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覺醒
六月初六。
吉日吉時。
蒲家大少爺蒲須桐同未婚妻柳清淺的婚期便定在這一日。
此刻，蒲家外廳正熙熙攘攘，人聲鼎沸。入夜之後，大婚儀式便要開始了。正當眾人團團圍坐之時，柳清淺卻已經伺機準備逃離了。
她清楚地記得，當老太太向她宣布婚期的時候，她心中湧出的不是歡喜，而是無盡的絕望，像是冬天的雪，一層一層將她掩埋，最後結成了堅韌的冰，她被困其中，酸楚的淚也被鎖在了冰塊中。
永永遠遠的，鎖在了裏麵。
故事還要回到她最初想要逃離的那一夜，她在紅藍闕的門口驚見一襲黑影，細細分辨，發現竟是喜鵲。
而喜鵲開口一言，便道破了她試圖逃離蒲家的事情。那一刻，她察覺到喜鵲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不管怎樣，那是一道誘人的光！
在柳清淺眼中，她隻是一個唯唯諾諾的丫頭，逆來順受，性格和她有些相似，對於生活，從未主動奢求過什麽，而對於生活給予的東西，她也一並接納下來。
她曾聽立春說起過，雖然表麵冷落她，甚至有些討厭她，但骨子裏卻心疼這個女孩的。喜鵲這輩子最大夢想便是攢夠嫁妝，回到家鄉，找一個老實本分的男人嫁了，相夫教子。
在柳清淺心中，何嚐不想如此呢。
縱然平淡，卻讓人莫名向往。
她從未想過，這個膽怯的丫頭會在她逃離蒲家的計劃上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當喜鵲道破她離開的意圖時，她反口問道：“你說什麽呢，我為什麽想要離開？”
喜鵲幹澀地笑了笑，輕蔑地說：“清淺小姐，我隻想告訴你，你這個樣子是根本無法離開蒲家的。”
柳清淺本想反駁些什麽的，卻又一時不知從何說起了。
靜靜站了一會兒，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最終定格為一個尷尬的弧角，憂愁再次爬滿眉角，她抬眼，長長舒了一口氣。
她用這麽一種方式做了回答。
喜鵲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語出驚人：“清淺小姐，讓我來幫你逃出蒲家吧！”
柳清淺沒有想過，那個怯懦的小丫頭此時卻擺出了一副堅定的模樣，她是如何看出她想要逃離的意圖，又是為何要幫她。
這其中，會不會藏著什麽玄機？
她本想說些什麽的，話卻哽在了喉嚨裏，說不出來了。她隻是感覺那雙有些粗糙的小手正在將某種堅定緩緩傳遞過來。
後來，她聽喜鵲細細道來後，方明白了其中玄機。她說出了那頂孩兒枕流出的真正秘密。原來，那頂孩兒枕是她偷偷拿走的。
那是在柳清淺進入蒲家不久，有一日，喜鵲同蓮音在一起閑聊，聊起了今後的打算。她們是同鄉，比起其他丫頭，自然更加親近。閑談中，喜鵲說出了心底小小的願望，攢足嫁妝，便回到家鄉，找一個平凡的男人嫁了。
嫁人，是很多女孩子一輩子最大最美的夢。
蓮音則說：“待你攢足了嫁妝，也過了婚嫁年紀了。現在我們身在蒲家，可以近水樓台，暗中尋一些不起眼的東西變賣了，比積攢月俸來得容易。”
她則搖搖頭說：“難道你忘記了曾有丫頭因為被懷疑拿了蒲家的東西，被關進了黑窖，最後沒有悲慘的病死了。”
蓮音冷笑一聲，道：“我當然記得，我是說現在情況不同了，大少爺回來了，還帶回了一個未婚妻，他們進入大院的時候，我見那個女人還拎著一個精致的箱子，那箱子裏一定有貴重的首飾。你偷一兩件出來，她不會發現的，即使發現了，也不會聲張的。”
喜鵲怯弱地搖搖頭。
蓮音輕蔑地哼了一聲，說：“你能不能長點出息啊，你伺候她，拿她點東西也不算過分的，再說了，她若真的嫁過來了，還不是穿金戴銀，要什麽有什麽，誰還會在乎那幾件破首飾啊。”
她沒有再說話，起身默默離開了。
思前想後了一整晚，她還是禁不住**，偷偷溜進了柳清淺的房間，打開了那個充滿懸念的箱子。
