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凡間回到千凝山,辰月回到小仙居,卻發現姬華獨自托著下巴坐在階上,掛在洞府口處的燈籠許是燃盡了油,此時已然熄滅。

自姬華入千凝山,素來與眾妖相處極好,便是初來之際也從未見過他如此,不由讓辰月有些意外。

“這是怎了?”辰月走近姬華。

姬華聽得辰月的聲音,這才是似驚醒回神,猛然站起身來看辰月,辰月才發現她竟眼中有淚。

“誰欺負你了?”辰月伸袖,為姬華拭淚。

姬華搖頭,眼裏的淚滾滾落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是舍不得你們。”

“這話怎麽說的?似是誰要趕你離開一樣?莫不是非衣氣你了?”

姬華又搖頭,邊拭著眼裏的淚,邊道:“是我要離開了,我要回去了。”

“回東華嗎?”

姬華點頭。

心知沒有什麽大事,辰月略有寬心,道:“回去便回去吧,又不是不能再來千凝山了,等你想回來,就再回千凝山。”

“我……”姬華抬眼看辰月,張嘴欲言,可最後又打住,咬了咬唇點了下頭。

“非衣呢?”

“它知曉我要走,和我吵了嘴,然後飛了出去,許是在山上某處。”

辰月點頭,心料估摸著非衣是心裏難過,不想親眼看著姬華開離。

又和姬華說了幾句話,大致是囑咐她時常回千凝山來,又給了她一件清池的信物,若她在東華山上遇到些事兒,可拿著這信物去找東華仙君,隻消不是壞事,東華仙君定然會給清池一個麵子的。

姬華一一應下,末了才去收拾平日的幾樣東西離去,辰月看她消失在千凝山口,才轉身進屋。

翌日,天色未亮,辰月被一聲驚天巨響驚醒,辰月猛然睜眼,顧不得換衣梳頭,隻著一襲長長的雪白綃紗長裙,鬆散著滿頭長發奔出小仙居。

隻見在千凝山頂之處,正又落下一道閃雷,立刻又是同方才一樣的巨響。辰月皺眉,曲指一算,不免心中一驚,顧不得其他,順手招了雲直朝山頂而去。

在將近山頂的一處較平坦的大石上,辰月遠遠地看到有一個身影半躺在石上,辰月急速驅禦雲靠近,卻以離那大石數丈之時被一隻手拉住胳膊,扭頭便看到同樣一身白色睡袍的卓桑。

“你先別過去。”卓桑似笑非笑地提醒。

辰月微皺眉頭,道:“非衣方才受了天雷,我不放心,要去瞧瞧。”

“你……你待會兒再去,待會兒!”卓桑似是在忍笑,反手將身上的一層外紗脫下,朝那大石上一擲,正巧蓋在石上的身子之上。

辰月這才明白卓桑所指,非衣曆劫之後,估計是幻成了人形,若沒有算錯,此時定然是光著身子,且不論他是凝成了男兒身還是女兒身,她同卓桑貿然過去,肯定是要尷尬的。

卓桑見辰月明白過來,心下一陣好笑,道:“你說,你這喂養了千年的羽鸞,它會變成什麽樣?”

辰月想了想,道:“不管什麽模樣,隻要它自己樂意就行。”

“素聞羽鸞和鮫類相同,可隨自己心願生成性別,且可隨心生成長相,我倒是很想見識見識。”

“非衣平日多與你親近,或許這對你芳心暗許,幻成個美貌女子要嫁與你呢。”辰月笑看卓桑。

卓桑意外於辰月竟會這樣說,微挑了下眉,朗笑開來,道:“那麽,你待如何?真看它嫁與我?”

辰月垂眸,許久不語。

“這不說話,是你不樂意了?心裏難受了?”

辰月搖頭,過了一陣兒才道:“我是在想,若真是如此,我要送什麽嫁妝才好?”

卓桑臉上笑意消散,看著辰月半晌,才轉過頭徑直向非衣所在的大石而去,口中極淡地道:“你放心吧,便它真幻成了女子,我亦是不會娶的,你不必為難嫁妝之事。”

辰月攤手,覺得有些無辜,步子去不停,跟上卓桑靠近那大石,隻見一個渾身**的身體正半躺在上麵,身上蓋著卓桑方才擲過來的紗袍,可奈何那紗袍乃雲紗而製,輕薄有餘實在不能避體,任非衣怎麽鼓搗,也隻是勉強可將重點部位遮住。

辰月目光盡量平靜地在非衣身上掃了一遍,並不難就認出他是化成了男兒身,一頭烏發長及地上,膚如美玉,鳳目中是一對藍中帶一絲紅意的瞳,鼻梁挺直,一線薄唇,竟真真是個嬌豔有餘的美男子。注意,是嬌豔有餘,英氣不夠,乍然一看,竟似是東華山的鳳渝雌雄莫辯。

