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支詭異的紅釵

有人問了我一個爛俗的問題,你說,什麽事情最恐怖?鬼怪,血肉橫飛還是心理變態?

我說,冥冥中注定。

[1]

窗外是一望無際的墨綠,視線所及,迅速的倒退,又迅速的襲來。

李小漁靠在角落裏,默默看著窗外的一切,季大海則坐在她身邊,顧自看著雜誌。兩個人顧自的,各懷心事。

他們這次的目的地是梅村,一個位於D省南音市南音縣南音鎮邊緣的小村子。他們必須坐慢車到南音縣,然後再打車過去。

顛簸數日,他們終於順利達到了梅村。

初出見到季大海的外婆時,李小漁忽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她年近九旬,整個人已經瘦到皮包骨,甚至不能用“老”字來形容她了。

“外婆。”季大海親切地喚了一聲。

她隻是幹澀的笑笑,目光落到李小漁身上的時候,倏地變得鋒利起來。

季大海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困惑,便道:“外婆,這是我女朋友李小漁。我們快要訂婚了,我媽讓我們過來看看您,順便告訴您這個好消息。”

“外婆,您好。”李小漁很好的掩飾掉了初次見麵的尷尬。

她凝視著李小漁的眸子,許久才緩緩開口道:“你叫我柳婆好了。”話落,便回慢吞吞的回屋了。

這村子並沒有想象中山清水秀,相反,倒是灰土土的,沒有絲毫親切感。眼前柳婆居住的則是一棟破敗的土坯房,看上去像一個墳包。

季大海同柳婆聊了許久,更多的時候是他在獨自敘述,她隻是蜷縮在炕頭,眯著眼睛,好似死掉了。

許久,柳婆才闔動了一下嘴唇,仿佛這輕輕的震動,唇瓣便會四分五裂的綻裂開來:“大海,你出去一下,我同這個姑娘說幾句話,好吧。”

季大海一臉困惑地看了看李小漁,起身出去了。他出去後,柳婆緩緩坐起身,擺手道:“姑娘,你過來。”

李小漁坐了過去,柳婆從懷裏摸出了一個小包,用精致的絲絹包裹著,輕輕攤開,裏麵竟是一支釵和一對耳墜子。

“好漂亮!”

這支釵子是紅色的,散發著耀眼的光澤,最不可思議的是,紅釵上麵的花式竟和徐二果腹部的紋身近乎一致!

心倏地被揪了一下。

一個是遠在南音小鎮梅村的紅釵,一個是東閩市的普通的工人,他們卻擁有相同的東西,便是那個圖案!

莫非,徐氏父子的神秘失蹤同這紅釵有什麽內在關聯?

雖然她嘴上沒說什麽,心裏巴不得拿到這釵子。她正發愁節目沒有了後續,現在機緣巧合的看到這紅釵,真是老天眷顧!

仿佛,

冥冥中有某種注定,她注定要與這紅釵遇見似的。

柳婆似乎並未注意到李小漁眼中泛起的漣漪,隻是撿起那對耳墜子,放到她手中:“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既然你即將要和大海訂婚了,這就權當是我送你的訂婚禮物吧。”

李小漁忙推脫道:“這首飾太貴重了,我不能接受的。”

柳婆搖搖頭:“收下吧,不然我不開心了,還是你覺得這墜子不值錢,看不上眼。”

李小漁連連擺手:“我沒有那種意思,若要收下,那我和大海商量一下吧。”

柳婆倏地抓住了她的手,低聲道:“這件事隻有我們兩個人知道,不能再告訴第三個人,聽到了嗎?”

李小漁狐疑地凝視著那雙已然渾濁的瞳子,一圈一圈**漾著灰色波紋,黏黏稠稠,愈發濃鬱,直至無法流動,她才點了點頭。

見李小漁收下了耳墜子,柳婆才說:“其實,送你耳墜子有兩個用意,一是作為你們的訂婚禮物,二是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情,也算是達成我的一個願望吧!”

見柳婆說的懇切,李小漁便道:“您說吧,我一定盡力辦到。”

柳婆又將那紅釵交到李小漁手中,接過那釵子的瞬間,倏地感到了一陣溫熱,這釵子竟然有溫度!

