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老婦人的秘密

200X年9月25日 早上9:05

這實在是件諷刺的事情,昨天那絡腮胡大漢說要在第二天九點鍾把門砸開這話時,肯定想不到九點鍾的時候他是以死屍的身份進入另一扇門——那間儲物室的小門。大漢比較重,這次是中年大叔再加上紅頭發小混混、小白臉男生,三個人一起才把他丟進去的。

我們其他人在一旁目睹著他們三個人在昏暗的光線中搬動屍體、處理血跡,心中一陣陣發瘮。待他們處理完畢之後。時尚女孩便迫不及待、欲蓋彌彰地表白道:“我想,我們還是呆在這裏麵等待救援吧。也許……外麵的情況真的比我們想象中還要危險。”

別的人都沒什麽反應,我自然更明白她的用意。隻有那個紅頭發小混混點著一支煙,在一旁幹笑道:“嗬嗬,好,正確的選擇。這下你就不用擔心那些‘保守派’的人會殺掉你了。”

這句話語出驚人,仿佛是之前那層紙糊的窗戶被捅破了,所有人的麵色都變得驚愕而緊張起來。我一思量,自己也是被劃分為“保守派”的,那讚成出去的人又算什麽?“激進派”?太好了,真是隻要有人在的地方就必然會有幫派鬥爭存在,哪怕是再少的人——這正是人類幾千年爭鬥不息的可悲根源吧。

被紅頭發小混混一語道破真實想法的時尚女孩此刻尷尬不已,臉扭到一旁不吭聲。倒是胖女人憤憤然地衝紅頭發小混混說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是說我們幾個殺了那大漢?”

紅頭發小混混歪著嘴哼了一聲:“我又沒說是你,你緊張什麽?你不覺得這樣有點不打自招嗎?”

“不打自招?”胖女人倒吸一口氣,尖聲叫道,“你……你在說什麽!你居然懷疑是我?天哪,我怎麽可能做那種可怕的事!”

“這可說不準。”紅頭發小混混冷冷地說,“誰臉上都沒刻著‘凶手’兩個字,要單看外表的話,誰都不像凶手。可問題是偏偏就有人被殺死了,總不會是那大漢自己拿水果刀往脖子上插著玩兒吧?”

“好吧,既然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那我也就把心裏想的說出來。”胖女人氣呼呼地,“但我先說清楚,我可不是因為你剛說了我,我才反過來攻擊你的,我不玩那種小孩子的把戲。實際上,我看我們這些人裏麵可能會做出殺人這種事的,也就隻有——你!”

紅頭發小混混將半截煙頭猛地往地上一擲,惡狠狠地喝道:“你說什麽!你他媽憑什麽就覺得我像殺人凶手?”

“就憑你這副壞人的嘴臉!”胖女人毫不示弱地說道,“我看其他人都是正正經經的,隻有你一副混混樣。再說了,最開始那個男的不就是被你打死的嗎?你那一下子可是心狠手辣、毫不留情,一擊就把那個人打死了!後來知道是錯殺了他,你也沒有絲毫的內疚和……”

“住口,肥婆!”紅頭發小混混已經怒不可遏了,他兩步跨過來,指著胖女人的鼻子罵道,“老子一副混混樣,你就像好人?你別忘了,昨天那大漢說要出去的時候,你可是反對得最厲害的!我昨天就說了,我保持中立,出去或者留下都無所謂,我幹嘛要殺了他?哼,我看就是你這種裝得像個好人的人,才最有可能是凶手!搞不好你現在當著眾人的麵說懷疑是我,就是想轉移大家對你的注意力!”

胖女人氣得大口喘著粗氣,像是快要爆炸了,她渾身顫抖著說,“對,你是說保持中立,可鬼才知道你心裏是怎麽想的!沒準兒你就是心裏盤算著想把他殺死,才在表麵上說什麽中立的話。老實告訴你,昨天我看到那大漢被殺死那一刻,就猜到會是你了!因為這種事不像是女人幹的,而那個溫文儒雅的大叔和十多歲的小男孩也不可能會做出這種事,不是你幹的還會是誰?”

