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華龍神

辰月不知道是怎麽回到千凝山的,回到小仙居就睡下,然後一睡不醒,非衣守在榻邊整整一月,辰月才睜眼喝了一口水。

非衣腫著一雙眼看辰月,抱怨著辰月,以為她會睡死過去不醒來了,辰月卻迷迷糊糊地似是聽不見,他問非衣,我們現在是在哪?

非衣被嚇到,急忙搖著辰月的肩,讓辰月別嚇她,說現在是在千凝山小仙居。

辰月這才恍然回神,隨手提著裙褥從榻上起身出門,見到屋外正值繁花一片,非衣說那都是舒淵每日帶來的,舒淵說是屋外種些花,待到辰月份醒來出門見到,會覺得開心。

辰月閑閑地倚住門框看著那片花,不語。

“參見玄鳳神女。”忽聞得有女子小心的聲音從旁邊身下傳來。

辰月側頭,見到兩個素衣小婢模樣的女子正跪於旁邊。

辰月愣了愣才想到她們口中的玄鳳神女便是她,遂出聲示意她們起身。

“我等奉蒼華龍神之命來為神女測量身形,趕製鳳袍嫁衣。”左側的仙婢出聲。

“鳳袍嫁衣?”辰月皺眉,想了一刻,才記趕快舒淵所說要在天界建成之立迎娶她之事。

她愣在原地,不知道怎麽辦,而那兩個仙婢則為以是好默許,小心地上前開始比量辰月的身形。

辰月任由那兩個仙婢擺弄著,直到她們跪拜離開,辰月才進屋坐下,呆呆望著地麵上陽光的移動。

“辰月……”非衣喚她。

“啊?”辰月似是受驚回神,抬頭看非衣。

非衣長身立於辰月麵前,猶豫不決了片刻,最後才道:“現下,天地之間皆傳,你乃是玄鳳神女轉世,舒淵是蒼華龍神轉世,過不了幾日你就要嫁與舒淵,屆時他是天帝,你是帝後……”

聽到這些,辰月莫名煩躁起來,極為疲憊地揮了揮袖示意他不要再說,道:“你想說什麽,直言吧,你那點心思我不想猜。”

非衣被看穿,略有不服地努了努嘴,才道:“好了,我直說吧,過不了多久,你就是天地間數一數二的尊貴之身,是要入住天宮的,我受不得那些規矩拘束,就不隨你去了。”

“你有何打算?”

“我想好了,我要去找姬華,我發現我還是喜歡她多些。”

辰月明白,現在非衣也要離她而去了,心中不舍之情油然而生,但麵上還是極力露了絲笑意,道:“也好,我瞧著你倆到著實般配,若哪日成親行禮,需要來告知我一聲,我必然要去賀上一賀。”

“若到時我能將請柬遞到天宮,必然會請你的,還指望你能送份大禮呢。”非衣也笑,眼裏卻閃著些淚光。

“去吧。”辰月抬手揮袖。

非衣忽然跪下,衝辰月磕了個頭,才起身匆匆離去。

非衣離去,辰月一直坐到午夜,看天空中的星海顏色已經由當初的紅色變成藍色,藍色中間有一處模糊的雲彩漂浮不定。據說那裏就是正在建立天宮的位置,此時上麵聚集了無數被蒼華龍神召喚而來的仙兵仙匠,隻為在六天之後的登基大典而準備。

辰月望著望著,便又是許久,直到發現自己臉上有什麽東西滴落,她才茫然地拭了一下,發現是淚。

她流了淚?為何?明明是要嫁與舒淵,這本應是喜事,為何要落淚?辰月不自覺地取出靈鏡,對著殘破的靈鏡施了數回法,才從殘鏡之中模糊地看到一個背影獨立在一處林竹中,辰月追尋而去。

等辰月落下,才發現這裏是一處魔林。傳聞,天地間有魔林三萬三千裏,那裏妖魔無數,各據一地,各立頭領,魔林乃是一處至邪至陰之地,隻有晝夜,沒有白日,亦是妖和鬼時常出沒之地,仙道之中甚少有誰會來此處。

辰月在魔林中走行,感覺到周身時不時有一兩團陰氣遊過,十分討厭這個地方,卻又不願放棄離去,一路在魔林間行了半個多時辰,才看到一處有亮光的地方。

辰月走近發現那是一處屋子,而且是上次來過的那處屋子,想到上次來時這裏的天清氣朗,才明白那隻是有誰用了強大靈力而加擬成的。

“屋外是辰月姐姐嗎?”瓷魂的聲音自屋內傳出。

辰月並未有意外,舉步上階,推門而入,發現辰月正坐在屋中的一方木桌前,桌上擺了茶案,一隻茶盅放於瓷魂麵前,另一隻空放在對麵。

見辰月進門,瓷魂將小泥爐上的茶壺提起,朝對麵的空茶盅裏開始斟茶。

“卓桑呢?”辰月問。

“卓桑不在此處。”瓷魂應聲,同時眨著大眼睛抬頭,笑看辰月,道:“是我引姐姐至此的,想讓姐姐陪我喝會兒茶,都已經煮好了,姐姐不肯賞臉嗎?”

