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案

絲足冰戀

1

Q市西郊原本是一片農田,隨著農業地位在經濟體係中的逐年下滑,這裏漸漸變成了荒地,隻餘為數不多的一些老人依然固守著情懷,堅持耕種著心中最後的不舍。

兩年前,一家大型開發商看中了這裏,準備將這裏打造成Q市新的中央商務圈。此舉與Q市政府的城市發展規劃不謀而合,Q市政府甚至準備將新的綜合辦公樓也建在這裏。

消息一出,幾乎在一夜之間,空地上的自建房便如雨後春筍一般林立了起來。

在利益麵前,所謂的情懷脆弱得如同陽光下的肥皂泡,羸弱得不堪一擊。

也是從那一刻起,開發商與房屋所有人之間進入了漫長的談判期。

50歲的林如海便是這些自建房的主人之一。

20年前,下崗大潮並沒有放過這個當時年僅30歲的青壯年。那之後,他做過建築工人、保險推銷員,也做過街邊攤販,遊走在城市的迷宮裏,茫然不知所措。生活的磨礪讓50歲的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年近古稀的老人,時常低垂著頭踽踽獨行。直到這次動遷,他才迎來了人生中第一個,也許是最後一個機遇。

所以,就算周圍的人都接受了開發商的條件,他也打算再搏一次。

這天,是他和開發商約好的最後一次談判的日子。為了讓自己顯得不那麽急迫,他比約定的時間晚了兩個小時才來到了約定的地點——屬於他的那棟自建房。

讓他意外的是,當他抵達時,自建房的房門卻是敞開的。昏暗的房間裏,一道人影站在房間的中間,一動不動。

一股怒火霎時間便充斥了他的大腦,在他的思維裏,這是開發商不打算再和他談下去了。

憤怒的他並沒有意識到,在沉悶的空氣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正恣意遊**著。

跨進房門的那一刻,林如海終於察覺到了異常,青磚鋪就的地麵上,一攤暗紅色的**緩緩流動,**的正上方,一滴滴紅色的水珠正有節奏地滴落著。

林如海猛地抬起頭,看到一個年輕的女人正以一個古怪的姿勢站立在眼前。

她的身體被一圈圈的繩子捆縛著,繩索套在女人的頸部,兩側延伸下來後在鎖骨、乳溝中間、胸骨和恥骨處都打上了繩結。繩子繞過了女人的**後,在背後的相對位置略上側也打了結,穿過了頸部後方的繩索,左右分開後又從腋下繞回到了胸前,最後收在了女人的腰際。繩子的一頭吊在了房梁上。

如此繁複的捆綁讓女人的雙手被縛在了身後,上身也不由自主地彎了下來,這樣的姿態並不舒服,但卻將眼前這個女人的身材完美地展現了出來。

那捆綁在女人前胸的繩索讓她本就豐滿的胸部更加凸出。繞過**的繩索拉起了女人的短裙,讓她裙下的春光一覽無遺,而剛好卡在了**的位置更讓人浮想聯翩。

然而,此時的林如海卻完全沒有欣賞的心情。

女人閉著眼睛,臉色蒼白,臉上的神情訴說著臨終前最後的痛苦。

一陣清風拂來,她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飄動著。

她的雙腳並沒有接觸到實地,不,確切地說,她沒有腳,自腳踝以下,她的雙足被人齊齊切掉了。

地上的那攤紅色**正是來源於此。

“有現場的照片嗎?”病**的唐賀功聽到這裏,猛地睜開了眼睛,鷹一般銳利的目光死死地盯著病床邊的中年男人。

王明,Q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支隊長,也是唐賀功帶過的學生。這次,他是進京接受業務培訓,順道來看看自己老師的,可是他臉上難以抹去的愁雲卻出賣了他焦躁的心情。在唐賀功的追問下,他才說出,眼下,Q市警方正被一個棘手的案子困擾著。

“有。”王明點了點頭,掏出手機,翻出了一張照片,遞到了唐賀功的麵前。

“這個捆綁的手法我知道。”唐賀功仔細地看了看那張照片,說,“這叫龜甲縛,起源於日本,一般需要一條大約7米長的繩子,從中間對折,套在頸部,依序在鎖骨、乳溝中間、胸骨和恥骨處打上繩結。繞過**,在背後的相對位置略上側打結,穿過頸部後方的繩子,將繩子左右拉開,從腋下繞回胸前的洞,再將繩子左右拉開,就會出現一個菱形,由上而下,一邊調整位置一邊收緊繩子,最後將繩子收在腰際。橫跨下陰的部分通常稱之為股繩,可使之陷入**或是分開在**兩側。通常將人吊起來後,被縛者隻能以腳尖支撐身體。”

“頭兒,你知道得還真多。”坐在病床另一側的鄭岩笑著說道,“但是據我所知,這好像是情趣生活的一部分,你每天到底都在研究些什麽啊?”

“你知道得也不比我少嘛。”唐賀功看著慕雪,不懷好意地說道。

“老師說得沒錯,確實是龜甲縛。”王明點了點頭,說,“這種捆綁手法太奇怪,我還特意上網查了一下。”

“所以呢?”唐賀功問。

“所以,在起初,我們是按照性侵案的方向展開調查的。”王明說著,歎了口氣,“可是不到一個小時,局裏的法醫就推翻了我們的判斷。法醫屍檢並未發現被害人有遭遇性侵的跡象。被害人的致命傷位於腦後,致傷工具就扔在案發現場,是一塊石頭。被害人的後腦遭遇了反複的擊打,顱骨骨折。現場勘驗之後,我們發現被害人隨身攜帶的財物丟失,從其穿著品位上來判斷,我們認為被害人是有一定社會地位的,隨後的調查也證實了我們的推斷,她正是開發商負責本次談判的代表。”

“我們的法醫在被害人的身上還發現了別的傷痕,主要集中在被害人的後背,推斷是用利器反複點刺造成的。法醫認為這是一種泄憤的行為,很有可能,凶手與被害人熟識,因為某種矛盾引發的**殺人。”王明說道,“至於矛盾的起因,很有可能就是錢財。所以,局裏目前正在圍繞這一點展開調查,不過到目前為止,找到的幾個嫌疑人都已經排除了嫌疑。”

“這麽說,你們有抓手了?”唐賀功好奇地問道。

“是的,老師。”王明恭敬地說道,“凶手並不是一擊致命,而是和被害人之間進行了搏鬥,搏鬥中,凶手也受傷了,在被害人的指甲裏發現了嫌疑人的皮膚組織。”

“你們怎麽看?”唐賀功側了下頭,將目光投向了鄭岩等人,問道。

“有幾點我不明白。”鄭岩微微一笑,說,“首先,凶手為什麽要砍下被害人的雙足?”

