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滅頂之災

鎮子上空積蓄著厚重的雲,同樣的,這雲也積蓄在每一個蒲家人的心中,三太太便是其中一個。

不過,今天她心中卻是晴空一片,渾濁的雲被大把大把的陽光驅散得一幹二淨,空****的心海忽的亮堂起來。

隻因剛才蓮音過來傳話說,老太太邀請三太太過去喝茶。她進入蒲家這麽多年,老太太一直偏愛嘴甜的二太太,對於她這則十分冷淡。

不知為何,今天老太太突然邀請她過去喝茶,她一麵哼著小曲,一麵催促小晴幫她化妝:“快點,別讓老太太等急了。”

小晴有些隱隱不安,往日裏對三太太漠不關心的老太太為何會邀她過去喝茶。她抿了抿嘴,低聲道:“太太,我覺得這事有些不對勁。”

三太太看了看鏡中的小晴,瞥了她一眼:“你不要烏鴉嘴,什麽對勁不對勁的,老太太邀我過去喝茶,能有什麽不對勁。”她不禁孤芳自賞起來,“我就想不明白了,二太太有什麽好,無非是嘴巴甜點,其他的也不過如此。哼,現在又來了一個姓柳的賤女人,真是討厭。”

小晴知道繼續說下去隻會惹她不開心,便閉了嘴,但心中的不安卻迅速蔓延開來,灌滿體腔。

三太太梳洗完畢,小晴便隨她去了東院。

蓮音站在門口處,見她們來了,便道:“給三太太請安。”

三太太笑顏如花,問道:“老太太呢?”

蓮音淡淡地說:“請隨我來。”

老太太並未在外堂。蓮音走在前麵,引她們進了一間偏僻的廂房。三太太跟了進去,小晴本想說些什麽的,卻忍住了沒有說出來。

這房間內非常昏暗,飄忽著一股說不清的黴味兒。

三太太一眼便看到了躺在**的老太太,臉側向內,枕著一頂孩兒枕,是老太太七十壽辰之時,她送與老太太的。

蓮音湊到床邊,輕聲道:“老太太,三太太來了。”

老太太應了一聲,這聲音老得不像話,她慢吞吞坐了起來,蓮音伸手將她攙住了,她緩緩轉過頭,目光落到了三太太身上。

“蓮音,三太太來了,你怎麽也不看茶啊。”

蓮音點點頭,回身幫三太太斟了一杯茶。三太太坐下,輕酌了幾口。小晴卻一眼看出了老太太眼中透出的寒意。

三太太喝了一口茶,便問道:“老太太,最近身體可好?”

老太太點點頭,道:“本來有些失眠,大夫給我開了一些安神藥,也不見效果,倒是睡了你送我的孩兒枕,病症卻減輕了不少。”

她倒是一臉快意,根本沒有察覺到危險的來臨,然後說道:“老太太能夠喜歡,我真是開心。”

老太太笑笑,問她:“這對了,這孩兒枕你是從哪裏來的?”

三太太不假思索地說:“這孩兒枕是我家的家傳寶物,我嫁到蒲家時也一並帶了過來。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送給您,恰逢您七十壽辰,便當作壽禮。”

老太太繼續笑了笑,那笑容像是脫水的花朵,愈發難看起來,然後臉色倏地一變,隨手將手邊的杯子丟了過去,“啪嚓”一聲,一隻精美的杯子瞬間變成了一地殘骸,她大喝一聲:“胡說!”

三太太一驚,驀然意識到大事不妙,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孱弱地說:“老太太息怒,老太太息怒。”

老太太忽的又暈出了笑靨,她起身,湊到了三太太麵前,輕聲問道:“好媳婦,告訴我,這孩兒枕是哪來的?”

三太太嚇壞了,她沒想到剛才還慈祥無比的老太太瞬間變成這副模樣,她顫抖著,話全部哽在了喉嚨裏,一字也吐不出了。

老太太一把捏住了她纖瘦的小臉,指甲摳進了皮肉,她誇張的脂粉正在逐瓣脫落,然後質問道:“快說吧,這孩兒枕是哪裏的?”

三太太急忙指向身邊的小晴,回道:“這孩兒枕根本不是我的傳家寶,這是……這是小晴給我的!”

此刻的小晴如同一隻受驚的小獸,驚恐地看著老太太。

短暫的對視,她便被老太太陰森的眼神吞噬了。

剛才對這孩兒枕還如此誇讚的三太太,此刻卻急著和它撇清關係,她扯著小晴的衣服,後者便順勢跪倒了地上,說:“老太太,您相信我,這孩兒枕是這死丫頭給我的。前些日子,我正為您的壽辰準備壽禮,她突然交給我一個孩兒枕。我沒有多問,便將它送給您了。”

三太太雖是一個人見人厭的女人,不過她膽子小,從來不敢在老太太麵前撒謊。老太太相信她的話是真的,這孩兒枕是小晴交給她的!

老太太稍稍側目,和藹地說:“小晴,你是一個乖丫頭,告訴我,這孩兒枕哪裏來的?”

小晴的目光有些渙散,她忽然看到了站在老太太身後的蓮音,此刻,蓮音的臉上也掛著一層煞白。

她忍不住哭了出來,眼淚簌簌地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她將頭壓得很低,說道:“回……回老太太的話,這孩兒枕……”

沒等她說完,蓮音卻忽的搶在前麵說道:“老太太,蓮音有話要說!”

