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百姓複仇
再說曾敢,眼見李信麾下士卒緩緩向前,直奔韃子而去,頓覺熱血沸騰。此前他隻見到過大明官軍被韃子攆的到處都是,何曾見過敢於主動攻擊的明軍?如果當初駐守在自家縣城的官軍沒有棄城而逃,如果過路北上的明軍能夠幫一把手,自己和這闔縣的百姓也不至於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他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麽,正躊躇間一名李信身邊的軍卒奔到他身邊,將一塊木牌遞上。
“這是俺們教習叫俺送來的。”
曾敢一直納悶,這些人為何喊李信教習,但大敵當前也不及細想,接過木牌,隻見上麵歪歪扭扭的寫著六個紅色大字。
“組織百姓助威”
六個大字讓曾敢豁然開朗,此時此地已經聚集了不下萬人的百姓,如果組織起來跟在李將軍身後以壯聲威,韃子們沒準就嚇得不戰而逃。
“父老鄉親們,請聽曾敢一言……”
曾敢一旦說話,在這些本鄉本土人麵前似乎有著不小的分量,李信從旁觀察得出這個結論之後,才令他幫忙協調百姓。此時,李信已經打算速戰速決,時間拖下去,對他們隻會越來越不利,萬一附近有韃子的軍隊聞訊趕來,自己辛辛苦苦才取得的優勢將**然無存,甚至能否全身而退都在兩可之說,就更別提帶走這些可憐的大明百姓了。
事實證明,李信的揣測是對的,曾敢沒有讓他失望。百姓們曆來都有從眾心裏,萬事都需要一個挑頭之人,曾敢做了這個挑頭人之後,先是他身邊那些熟識的,連日來共同受罪的幾百人跟著呼喊,率先站在了李信火槍右隊的身後,隨之一同前進。一邊前進,口中還隨曾敢嘶聲喊著:
“殺韃子,報血仇!”
六個字一經喊出,聞者無不熱血沸騰,試問在場的百姓哪個不是和韃子都結著血海深仇?這種情緒一旦出現,就像瘟疫一樣在民眾中間擴散開來。
“殺韃子,報血仇!”
喊殺之聲竟是一浪高過一浪,從百口同聲到千口同聲,直至萬口同聲,有如海浪一般,一浪高過一浪,一浪蓋過一浪。不過眨眼之間,整個河穀都沸騰了。
連火槍右隊的軍卒都深受感染不自覺的跟著四聲怒吼。
“殺韃子,報血仇!”
隨著聲浪陣陣,火槍右隊一步一步向前推進,韃子甲兵似乎因此備受壓力,**的範圍也更大了。始終遊**在外圍的騎兵則試圖維持秩序,但很快就被卷入其中不得脫身。
韃子們終於陣腳大亂。
李信仍舊一步步數著,九十步,一百步,一百一十步……五十步,數到五十步時李信吹響了口中鳴笛,各哨官立即喝令本哨軍卒止步,找齊隊伍,重新排成三列橫隊。
火槍右隊亂哄哄一片之時,李信沒等他們排成三列,而是直接命掌旗軍卒揮動令旗,全體立定,開火!
火槍兵們放棄重整隊形,按照流程壓火繩,舉槍,瞄準,隊長鳴笛,扣動扳機…….數百顆彈丸夾著百姓的嘶吼悉數射入了韃子陣之中。
與此同時,濃烈的硝煙在戰場上彌漫開來,遮蔽了一切人與物。
李信拔出腰間雁翎刀,振臂一呼:“收槍,抽刀!跟我衝!”
這一回李信不是跟在隊伍後麵數著步數,而是率先衝了出去,張石頭覺得不妥,想攔住李信,卻是晚了一步。李信身為一軍之主可不能出現任何閃失,一旦有個意外好歹,後果將不堪設想。
百姓們也不甘落後跟著一擁而上,他們絕大多數人都如曾敢一般赤手空拳,竟也都爭先恐後,有些人甚至衝到了火槍右隊的前方。
一時間,整個戰場上分不清誰是軍,誰是民。此情此景讓李信想到了一個詞語,全民皆兵!
百姓們可以是任人宰殺的小綿羊,但也可以是圍攻獵物的群狼,關鍵在於他們是否有著一個堅定的心念,正如此時的百姓在心中在行動中呼喊著複仇。
親人的慘死,連日來遭遇到非人的虐待,在李信給了他們一個合適的突破口之後,不可遏止的爆發出來。此時此刻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止他們的爆發了!