“我們判斷,凶手很有可能就住在附近。”王明說,“他應該是試圖分屍,先從雙腳開始。”

鄭岩沒有說話,隻是搖了搖頭。

“從王隊的複述來看。”慕雪小心翼翼地選擇著措辭,說,“凶手應該持有利器,那麽,他完全沒有必要用石頭殺人,直接用刀砍或者刺就好了。”

“我們也就這個問題發生過爭執。”王明笑了一下,說,“最終意見認為,搏鬥當時,凶手應該沒有帶刀,是在製伏了被害人之後,才回去取的刀,進而對被害人進行威脅,這也是我們推斷凶手就在附近的一個重要原因。被害人身上的傷,除了泄憤之外,更多的也應和脅迫有關,這是我們判斷凶手的主要目的應是侵財的主要理由。”

杜麗仰起頭,若有所思地說道:“從王隊的複述來看,致命傷位於被害人的後腦,致傷工具是石頭,那麽,被害人在被捆縛起來之前就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甚至可能已經死亡。你們說凶手隨後持刀返回,對被害人進行威逼脅迫,這一點,我並不讚同。”眼看王明要說話,杜麗連忙說道:“再有,即便是出於‘製伏、脅迫’的心理,這種捆縛的手法也有些多餘,在當時的情況下,凶手應該選擇控製住被害人最簡便的辦法,捆住她的四肢就可以了。這種捆縛手法說明了什麽?”

“凶手的心理素質較差。”王明深吸了一口氣,說,“杜醫生說的這些,我們局裏也有過爭議,但最終關於凶手心理素質較差的觀點占了上風。技術科的人從現場遺留的痕跡判斷出,凶手身材弱小,力氣不大。被害人身材較為嬌小,但凶手卻和被害人發生了激烈的搏鬥,甚至受傷。那麽,凶手在隨後的捆縛行為中,很有可能出於恐懼和保險起見,而選擇了習慣性的捆縛手法。有些時候,凶手在現場的一些習慣性舉動不是恰好能夠暴露出他的某些心理習慣嗎?”

“你說得沒錯。”鄭岩點了點頭,“那麽,我們就來假設一下。假設你們關於侵財的判斷是正確的,凶手侵財的原因自然應該是財務緊張,是什麽導致他財務緊張呢?這時候應該考慮到他的習慣性動作,也就是這個龜甲縛。”

“頭兒和王隊你們都知道龜甲縛是在什麽時候采用的。”鄭岩喝了一口水,接著說道,“我想,有這種嗜好的人並不多見,要找到一個臭味相投的人就更難了,而通常,這種嗜好會演變成一種癮,他需要其他的渠道來發泄。”

“你的意思是,凶手平時可能經常出入風月場所,在那些人身上得到滿足?”王明愣了一下,不太確定地問道。

“是的。”鄭岩點了點頭,“但這種要求顯然超出了人家的正常服務範疇,價格想必會非常高,造成他財務緊張就不足為奇了。”

“我這就通知他們調整調查方向,加大對風月場所的調查。”王明激動地站起了身。

“別著急。”鄭岩連忙擺了擺手,“這些都是根據你的敘述做出的推斷,目前我們已知的線索還太少,不敢斷定。”

“不管怎麽說,這也是一個方向。”王明掏出了電話,沒等撥號,一個電話卻搶先打了進來。

“王隊,我知道你在學習,不應該在這時候打擾你。”電話那頭是一個疲憊的聲音,“但是這事太重要了,局裏決定還是通知你一聲。”

“正好我也有事要告訴你們,馬上安排警力對全市範圍內的風月場所展開調查,重點調查那些有特殊愛好、喜歡玩捆綁的客人。”王明嚴肅地命令道。

“王隊,這件事,還是等你回來安排吧,又有案子了,人手實在調配不開。”電話那頭的人說道。

“又有案子?”王明皺了皺眉,“什麽案子?”

“一樣的案子,又一個女孩兒被人用同樣的手法殺害了。”

“你確認嗎?會不會是模仿作案?”王明有些緊張地問道。

“串並案依據充分。”對方說道,“凶手在現場再次留下了皮膚組織。”

“我明白了,我這就回去。”王明掛斷了電話,有些苦澀地看著唐賀功。

“王明啊,我問你。”唐賀功看著王明,微笑著問道,“你認為是聽人講課學到的多,還是實戰中學到的多?”

“當然是實戰。”王明毫不猶豫地答道,隨即又有些落寞地說道,“但是,老師,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機會了。”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唐賀功微微一笑,“機會到來的時候,沒有足夠的能力留下它,又有什麽用呢?”