辰月扯動僵硬的嘴角笑了笑,走近桌案坐下。

“姐姐為何要找卓桑?”瓷魂放下茶壺笑問。

“他……他病了,我擔心。”辰月想了好一陣兒才說出。

“他是龍子,怎麽會病?你應該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吧。”瓷魂將桌上的茶盅端起遞與辰月。

辰月點頭接過。

“你不怕?要知道,一千萬年前,你可是死在他手上。”瓷魂笑嘻嘻地問。

辰月點頭,然後又搖頭。

“可是,他怕,你知道嗎?他現在每日都在與體內的魔魂爭鬥,他不想墮入魔道,成為一個滿眼殺戮的魔頭。”

“我要見他。”辰月放下茶盅起身。

瓷魂淡淡一笑,抬頭看辰月,道:“辰月姐姐,你見不到他的,他也不會見你,你要嫁與舒淵登基為天後的事已經傳遍天地,你這樣去見他,是要向他炫耀?”

辰月看著瓷魂,神情開始難過。

“辰月姐姐你走吧,不要再見卓桑,他不想見你。”瓷魂慢慢了收臉上的笑,起身指向門口。

“這是他親口說的?”

“是。”瓷魂看著辰月,肯定地說出。

辰月張唇欲語,卻又止住,澀澀地笑了笑,才道:“即是如此,就是我一廂情願了,告辭。”

轉身,辰月迅速擬訣離去,瓷魂立在桌邊,咬著唇許久,才衝著身後的木榻轉身,她將指間的鬼戒輕輕抬起一指,原本的木榻從中間分開,平空多出一扇門,門內一處黑色烏玉**躺著昏睡的卓桑。

辰月離開小屋,一路行去都心神不寧,就要走出魔林之際,忽然一股悶香直撲她鼻翼,辰月本能地後退揮袖擋去。

“何方小妖。”辰月心中生煩,不由輕喝。

“好凶好凶,這麽凶,可嚇到我了。”一個妖媚的聲音自身後響起,辰月轉身,看到一身紅色紗衣的三千寵扭著纖腰,撚著一把小羽扇慢慢行來,那一臉的媚態,比起初見時更要濃了三分,想來是在妖王身邊,對嬌媚之法用的多了。

“怎麽是你?你不是妖界待著,來此作什?”

三千寵以羽扇輕掩紅唇,笑道:“我同姐姐你見過兩麵,算是故交,怎麽你這般不待見我呢?這讓妹妹我好生傷心。”

“辰月不才,未有你這般的妹妹,你傷不傷心,亦與我沒有半點幹係。”

聞言,三千寵麵上的笑意漸淡,柳眉豎起,收了手中羽扇,道:“哼,真是給臉不要臉,別以為你是隻鳳凰就有多高貴。”

辰月見三千寵露出本性,冷笑著不去看她,轉身就要離去,正要擬訣,卻發現她竟施不出法力來,不由大驚。

“別叫勁兒了,方才你聞的香是彼岸花粉,任你是多強的仙家,隻消聞了這香,一個時辰內都施不出法力的。”三千寵又嬌笑起來,語氣甚是得意。

“你想怎樣?別忘了我的身份,你若敢動我,妖王也護不了你。”

三千寵媚笑,走近辰月,伸出軟弱無骨的手,勾上辰月垂散在肩上的發,慢聲道:“可,若是妖王的意思呢?”

“妖王難道想同蒼華龍神作對?同整個仙道作對?妖界沒這麽大能耐!”

“話別說的那麽難聽,能耐是不太夠,不過這不是有了你嗎?未來的帝後!”