“這釵子是熱的?”

柳婆點點頭,輕輕拉過了李小漁的左手,在她嬌嫩的手心裏劃了幾個字,然後抬眼問道:“記下了嗎?”

李小漁按捺住激動的心情,點點頭道:“那您能跟我講講這個釵子的來曆嗎?”

柳婆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道:“若不是這支釵子,我恐怕要將這些故事帶到陰曹地府了。這一切還要從我母親說起,小時候,我問有關她的故事,她總是避而不談,六十年前,她去世那晚,才將她的一生說給了我聽,天亮時分,她衰竭而死,故事也講完了。”

李小漁坐在那裏,隻是靜靜聽著。

“我母親叫柳清淺,清末民國初年生人,在她最好的年歲裏,認識了一個叫做蒲須桐的男人,那人便是我父親,他帶她回到了一個北方小鎮的大宅院裏,然後她順理成章的成了少奶奶。那個宅院裏住滿了形形色色鬼怪,最後,我母親帶著我離開了,一同帶出來的還有一個首飾盒子,那盒子裏便有這支紅釵。幾十年來,我將首飾一件件變賣了,唯獨留下了這支釵子。”

李小漁聽得入神,隻是她不知道,更無法想象百年前發生的一切是何等慘烈!她如此,柳婆亦是如此。

她們,隻是那次事件的旁聽者罷了。

[2]

當天晚上,李小漁同季大海住了下來。由於空間有限,他們隻能在廂房將就一晚了。

她躺在那裏,目光投向窗外,窗外黑洞洞的。季大海躺在她身邊,明明靠得很近,卻始終隔著一道冰冷的屏障。

沒過多久,他便陷入了夢鄉。

李小漁本就沒什麽睡意,他輕微的鼾聲更是將她推進了失眠的深淵。

算了,不如繼續想想下期節目的內容吧。

想到這裏,李小漁輕輕歎了口氣。歎氣聲傳入耳中的一刻,裏麵竟然夾著一縷古怪的笑聲。

笑,

女人的笑聲,

清淩淩的,又很是脆生,有些尖利,有些飄渺,好像從很遙遠的世界傳來。

這笑聲從黑色中**漾開來,暈開一朵朵妖豔的花。

誰在笑?

李小漁忽然警覺起來,她的目光被覆蓋在身上的黑暗吞掉了,哢嚓哢嚓幾口便吞進了胃裏。

那笑聲越來越清晰了,好像那女人就躺在枕邊。她猛然扭過頭,黑暗隱沒了季大海的臉,她隻能感到他有節奏的呼吸聲。

李小漁本能地用手堵住了耳朵,不過那聲音仿佛紮進了耳蝸深處,再難剔除了。那個瞬間,一股莫名的灼熱從黑暗中噴了出來,灼傷了皮膚。

誰在看我?

李小漁倏地坐起身,她準確抓住了那目光的源頭,他就坐在那個角落裏,他在看她,不是偷窺,而是正大光明的看著。

去,

打開燈,

看看到底是誰坐在那裏!

不過,李小漁卻始終不敢挪動身體。

在怕什麽呢?怕那是一個披頭散發的女鬼,還是少了半邊臉的男人,亦或是個夭折的怨童。

不,

她害怕的是那裏坐著一個正常人,他隻是麵無表情地,盯著她!

全身的肌肉瞬間緊繃起來。

李小漁吞了吞口水,她決定求助。

她伸手輕輕推了季大海。

他含含糊糊地問:“怎麽了?”

李小漁低聲道:“我覺得屋裏還有人!”

季大海驀然清醒了:“你說什麽,屋裏有人?”黑暗中,他們麵對麵,卻互不相見。

“我覺得有人在看我,他就坐在角落裏!”

季大海忽的沉默了,他躲進了黑暗裏。

過了一會兒,李小漁才開口道:“你,去開燈吧!”

季大海應了一聲,下了床。

“啪嗒”一聲,按下了開關,灰突突的燈光從頭頂上綻放開來。幾乎是同時,他們的目光全部打了過去。

讓他們失望的是,那裏並沒有什麽人,隻有一個舊櫃子。櫃子上放著李小漁的挎包,包裏放著什麽呢,護膚霜、梳子、記事本還有很多小零碎。

等等,李小漁忽的想到,白天柳婆“送”她的那支紅釵也放在了包裏。

莫非,是那支紅釵在看她,還發出了虛幻卻真切的笑聲?