“我明白了。”王明說。

然而,他眼中的不甘卻出賣了他此刻最真實的想法。

“我給你安排幾個老師,讓你在實戰中好好學習一下。”唐賀功不動聲色地說道,“鄭岩,我命令,你帶領Z小組協助Q市公安機關偵破此案。推翻他們之前所有的工作,從頭再來。”

“明白!”鄭岩站起身,卻依舊緊皺著眉頭,他看了一眼疑惑不解的王明,說道,“不過頭兒,後麵的話就不要說了,我替你說,這極有可能是變態殺人狂的連環凶殺案。”

“但願你隻是繼承了他的領導職責,而不是連同他那張嘴一起繼承了。”杜麗翻著白眼站起了身,轉身向外走去,高跟鞋敲擊地麵的清脆嗒嗒聲重重地落在每個人的心裏,讓他們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對了,別忘了讓Q市打申請協助的報告,要不然局長那邊可沒法交代。”遠遠的,杜麗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飄了過來。

2

2013年6月,Q市連發兩起惡性案件。

凶手選擇了兩個周末,襲擊了兩名女性被害人,被害人陳某(23歲,某房地產開發公司拆遷辦工作人員)、被害人於某(22歲,在校大學生)均是頭部遭到重擊,顱底損傷死亡。

案發現場分別位於城市的兩個方向,但都頗為偏僻。凶手殺人後,帶走了被害人隨身財物,同時帶走的還有被害人的雙腳。

更無法理解的是,凶手殺人後,曾將被害人以情趣遊戲**中龜甲縛的方式捆綁被害人。

凶手在現場與被害人發生了激烈的打鬥,遺留了重要的DNA證據,但Q市警方卻並未能依此找到嫌疑人。

Q市警方本案的負責人王明曾是Z小組組長唐賀功的學生,聽聞此案後,仍在住院的唐賀功指示鄭岩率領Z小組參與偵破工作。

“這兩名被害人,你們有沒有看出有什麽特別的地方?”看著解剖台上並排躺著的兩具冰冷的屍體,鄭岩問道。

那是兩名年輕的女孩兒,資料顯示,二人都沒有超過25歲,正是她們最美麗的年華,青春之花最燦爛綻放的時刻。

杜麗卻不忍直視她們蒼白的臉孔,濃鬱的霧氣也無法阻擋她們臉上最後的痛楚以及在腳踝處突然斷裂,遺失的完美。

解剖室裏一時間寂靜無聲。

“我先來吧。”作為主檢法醫師,秦玲歎了口氣,向來在屍檢中不會夾帶任何感情的她此時的聲音卻有些顫抖,“兩具屍體,一具屍長165厘米,一具屍長163厘米,從身上殘留的束縛痕跡判斷,捆縛手法相同。”

“被害人生前未曾遭遇性侵。”秦玲頓了一下,平複著情緒,說,“兩名被害人處女膜完整。最大的相同點是她們的雙腳都被人砍下。最大的疑點也在這裏。”秦玲指了指兩名被害人的雙腿,那上麵淺淡的傷痕在經過冷凍後顯得無比的清晰,“這是試切創,凶手在砍掉被害人的雙足時有試切的舉動,似乎在尋找一個最佳的位置。”

“鄭大哥,幫我給她們翻個身。”秦玲看了一眼鄭岩,在他的協助下,將兩名被害人擺成了俯臥的姿態。

“致命傷在這裏。”她指了指兩名被害人的頭,“被害人的頭部遭到凶手的反複擊打,導致被害人顱內出血死亡,這一點並沒有什麽疑問。而疑問主要是這裏。”秦玲指了指被害人的腰際和臀部,那裏同樣殘留著一些劃痕,“這些傷痕有明顯的生活反應,應是生前造成。王隊之前曾說,這應該是凶手在打倒被害人後,對其進行泄憤或者脅迫造成的?”

王明點了點頭:“我想這是唯一的解釋。”

“不。”秦玲搖了搖頭,說,“如果是出於泄憤的目的,被害人當時已經被控製住,凶手為什麽不從正麵進行,而選擇後背?如果是出於脅迫,為什麽不是針對被害人的臉?對一個女孩子來說這才是最大的威脅。所以,無論是泄憤還是控製住被害人之後的脅迫,傷痕都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位置。”

看著王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秦玲繼續說道:“我們假設,凶手心理素質較差,或者和被害人熟識而不敢麵對而選擇背後脅迫,王隊你可以試一下,如果你要在被害人被擊倒後對被害人的後背施暴,會主要針對哪個位置?”

“是……”王明愣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了一抹笑意,“我明白了,這是生前脅迫造成的傷痕,是凶手用刀脅迫被害人進入案發現場時造成的。可是……”王明皺起了眉,“既然凶手持有刀,為什麽還要用石塊殺人呢?”

“這個,暫時我也無法解釋。”秦玲說,“但是對於這些傷痕,我們還應該注意一點,正常人脅迫他人的話,刀尖應該對準的是腰部或稍稍向上的部位。但是這些傷痕卻在腰部和稍稍偏下的位置,這暴露了凶手的一些信息。”

“凶手的信息?”王明不解地看著秦玲。

“是凶手的身高。”慕雪說,“這隻能說明,在不引起他人注意的情況下,凶手刀放的最合適的位置應該是被害人的臀部,隻是為了對被害人造成生命威脅,才不得不放在腰部。兩名被害人都在165厘米左右,那麽,凶手的身高應該隻有140厘米左右。”

“沒錯。”秦玲點了點頭。

“140厘米?”王明感到有些不可思議,“會有這麽矮的凶手嗎?”

“為什麽不會有?”杜麗笑了一下,說,“這個身高恰好說明凶手一定潛藏著某種心理疾病,所以才會對兩名被害人做出變態的舉動。”

“然而,你們還是沒有告訴我,這兩名被害人有什麽特殊的地方。”鄭岩笑了一下,“Q市警方的前期調查已經表明,兩名被害人生活作風良好,工作正常,凶手和被害人生活中並無交集,一定要牽扯上什麽關係的話,那就是他們每天上下班都會坐同一輛公交車。”

“可是凶手選擇了她們,唯一的解釋是凶手和她們在同一輛車上。”杜麗說,“她們身上有什麽東西吸引了凶手。”

“穿著?”慕雪不太確定地說道,隨即搖了搖頭,“第一名被害人遇害當天穿的是短裙,第二名被害人遇害時穿的是修身牛仔短褲,沒有相似的地方。”

“財物?”王明看著鄭岩,猶豫著說道。

“但是,你們的前期調查顯示,被害人遇害時身上並沒有攜帶過多的現金。”鄭岩笑著攤了攤手。

“那會是什麽呢?”王明皺緊了眉頭。

“這件事我們先放一放,目前我也沒有明確的想法。”鄭岩微微一笑,說,“還有一件事是我沒想明白的,如你們所見到的,凶手對被害人的加害除了腳以外,集中在背後,連致命傷都在腦後。我們可以確認,凶手與被害人進行過搏鬥,可是被害人正麵為什麽沒有留下任何傷痕呢?凶手似乎刻意選擇過加害位置,這代表什麽?”

