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猜殺

此刻,房間內站滿了人,有主子,有下人,他們緊緊挨著,拱出了一道圓弧。

老太太站在圓弧中央,蒲二叔和牟叔一左一右。蒲須桐,柳清淺,二太太,三太太,唐婉,幾個丫頭和一眾護院朝著兩個方向依次排開。

他們靜靜站著,誰都不說話,隻是冷冷看著曹屠和另一個叫小啞子的護院將樊氏抬了下來。

有人眼中透出幾分驚恐,有人眼中掠過幾許不屑,有的人眼中則是空的,無悲無喜。

柳清淺似乎很激動,她緊緊攥著蒲須桐的手,細微的顫抖通過手指傳遞過來。他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充滿了某種鼓勵,希望她保持鎮定。

樊氏像一具脫線的木偶,鬆垮垮的,護院架住她的脖頸時,她的長發好似小瀑布,四散開來。

地上鋪了一張舊席子,她的屍體被放在了席子上,如同一隻被風幹的蝴蝶,色彩褪盡,隻剩一地無力的灰白。

她隻有三十六七歲吧,本是風韻猶存的年紀,此刻猶如老嫗般蒼老。

這些年,她被軟禁於此,一點一點的向死亡靠近,等待抑或逃避,終於逃不出相同的結局。一顆年輕柔軟的心隨時間流逝逐漸僵硬、石化,然後被一層一層剝開,每剝一層,便會心痛一分,直至整顆心被剝落幹淨,心皮化成一堆粉末。

風一過,便什麽也沒有了。

牟叔向曹屠使了一個眼色,他便心領神會地接過一把小剪刀,然後示意小啞子輕輕抱起樊氏的頭,他則小心翼翼地挑開穿梭在她唇間的黑線,一對完美的唇頃刻間便變得血肉模糊,既滑稽又詭異。

待將所有黑線挑開後,他又用力扳開了她的嘴巴。同一瞬間,他臉色陡然一變。老太太看出了端倪,忙問道:“怎麽了?”

曹屠吞了口唾沫,抬眼道:“回老太太,她……她的牙齒全被敲碎了,舌頭好像也被割走了!”

什麽?

牙齒全被敲碎了,

舌頭也被割走了!

腳下忽的生出一股莫名的怪力,沿著雙腿向上,狠狠將柳清淺鉗住了,猛一用力,她便被捏個粉碎,她甚至能夠聽到骨頭哢嚓哢嚓碎裂,刺進皮肉的聲音。

誰要如此殘忍地殺害樊氏,不僅要了她的性命,縫住了她的嘴唇,還敲碎了她的牙齒,割走了她的舌頭!

恐懼和憤怒交雜在一起,如刺骨的寒冰,又似灼人的熱流,順著每一條血管,汩汩地流回心髒,滿滿當當地灌滿心室心房。

曹屠將樊氏嘴裏的碎牙齒一塊一塊取了出來,它們形狀極不規則,很難想象人體中最堅硬的骨骼是如何被一點一點擊碎的,還全部保留在了嘴裏。這些小塊帶著血絲和某種粘液,看上去讓人不寒而栗。

在場的人都怔住了,蒲家竟然發生了一起如此殘忍的殺人事件!

老太太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掠過,最後落在一張煞白的臉上,緩緩開口問道:“是誰最先發現樊氏的屍體?”

“回老太太,是我。”說話的人正是柳清淺,眾人的目光紛紛刺了過來,紮進了皮膚裏,有種灼熱的痛。

人群中掠過一陣窸窸窣窣的議論聲,很短暫,像一閃而過的閃電,房間裏再次回歸了平靜。

牟叔陰沉著臉,冷冷地質問道:“柳小姐,昨天我帶你離開時已告誡過你了,迭香閣是一個禁地,你為何不聽勸慰,偏要再次造訪。”

柳清淺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牟叔說得沒錯,他告誡過她的,她是明知故犯。

忽然,蒲須桐一步擋在了前麵,解釋道:“牟叔,您有所不知,昨日清淺回去後,告訴我是住在迭香閣的女人救了她,我便提議今日過來拜謝。她說了這裏是禁地,是我堅持過來的。若要責備,您責備我吧。”

牟叔陰翳地說:“大少爺言重了,我並無責備之意。隻是希望您和柳小姐下次能夠注意,雖然你們身份尊貴,但有些地方還是去不得的。”

老太太點點頭,說:“你們來蒲家時間尚短,還有很多規矩不知道,我也不能時刻教導你,你們以後要多向牟叔請教。他是我們家的老管家了,祖輩為蒲家操心盡力,不要逆了他的意思。”

像極了封建社會的某個位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過,在柳清淺眼中,不是宰相,而是太監!

老太太讓蒲須桐將發現屍體的經過簡單講了一遍,眾人認真聽著,然後老太太扭頭問道:“牟叔,你有什麽看法?”

牟叔環視了一圈,推斷道:“屋內無打鬥痕跡,門口處也沒有強行進入的跡象,這說明樊氏很可能認識凶手,她對這個人並無戒心。”他指著桌上的一杯茶說,“桌上四個杯子,一個杯子裏裝了茶水,其餘三個則沾了塵灰,這也證明了我剛才的猜測,她不僅認識凶手,還給他倒了一杯茶,或許,他們還有過簡單交談吧。”

老太太同意地應了聲,眾人也齊齊地點頭。

牟叔繼續說道:“蒲家守衛森嚴,護院們日夜巡邏,除了正門,亦無其他出入口。如果我沒有猜錯,殺害樊氏的凶手一定是大院中的人!”

老太太扭頭看了看柳清淺,問道:“清淺,你覺得呢?”

她點點頭,應和道:“牟叔說得有理。”

牟叔冷冷瞟了她一眼,說道:“不管是蒲家的主子還是下人,人人都有嫌疑。”他頓了頓,“尤其是和樊氏有過接觸的人!”

和樊氏有過接觸的人?

柳清淺的心被捅了一下,一陣緊縮。

他在指誰?

指我嗎?

她低低的抬了抬眼,空氣裏飄忽著莫名的熱,灼痛了她的瞳孔,不由得,她隻能將目光縮了回來。

好像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似的。她忽然惴惴不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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