火槍右隊仍舊有條不紊的一步步向前推進,但百姓們則不然,他們嫌官軍走的太慢,一個個躍了過去。不知何時,他們的手上已經多了鋤頭、砍刀、斧頭、甚至是木棒,總之一切可以用來擊打的物什都被利用了起來。
區區三百人的火槍右隊轉瞬間就淹沒在了人潮之中,如一葉輕舟般隨浪擺動……
韃子甲兵本就士氣跌入了穀底,又自家亂了起來,麵對排山倒海般呼嘯而來的明朝百姓,竟然不知是該抵抗還是立馬逃走。他們完全被驚呆了,一個時辰前還被驅趕著如牛馬般的明朝百姓們,此刻竟然如狼似虎的撲向了曾驅趕他們的人,身份上的突然轉換讓很多人都轉不過這個彎子,行動上就慢了許多。
如此一耽擱,想再撤退出河穀卻是來不及了。暴怒的百姓們終於如猛烈的潮水一樣拍卷過來。砍刀、斧子、鋤頭與手持利刃的甲兵對抗絲毫部落下風!
終歸是人多占據了絕對優勢,殺紅眼的百姓們從四麵八方衝殺過來,韃子甲兵毫無還手之力。最先倒黴的便是站在最邊緣的甲兵,即便個人再勇武,終究雙全難敵四手,各式武器招呼上去,立時便被砸到在地,血肉模糊。
然後便是一場沒有任何戰術陣型,沒有任何指揮套路的混戰,韃子甲兵們開始還能憑著利器招架幾下,但隨著混戰的展開,連鋼刀都劈卷了刃,剛剛格開一把鋤頭,一柄斧子就已經沒有任何征兆的砍在身上……
一個時辰之後,太陽徹底沒入遠處的地平線,北風卷過,雪片又呼呼啦啦的隨之落了下來。暴怒的百姓們終於平靜下來,河穀中血流成河,但終究是再沒一個韃子能夠活著站在此間。
近千韃子被悉數砍殺而死,全軍覆沒,同樣百姓們殺敵一千亦自損二千,甚至有可能更多,每具韃子屍體旁邊都至少躺著一具或是兩具百姓屍體。
曾敢在這場暴動式的戰鬥中活了下來,此戰他親手斃掉了兩個韃子,殷虹的鮮血染透了他的單衣,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雙手還在不停的顫抖。大勝之後,沒有意料中的歡呼,也沒有全殲韃子的喜悅。
戰場之上,竟然斷續傳開了哽咽與哭泣。
李信將曾敢叫到身邊,將自己的決定告訴了他。誰知曾敢卻大搖其頭。“萬萬不可,將軍若是離開,這數萬百姓豈不是剛脫離虎口,又要墮入狼窩嗎?”
數萬百姓集中在一起目標過於巨大,今日全殲韃子固然有巧合的成分,也因了這些人都是二韃子士氣不壯,而此前的行動又擾亂了他們的軍心。倘若有韃子聞訊趕來,這麽多的老弱病殘聚集在一起,簡直就是一群活動的靶子任人砍殺。
見李信沒說話,他又進一步說道:“李將軍,今日百姓們的勇武大夥都曆曆在目,何不將這些人收編成軍,抗擊韃子!”
曾敢的想法是好的,但百姓畢竟不是統一招募訓練的軍隊,匆忙的嘯聚一起不過是烏合之眾,最終與韃子遇上,也是徒增傷亡。
“曾兄弟,百姓們畢竟是憑借一時熱血才全殲了這些韃子,你看看這些韃子屍首之側,究竟有多少大明百姓?”
曾敢默然,百姓死傷數倍於韃子,這是不爭的事實。他們占據人數與士氣的優勢才打成如此慘勝的一個局麵,如果遇到真韃子能否取勝還真有可能是個未知數。
李信則趁熱打鐵:“百姓們自由了,便應馬上遠離戰場,除了軍卒們的必須補充物資,其餘財貨你們盡可取之。”
韃子搶掠的財貨之中的確有不少棉衣,這倒省了他不少麻煩。
“必須連夜就走,不能耽擱,向西南方而去,韃子兵鋒應該還沒抵達那裏。曾敢,你要領著百姓們翻過太行山去山西。山西地勢複雜,韃子斷不會去的。隻有到了那裏,才算真正安全了。你可明白?”
曾敢一雙眸子在火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直到李信問他,才反應過來。
“將軍當真不打算收編這些百姓抗擊韃子?”
李信歎道:“不是我不想,而是我收編了他們就等於害了他們。”
說罷,李信又一指三五一群圍坐在火堆旁的人們,孩子在輕聲的啜泣,老人們在唉聲歎氣,有受傷的青壯在痛苦的呻吟。
“他們需要保護,如果我把青壯都帶走,這些人該如何處置?曾敢,你要知道,殺韃子不是我輩的目的,讓百姓衣食無憂才是我們的終極目標。”曾敢又一次默然。
李信從曾敢眸子中讀出了某些讓他不安的內容,但也隻是一閃而逝,因為曾敢很快就不再堅持,答應李信帶著百姓們去山西。
高陽軍眾人收集到足夠的棉衣和糧食後決定立即向東推進,去河間府,那裏有大明朝廷囤積的糧倉,多爾袞必然會從此處調糧,李信決定去那裏,伺機再給韃子狠狠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