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加州一直不知道該如何給深深與他之間的關係下一個準確的定義。
從出生起,他們就睡在兩張相鄰的嬰兒**。
長大後,他們所居住的廠房建了新房子,他們依然是鄰居。
他們熟悉彼此的任何喜好和生活習慣,就像是熟悉自己的一樣。為此,家長們常常還會調侃兩個孩子,說他們從小就已經過起了夫妻般的生活。長大後,都不再需要磨合就能很平和的生活下去。
深深從小就是一個沉默寡言的女孩子。不像很多同齡人,總是有那麽多的機會呼朋引伴瘋瘋鬧鬧。她的生活枯燥而單調,唯一的玩伴就是與她性格相似的加州,還有她的畫筆。
大多數時候,她不是趴在桌子上畫畫,就是在太陽底下看書。兩個人呆在一起,有時一天說的話都不超過三句。甚至包括大人們都覺得他們兩人在一起很無聊,想找些樂子和玩具給他們。可惜,兩人都喜靜,自小思想就太過獨立,總是有著自己想做的事情要去做,而那些樂子和玩具到了最後,也都成了擺設。
深深從小就患有先天性的心髒疾病,她童年的很多時間都是在消毒水濃重的醫院裏度過的。
年少的疾病經曆讓深深的心智高於常人的迅速成長。在任何人眼中,她都是堅強而懂事的。當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還在幻想著童話生活和未來的時候,就連同在病房裏的其他人看著深深,都會為她的過於成熟而感到心疼。
深深從小就很少哭,即使發生了讓她很難過的事情,她也從不大吵大鬧,把什麽事情都憋在心裏。在加州的記憶裏,深深唯一的哭泣是在得知能夠進行心髒移植手術的時候,她為了那一個得了絕症,卻把自己的器官捐獻給她的男孩而哭。
她為他的死感到惋惜。
加州不知道在手術進行前,那個男孩和深深說過什麽,自手術恢複之後,深深忽然像是被注入了另外一股靈魂力量,一改以往有事都悶在心裏的習慣,揚言不會虛度剩下的生命,要承擔兩個人的願望一起活下去。並且還主動向家裏提出要和加州一起去學校上課的要求。
雖說讓深深過普通學生的生活是父母們一直以來的願望,但深深打小就沒有進過正規的學校上學,一般都是加州把學校裏學到的東西帶到醫院裏給她講,或者她的父母給她請家教。大人們怕深深會不適應學校裏麵的集體生活,起初的時候並不同意。可在深深的強烈堅持下也不得不妥協,在加州中考結束後,就替她辦理了相關的手續。
十六歲生日過後,便和加州一同被錄取到了市重點第三中學。
對於已經習慣了校園生活的加州來說,新的學校並沒有讓他有特別大的期待。反倒是深深,在臨開學前,就緊張的一夜夜睡不著覺,不管什麽時候,隻要想到什麽就直接打電話來問加州,比如,“你說我要不要準備些什麽東西去報到?”“我遇到新的同學應該說什麽比較好?”或者衝到他家,對著他不停地微笑,問他,“這樣對人笑可不可以?會不會覺得很做作……”
加州對於她的這些問題很是無奈,又不想太打擊她的積極性,隻得扶著她的肩膀不斷地告訴她,“就當做很正常的出門就行了,不需要想那麽多。”
然而,深深完全聽不進去他的勸說,搖著頭強調,“不一樣的。你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而且,你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計劃好的,所以你就是去了新的學校也沒什麽好新鮮的。可是,我和你不同,這是我第一次去學校,就像你當初才去上小學一樣,什麽都很新奇……”
加州懶得和她強辯,隻得由著她去了。一邊把需要的材料在書包裏放好,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著她的提問。越是臨近開學,深深就越是激動。一整天都處於亢奮狀態,大半夜的她睡不著,鬧得加州也沒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兩人就索性提前起床,去往學校報道。
不過,即使出來的早,他們也還是因為堵車而晚到了很多。到達學校的時候,門口貼著分班紅榜的地方已經擠滿了學生,每個人都在攢動著尋找自己的班級。
加州個頭高,扒開了幾個人,越過前麵一些人的頭頂很快就看到了兩人的分班情況,然後迅速的找到教室辦理入學手續。在開班會之前,又帶著深深在學校裏麵轉悠了一圈。
“加州,剛才我們一路走來,一直都有女生往我們這邊看,她們在看什麽?是不是我今天穿的不太妥當?還是我臉上有什麽東西?”深深坐在操場邊的台階上,接過加州遞來的綠茶,研究自己這身衣服半晌才疑惑的開口問他。
加州猛地灌了一口水,目不斜視地看著籃球場上正在打球的學生,語氣清冷地回答:“她們在看我。與你無關。”
“哈!”深深被水嗆了一下,沒有想到加州也有這麽自戀的時候。抬眉仔細地觀察了他半天才收回目光笑道:“以前天天看著你也沒覺得有什麽特別的,不就是一個鼻子倆隻眼睛。現在經你這麽一說,再對比一下剛才我看到的那些男生,我忽然發現其實你長的很好看呢。就像是童話故事裏的王子一樣。用八個字總結就是:五官深刻,明眸皓齒。典型的桃花臉。”說著,深深捅捅他的腰揶揄他,“老實交代,是不是在初中的時候就有一堆女孩子追在你身後跑了?”