“你是不是做惡夢了,屋裏哪有什麽人,角落裏隻是一個櫃子啊!”季大海咂了咂嘴,抱怨了一句。

她沒有再說什麽,示意他關燈了。

短短片刻,他便再次睡著了。

李小漁閉上了眼睛,那股笑聲消失了,不過那個目光還在,他還在黑暗中,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次日一早,李小漁稱有工作便拉著季大海準備離開。

柳婆也未作挽留,她挽住了李小漁的手,小聲道:“姑娘,我將那支紅釵托付給你了,你要好好保管它,也要記得柳婆拜托你的事情。”

此時此刻,若李小漁將紅釵還給柳婆,便不會有接下來的故事了,或者,那麽驚天的真相會延遲開啟了吧!

不過,李小漁思忖了片刻,還是重重的點點頭,她太想做一期關於那釵子的節目了。

回去的路上,季大海忍不住問道:“昨天下午,外婆將你留在屋裏說什麽了?”

李小漁淡淡地回道:“沒什麽,隻是囑咐我說好好珍惜你,她說你是一個孝順孩子。”話落,二人便陷入了沉默。

她本能的抓緊了挎包。

她總是覺得,那裏麵住著一個人,準確的說,是那支紅釵裏住著一個人!

[3]

回到東閩市後,李小漁直接去了梅阿姨家,對於他們的回歸,梅阿姨甚是開心,她拉著李小漁的手,問道:“見到外婆了嗎?”

李小漁點點頭:“見到了,她很喜歡我,還說讓我好好珍惜大海呢!”她佯裝出一副開心的樣子,季大海也配合的站在一邊附和著。

過了一會兒,李小漁謊稱要回單位看看,便離開了。季大海將她送下了樓,說道:“我送你過去吧。”

李小漁麵無表情地回道:“算了吧,你還是先去看看Sandy吧。”

挪步的瞬間,季大海一把曳住了她的手:“小漁!”

曾經何時,李小漁也想在那輕柔的牽手中找到屬於的自己結局。不過,現在她看清了,她隻是一個臨時演員。

季大海試圖握緊,卻好似細沙,愈抓愈滑脫,她輕輕脫力,手便縮了回去:“還有什麽事嗎?”

季大海尷尬地說:“我隻是想說,你是一個好女孩。”

你是一個好女孩。

這算是什麽呢?

安慰宣言還是別的。

轉身的瞬間,李小漁本該說些什麽的,不過話被哽在了喉嚨裏,她最終還是選擇落寞的離開了。

有時候,李小漁也有這樣的疑問,她是如何一步一步陷入這場近乎荒唐的愛戀漩渦中的,好像都沒有來得及看清每個細節,便再難脫身了。

回到單位的時候,林桂桂正同其他同事閑聊,見李小漁回來了,她大聲歡呼道:“小漁回來了,歡迎回家。”

李小漁同他們聊了幾句,便坐回去收拾起了東西。林桂桂湊了過來,問道:“喂,這次旅程有沒有什麽意外收獲?”

李小漁搖搖頭:“哪有什麽意外收獲,不過是去看看他外婆罷了。”

林桂桂撅了撅嘴:“你這個人是真笨啊還是跟我裝糊塗,我說的是那個……”話落,她露出了一副****的笑。

李小漁無奈地吐了口氣:“沒有。”

林桂桂驚呼一聲:“不會吧,你們交往已經好幾個月了,怎麽一點進展都沒有啊,他是不是……”

李小漁徑直打斷了她的話:“好了,你有那個閑心還是好好考慮考慮下周的選題吧。”

林桂桂嘟囔了兩聲,便回去了。

李小漁將包隨手塞進了櫃子裏,起身回家了。

回家後,她洗了一個熱水澡,躺在沙發上便睡著了。

午夜時分,她被一個怪夢驚醒了,夢中是一片此起彼伏的花海,那裏滿溢出一陣陣顫抖的笑。

清脆而尖銳。

是那個女人的笑聲。

她倏地睜開雙眼,眼前是厚重的黑暗,她驀然意識到那支紅釵被自己丟在單位了。

一種不祥的感覺湧上心頭。

她起身,甚至來不及換好衣服,便奪門而出。一襲白色睡衣的她奔襲在午夜街頭,既滑稽又恐怖。

當李小漁趕到電視台的時候,門衛老大爺差點為此報警。當看清是她後,才鬆了口氣。

李小漁匆匆上了樓,又打開了辦公室的門。她慌忙拉開櫃子,一陣翻找的結果竟然是最壞的:紅釵不見了!