她本以為會有幾件金燦燦的首飾，不過讓她失望的是，箱子裏隻有一些洗的發白的衣服，也都是舊款子了。
不過，她翻了翻，便翻到了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包袱。她偷拿給了蓮音，包袱裏竟然是一個栩栩如生的孩兒枕。
她有些失望，準備放回去，但蓮音卻花了高價買了下來。至於其中原因，她沒有多說。拿著蓮音的錢，喜鵲沒有絲毫開心，心裏反倒愈發沉重起來。
她根本不知道，她那時所做的一切會引起一場死亡浩劫。
相處後，喜鵲覺得蒲須桐和柳清淺對她也算貼心和真誠，心中又充滿了愧疚。後來她想向蓮音贖回那個孩兒枕，卻被蓮音拒絕了，喜鵲追問那枕頭的去向。無奈之下，蓮音隻得說了真相，她說將那頂孩兒枕轉賣給了小晴，老太太七十壽辰將至，她買那個枕頭作為三太太送給老太太的壽辰之禮。
她一聽這話便急了，蓮音則安慰她道；“你放心吧，蒲家上下這麽多份壽禮，老太太不會太過注意的，即使被那個姓柳的見了，她也沒有十足的證據說是你拿的。”
收下蓮音的話，喜鵲便惴惴不安的回去了。從那之後，她心中總是忐忐忑忑，好像有什麽大事將要發生了。每晚睡前，她才會鬆一口氣。不過好景不長，前幾日，便發生了小晴吊死，三太太離奇發瘋的鬼事。
她隱約猜測她們的恐怖遭遇同那個孩兒枕有著莫大的關聯。事後，蓮音隻是一臉嚴肅地警告他：“如果你想相安無事，就不要說見過那個該死的枕頭！”
她雖未直接說明，卻還是點明了小晴的死亡和三太太的發瘋和這個枕頭有關係。
她猜測這個枕頭一定對老太太非常重要，她向她們逼問某些信息，最終未果，才起了殺心。現在，老太太還不知道枕頭的主人是柳清淺，若知道了，恐怕她也在劫難逃了。
這件事情是由她引起的，她已經間接害死的小晴，三太太也瘋掉了。她知道老太太那副慈祥的皮囊下藏著一顆怎樣的心，所以她必須拯救柳清淺！
必須，帶著決然！
老太太會繼續追查的，或許她已經查到了真相，知道了枕頭的主人是柳清淺，隻是沒有十足的證據吧。
恰逢此時，細心的喜鵲敏感地察覺到了柳清淺的心思。畢竟，有些情緒總是在不知不覺間便掛上眉角的。
那日，蒲須桐同柳清淺的對話，她聽得仔細。她先是鬆了一口氣，畢竟他同意帶她離開了。不過後來她又聽蓮音說，老太太為他們指定了婚期，那一刻，蓮音將心中的妒意全部寫在了臉上。
雖然她之前堅定了幫助柳清淺離開蒲家的念頭，但到了此時，她卻還是猶豫了，心中的怯懦湧了上來。
她害怕，害怕受到傷害，更害怕那個小小的新娘夢被戳破。
那一夜，她做了一個夢。夢中，她見到了立春，立春被活埋了，整個院子裏空****的，隻有她一個看客。她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泥土掩埋了，然後那泥土上長出了一株花，鮮豔的盛開了。
不知為何，醒來的喜鵲徹底堅定了信心，她決定幫助柳清淺離開。她一直暗中觀察著她，直至今晚，她們在紅藍闕的門口相遇了。
聽了喜鵲的話，柳清淺一時間感慨萬千。她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喜鵲，心中卻暈染出一個偌大的漩渦。說實話，她為喜鵲的言行感動，也深知，她不能再牽連任何一個無辜的人兒了。
喜鵲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一團困惑，她一字一頓地說：“清淺小姐，若你想離開蒲家，隻有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
“同大少爺成親！”當柳清淺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眼睛裏的困惑不僅沒有消散，反倒愈發濃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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