看著眾人陷入了苦思之中,鄭岩歎了口氣,“我們先想想另外一件事,兩名被害人唯一的共同點是同坐一輛公交車,但是第一名被害人遇害的地點是西郊,第二名被害人遇害的地點卻是市內空閑的出租屋,這說明了什麽?”

“凶手並不是隨機作案。”慕雪說,“他應該已經觀察這兩個人很久了,並隨時尾隨在她們身後,尋找合適的時機作案。所以問題還是要回到兩名被害人究竟有什麽特殊的地方被凶手盯上。在那之前,我覺得你們應該看看這個。”她說著,舉起了物證袋,那裏麵是從被害人的身上解下來的繩索。

“玲兒,給我打個側光。”慕雪從物證袋中拿出了繩子,對秦玲說道。

秦玲從勘查箱中取出手電,對著那根繩子按動了開關。柔和的光芒下,繩子上泛起了細微的油光。

“這是什麽?”王明不敢置信地看著繩子。

“排除你們取證過程中的汙染的話,這應該能表明這兩條繩子的來源。”慕雪說,“看上去是油,具體是什麽物質,還需要化驗之後才能知道。”

“我馬上安排實驗室化驗。”王明說著,掏出了電話。

“OK,今天就到這裏,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們複勘現場。”鄭岩拍了拍手,說,“案發現場的形態或許有助於我們分析凶手的行為特征。”

聽到這句話,杜麗毫不猶豫地轉身向解剖室外走去,她無法忍受再在這裏多待哪怕一秒鍾。

那兩個女孩兒雖然早已失去了生命的氣息,可是她們臉上的痛苦卻像無時無刻不在質問,為什麽還沒有幫助她們沉冤昭雪。

然而杜麗卻發現,她對這個案子感到毫無頭緒,凶手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等一下。”剛剛走到門邊的杜麗卻被鄭岩叫住了,她愕然回過頭,就看到鄭岩正直愣愣地盯著她的雙腿。

“怎麽?有什麽問題嗎?”杜麗不解地問道。

鄭岩卻並沒有答話,快步走到秦玲的勘查箱邊,取出了尺子,放到了被害人的腿邊,看著上麵的數字,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慕雪,你身高多少?”鄭岩突然問道。

“165厘米,怎麽了?”慕雪露出了同樣不解的神情。

“玲子呢?”鄭岩又問。

“163厘米啊。”秦玲說。

“好。”鄭岩點了點頭,“你們兩個去換上她們倆的衣服。”他指了指裝著被害人衣服的物證袋,說。

“啊?”慕雪和秦玲對視了一眼,有些尷尬地看著鄭岩。

“看什麽?”鄭岩催促道,“你們兩個的身材和她們兩個相仿,放心,一定能穿進去。”

“不是那個意思。”慕雪連忙說道,“那是重要的物證,我們……”

“物證的價值就是讓我們發現線索,而現在,我覺得線索就快被發現了。”鄭岩說,“但是需要你們兩個的配合。”

“這個,不太合適吧。”王明撓了撓頭,說,“要不,我們去買兩件同樣的衣服?”

“不,沒必要那麽浪費,如果你們能讓死者穿好衣服站起來,那也不用你們穿。”鄭岩說。

看著解剖台上兩具僵硬的屍體,秦玲咬了咬牙,“好,我穿。”

說完,她拉著慕雪,拿著那幾個物證袋走出了解剖室。

十分鍾之後,兩個女孩兒扭捏地回到了解剖室,臉色通紅,甚至連頭都不敢抬起。

慕雪用力地拽著裙角,以免自己春光外泄,秦玲也有些手足無措,那條牛仔短褲隻是剛剛好包裹住了她的臀部,一雙性感修長的腿完全暴露在了外麵。

兩個人都從未穿過這樣的裝束,第一次的感覺讓她們一時間無所適從。

“怕什麽!”慕雪突然說道,像是說給鄭岩聽,又像給自己打氣,猛地抬起了頭。

“轉一圈。”鄭岩說。

慕雪和秦玲依言轉動著身體,當她們背對鄭岩的時候,鄭岩也喊道:“停!保持這個姿勢。”

他的目光在秦玲翹聳的臀部和慕雪雪白的雙腿之間遊移著,然而杜麗卻從中看到了一點兒異樣,他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欣賞抑或是某種不該有的衝動,雙眼中滿是凝思。

“杜醫生,你覺不覺得,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他問杜麗。

“不太搭。”杜麗想了想,說,“這種裝束,腳上不應該是這種平底鞋,為了展現出女性最完美的曲線,一雙細跟的涼鞋在這個時候是必不可少的。”

鄭岩點了點頭:“王隊,現在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你們去做。”

“你說。”王明下意識地挺了挺身姿。

“明早之前我要知道兩名被害人遇害當天的穿著,腳上穿了什麽,腿上穿了什麽。盡可能拿到幾張她們穿著比較暴露的照片。”鄭岩神情嚴肅地說道。

“這個沒問題,為了破案,她們的家人一定會配合。但是……”王明有些尷尬地說道,“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至少,我得知道該怎麽向被害人家屬解釋這件事。”