“滾開!”辰月退後,欲離去,卻被三千寵移身擋住,三千寵姿態親昵地附唇近辰月的耳,道:“很快,你就再沒有底氣同我這樣說話,我會讓你跪下來求我。”

說著,三千寵撒開手中羽扇,對辰月一揮,辰月就昏昏倒下。

待辰月再醒來,已經是在妖王殿中,辰月發現自己坐在一處檀椅上,旁邊是兩隻長相一模一樣的妖卒,妖王橫臥在對麵高階上的妖王座中擁著三千寵,。

見到辰月醒來,妖王將懷中的三千寵推開一點,端起桌上的瓊酒飲下一口,道:“聽聞你便是玄鳳神女轉世,本王有禮了。”

辰月冷淡一笑,道:“的確有禮,好大的禮。”

“哈哈,看來……神女對本王的禮術甚是有怨言,不過本王若不如此,亦請不到未來的帝後大駕呀。”

辰月冷淡看妖王,不予以理會。

妖王見辰月不理,臉上露出不悅神色,將身側的三千寵推遠一些,起身走下王座到辰月麵前,道:“你即是天道神女,又是未來的帝後,那麽對那幫神仙而言,意義重大。拿你換《三清修行秘錄》,應該不是件虧本生意。”

“《三清修行秘錄》?”辰月皺眉,然後冷冷一笑,道:“《三清修行秘錄》乃三清天尊留下秘籍,是仙道中聖物,可你一介妖物,便是給了你,也隻是個笑話。”

“放肆!竟敢對大王無禮。”

眼前有光影閃過,辰月隻感覺則臉被狠狠落下一掌,有血腥自齒間滲出,辰月迷亂了一刻眼,再側頭看去,見到麵前是手執羽扇的三千寵,此時正麵露怒色地瞪著辰月。

“愛妃莫怒,莫怒。”妖王見三千寵為他如此動怒,伸手攬住一陣安撫。

“來呀,將她給關起來,看她如何猖狂。”妖王衝後麵兩隻妖卒發話,那兩隻妖卒立刻領命將辰月拉起。

辰月想要掙脫,卻被三千寵落法,昏厥過去。

等辰月再醒來,是在一處四壁黝黑的地方,三千寵坐在不遠處慢悠悠地搖著羽扇。

辰月從地上站起,暗中試了試,卻還是沒有一點法力。

“坐吧。”三千寵指了指對麵開口。

辰月走近,發現三千寵竟是坐在一方黑石而製的桌邊,對麵是隻純黑的凳子,所以她方才沒有看到。

“知道我為何來看你這個階下囚嗎?”三千寵少有的收了妖媚之態,雖然神情間依舊傲慢,卻至少不那麽虛太作勢。

辰月看著她沒說話。

三千寵微垂靨首,纖指撥弄著羽扇上的白羽,漫不經心道:“說說舒淵吧,現在他成了蒼華龍神,又要娶你了,他很好吧。”

“的確很好。”辰月從容坐下開口。

“他要娶你,就沒有一點猶豫?沒有……沒有提過我?”三千寵臉上少有地顯出些閃躲不安的神色。

辰月明白三千寵之意,心中料到她還是對舒淵有情,卻恨她將自己困於此處,便道:“沒有,從未!”

“當真?”三千寵抬頭,看向辰月。

“當真,一次都沒有過,自你嫁與妖王起,他再未提過。”

三千寵的目光漸漸晦暗下去,握著羽扇的手微微顫抖,許久都不開口。

“當初,你嫁與妖王,就應該想到是此結果。”

三千寵猛然站起,狠狠盯著辰月,道:“我有什麽辦法?妖王要娶我,我能拒絕嗎?我不過是想有些地位,不再被小妖小怪們調戲欺負,我哪有錯?”

辰月笑,道:“那麽現在呢,現在你又因為舒淵娶我而忌妒了?”

三千寵冷哼,別過頭道:“我不必向你解釋,你現在不過是我腳邊的一隻螞蟻,隻消我願意,隨時可讓妖王殺了你。”

“妖王雖然好色成性,但他能居於妖王之位數千萬年,亦並非無心無智者,你最好見好就收。做的太過,就算是你的美貌也救不了你。”

“閉嘴,你沒資格教訓我。”三千寵冷麵喝住辰月。然後,又妖媚地笑開,附唇到辰月耳邊,軟聲道:“你給我聽著,你還不是帝後,將來這個位子上麵坐的是誰,還未定呢。”

辰月微皺眉頭,然後明白了三千寵所指,驚駭地看向她。

“這場子才拉開,戲還未上演,勝負誰知曉呢。”三千寵意味深長地嫵媚一笑,轉身搖著羽扇輕扭纖腰離去。

接下來的數日,辰月一直就待在這處暗無天日的地方,分不清時辰,辨別不了地方,她用盡了各種法子,也無法修複法力。

直到大約是第五日,辰月所在的黑地前方出現一道門,然後隨著兩聲慘叫,兩隻守門妖卒飛摔進門,爬到了辰月腳下。

辰月抬頭,見到一片黑暗之中,唯一的一道光從門外照進來,一個手執長劍的男子逆光而立著。

“辰月,跟我走。”卓桑將手伸向辰月。

辰月望著卓桑,許久才相信這是真的,跑過去將手遞到卓桑掌中。

“這下,我又要救你一次了。”卓桑略略笑,握緊辰月的手,迅速出門。

一出門,辰月才發現這是在一處山洞之中,沿徑極窄,她被卓桑在洞中左右穿走許久才走出。可剛一出洞道,映入辰月眼中的是一片黑壓壓的妖軍,妖軍之首,是一身黑紅大袍的妖王。

見到拉著辰月的卓桑,妖王皺了眉,道:“怎麽會是你?”