“無聊。”加州不以為意的撇了她一眼,被雲層遮住的陽光忽地露出頭來,細碎的發絲在清涼的微風中投射下一片晃動的陰影,加州眯起眼睛看一眼手表,“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回教室吧。”
深深看加州一臉不願多談的樣子,也沒有追問下去。回到教室後,很快地就被新認識的同學們占據了注意力,平日裏鮮少說話的她,居然在班會結束還和一群女生嘰嘰喳喳的聊著什麽,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
加州看了她一眼,深深薄淡的嘴唇咧開一條圓弧,一直沒有合攏起來。十多年來,這是加州第一次看到深深這麽開心的樣子,難得這麽短的時間裏,她能交到朋友。加州不忍心打斷這份快樂。於是,隻好坐在教室的角落裏邊看書邊等她。直到所有人都一一告別了,她才戀戀不舍的與他一同回家。
而深深似乎對於新的朋友有著很好的印象,每天回到家裏以後,一邊吃飯還一邊激動的講述著在學校裏的所見所聞。似是想把十幾年來累積在心中的那些話,一並都給講完。父母們看到深深這麽快就能有新朋友,性格也較之以往逐漸開朗起來,之前的擔憂也一掃而空,為她感到高興。囑托了加州幾句多照顧她,便對於她學校裏的事情不做過多的幹涉和詢問。反正,隻要有加州在,任何家長都一定是會非常放心的。
畢竟,加州是那種在所有人眼中都完美得無可挑剔的少年,所以,自然而然的,他就成了深深的“監護人”,不僅如此,開學以後,他還被選為新生代表在開學儀式上發言。又因其出眾的長相和清冷的氣質,在短短的時間內,就在全校名聲大噪。貼吧和論壇,包括同學們的口中,提及次數最多的,都是他的名字。
可是,加州並不是一個能夠輕易接近的人。所以,對於和他關係最為密切的深深來說,他的出名就直接導致了深深注定要被更多的同性朋友孤立。
因為大家都在傳她是加州的女朋友。
深深聽到這個傳言的時候差點沒笑暈過去。
新朋友張靖看著她的笑不明所以,“深深你笑什麽?”
“這種傳言也有人信,真不知道她們眼睛往哪長的。我和加州哪裏像情侶了?”深深不停搖頭擺手,“動不動他就要吼我幾句,跟我爸似的整天管我這樣管我那樣。我們這樣也能算情侶?況且,加州還比我晚幾天出生呢,卻老在我麵前端大人的架子!煩死人了。”
張靖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坐在遠處的加州,“什麽都要管,那說明他在乎你唄。”
深深湊近她,一臉譏笑著搖頭,“我們家和他家是世交,我以前也沒進過學校,所以在我爸媽的叮囑下,他會對我比較照顧一點兒。而且,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如果真能有愛情,早就擦出火花了,怎麽還會等到現在?你也不想想,我要真和他戀愛了,就會像班裏的老柴一樣,應該也是地下活動的嘛,哪還能這麽明目張膽?”深深說著還用目光示意張靖去看站在門外的兩個人,“更何況,我一點兒也不喜歡加州這類型的男孩子。太悶了。你不知道,一般情況下,我和他在一起,一整天都說不上幾句話的。無聊死人的。”
張靖錯愕的看著深深,實在沒有想到倆人居然是這樣的關係,平時他們的生活習慣和風格都太接近,整天上學放學又都是一起走,讓人難以不對他們的關係產生懷疑,“你說的是真的啊?”
“當然是真的。”深深斬釘截鐵的點點頭,“加州不喜歡別人過問他的私事,所以我也沒敢和別人說。別人都在孤立我的時候,你一直在我身邊,所以作為我的好朋友,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實情。”
“我會保密的!”張靖握緊拳頭揮了揮,眼睛裏閃爍著深深看不懂的東西,原本還心事重重的臉上重新掛起了笑顏,“哈哈,我就說嘛,你怎麽可能和加州在交往。他整天就隻知道看書看書,無聊死了。”
“就是就是。”深深應和著她,兩個女孩子你一言我一語的批鬥起加州的那些奇怪的嗜好來。加州聽到她們的笑聲,停下手中的筆,扭頭看了看她們所在的地方,張靖正好抬起頭與他目光相接,耳根處像是燒起了一把火,忽地就把頭給低了下來,目光轉向別處。
加州的眉頭往前微微一蹙,了然的收回目光沒有再看過去。
窗外的梧桐樹葉在明晃晃的陽光下投射陰影,微風輕撫,葉子的輪廓沿著加州的手指變換著位置,忽明忽暗的光線使得加州無法靜心書寫作業,幹脆把書一關,去找勞動委員商量起安裝新窗簾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