“四個字,破案需要。至於原因,我現在還不敢確認我的想法,到時候就知道了。”鄭岩說。

3

清晨6點,天已大亮,東升的旭日將光和熱灑向大地,滿意地看著人們走出家門,投入到新一天的奔波中。

Q市公安招待所建立在一片綠意盎然的樹林中,鳥兒的鳴叫此時正是最歡愉的時刻,然而無論它們怎樣賣力地歡唱,頂樓最靠近角落的那個房間裏的住客都不為所動。

他站在桌子前,雙手撐在桌子上,目光盯著桌上放著的照片,神情嚴肅。

他保持這個姿勢已經半個小時了,身後的三女一男對此卻沒有任何的不耐煩,耐心地等待著。

自然,此人正是Z小組的犯罪側寫師鄭岩。他身後的那三女一男正是Z小組的心理分析師杜麗、痕跡專家慕雪、主檢法醫師秦玲和Q市公安局刑偵支隊支隊長王明。

四十分鍾前,熟睡中的鄭岩就被王明叫醒了。按照鄭岩的指示,一夜的奮戰後,王明帶來了他急切地想要知道的資料。

“兩名被害人當天穿著的都是細跟涼鞋,跟高八厘米。足穿肉色連褲襪。但是這兩樣東西我們在現場都沒有發現。”王明說。

然而對於這個消息,鄭岩並沒有表現出任何吃驚和喜悅,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我要的照片呢?”他淡淡地問道。

“拿到了。”王明點了點頭,“兩個女孩兒都挺愛照相的,生前拍過不少寫真,另外,我們還得到一條線索,兩名被害人生前都做過兼職模特。足模。”

“叫杜醫生、秦法醫和慕警官過來。”鄭岩說,便埋首在那兩本寫真集裏。

“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們,凶手的真正目的和侵財沒有任何關係。”良久,鄭岩抬起頭,噓了一口氣說道,他的眼中閃爍著一抹異樣的光彩。

“那是為什麽?”王明下意識地問道。

“性!”鄭岩蠕動著雙唇,吐出了一個字。

“鄭警官,我承認,你也許是國內最好的犯罪側寫師。”王明笑了一下,說,“但是在這件事情上,我認為你有些武斷了,秦法醫已經檢查過,凶手並未對被害人有任何性侵犯的舉動。”

鄭岩卻搖了搖手,說:“玲子隻是說,沒發現被害人遭遇性侵的痕跡,但從來沒說過凶手沒有性侵的舉動。這二者有著本質的區別。”他看著王明疑惑的神色說,“凶手可能對被害人進行過性侵,但並未留下痕跡,因為,凶手可能有性功能障礙,又或者,他的性侵采取的是不針對被害人的身體就可以得到滿足的手法。”

“**?”王明忍不住笑出了聲,“兩個活生生的大美女就在眼前,已經失去了反抗能力,凶手卻采用**的形式得到滿足,他不是有病是什麽?”

然而,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因為Z小組的三個女人對鄭岩的話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反對,隻是認真地聽著,似乎她們並不認為鄭岩在講笑話。

王明的笑聲漸漸低落,最終變成了難以掩飾的尷尬。

“我的論據主要有兩個。”鄭岩豎起了一根手指,說,“第一,凶手的捆縛手法,之前頭兒就已經判斷過,而你們也已經確認,是龜甲縛,龜甲縛通常在什麽時候出現,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他捆縛被害人真的隻是為了控製嗎?不客氣地說,他已經殺了人,沒必要再進行這種控製,所以,目的隻可能有一個,滿足自己變態的欲望。”

“第二。”鄭岩豎起了第二根手指,“你們看兩名被害人的照片,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他把那兩本寫真集遞到了杜麗幾人的麵前。

“好像……”杜麗翻看著寫真集,有些不太確定地說道,“這些照片著重體現的是她們的腿?”

“沒錯。”鄭岩點了點頭,“我測量過被害人的腿長,都超過了100厘米,當之無愧的長腿美女。正常男人麵對她們的時候都會生起一股原始的衝動,而性心理變態的人當然更不會放過。”

“但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鄭岩深吸了一口氣說,“別忘了另外一件事,凶手砍下了兩名被害人的雙足。王隊你說過,這兩名被害人都做過兼職的足模,說明她們的雙腳一定更性感,完美。而凶手的舉動恰恰暴露了他的另外一層性心理。”

“他有戀足癖。”杜麗說,“對絲足有無法抵抗的原始衝動。”

“沒錯。”鄭岩點了點頭,“是極為強烈的戀足癖,對於他來說,與女人發生性關係,遠不能與女人的雙足發生性關係帶來的快感相比。”

“可是,他為什麽要砍下被害人的雙腳呢?”王明皺緊了眉頭。

“你聽說過冰戀嗎?”鄭岩幽幽地問道。

關於冰戀,有一種最通俗的解釋是愛上屍體,但卻與尋常所說的戀屍癖有著截然不同的本質區別。冰戀是兩個人之間的一種角色扮演,是**中的最高層次:死亡**。主方叫作藍誌,奴方叫作誌蜜。作為主奴遊戲**的極致,主最後會把奴吃掉,同時奴也是心甘情願的。

然而,在這起案件中,杜麗認為,凶手所進行的雖然類似**遊戲,但依然不能稱之為冰戀,隻能算是凶手的單相思。

“我可以肯定,凶手一定對被害人進行了猥褻,隻不過,猥褻的對象是被害人的雙足。”鄭岩篤定地說道,“而事後凶手帶走了被害人的雙腳,你們當然無法發現性侵的痕跡。”

“靠!”過了半晌,王明才爆出了一句粗口,說,“我從沒見過這麽變態的人,這種惡趣味的變態性心理,已經不能算是個正常人了吧?”