老太太有些疑惑,不過還是應了她的請求。

“在您壽辰前的一段日子,有一天,我剛巧路過紅藍闕,竟然發現小晴鬼鬼祟祟地從裏麵出來了。”

老太太倒抽一口涼氣,狐疑地問:“你說什麽?”

小晴不知所措地搖搖頭,辯解道:“蓮音,你在說些什麽,我怎麽……”她剛剛開口,老太太便回手給了她一巴掌,嗬斥道,“閉嘴,你這個賤丫頭!”

小晴捂著紅腫的左臉,再不敢抬頭了。

老太太讓蓮音繼續說下去:“我發現小晴從紅藍闕裏出來,懷裏好像抱著什麽東西,當時她神色緊張,我還問起了她懷裏的東西,她沒說什麽便匆匆走開了,現在想想看,很可能是這個孩兒枕。”

老太太點點頭,質問道:“這個孩兒枕是不是你在紅藍闕中偷的?”

小晴的腦袋像一個撥浪鼓,左右左右的來回搖晃,怯弱地說:“老太太,我是被冤枉的,我根本沒有去過紅藍闕。”

在恐懼麵前,人求生的本能被激發了出來,她指著蓮音,說道:“這個孩兒枕明明是你賣與我的,那一日,你悄悄將我叫了出去,說有一頂非常漂亮的瓷枕,我一見這瓷枕便覺得十分喜歡,然後用了整整一年的月供從你手裏買來了這個孩兒枕。因為老太太一直對三太太不溫不火,我便將這個孩兒枕給了三太太,讓她當作壽禮在老太太的壽辰上送上去,以討她老人家歡心。”

老太太冷冷地看了蓮音一眼,蓮音是一個聰明人,她忽的露出一臉無辜相,辯解說:“老太太明察,小晴這是血口噴人!”

“你說她血口噴人,為何她不說是別人賣她的,偏說是你?”

蓮音眼睛一轉,計上心來,低聲道:“前些日子,我無意中撞到了她和一個家丁在角落裏偷偷摸摸,她們見我便匆匆走開了,我想她一定是認為我向老太太告了密,這才誣陷我的,再者,若說我這孩兒枕是我給她的,也要有證據啊。”

雖然蓮音的話句句為胡扯,又好似字字在理,如同一張堅韌的網,小晴無法掙脫。她試圖辯解什麽,隻見蓮音跪到老太太麵前,悲悲戚戚地說:“老太太,蓮音對天發誓,絕無半句假話,若說假話,天打雷劈,您要為我做主啊!”

天打雷劈,還真是可笑的毒誓。隻是,古往今來,這種所謂的毒誓又有幾個應驗的,說穿了,不過是唬人的把戲罷了。

即使是唬人的把戲,也有人甘心相信。

蓮音說得信誓旦旦,聲淚俱下,老太太不免有些心疼,畢竟她在自己身邊侍奉了這麽多年。細細想想,一定是蓮音撞破了她們的事情,反口誣陷她!

在這種關鍵時刻,三太太竟也質問道:“臭丫頭,你快說啊,這孩兒枕究竟是哪來的?”

此時的小晴真是眾矢之的,百口莫辯了。

這個孩兒枕明明是她從蓮音手裏買來的,她想要幫助三太太改變現狀才好心做了這些,誰知現在不僅蓮音誣陷她不成,連主子都怪罪起了自己。

這真是應了一句話,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老太太舒緩了一下口氣,問道:“小晴,若你不肯說出這孩兒枕是哪兒來的,你把孩兒枕中藏著的東西交給我,我同樣可以饒你一命。”

孩兒枕中的東西?

她根本不知道這孩兒枕中還藏著什麽東西。

她不知道。

她什麽都不知道!

小晴一臉委屈,乞求道:“老太太明鑒,這孩兒枕真的是我從蓮音手裏買來的,至於枕頭中有什麽東西,我根本不知道!”

老太太不禁怒火中燒,叫囂道:“你這個小賤貨,看來我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是不肯開口了!”話落,幾個婆子便從暗處鑽了出來,她們手裏握著撣子,將她團團圍住,發瘋似地朝她身上抽打。

痛像一條條細長的小蛇竄滿全身,用力撕咬著,她一邊求饒,一邊蜷縮著身子躲避。

她爬到了三太太身邊,求助道:“三太太,求求您,救救我吧,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您,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三太太像丟掉垃圾一般,一把擋開了她的手,嫌棄地說:“你這個死丫頭,都怪你,不然我也不會被你連累,你這是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好似一柄尖刀,生生紮進了她的心裏。

她一直以為三太太雖然牙尖嘴利,不惹人喜愛,不過心腸還算善良,但此刻她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

無窮無盡的抽打還在向她襲來,耳邊回**著老太太的那句話:“說不說,這孩兒枕是怎麽來的,枕中的東西呢?”

突然,她感覺後腦被重重一擊,倒地的一瞬,她隱約看到了站在她身後的人是蓮音,她滿臉驚恐,手裏握著一根短木棍。

腦袋裏嗡嗡作響,視線正在慢慢被收緊,耳邊的嘈雜瞬間被偌大的潮汐聲覆蓋了,她慢慢停止了**,然後陷入了一個莫名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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