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打劫清軍

清軍的步軍甲兵並沒有如想象中一般直接爬上坡頂,再居高臨下的衝擊火槍橫隊,軍卒們舉著數斤重的火槍,連胳膊都酸了,也沒見著半個韃子從坡頂上冒頭。

而剛才那百餘騎韃子在沒占到便宜之後,並不強行與左隊騎兵交手,竟又遠遠的繞到火槍橫隊後翼,試圖尋找破綻伺機進攻,同時還打著偵查一番的主意,看看這些明軍是否還有伏兵。但不論如何運動,他們始終與陸九的左隊保持了相當的距離,陸九仗著人多數度準備直接衝擊,但任憑他如何衝撞始終都無法近身。

陸九在猛衝的關口不但沒傷到韃子分毫,反而被對方騎弓連番齊射了兩輪。所幸騎手們個個有半身的鱗片劄甲保護,才沒造成傷亡。

即便如此,陸九也再不敢猛打猛衝,隻是遠遠的離開一箭之地,伴隨監視。

一時之間,騎兵交著不下,步兵的所謂對峙則是連對方的半個影子都沒見到。

李信隻覺得這股清軍就像泥鰍一樣滑不留手,明明近在眼前,可偏偏卻不接戰。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失,雙方如此僵持不下,隨著時間拖延的越久,不詳的預感便愈發強烈。

很顯然,韃子並不急於交戰,似乎隻要在這處山包的坡地上把他們拖住就算大功告成,原本之前的咄咄逼人,現在也開始變得狡猾多變。

山包之上的幾個斥候都被韃子一一用弓箭射殺,李信為了減少不必要的傷亡,沒有再派人上去,也就此失去了韃子步軍甲兵的動向。

李信對此感到壓力倍增,原本以靜製動的戰術意圖,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就被對方逆轉,自己反而被牽製在此不得動彈。時間拖得越久變數越大,風險也就越大,必須想辦法改變這種極為不利的局麵。

猶豫踟躕間,有人給李信提了個意見。

“李頭領,何必在此守株待兔,別忘了咱們也是騎兵呢!”

說話之人一身閃亮的明光鎧,正是孔有德.李信一直局限於步兵橫隊思考問題,卻忘了右隊每人一匹的戰馬,也算半個騎兵呢。

“孔兄當真一言驚醒夢中人。”

“所有人背槍上馬,隨我衝擊那河口。”

右隊軍卒每人一柄削尖了的木杆,釘在地上便為栓馬樁,300匹戰馬就被拴在他們身後十步之內。一聲令下之後橫隊徹底被打亂,所有人都直奔自己的戰馬而去。

李信也正要上馬,卻覺得衣襟一緊,原來是剛才救的那瘦小難民抓住了自己半身鐵甲的下擺,眸子裏透著恐懼,透過滿麵的泥垢細細看去,竟然是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年約十五上下,不由得心頭一軟。

“你在此處等我,殺完韃子便來尋你!”

那少年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兩行眼淚倒是潰堤而落。

“少爺莫哭,官軍都是慫包軟蛋,有俺曾七護著您,來一個韃子俺就殺一個韃子,來一雙韃子俺就殺一雙韃子!”

那叫曽七的漢子正是另一個幸存者,聽他言語應是這孩子的家仆!而這少年也應該是福貴人家的少爺,想到此處李信不勝唏噓,如果不是韃子入寇,這少年想必還天真無邪的享受著他無憂無慮的生活,念念私塾,遊山玩水,泡泡丫鬟。隻可惜這一切如今都成了夢幻泡影,家破人亡,財產盡失,即便躲過這一劫,也再走不回他原先的生活軌道上了,他今後又該如何生活?

隻見那少年聽了曾七那漢子的話後,抹了一把眼淚,重重點了兩下頭,示意自己不哭,又伸出滿是泥汙的手比劃了兩下。李信不知他要表示什麽,卻看出來這少年應當是個啞巴。

一陣無力之感湧上李信心頭,自己護得他們一時也護不了他們一世,於是飛身上馬,呼哨一聲,打馬便衝了出去,不是向正對他們的山包頂部,而是向北朝左側疾馳。

右隊火槍手們也紛紛上馬緊隨李信而去。

那少年盡管強作鎮定,仍舊掩飾不住內心的惶恐,突然一隻大手落在他頭頂。

“嘿嘿!你這娃娃生的倒是白淨,不如給俺孔有德做書童得了!保你今後衣食無憂,如何?”古時富貴人家男子的書童不僅是伺候主人起居的童仆,還有排解帷帳寂寞的任務。隻因埋頭苦讀詩書期間不能近女色,有些人便專門挑那清秀的童子做這書童,當真讀書解悶兩不誤。

孔有德言語輕佻,不懷好意,本就是出身大戶的主仆二人如何聽不出其中濃濃的非禮惡意!

