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得知真相
上次韃子入寇曾繞過各重鎮對直隸中南部進行過騷擾性搶掠,萬幸為害不甚慘烈,即便如此受災者也達到了十之二三,這些人幾乎家家都受過韃子禍害。魯之藩在宣布李信為這支民壯的教習之後,又宣布了另一項任命,縣教諭周瑾為監軍。同時,又公布了職權範圍,這支民壯隻有典史魯之藩有權升遷調度,教習隻負責日常訓練,監軍則是監察職權是否越位。
李信苦笑,魯之藩可謂是煞費苦心啊,兩位文官死死壓住他這個沒功名的非文人教習,也算是全了明朝以文禦武的傳統。但他不在乎,隻要能讓他練出一支可以抵禦韃子的軍隊,受點委屈又如何!至此,李信除了擔任築牆的總辦以外又兼任了民壯的教習,還有一點,他很想知道魯之藩用什麽辦法一夜之間就集齊了這六百人。
六百人的草台班子就這樣搭了起來,縣教諭周瑾也是位中等個頭的中年人,不苟言笑,一臉的苦大仇深。李信過去打招呼,卻被硬邦邦的頂了回來。
“時間緊迫,閑話少敘……”
魯之藩趕緊上來打圓場:“六百人是第一批,剩下的會依次補齊,時間的確緊迫,訓練就從今天開始吧!還有,不要耽誤了工期……”交代一番之後,借口衙門裏還有事,便一溜煙的走了。身為監軍的縣教諭周瑾倒是沒走,搬了椅子坐在廊下,低頭翻起隨身帶來的書。
民壯們基本都是本縣的莊稼漢子和馬戶,河北燕趙之地民風本就彪悍,爭狠鬥勇是尋常之事,魯之藩在的時候一個個都規規矩矩,等他前腳一走,這幫人便頓時活躍起來。
“嘿!那響馬,打算教爺們騎馬麽?忒沒勁,不如講幾段打家劫舍的段子,給大家夥樂嗬樂嗬……”
“有沒有那良家的壓寨夫人,說幾段……”
眾人一陣哄笑,紛紛叫好。周瑾實在聽不下去,狠咳嗽了幾聲,但都被哄笑聲壓了下去,根本沒人聽見。李信一腦門黑線,本來臨時準備了幾段**洋溢的就職演說,眼前情況算是用不上了,民壯們顯然不買他的帳,看來還得想想辦法才成。不管怎樣,這些都是敢於站出來抵抗韃子包圍家園的壯士,不能折辱了他們。於是提高了音量喊道:“都聽好了,即刻起訓練令行禁止,所有人站定原地,沒有命令不得擅離!”
他生怕這群桀驁不馴的漢子聽不清,又喊了幾次便頭也不回的走了。看李信走遠,民壯安靜了下來,一個個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這時剛才帶頭奚落李信的漢子人壯著膽子問還在廊下看書的周瑾:
“周大人,教習都走了,俺們是不是也該散了,各回各家?”
“張石頭,你要走便走,正好讓俺叔家的頂了你,免那兩年徭役。”
周瑾頭也不抬回了句:“教習不是有言要令行禁止嗎,沒有命令,誰敢回家?”
民壯們一陣氣短,又紛紛發起牢騷,卻沒人敢於離開。周瑾搖搖頭,他清楚魯之藩是用什麽法子募集的這些人,在場這些人被準許以壯代徭,也就是說隻要來參加民壯便可免去當戶二年的徭役,這麽做雖然不合乎朝廷體製,但非常時期也是不得已的法子,隻是事後追究起來,輕則丟官去職……至於這些民壯們,為了那兩年徭役又有誰舍得離開?
李信離開縣庫直出了北門,先到工地上看了一圈,民夫們幹活很順手,才幾天功夫木頭架子就已經搭出了雛形。走了一圈之後,他發現製工精細程度遠超乎他想象,不禁感歎,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當真不可小看。隻可惜千把人明顯不夠用,照這速度,別說一個月,就是再來一個月也未必能如期完工。必須追加民夫,可不知何故孫承宗現在對他避而不見,雷縣令也指望不上。
亂想一陣,李信還是決定先將眼下這些桀驁不馴的民壯收拾服帖了再說。於是返回縣庫,見那些民壯都裏倒歪斜的散坐了滿地,似乎沒幾個人散去,心頭一陣訝異,也不理會他們徑自回了屋子,鋪開筆墨紙硯,拿起毛筆歪歪扭扭的寫起了字。勾勾抹抹足足半個時辰,才滿意的將幾張寫滿了簡體字的紙箋疊在一起,出門去尋周瑾。
身為教諭的周瑾連辦公場所都搬倒了縣庫,縣裏的皂隸將門房僻出一塊地方擺放了一桌一椅。李信來尋周瑾時,他正捧著書,埋頭做著筆記。
“教諭大人,有事勞煩您!”