“我早就說過,他根本不是正常人。”杜麗微微一笑。

“但是我們現在什麽發現都沒有。”王明有些苦悶地說道,“你們說了凶手的身高後,我們就調查了公交車上的視頻記錄,根本就沒有符合標準的嫌疑人。”

“沒有?”鄭岩也愣了一下,“不可能啊。”

他似自言自語一般說道,慢慢地皺緊了眉頭。片刻之後,他猛地抬起了頭,“小雪,複勘現場。”

第一起案件的案發現場已經徹底失去了複勘的價值。案件發生後,林如海便如驚弓之鳥一般,主動降低了拆遷補償款,在三天之內便辦理了相關手續。一周之後,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開發商的拆遷隊便開進了現場。

Q市警方的憤怒並沒有能夠阻止案發現場的消失,在有關部門的協調之下,警方隻能對此報以沉默。

幸運的是,第二起案件的案發現場保存完好。

慕雪提著勘查箱,沿著Q市警方打開的通道走進了現場。那是一間平房,周圍並沒有人居住,在這裏,就算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關注。

房間裏空****的沒有任何擺設,激烈搏鬥過的痕跡依然存在,噴濺的鮮血在房間的各個角落裏隨處可見。被害人被發現時就被捆綁在窗欞上。

慕雪的目標是尋找嫌疑人的精液,驗證鄭岩的推斷。

然而,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工作,Q市警方沒有發現的線索,慕雪能夠輕易找到嗎?

她想象著自己就是被害人,當她被吊起的時候,凶手要以一種怎樣的姿態才能避免精液留在被害人的身體上?

**並沒有躺臥的痕跡,在被害人被吊起的情況下完成那樣的舉動,隻有一種可能,抱起被害人的雙腿,以站姿完成猥褻。

那樣的姿態下,他的精液會留在哪裏?

慕雪毫不猶豫地走到了窗邊,看著窗戶上被擦拭過的痕跡露出了笑容。

“首先,這兩起案件我們可以定性為性侵,侵財隻是凶手的額外舉動。公安部的專家們已經發現了嫌疑人的精液,經過比對,與嫌疑人殘留在現場的血液屬於同一人。”專案會上,王明複述著鄭岩的分析,眼中閃爍著異樣的神采,“但是我們不能放棄對被害人財物的追查,很有可能,會從中找到重要的破案線索。”

“其次,關於嫌疑人的身份。”王明繼續說,“專家推斷,嫌疑人的身高不超過145厘米,有極度變態的性心理,熱衷**,對絲足有極端的癡迷心理,經常和被害人乘坐同一輛公交車。嫌疑人應該患有某種性疾病,精液中的**含量偏低,可能在醫院就診過。接下來我們要圍繞這一點展開調查。”

“專家提出了一條建議。”王明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投向了會議室角落裏的幾名女警,“專家稱,這種人在公交車上很可能會做出一些出格的舉動,所以,必要的時候,我們可以引蛇出洞。”

“王隊,我想起一件事,不知該說不該說。”角落裏的一名女警突然舉起了手,她的臉色卻有些漲紅,“但是這件事,我隻能和那個女專家說。”

4

Z小組並沒有參加這次專案會,需要交流的信息鄭岩已經全部告知了王明。

此時,鄭岩正和杜麗、秦玲、慕雪三個人躲在空調轟鳴的解剖室裏,對兩名被害人的屍體進行複檢。

秦玲總覺得,在上一次的複檢中,她忽略了什麽。

“終於讓我找到了。”秦玲猛地一握拳,興奮的神情溢於言表,鼻尖上的汗滴隨著她的舉動濺落到地麵上。

“你們看。”她小心翼翼地從第二名被害人腳踝處夾起了一層薄膜,“幸好Q市法醫沒有對這具屍體進行清理,要不然就麻煩了。”

秦玲把那片薄膜放入水中,水麵上轉瞬浮起了一層油花。

“這是?”鄭岩不解地看著秦玲。

“如果沒錯的話,這種物質和捆縛被害人的繩子上的油性物質是同一種。”慕雪又仔細看了看,肯定地說道,“不會錯的,就是同一種。”

“對,就是豬油!”慕雪點了點頭,“凶手兩次作案的繩子上都有豬油,現在看,他所使用的凶器上也有豬油,這說明了什麽?”

“凶手能夠輕易得到這些東西,很有可能,凶手的家中從事的就是豬肉販賣的工作。”鄭岩微微一笑,說道。

“凶手的文化程度應該不高。”杜麗聞言也從被害人的衣物中抬起了頭,“這個職業倒是符合這個推斷。”

“哦?”鄭岩饒有興致地看著杜麗,“你怎麽知道凶手文化程度不高?”

“很簡單,你們看凶手沒有帶走的這些東西。”杜麗指了指麵前的衣物,“這些可都是奢侈品,我也就是在商店裏看看。凶手雖然有帶走被害人財物的舉動,但是對一些有價值的物品卻根本不具備鑒別能力,就拿這枚戒指來說,實際上是一家著名珠寶商的品牌,隻不過因為造型太過普通,才會被人誤以為並不值錢。”

“我明白了。”鄭岩點了點頭,慢慢地閉起了眼睛。

他時常孤身一人,在陰暗的房間裏,在無人的角落裏,躲避著大多數人的目光,偷偷觀摩著泛著熒光的屏幕裏激烈的對戰。

他難以想象,人類最本能的原始欲望竟還能如此精彩、刺激。

那些**的、難以想象的畫麵強烈地震撼著他脆弱的靈魂,讓他的心躁動不安。

他經常乘坐那班公交車,來來往往的人群中,絲質順滑的觸感,修長白皙的視覺刺激不斷地挑戰著他的底限,心中那頭惡獸獰笑著,摧殘著他最後的理智。

記不得是什麽時候,欲望的猛獸失去了枷鎖,罪惡的雙手伸向了人群。他曾膽怯,曾恐懼,曾不安,然而,欲望綁架了他,沉默縱容了他,惡魔的血盆大口吞噬了他。

他靜靜地尋找著獵物,悄悄地跟隨在她們的身後。他不怕被發現,因為他自信沒人會對他產生警覺。因為,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就是一個陽光般的天使。