卓桑站立,揚劍在麵前一劃,笑道:“為何不能是我?”

妖王看向辰月,大笑起來,道:“我費心將她捉來,為的是讓天界低頭,可天界卻一直不肯,反招來了魔尊,真是有意思。”

卓桑笑,道:“是嗎?妖王這是在和蒼華龍神辦家家呢,何必扯上辰月?我是來接辰月出去的。”

妖王大笑,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她是蒼華龍神要娶的未來帝後,她的意義非凡。”

聞言,卓桑臉色生變,一又黑瞳開始變紅,手中長劍緩緩抬起指向妖王。

妖王見此,退後兩步,一揮手,就有潮水般湧上來的妖兵。

隻一招,卓桑將湧上來的妖兵盡數擊退,妖王看著卓桑輕拍了兩下掌,道:“不愧是魔體天生,才醒了魔根便有如此法力,若真等到心魔合一,那將是如何的威力。”

“妖王,你要試試嗎?”卓桑將劍指向妖王。

妖王搖頭,道:“當然不,我不是你的對手。”

“甚好。”卓桑閉目,眼中紅光暗下,側手牽了辰月離去,一路妖兵紛紛讓道。

離開妖王兵圍範圍,卓桑帶著辰月一路急行,直到快要出了妖界,卓桑才收劍閉目開始運息,辰月才現卓桑恢複黑瞳之後麵色一直蒼白無血。

“喲,這不是魔尊赤顏嗎?臉色差成這樣,是不是魔氣攻心了?”忽然聞得前方傳來一個女聲,辰月心中暗叫不好,抬頭果然見到一身大紅衣服的三千寵正立於雲頭,手中玩弄著一顆珠子。

“哼,妖王都不敢出手阻我,你一介小妖還敢在此?”卓桑睜眼,冷冷看向三千寵。

三千寵並不懼怕卓桑的目光,反而媚笑起來,道:“妖王不敢,那是因為他沒用,我為何不敢?”

“那你就試試。”卓桑起身,側手取劍在手,身上立刻殺氣頓現。

三千寵將手中的萬妖金丹拿到麵前,道:“你剛才已經魔氣攻心,現在估計連兩成功力都使不出來,我手上的可是萬妖金丹,同我動手你必死無疑。”

“那你便試試。”卓桑抬劍,指向三千寵。

“好,我就成全你英雄救美的心。”三千寵一聲冷笑,將萬妖金丹高高拋起,自己隨後躍身跳起,開始雙掌驅力開始朝卓桑身上擊去。

卓桑退後一步閃開第一擊,然後在麵前劃出一劍回擊,同時近身朝三千寵而去,直扣三千寵脈門。

三千寵沒料到卓桑重傷之際還會這樣近身來拿她,連連後退數步,麵前的萬妖金丹失去驅使之力,從空中掉落下來,卓桑一伸手便接在了掌中。

可就在這時候,妖王突然出現在原本立在雲端的辰月身後,妖王伸手一推,辰月就發出一聲驚叫跌下雲端。卓桑聞聲,立刻側頭去望,就在此時一記傾盡妖王大半功力的掌力擊中卓桑,卓桑身子一震,手中的萬妖金丹脫出,翻身朝墮落的辰月追去,妖王伸手一探接住萬妖金丹於掌手。

妖王看著手中的萬妖金丹,再抬眼看向十幾步外的三千寵,三千寵立刻嚇得連退數步,急忙跪倒在地。

“我要放他們走,你卻來攔,你當我的話算什麽?是我太寵著你了嗎?”妖王似是漫不經心地看三千寵,將手中的萬妖金丹收回,然後突然出手,毫不猶豫地甩出一掌擊中三千寵,三千寵立刻嘔出一大口血來連連求饒。

妖王走近三千寵,將她滿是血漬的小臉捏起與自己對視,道:“你以為你的心思我不知道?你勸我將辰月抓來,不過是忌妒她嫁給了你的舊相好。不過,倒是你倒是給了我一個大好機會,魔尊來救了她,可她最終還是得嫁給蒼華龍神,那麽……我們豈不是有好戲看了?隻要魔尊入魔,天地就要大亂了,越亂越好,越亂妖界就越有地位。”

三千寵顫抖著身子看妖王,麵上梨花帶雨地作楚楚楚可憐樣點頭,而袖中的五指,卻緊緊扣入了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