我心裏咯噔一下——這話你可是說錯了。別的小男孩我相信肯定是做不出來這種事的,但超市中這個行為詭異、舉止反常的小男孩,恰好有可能是我們當中最危險的人。

這會兒那個小混混像是不願再發怒吼叫了,他又恢複成了那付玩世不恭的模樣,斜眉吊眼地拖長聲音說道:“你說得對,我也覺得這種事情不像是那種柔弱纖細的女人做得出來的,但像你這樣膀大腰圓、孔武有力的胖女人,可就不一定了。”

我相信胖女人已經被這句有意羞辱自己的話氣得七竅生煙了,她的臉因憤怒而扭曲變形。她身體**著說道:“好吧,我也不再說什麽了。但我相信,不管什麽事情總會留下些痕跡的。我就不信有人在這間封閉的超市裏殺了人,會一點兒蛛絲馬跡都不留。我要把這件事情查清楚,看看誰才是真正的凶手!”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那紅頭發小混混,看得出來她完全是針對他的,隻是一心想要找出他的罪證而已。這未免讓我有些失望,因為我懷疑的人並不是紅頭發小混混。

這時,身旁突然有人抽搐了一下,是那個昨晚被驚嚇過度的女店員,此刻她像是聽到胖女人的話之後想起了什麽,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說道:“對了,我想……也許有人知道那大漢是被誰殺死的。”

所有人一怔,全都望向她。中年大叔問道:“你說什麽?”

女店員顫微微地用手指著最右邊那排貨架說:“你們不覺得,那個一直呆在角落裏的老婦人,剛好能看見大漢被殺的那塊地方嗎?”

大家的眼光刷地一下齊聚過去。胖女人說:“對啊,從她呆的那個角度,正好能看見案發現場,也許她目睹了是誰行的凶!”

“可是誰知道那大漢被殺的時候她是不是剛好醒著?”小白臉男生說,“她那時完全可能睡著了,就沒有目睹到凶案。”

胖女人搖著頭說:“一般老年人的睡眠都不會太好,會很容易驚醒的。我想凶手在殺人的時候,總不可能完全無聲無息吧。隻要有一點響動,在黑暗角落裏的老太太就可能睜開眼睛,看到凶殺情景!”

時尚女孩說:“可我覺得這個老太太一直縮在那個角落裏,每天癡癡呆呆的,像是已經被嚇得有些神誌不清了。再加上她可能老眼昏花,就算看到也未必看得清楚——想要從她那裏問出什麽來,可能性不大。”

“總之,我們問問看就知道了。”胖女人將臉轉向紅頭發小混混,挑釁地問道,“怎麽樣,你敢讓我去問問她嗎?”

“請便。”紅頭發小混混滿不在乎地聳了下肩膀,“不過,不能你去問,得換個人去問。”

我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讓胖女人去問的話,她可能會有意問出些帶暗示性的,對紅發小混混不利的問題來。於是,我舉了下手說:“要不……我去問吧。”

大家好像都沒什麽意見。我正要過去,中年大叔走過來和我一起,他說:“我們兩個人去問吧。”我衝他點了點頭。

其他人都在後麵跟著,我和中年大叔朝角落裏的老婦人走過去。根據以往的經驗,我心裏已經做好了準備。但我沒想到這次我們靠近到離她隻有幾步的距離,老婦人也沒有做出什麽反應。我心生疑竇,蹲下來凝視著她,這時,我才借助著昏黃的手電筒光線看到,老婦人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中年大叔也跟著蹲了下來,他輕聲喊道:“老太太,老太太。”