她努力回想著白天的一切,當時她在同林桂桂聊天,隻有她知道她隨季大海去了南音鎮的梅村,也隻有她看到她將挎包放進了未鎖的櫃子。

一定是林桂桂一時好奇打開了挎包,看到了那支紅釵,她將它拿走了!

一簇無形卻龐大的力扼住了喉嚨,她隱隱覺得,那紅釵是一個邪物,它會帶來災難的!

李小漁隨即撥通了林桂桂的手機,不過已處於關機狀態了。

不安感一寸一寸啃進了心裏,那個嬌嫩的心髒轉瞬便被啃食得破敗不堪。

她徑直去了林桂桂租住的公寓,敲了很久,卻無人應聲。

最後甚至將林桂桂的鄰居都吵醒了,那是一個彪悍的女人,她冷冷道:“敲什麽敲,她回老家了!”

“回老家了,她什麽時候走的?”

那個女人硬生生地甩出了一句:“我怎麽知道,你最好快點離開,不然我就報警了!”

李小漁一麵道歉,一麵悻悻的下樓。

為什麽林桂桂在這個時候忽然回家了?

[4]

次日一早,李小漁在劉發口中得到了印證,那個女鄰居說得沒錯,林桂桂確實請了長假,說是母親罹患重病,回老家去了。

回老家去了。

李小漁木然地站在那裏,她一定是帶著那支紅釵回去了。雖然她們是知心朋友,不過她卻不知道林桂桂的老家在哪。

一個小村落嗎?

全國不知有幾萬個小村落了,她要到哪裏去找她。

她清楚記得昨天她離開的時候,林桂桂還在構思選題,在她回家的短短數小時內,故事卻來了一個顛覆性的改變,她忽然請長假回家了!

更加詭異的是,她隻是這麽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她是她的好姐妹,卻連一個告別電話都吝嗇。種種跡象標明,林桂桂一定是偷走了那支紅釵,以回老家的名義離開了。

李小漁鬆垮垮地趴在桌上,那支紅釵才剛剛交到她手上,她便將它弄丟了,更無法達成柳婆托付給她的心願了。

不安,煩躁,愧疚,失落,重重交雜在一起,攪亂了五髒六腑。

怪事是半個月後找上李小漁的。

那天,她剛剛回到公寓,老陳便急匆匆趕了過來。沒等李小漁開口,他便說道:“林桂桂想要見你!”

什麽,林桂桂想要見我?

她人在哪裏,為何忽然要見我?

原來前兩天,老陳去西閩市出差時,無意聽朋友說起了一件怪事,說有一個叫林桂桂的女孩忽然發狂,用尖銳物戳瞎了母親的眼睛,繼而瘋狂逃離,家人報警後,三天後警察在一個廢棄的民房中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她。

讓警察們不敢相信的,已經瘦得皮包骨,奄奄一息的她正在地上蠕動著,嘴裏不知念叨著什麽,眾人隨即將她送進了醫院。

經過全麵檢查,醫生發現林桂桂體腔內大量出血,急需手術,不過手術成功率極低,她很可能當場死亡。

瘦如幹屍的林桂桂嘴裏一直念叨著一個名字,後來經過細心的護士才分辨出,那是一個叫做“李小漁”的名字。

經查,警方得知林桂桂之前工作的電視台有一個叫做李小漁的同事。老陳聽聞此事後,第一時間趕回來告知了李小漁,他希望她能趕過去,見林桂桂最後一麵。

當李小漁風塵仆仆的趕至西閩市第二人民醫院,推開病房門,看到林桂桂的一刹那,胃腔裏忍不住一陣翻江倒海。

半個月後再見次相見,林桂桂那姣好的外貌化作了此刻鬆垮幹枯的皮子,稍微有些肥胖的身材也縮成了一根筷子。外露的皮膚上滿是抓痕,聽醫生說,那是她自己抓傷造成的,很多地方甚至已經潰爛。