曾七趕緊一把將那少年拉到自己身後,滿臉敵意的看著孔有德,擺出一副隨時要拚命的架勢。孔有德自討了個沒趣,哈哈笑道:“何必當真,不過是和你家少爺開了個玩笑而已。”這才上馬去攆李信左隊的大隊人馬。

眨眼間,人喊馬嘶的列陣之地便走的僅剩主仆二人。那少年盯著孔有德的背影似乎若有所思,一身華麗的明光鎧即便隔著老遠也分辨的清清楚楚。

“少爺咱們趕緊走吧,瞧那姓孔的將軍不像好人,他的這些手下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孔有德一身明光鎧在全是半身鱗片劄甲的左右隊軍卒中當真鶴立雞群,連李信、陸九、張石頭等人也都是普通的士兵裝束,曾七誤會他是主將也難怪。

誰知那少年卻搖搖頭,右手拉住曾七,左手擺了兩下,堅定的站在原地。

再說李信,帶著整個右隊縱馬疾馳,向北馳出整整一裏開外,然後轉向向東,直插沿著豬籠河往北而去的人畜財貨隊伍。

李信這一番動作大大超出韃子的預想,原本與右隊對峙的步軍甲兵一時間摸不到頭腦,等反應過來時,李信已經帶著右隊出現在北麵近兩裏開外的豬籠河邊。

直到衝進押運隊伍中,李信才明白韃子因何與其對峙不發,這支押運隊伍中的韃子兵,別說過千,就是湊夠八百人恐怕也沒那麽容易。李信心中冷笑,清軍還真是托大,當我中國無人嗎?

事實還真就如此,如果不是李信出現在此地,這支押運隊伍恐怕將毫無意外的安全抵達目的地。

放眼望去,數不清的漢人被栓奴隸一般用繩子穿成一串,像趕牲口一樣往前攆著。

“陸九,分出百人,割斷百姓身上的繩索,要快!其餘人等負責警戒”

他們衝擊的這一段隊伍恰巧沒有清軍,或是間或有幾個,見到大股騎兵趕到也都躲了起來,這正給了李信機會,放走被擄的百姓,分掉搶掠的財貨。多爾袞知道了會很生氣吧,李信不誤惡趣味的想著!多爾袞此人並不如他刻意表現出來那麽大器、睿智,通過在高陽城外清軍大營中幾日的接觸,他深感此人並不是如所見般表裏如一。

“謝將軍救命之恩……”

“將軍恩同再造……”

各種謝恩之聲不絕於耳,李信趕緊高喝一聲:“都別囉嗦了,韃子大軍就在附近,現在不跑更待何時?車中貨物你們自取之,盡快逃命去吧!”

剛才還紛紛磕頭謝恩的難民們聽了李信的話,如同遇見了獵物的獵人,紛紛奔到大車跟前,大包小裹的裝起了財物細軟。

“快看,韃子殺過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果真一隊約300人的步軍甲兵由河對岸殺了過來,豬籠河上遊,冬天水淺,深不過膝,他們不費吹灰之力便過了河。分財物的百姓們見韃子殺了過來,心生恐懼,再也顧不得搶東西,紛紛撒腿就跑,畢竟再多的錢也沒有性命來的金貴。

派出去為百姓割繩子的軍卒,一路向北已經走出去了約半裏多地,再想招回來已經來不及,能組織抵抗的隻有眼前這200人。怎奈百姓此處亂衝亂撞,橫隊剛一排成便被衝的七零八落,張石頭氣的破口大罵也無濟於事,又不能對百姓們動武。

李信驚恐的發現,此時整個右隊已經陷入一種無組織狀態,根本無法組成有效的戰鬥陣型。就在他愣神的功夫,過了豬籠河的韃子步軍甲兵衝入胡亂的百姓人群中,見人就砍,見人就殺。

右隊軍卒混雜在四處逃竄的百姓人群中,試圖努力保持陣型,但仍舊經不住百姓們一次又一次的衝擊。

韃子也從漫無目的的砍殺轉變為將右隊軍卒作為了攻擊的首選目標,但此時此刻右隊已經被逃難的百姓分割成了兩個部分,一部是李信陸九一側,偏靠北方,約百十人。另一部則有幾十人被隔在偏南方的位置。而韃子的主攻目標正是被隔絕在南方的那一部分右隊軍卒。

李信起初並不清楚韃子因何不來攻擊將旗下的自己,卻去攻擊那幾十右隊兵。待目光掃過與其困在一起的孔有德時,這才恍然,正是孔有德一身曾明瓦亮,華麗無比的明光鎧吸引了韃子的兵鋒。

孔有德在砍了兩個韃子甲士之後才驚恐的發現,自己竟然成了韃子攻擊的目標。他很快便想明白,是這身明光鎧招來的禍患,但後悔也晚了,此時脫下明光鎧隻能讓他死的更快。不過讓他更加惶恐的是,身邊的右隊軍卒根本不管他死活,隻是一心朝李信靠攏。他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