然而,沒有人知道,他天真的微笑之後隱藏的是惡魔的猙獰。

他的刀抵在了她們的腰間,她們驚恐,她們掙紮,但在生命麵前,她們最終選擇了服從。征服的快感讓他滿足,然而單純的他卻並未意識到,她們的服從隻是為了爭取逃跑的機會。

麵對她們的廝打,他無能為力。他憤怒地發現,越是美麗的外表下,越是隱藏著險惡肮髒的心。

但他從未想過,自己才是一切罪惡的根源。

壞的是你,憑什麽要別人天天提防著你?共情中的鄭岩突然發出了無聲的怒吼。

憤怒的他唯一保持的理智就是不能破壞了她們聖潔的美麗,他可不願意在血汙中體驗美妙的經曆。

他隻是牢牢控製住她們,用石塊擊打她們的後腦,對於生死,他並不在意。

那個孱弱的身影站在她們的麵前,努力握緊她們柔嫩的雙腳,用力地聳動著下體,眼中帶著狂熱和難以掩飾的興奮。

毫無反抗的她們讓他冰戀的變態心理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滿足之後是無盡的空虛。他帶走她們的雙腳,並不是為了搜集戰利品,而是,在每一個午夜夢回時,依然可以感受到她們的存在。

鄭岩睜開了眼睛,杜麗卻愕然發現,他的臉上充滿了悲天憫人的神情。這是從未有過的情形。

“鄭岩,你……”杜麗剛要發問,卻見鄭岩長歎了一聲,擺了擺手。

杜麗垂下了頭,仔細咀嚼著鄭岩說過的每一句話,漸漸地,她的臉色也變得蒼白無比。

“麗麗姐,鄭大哥,你們?”秦玲看著這兩個人,一臉的不解。

“凶手還是個孩子。”鄭岩張了張嘴,艱難地吐出了這句話,這一句話卻好似抽空了他全部的力氣,讓他癱坐在了椅子裏。

“不可能!”慕雪驀地提高了聲調,“我知道凶手的身高不超過145厘米,這一點並不能說明他還是個孩子,也許是個侏儒,也許是患有生長激素完全缺乏讓他看起來是個孩子,但是,絕不可能是一個孩子,一個孩子,怎麽可能如此殘忍?”

“一個成年人,怎麽可能表現得如此幼稚?怎麽可能做出了那些事,我們卻一點兒線索都沒有?”杜麗反問道。

“那是因為……”慕雪再沒有說下去,她知道,自己隻是不願意承認罷了。

凶手孱弱的體力,幼稚的舉動,毫無清理現場的跡象,遺留下來的重要物證,精液中**含量的明顯偏低,Q市警方連日來毫無進展的偵查,以及凶手那特殊的愛好,和兩次案發都在休息日的特點,都已經說明了鄭岩的推斷沒有錯。

“隻有孩子,才會讓人不設防啊!”杜麗歎了口氣,說道。

“第一,凶手的家境並不富裕,可能隻是市場上的小攤販。”鄭岩終於恢複了一些力氣,說道。

“為什麽?”慕雪下意識地問道。

鄭岩知道,她已經短暫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因此並沒有表示任何的不滿,隻是微微笑道:“如果家境富裕,他有更多的辦法滿足欲望。”

“我接著說。”鄭岩說,“他可能是單親,或者父母工作忙無暇照顧他,應該處在懵懂的性覺醒時期。”

“所以,他今年大概10到13歲。”杜麗沉吟著說道,“沒有接受過完整的性教育,所有有關的知識來源於一些不法的音像製品和出版物,他可能經常出入網吧或錄像廳。”

“不。”鄭岩卻搖了搖頭,“我覺得,他可能是個成績優異的孩子。”

“很簡單,如果他經常出入網吧和錄像廳,必然會沾染那些不良少年的習性,處於青春期的他會急於表現這一點,那麽,獵物就不會那麽輕易掉進陷阱了。”鄭岩微微一笑,說,“是,如果是一個膽小、怯弱、品學兼優的孩子,就算不小心犯了什麽錯誤,也會輕易被人原諒吧?”

“杜醫生。”解剖室的門突然被推開,王明帶著一名女警走了進來,“杜醫生,我們這名同事有重要情報匯報。”

“什麽事?”鄭岩正色道。

“這件事,她隻能和杜醫生說。”王明訕訕地笑了笑。

“我知道了。”鄭岩笑了一下,“你還記得那孩子的長相嗎?”他問。

女警愣了一下,眼中的神色從驚慌變成了詫異,又從詫異變成了憤怒,進而是恐懼,最終落回到了羞澀,滿臉通紅。

鄭岩歎了口氣,站起身,拍了拍女警的肩膀:“我知道發生了什麽,沒有人告訴我,我隻是看到了他的內心。”

“我不記得他長什麽樣,但是,我記得他的胳膊上戴著三道杠。”女警鼓足了勇氣說道。

“這就夠了。”鄭岩冷靜地說道。

此時的專案組裏卻是一片興奮。

半小時前,一名年輕的女子在家人的陪同下來到了專案組,就在兩個小時前,這個女孩兒在歸家的路上遭到了一個孩子的劫持。那孩子穿著整潔的校服,帶著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他向這個女孩兒打聽一個地方,他的聽力似乎有些問題,女孩兒不得不微微俯下身。

然而,就在下一刻,尖銳的刺痛卻讓她渾身的肌膚驟然繃緊了。

那孩子依然在微笑,手中卻握著一把砍刀,刀尖正抵在她的腰間。

接下來的十分鍾是女孩兒人生中最漫長的時間,那還是個孩子啊,可他瘦小的手卻在她身上每一個敏感的部位遊走,對她包裹著絲襪的雙腿、柔嫩的小腳格外照顧。

聰明的女孩兒忍受著讓人厭惡的惡心,用雙腳釋放著他的欲望。

也許是從未見過如此主動的女孩兒,男孩兒舒服地享受著,卻在欲望勃發到最頂點的時候驟然而落。女孩兒狠狠地踢了男孩兒的下體,擺脫了他的控製。

“這是嫌疑人遺留在現場的物品。”看著急匆匆趕回的王明,刑警將一張碟片遞到了他的麵前。

王明的瞳孔驟然收縮,那是一部抗戰劇的光盤。

封麵上,一個國民黨軍官模樣的人手捧一隻白皙的、穿著高跟鞋的腳放在嘴邊親吻著,一臉的癡迷。

那隻腳上,還在向下流淌著鮮血。

5

“王隊,申請拘捕令吧。”年輕的刑警說道,“兄弟們已經調查過,這張碟片屬於一個影視出租屋。記錄已經查到了,租走這個碟片的人是一個13歲的孩子,父母均為外來務工人員,在市場賣豬肉,大部分時間不在家。”