醫生同時解釋說,林桂桂應該是受到了嚴重的精神刺激,至於身體的變化,他們暫時也無法給出合理的解釋。

李小漁有些心疼,雖然林桂桂的“不辭而別”讓她有些不悅,她甚至還可能偷走了她的紅釵,但麵對這個麵目全非的女孩,她心中滿滿的責備全部消散了,眼淚倏地從眼底溢了出來,熱滾滾的,灼痛了瞳孔。

她靜靜挪步過去,林桂桂的四肢被鎖住了,聽說她隨時會失控,已經有好幾個護士被抓傷了。

林桂桂見有人來了,雙眼倏地射出一道黑光,她極力掙脫這四肢的束縛,脖頸極力向上揚著,眼球瞪得圓滾滾的,牙齒用力上下磕碰著。

李小漁傷心地問道:“桂桂,我是小漁啊,你到底怎麽了?”

林桂桂聲嘶力竭的慘叫著,好似一隻瀕臨絕境的小獸,做著殊死抵抗。病床發出吱呀吱呀的震顫聲,她的嘴裏一直念叨著:“回家,回家……”

回家?

李小漁急忙追問:“桂桂,你是想要回家嗎?”

林桂桂似乎仍舊保有一絲意識,她用高亢的聲音嘶吼著:“回家……回家……”

李小漁問道:“家在哪裏?”

林桂桂隻是不停地叫著:“回家……回家……回家!”

李小漁無奈的搖搖頭。

林桂桂喘著粗氣,眼神忽的軟弱了下來,她認出了李小漁,哀求道:“小漁,幫我打開鏈子吧,我真的好痛苦!”

李小漁心軟了下來:“那你答應我,若打開鏈子,你要安靜下來。”

林桂桂不住地點點頭,仿佛力度稍稍加強,那顆人皮覆蓋在骷髏的腦袋便會掉落下來,四處滾動。

李小漁在抽屜翻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了一把鑰匙,她打開林桂桂左手鏈子的瞬間,忽的聽到了一聲尖叫:“住手!”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林桂桂伸手便抓到了桌上的水果刀,朝著腹部用力插了進去,隻聽“噗嗤”一聲,那是刀身劃入皮膚的聲音,帶著隱隱的撕裂聲。

那一瞬間,血管和神經被整齊的割斷了!

由於林桂桂太過幹瘦,血液並未噴濺出來,而是沿著刀刃汩汩而出。那個護士立刻將李小漁拉到了一邊,轉身大聲呼叫道:“快來人呐,林桂桂自殺了!”

李小漁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所有的知覺仿佛都被剝奪了。她陷入了一個莫名的世界,周圍的一切都被放慢了速度。

林桂桂嘴裏仍舊念叨著“回家……回家……回……家……”,然後她竟然用力將自己的內髒扯了出來。

幾乎是同時,林桂桂的家人和醫生都趕了進來,叫聲此起彼伏,像一場盛大的聲音災難,一發便再難收拾!

這時候,林桂桂將一攤血淋淋的東西拖入手中,她的嘴角忽的露出了一個舒服的笑,在李小漁看來,與整個畫麵格格不入。

忽然,李小漁像想到了什麽似的,衝到前麵,大聲問道:“桂桂,你說回家,是什麽回家?”

林桂桂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哀嚎道:“送它回家!”話落,就“噗通”一聲跌在了**,再也沒有醒來。

李小漁驚異的發現,在那攤內髒裏,有一個紅色的異物:正是那支失蹤的紅釵,它竟然藏在林桂桂的腹中!