“這……”方才同卓桑討論之際,隻想到非衣會變成男或女,卻不想眼下見到,竟是個亦男亦女之身,辰月頓時忍不住有些扶額輕歎。

“非衣……你這……你這……”辰月許久都未能說出話來。

“鏡子,給我鏡子。”非衣此時已是虛弱至極,可卻不忘騷包愛美,伸著手衝辰月要鏡子。

辰月邊歎息搖頭,順手從虛頂中取出靈鏡遞與非衣,非衣連忙對著自己的臉去看,結果一看之下就驚了,伸手摸著臉,半晌後才一仰頭倒下,昏了過去。

辰月不明白非衣這是嚇昏過去,還是高興地昏過去,瞧著它變成了本身,成了一隻白羽的鳥身,非衣曲身將他抱起帶回小仙居。

接下來的數月,非衣便一直臥在小仙居中未曾起過,每日幾碗藥,喝得他一邊嘔,一邊又繼續喝。辰月說他凝了人身,別的未學倒,全盡是學會了些嬌貴毛病,好訓了幾回他才隻得老實吃藥。

非衣第一日下床行走,便是去尋了衣服來穿,而小仙居中能有的自然就隻是辰月的衣物,非衣挑了辰月最好的一套紫紗綃製煙霞裙穿上,踩著一雙雲錦麵芙蓉花繡鞋出門,才一出去便將在外麵的小妖驚著,全都張大嘴叫著不得了。

非衣問它們,這身打扮美不美,那些小妖便拚了命地點頭,非衣別提多得意,異常招搖地就去了卓桑和舒淵那裏,一路而去,見誰都問美不美。

舒淵素來是沉穩有餘,此次見著非衣如此,還是忍不住咿了一聲,凝思了半晌才點頭道了聲美,然後借口有事匆匆離去。

本來卓桑是不在千凝山的,趕巧那日清早回來,見一進門,見著自己的榻上半倚著一個絕世美人兒,心頭不免一驚,待看清是非衣之時,手中特意從南極仙翁那裏討來的桃花釀哐地一聲落在地上,卓桑立刻又是心疼到想哭,又是想笑。

“卓桑,你瞧瞧,我可美?”非衣見卓桑回來,極盡搔首弄姿之態地站起來問卓桑。

卓桑連咽了兩口氣,複才順了氣息,邊笑邊點頭,道:“美,甚美!”

“我若與辰月一道,誰更美?”非衣笑著眼問卓桑。

卓桑皺眉似是思考了一陣,然後忽地一轉話,去取了兩套自己平日的衣物出來遞到非衣麵前,道:“那你還是穿這個吧。”

“哼,我明明比辰月漂亮,你不過是喜歡她,所以才向著她。”非衣不屑地別過臉,扭著腰就出門,卻還不順手一把將卓桑手中的衣服拿走。

就在非衣扭著腰出門之際,卓桑麵色突然急變,眼中閃出赤紅之光,一個聲音惡狠狠傳出,道:“一隻剛成形的鳥,都竟敢這樣對你了,你真可悲,可悲……你是誰?你是天地間任誰都懼怕的魔尊,你看看你現在……”

“我是卓桑,不是什麽魔尊,不是!”卓桑急速轉身,手上不經意地甩袖拂過,卻不料僅這一點拂袖,屋裏的所有器物竟瞬間全都飛起撞上牆壁,成了粉碎,有些東西竟化成了塵。

卓桑詫然咋舌,不敢置信地看自己的手,這樣的力量太的可怕。

在卓桑驚於自己突然擁有的力量之際,忽地他臉色一變,露出陰邪笑意,道:“這才是你,這才是你的力量,隻要你願意,這一切的力量我可以馬上讓你擁有,即便是元始天尊你也不用懼他半分。”

“我不要這力量!”卓桑曲指,在麵前以指為筆畫出一個圈,旋身盤坐之中,開始念咒驅除心魔,可奈何那縷魔魂如有無數隻爪子緊糾著卓桑在腦中的每一點空隙,他的理智幾欲被占據。

最後,卓桑取出一粒朱砂又從中指中驅出一粒血珠,兩者交溶到一起便成了暗赤色一粒血朱砂。

“千萬年前,封得了你,此次我再封你一次又何妨。”卓桑咬牙出聲,然後閉眸念咒,屋裏一陣風湧四旋,卓桑被包圍在風眼之中,直到眼前的風都似有了顏色成了白茫茫一片,辰月挑指一彈,那一粒血朱砂便直飛入眉心,然後自眉心開始,卓桑的身體自上而下開如樹根般有金色脈絡顯現。

“你今日封我,卻困不住我,待你情動之時,我會再現,屆時你休想再控製我。”卓桑雙目赤紅地從地上猛然站起,仰天一聲長嘯,然後整個身子亦如抽了線的木偶般倒了下去,落地的瞬間他身形急變,化成了一隻有著赤黑色鱗片的蛟龍盤踞於地,然後磕上了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