“王隊,這件事情我們自己去辦不是更好?這本來是我們的案子,為什麽要分給他們一半功勞?”年輕的刑警急迫地說道。

王明的臉色沉了下來,神情不斷地變幻著。

“王隊,別猶豫了。”年輕的刑警說,“為了這個案子,你都放棄了學習的機會,其實我們都知道,那樣做也就等於是放棄了上調的機會。現在有了這個功勞,你上調部裏的事就不用愁了。”

王明閉起了眼睛,臉上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抓人!”他努力動了動嘴唇,艱難地下達了命令。

“他們會找到他嗎?”秦玲問。

“一定會的。”杜麗歎了口氣。

“聽起來,你們兩個似乎不太想他被抓住?”鄭岩問。

“我不知道。”杜麗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於法律,他應該被捕,應該接受製裁,應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但他還是個孩子,隻是不小心被人帶上了一條錯誤的道路,他還有未來,我不知道他們會怎麽對他。”

“總不會蠢到直接抓捕吧?”慕雪輕笑了一下,“在這上麵,不是有明確的規定嗎?”

聽到她這句話,鄭岩的臉色卻變了變。

當王明帶隊來到嫌疑人居住的小區時,他們看到了怪異的一幕。Z小組的所有人正聚集在目標的樓下,看似隨意地和這裏的居民們聊著天。

“那可是個好孩子。”一個老人說道,“懂事,聽話,學習又好,誰見了都會誇幾句的。”

“對了,你們是什麽人?打聽他幹嗎?”另一個老人卻警惕地問道。

“我們在調查一件事。”慕雪甜甜地一笑,“有人說這孩子見義勇為,抓了一個壞人,卻沒留下名字。我們當然要挖掘這孩子背後的秘密,是什麽讓他在麵對歹徒的時候那麽勇敢。”

她有意無意地擺弄著胸前的記者證,這個舉動讓這些老人眼前一亮。

“可惜啊,也是個苦命的孩子。”一個老人突然歎了口氣,“他爸給他娶了個年輕的後媽,兩個人天天隻想著賺錢,都不怎麽管這孩子。”

“告訴叔叔,他有沒有說過長大了有什麽理想啊?”鄭岩懷裏抱著一個孩子,微笑著問道。

“哥哥說,長大了要做管道修理工,送快遞也行。”孩子天真地說道,“叔叔,修理工和送快遞是不是很偉大的職業啊,爺爺奶奶都說,哥哥學習可好了,要我向哥哥學習呢。”

麵對這樣的問題,一時間鄭岩卻不知該如何回答,他隻能勉力擠出一絲笑容,說道:“不管將來做什麽,隻要喜歡就好啊。”

然而,他內心最後的一絲希望也在這個瞬間徹底破滅了。

“想辦法抓人吧,要秘密的。”鄭岩歎息著說道。

“不會錯的。”鄭岩看了一眼那個天真無邪的孩子,說,“我剛剛的問話你們都聽到了,修理工、快遞員……島國的片子到底坑害了多少祖國的花朵啊。”

“你在說什麽?我怎麽一點兒也聽不懂?”慕雪一臉的疑惑。

“小雪,你沒聽過那個笑話嗎?”杜麗笑了笑,“說爸爸問小明,你長大了想幹什麽?小明說,修理管道的。爸爸就問,修理管道有什麽好?小明又說,要不就送快遞、送外賣。爸爸生氣地問小明,你是不是玩我電腦了?小明哭著說,爸爸我錯了,我要好好學習,你給我請個家教吧。”

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笑話了,然而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覺得好笑,就連講這個笑話的杜麗都是一臉苦澀。

“我們剛才說的話你們都聽到了。”鄭岩看了一眼臉色有些陰沉的王明,說,“就用那個理由帶他回去吧,回去之後,再通知他的家長。雖然他犯了錯,但他不會被判處死刑,他的人生,還有希望。”

“有一天晚上,我起床看到客廳的電視還亮著,我很好奇。”那個瘦弱的、眼神閃躲,似乎永遠不敢與人對視的男孩兒看著坐在他麵前的鄭岩,小聲說道,“就趴在門邊偷偷看了看,是爸爸。那麽晚,他還沒有睡,電視裏演的是我沒看過的節目,但是我知道,班裏有幾個同學說過,那是最美麗的節目。那個晚上,我一夜沒睡,早晨起來的時候,我發現**都濕了。

“我很害怕,可我不敢跟爸爸說,他一定會打我的,但是那種感覺實在是太奇妙了。我控製不住自己,開始偷偷看爸爸買回來的光盤。那裏有很多奇怪的東西,我覺得新鮮,刺激,再後來,我已經不能滿足隻看電影。我嚐試著學電影裏那樣,在車上碰碰那些女的,她們有的裝作不知道,有的看我是個孩子,就不和我計較了。後來,我越來越無法控製自己……”

那孩子漸漸低下了頭,雙手捂住了臉,痛哭失聲。

杜麗揪心地看著這一幕,然而,更讓她揪心的是,警方早已通知了他的父母,可直到現在,他們也沒有出現。

“你把它們藏在了什麽地方?”鄭岩問,“你帶回去的那些東西。”

“就在我床底下。”孩子說。

“你不害怕嗎?”杜麗皺著眉,問。

出乎她意料地,孩子果斷地搖了搖頭,說:“她們都是我的奴隸,我為什麽要害怕呢?”

看著他兀自帶著淚花的臉上卻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杜麗感到一股恐懼不可抑製地浮上了心頭。

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犯罪,你總有去糾正他的機會,這就是警察的職責。可怕的是有罪之人並不認為自己有罪,那是他父母從小教育的問題,全世界的警察也解救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