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觀雪對飲
再三確認過房遺愛的身份後,老博士強忍著罵娘的衝動,親自去到屋外將房遺愛和候霸林請了回來。
等到點過名後,老博士打發學子們自行溫習課本,自己卻跑去側方打盹去了。
因為是入學的第一天,國子監並沒有安排課程,等到正午時分,老博士一聲令下,眾人隨即先後湧出了學堂。
走出學堂,候霸林跟在房遺愛屁股後麵,笑嘻嘻的說道:“大哥,咱們去喝酒啊?”
房遺愛看著半張臉被自己揍成豬頭的候霸林,心中自覺有些愧疚,剛想答應他的請求,卻在無意間看到了獨自走出了學堂的李肅。
“我今天還有些事情沒辦,明天吧。”打發走候霸林後,房遺愛緩步走到李肅麵前,說道:“少王爺,長安酒肆新到了一批西域美酒,咱們去嚐嚐如何?”
獨自前行的李肅正在發呆,聽到房遺愛的聲音,嘴角不禁泛起了一絲笑意,“好啊。”
走在長安城的鬧事中,李肅不是左右張望,看起來好像對街邊的事物十分好奇似的。
看著李肅的一舉一動,房遺愛苦笑一聲,暗想,“這位少王爺怎麽跟高陽一個樣,看起來就好像很少出門逛街似的。”
二人來到長安酒肆,因為時值正午,一樓大廳早已座無虛席,見狀,房遺愛隨即吩咐小二帶他們去到二樓包廂。
來到二樓,正當小二忙著打開包廂時,李肅突然對房遺愛說道:“何兄,我看窗邊那個座位就很好,咱們倆人沒必要去上房破費了。”
見這位少王爺生性樸素,房遺愛稍感吃驚,之前秦京娘送來的包裹中夾帶著十幾錠銀子,所以房遺愛完全有能力包下一間上房,但見李肅想要坐在窗邊觀看街景,房遺愛也就沒有開口勉強。
坐在窗邊的空桌上,房遺愛隨便點了幾道菜,在讓小二拿來葡萄美酒後,他和李肅便對坐閑聊了起來。
“李兄,這產自西域國的美酒最適合冰鎮飲用,此時恰逢正月寒冬,品嚐葡萄酒最為合適不過了。”
說著,房遺愛為李肅斟上葡萄酒,接著做出了請飲的手勢。
李肅輕抿了一口水酒後,有些好奇的說道:“在宮...在家時我曾見父親喝過葡萄酒,卻不曾聽說葡萄酒還要冰鎮的。”
見李肅話語間對酒水的特性全然不知,房遺愛稍感好奇,暗想這位少王爺難不成平時不喝酒的嗎?
“兄台有所不知,葡萄酒釀自盛夏時節而且西域國天氣炎熱,釀出的酒水難免帶些火氣。用冰鎮過的葡萄酒火氣全消,飲用起來烈性也就自然少了幾分。”
向李肅解釋過葡萄酒的特性後,房遺愛舉起酒杯,看著眼前一汪絳紫色的美酒,不禁念出了前世曾經在課本上學過的王翰所做的有關葡萄酒的詩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說完,房遺愛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舉動間頗有幾絲豪邁之氣。
聽到房遺愛念出的涼州詞,李肅身形一顫,仿佛是對詩句間所留出的蒼涼之意有所感觸,“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見李肅望著酒杯愣神,房遺愛下意識以為是自己的舉動出了錯,連忙問道:“李兄,你這是?”
李肅正沉醉在涼州詞所表達出的意境之中,突然發現房遺愛正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一時間臉頰不禁泛紅,“兄台談笑間竟能即興做出如此蒼涼豪邁的詩句,小弟佩服之至。”
聽著李肅的誇讚聲,房遺愛這位文抄公隨即老臉一紅,有些尷尬的說道:“一時興起,一時興起而已。”
說話間,小二已經將菜肴端了上來。
看著桌上各色各樣的菜品,李肅眼中盡是新奇的神色,“好漂亮的菜肴,好香啊。”
“嘿嘿,公子好眼力。這可是小店的招牌菜芙蓉鯽魚,二位請慢用有事盡管招呼小的。”
小二退下後,見李肅一臉新奇,房遺愛微笑一聲,出於禮貌夾起一塊魚肉放到了李肅的餐碟之中。
“江魚全身上下最好吃的就是這塊魚腩了,兄台嚐嚐。”
望向對座談笑風生、舉止有度的房遺愛,李肅稍稍愣神,看著餐盤中潔白的魚肉,這位少王爺心中隨即升起了一絲暖意。
“看來何兄不但文采出眾,就連對酒食也頗有心得嘛。”
說著,李肅滿臉笑意的將魚腩吃下,看向房遺愛的眼神盡是溫情。
房遺愛沒想到前世被稱為“吃貨”的舉動,竟然也會被李肅讚譽,尷尬之下隨即便談起了男人之間最常說的話題,“人生在世及時行樂而已,孔聖人也不曾經說過“食色性也”這樣的言論嘛。”
聽到房遺愛說出“食色性也”這四個字後,原本正在品嚐芙蓉鯽魚的李肅突然臉頰一紅,接著急忙將視線轉向了窗外。
見李肅臉頰泛紅,房遺愛稍感驚訝,暗想,“難道這位相貌堂堂的少王爺還沒有成家?怎麽聽到“食色性也”這樣朦朧含糊的詞匯就臉紅了呢?”