[5]

林桂桂的葬禮是在死後的次日舉行的,雖然死的蹊蹺,不過家人還是盡快為她舉行了一個簡單的葬禮,以慰亡靈。

林桂桂剖腹自殺的當日,李小漁本想去向警方說明那支紅釵是她的,不過卻被老陳拉住了,他說:“如果你現在說明一切,林桂桂的家人是不會放過你的,畢竟,他們女兒的死亡同這支紅釵脫不了關係。”

李小漁仔細考慮後,還是決定日後再說。

葬禮當日,天空重雲如蓋。

李小漁同老陳站在遠處,沉默不語。

葬禮結束後,她找到了林桂桂的父親,解釋道:“我是桂桂的同事,我也沒有想到會出這種事情,對不起,也望您節哀。”

林桂桂的父親點點頭。

李小漁思忖了一會兒,開口問道:“我知道桂桂剛剛去世,我不該問這些問題的,但我還是想要問究竟發生了什麽?”

林桂桂的父親深深歎了一口氣:“我就知道,那是不祥的預兆啊。那天早上,我同她娘正準備吃飯,桂桂忽然回來了,她還說她將工作辭了,再也不回東閩了。我們問她原因,她說她發財了。我和她娘都覺得蹊蹺,追問了她也不說。”

“怪事是在她回家第三天發生的,她拖了很久才起床,我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她隻是低聲念叨著什麽。緊接著,我們便發現她變了,她變得愈發暴躁,總是含含糊糊的說些什麽,時而竊笑,時而大哭,時而聲嘶力竭的吵鬧。我覺得她被鬼上身了,還請了村裏的仙人,並不起作用。她的情況迅速惡化,甚至用一支釵子戳瞎了她娘的眼睛。雖然後來找到了,還是難逃一死啊。”

“她當時念叨著什麽呢?”

“回家!”林桂桂的父親堅定地說。李小漁能夠感受到,他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一縷驚恐掠過眉角。

回家,好似一句陰詔,帶著陰風陣陣!

離開這裏的時候,李小漁特意去了當地的公安部門,找到負責該案的警員說明了情況,讓她意外的是,他們將那支紅釵還給了她,並囑咐她一切小心。

或許他們也察覺到了,那紅釵是一個不祥之物。

回去的路上,老陳一邊開車,一邊瞄了瞄坐在副駕駛座上心神不定的李小漁:“還在想林桂桂的事嗎?”

李小漁點點頭:“我想,林桂桂是被這支紅釵逼瘋的。她嘴裏一直念叨著回家,以及最後那一句‘送它回家’,應該是說送這支紅釵回家。”

老陳不禁問道:“之前沒有見你提過這支紅釵,哪兒來的?”

李小漁歎了口氣,將這支紅釵來曆簡單說了一遍,最後她補充道:“當時柳婆將這支紅釵送與我,還在我手上劃了四個字。”

“哪四個字?”

李小漁倏地扭過頭,一字一頓地說:“送——它——回——家!”

這一刻,她驀然想到了那一晚遇到的那個算命的,當她問起徐老先生的下落時,他說落葉歸根,她追問了一句,他隻是淡淡說了一句“起風了,回家了”。

當時,她隻是認為他說自己回家了,現在她才恍然大悟,他很可能是說徐老先生,回家了!

回家。

多麽溫馨的詞匯,此刻在李小漁聽來卻有些後怕,好似有人在那兩個字上劃了一道口子,黑色的汁液正在汩汩而出。

老陳不再不說話了。

李小漁亦陷入了沉默,她的腦海中始終回放著林桂桂舉刀剖腹自殺的一幕。那一刀仿佛也紮進了她的心裏,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傷口,鮮血四濺。

她無由的將懷裏的挎包抱得更緊了,那支紅釵就放在包裏。她在想,如果將這支紅釵帶在身上,是否會和林桂桂有相同的結局。

其實,李小漁本可以隨手將那支紅釵丟出窗外的,不過她太好奇藏在這釵子背後的秘密了,導致林桂桂失心發狂的原因真是的這支紅釵嗎?

她死前聲嘶力竭地一聲“送它回家”也是在說送這紅釵回家吧?若真是如此,她為何會同柳婆留給她的四個字如此驚人的一致!

最重要的是,送紅釵回家,它的家在什麽地方?

想到這裏,隻聽“啪嗒”一聲,雨滴落在了車窗玻璃上,形成了一個撞擊。她驀然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天空陰沉極了,一場暴雨已然來臨。

“暴雨來了,我們要找個旅店避避雨了。”老陳說著,用力踩了一腳油門,車子“咻”的一下消失在了路的盡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