周瑾哦了一聲算是回應。見對方還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李信厚著臉皮將他半個時辰勾勾抹抹的成果放在桌上。
“無規矩不成方圓,這是我製定的紀律要則,李信不便越俎代庖,請大人曉諭軍營民壯們知曉。”
周瑾隻是不屑與李信為伍,不代表他會推諉公事,於是停下筆拿起桌上的紙箋,看了半晌眉頭擰成一個重重的川字。李信一拍腦門,想起自己寫的是簡體字,又用不慣毛筆,大小不一跟鬼畫符似的,這哭喪臉肯定是看不懂。於是主動上前,逐條解釋一番。周瑾也不含糊,李信每解釋一條,便在紙箋上謄抄一條,全部謄抄完竟有四十一條之多。
要則所包含的範圍很寬泛,從衣食住行到軍事訓練無一不有,甚至還有如廁都要到指定地點進行,而且處罰方式也很獨特,不同於通常軍營中的打軍棍,而是繞著縣庫大院跑圈,以十圈為基本單位,逐條疊加。對此,周瑾覺得很新鮮,這是任何兵書戰策上都沒有的,不知這粗漢是依據什麽製定的呢?如果不是這一手不堪入目的字,他還真要刮目相看了呢!
看著周教諭那一手的蠅頭小楷,李信靈光一現,“還請大人將要則謄抄成一份告示,我張貼出去。”
李信看著牆上貼好的紀律要則,周瑾的字寫的極具美感,不禁又是嘖嘖讚歎,不愧是搞文化工作的。一旁看庫的老皂隸瞅著稀奇問道:“這告示上寫的啥?”
李信一指遠處聚成堆的民壯道:“約束他們的東西。”
老皂隸一臉的不以為然,使勁咳了聲,又吐出一口大濃痰。
“一張紙幾個字能約束了什麽?還不是典史免了他們每戶兩年的徭役管用!”
李信莫名其妙,“什麽,你說什麽?”
老皂隸便將他聽來的緣故一一學了出來,李信這才恍然,哪裏是這些人敢於站出來抵抗韃子,保衛家園啊,鬧了半天是魯典史許了足夠的好處。
李信陷入了沉思,對於民壯給予政策上的照顧是必須的,但絕不能成為他們加入民壯隊伍的主要因素,一支為了錢而打仗的軍隊怎麽能打勝仗?更何況還是敵眾我寡,敵人又是空前強大的滿清韃子。
中午魯之藩送來了軍帳和充作軍糧的穀子,隻見一群人聚在一堆,既沒有想象中的操演武技,也沒有進行火銃的訓練,覺得有些納悶,想找李信問個究竟,尋了一圈卻沒尋到。最後在看庫的老皂隸口中才得知,看到他心事重重的出了北門。
這位魯典史也是急脾氣,正打算出北門去尋他,李信便領著一群破衣襤褸的人趕了回來於是,劈頭便問:“這是何故?”
李信則道:“大人稍後便知!”然後便拉著魯之藩直奔民壯隊伍而去。
民壯們見教習領回來一群破衣襤褸的人分明便是城外過境的難民,心裏都打起了鼓,難道是要用這些無家可歸的人來取代他們嗎?很快李信的舉動就解釋了他們心裏的疑惑。
“父老兄弟們,你們知道他們是哪裏人嗎?”
“還不是北邊逃難過來的。”
“躲韃子過來的……”
李信點點頭伸手讓過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大聲問道:“老丈,從哪理來啊?”
“從良鄉過來。”
“家裏都誰跟著過來的?”
聽到李信如此問,老者的眼圈紅了,聲音開始變得哽咽。
“隻有這個六歲的小孫子,婆娘兒子都沒了……都,都讓韃子……”
老者泣不成聲再也說不下去。李信就勢又拉過來一個半大男孩,看起來有十三四歲的樣子,蓬頭垢麵,眼睛裏充滿了不安。
“小兄弟你從哪裏來啊?”
“從涿州過來的,就剩俺自個了……”
原本還有些躁動的現場頓時鴉雀無聲,仿佛有一種無形的東西壓的大夥喘不動氣,李信沉默了片刻,又掃視了一眼在場的民壯,才開口道:“據我所知,諸位同樣都遭過韃子的禍害。如今,這幫殺千刀的又來了,不但圍了涿州,還要大舉南下,來搶奪你們的家人和財產……”李信頓了一下,突然指著早上揶揄他的壯漢道:“這位兄弟,對,就是你,你來說說,韃子都幹過什麽天理難容的惡事!”
張石頭愣住了,臉瞬間憋的通紅,牙冠咬的咯咯直響。有好事的替他說:“石頭慘那,前年韃子把他剛過門沒幾天的媳婦擄走了,老娘也……”
“胡二狗,別說了!此仇不報,俺張石頭誓不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