正當翻譯愛暗自不解時,耳邊卻突然傳來了李肅略帶驚喜的聲音,“下雪了!”
看著窗外飄零而下的點點雪花,房遺愛心情大好,舉起酒杯對李肅說道:“李兄,雪天飲酒人生一大快事。”
說完,二人相視一笑,各自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酒過三巡,房遺愛和李肅隻見的交流也變得活絡了起來。
趁著這個機會,李肅不失時機的向房遺愛請教起了有關瘦金體的問題。
見李肅想學習瘦金體,房遺愛這個文抄公也不藏著,開始耐心的向李肅講解起了瘦金體的行筆結構。
就在兩人聊得興起時,一個身穿錦繡袍服,書生模樣的學子緩步走到了二人桌前。
書生並沒有在乎正在交談間的房遺愛和李肅,開口直接打斷了二人的對話,“二位兄台,方不方便跟在下調換一下座位?”
房遺愛正說的興起,見有人毫無禮貌的打斷自己的講話,心中隨即有些不悅,擺手說道:“不方便。”
見請求被房遺愛直截了當的拒絕,書生冷哼一聲,輕蔑地說道:“哼,一介布衣窮酸還擺的什麽譜!”
書生的奚落令房遺愛瞬間心情全無,轉身看向桌前的書生,冷聲問道:“長安酒肆有規定不允許布衣前來吃飯嗎?”
“沒有,你們繼續吃!”說完,書生緩步回到自己的座位前,看著房遺愛不屑的說道:“穿件布衣就當自己是何榜首啦?窮酸!”
書生的話,很快就得到了二樓大廳中一眾食客的回應。
“兄台說的莫非就是昨日國子監“蔭生恩科”的榜首,何足道?何榜首?”
書生見有人答話,拱手回道:“正是。”
“我聽說何榜首年紀輕輕就自創“瘦金體”,看來日後必定是一介文豪啊!”
“何榜首所寫的“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分明就是至理名言啊!”
“不錯!在下早已將這對名句懸掛在書房之中,日後一定要刻苦攻書!”
李肅聽著周邊眾人對房遺愛的評價,不由微微一笑,輕聲說道:“何榜首,還望日後多多關照小弟啊!”
見李肅話中蘊含深意,房遺愛苦笑一聲,“少王爺說哪裏話,隻不過是大家抬愛罷了。”
“少王爺?這個稱呼不好聽。何兄多大年紀?”
房遺愛見李肅詢問自己的年齡,心中有些好奇,不過還是如實說了出來,“何某今年一十九歲了。”
得知房遺愛的年齡,李肅點了點頭,拱手說道:“在下今年十八歲,既然何兄長我一歲,那日後何兄就是我的兄長了。”
“仁兄?”
“賢弟?”
打趣過後,李肅和房遺愛相視而笑,雙方對彼此更是增添了幾分好感。
見李肅和房遺愛坐在窗邊有說有笑,之前提出換座被房遺愛拒絕的書生,心中隨即閃過了一絲怨恨,“我看這位兄台穿著效仿何榜首,想必文采也一定不凡嘍?”
眾人正在感歎“何榜首”的文采不凡,聽到書生的話,不由紛紛看向了房遺愛和李肅。
書生見自己成功將眾人的注意力引向房遺愛,嘴角微微上揚,說道:“今日天公作美,兄台何不趁著酒興作詩一首?”
看出書生別有用意的心思後,李肅不悅的說道:“兄台如此咄咄逼人,想必文采同樣出眾嘍?”
聽到李肅的話,書生洋洋得意地說道:“不才不才,在下承蒙祖上餘蔭庇佑僥幸中了舉人。”
得知書生身上有舉人功名在身,二樓中的讀書人紛紛拱手施禮,目光中盡是羨慕的神色。
在科舉製度盛行的唐代,時常會見到六七十歲的老童生、老秀才,而二十多歲便考中舉人顯然是一份極大的榮耀。
舉子書生在眾人的注視下,緩步走到房遺愛麵前,負手站立,說道:“在下不才,即興出一上聯請兄台對答如何?”
見舉子書生有意在眾人麵前賣弄才華,房遺愛冷笑一聲,同意了書生的請求,“請!”
“白衣非白,心間常掛肮髒事!”
在聽到舉子書生的上聯後,房遺愛臉上的笑容隨即消散,眼神中一道怒意瞬息而過。
古代布衣是對平民百姓的別稱,而白衣則指的是那些沒有功名在身的白丁學子,此刻長安酒肆二樓唯獨房遺愛身穿布衣,舉子書生顯然是在借對聯,暗指房遺愛心底肮髒齷齪!
上聯一出,聽出字裏行間言下之意的眾人紛紛掩麵而笑,目光則全都對準了身著青色布衣的房遺愛。
眾人的譏笑讓房遺愛十分不爽,看著借用對聯侮辱自己的舉子書生,房遺愛冷哼一聲,說道:“兄台請聽下聯。”
“舉子不舉,**空留淚兩行!”
房遺愛的下聯一出,二樓眾人紛紛哄堂大笑,一時間竟不再顧忌臉麵,全都看向了站在一旁負手而立的舉子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