的是火海後麵更遠處的無盡星海,他想要看到這個廣袤宇宙的執權者,很想親切的問候一聲“去你MA的”。

他感覺到靈魂與肉體正在快速撕裂開來,漸漸的他再也感覺不到肉體,漸漸的他感覺自己脫離了火海,進入了一個冰天雪地的世界,冰凍住了他,雪掩埋了他。

……

出警的隊長撥通了119的專線,消防車應該很快就到了。

另一個角落,一輛白色小車旁邊停靠著一輛紅色小車,車邊站著四個女人,都驚慌的張著嘴巴,看著瓷磚廠三樓汩汩冒出的濃煙。

剛才的兩聲爆炸嚇壞了附近的居民,一個個跑出來交頭接耳的討論著。

……

夏雪在剛才那一刻,感覺到心房仿佛被狠狠的剜了一刀,像是割走了一塊肉,從此變得不再完整,眼淚如雨水般滴落,身體也跟著輕輕地顫抖著。

花姐斜瞄了眼夏雪,嘴角**,想上前寬慰兩句,可最終還是沒想到說什麽好,化作一聲歎息深深的低下了頭。

黑色連衣裙女子臉色蒼白,頹廢的靠在車門上,嘴角彎著一絲自嘲,一絲悔恨。

穿牛仔褲的女子感覺心裏非常煩躁,她想哭,可是看著旁邊落淚的夏雪,她知道,她好像也沒資格去哭。

她現在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原來隻是一個玩笑,一個玩笑讓她死裏逃生,一個玩笑讓他甘願赴死,她該慶幸嗎?她拿出他給的手機撥通了她助理的電話,她不知道為什麽現在才想起應該找她的助理,她摩挲著這個他給的手機,視線模糊了起來,她是一個優秀的演員,但是現在她演不出那份淡然。

……

自從那次瓷磚廠爆炸案後,消陽鎮再也不能作為避暑勝地,太陽一毒起來,跟其他地方一樣,人們的雲淡風輕不見了,一個個被熱成狗,都恨不得把舌頭伸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