沒有反應。

我提高音量喊道:“老太太,您醒醒啊。”她還是一動不動。

我和大叔愣了幾秒,突然,我們倆像是同時想到了什麽,幾乎一起打了個激靈,然後驚恐地對視一眼。

難道,這老太太已經……

我略一遲疑,將右手食指輕輕伸到老婦人的鼻子前,試探她的鼻息。由於光線太暗,我判斷不清距離,手指竟碰到了她的嘴唇。突然,老婦人的眼睛一下睜開,嚇得我渾身一抖、措手不及。而老婦人顯然被嚇得更厲害,她喉嚨裏發出渾濁的叫聲,那雙不怎麽大的眼睛幾乎要瞪裂了,她驚恐萬狀地拚命搖著頭,身體往已經無法再退縮的牆角裏使勁擠壓著,像是要鑽到牆縫裏去一樣。所有人都驚呆了,不知道她的反應為何如此劇烈。

我在心裏估量著,她這回呈現出來的驚駭反應,是上一次的好幾倍都不止。我想她大概是突然醒來,看到麵前圍聚著這麽多人,所以嚇得更厲害。我設法穩住她的情緒,輕言細語地對她說:“老太太,您別怕,我們隻是來問您點兒事情的。”

沒有用。她還是不斷顫抖、抗拒著。中年大叔也用盡可能和藹的口氣對她說:“老太太,你不用怕,我們都沒有惡意的,你先冷靜下來好嗎?”但老婦人根本不聽他說話,驚惶的神情比先前更甚了。

中年大叔歎了口氣,轉過身無奈地望著後麵的人。時尚女孩說:“我就說沒用吧,她的神誌真的已經不清楚了。”

女店員有些於心不忍地說:“我們還是別圍著她了,好像我們在她麵前,她才嚇得這麽厲害。”

我和大叔一起站起來,和大家一齊離開了老婦人的身邊。我回過頭去望了她一眼,她仍然警覺地盯著我們渾身發抖。

大家回到起先站的地方,大概是因為什麽都沒問出來而感到失落,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一個人說話。

沉默的空氣持續了好幾分鍾後,那個很久沒開過腔的單身母親突然說道:“我覺得……那個老婦人,好像有點不大對勁……”

時尚女孩歎息著說:“是有點不對勁嗎?我看是很不對勁吧。她的精神好像都不怎麽正常了。”

“可問題就在這裏。”單身母親說,“她為什麽會精神不正常?或者說,她怎麽會被嚇成這副模樣?”

“也許她精神本來就有點兒問題。”小白臉男生說。

“不,不會。”單身母親搖頭道,“在事情發生之前,我看到她在貨架邊選著食物和生活用品,神態和舉止都十分正常,自從門關上之後,她就變得古怪異常了。”

“後來發生了這麽多可怕的事,她被那些怪事嚇傻了吧。”時尚女孩說。

單身母親皺著眉說:“是嗎……可是仔細想想,到目前為止,我們也並沒有親眼看到什麽怪物之類的東西。而外麵縱然爆發了可怕的瘟疫,我們在這裏麵暫時還是安全的。當然我們每個人在發生這種事之後都會感到惶恐、害怕,卻沒有一個人怕成她那樣。她恐懼的程度完全是我們的幾十倍!我不明白,她到底在害怕什麽呢?”

“你說這些到底是什麽意思吧?”紅頭發小混混問。

單身母親猶豫了片刻,說:“我猜,她會不會知道些什麽我們不清楚的事情?也許……她知道外麵具體發生了什麽事?”

聽了她的話,大家麵麵相覷,臉上浮現出各種難以言喻的複雜神情。小白臉男生懷疑地說:“這怎麽可能?她不是和我們一起遇到這起事件的嗎?怎麽會知道我們不知道的事?”

“我隻是……猜測,不一定對。”單身母親說,“但我的直覺卻告訴我就是這樣。”

“這麽說來,確實……”時尚女孩回憶道,“這麽久了,她從來沒跟我們說過話,也不問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隻是一直躲在角落裏,一副恐懼到極點的模樣,就像知道外麵出現了什麽狀況似的——真的很可疑。”

“這個老太太……到底是什麽人?”女店員愕然地問道。

“看來,她真的有可能是知道什麽的。”胖女人喃喃自語道,“我還得接近她,問出點兒什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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