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秘密武器

側翼襲擾騎射本就是滿人的看家本領,鄂爾泰也不例外,這一套早就爛熟於心。百人馬隊在鄂爾泰的呼號之下抽弓搭箭,隻等一聲令下便射出第一輪箭雨。

在他們眼裏這些缺乏戰鬥經驗且又笨拙的的民壯步兵,就是一個個由肉做成的靶子,這些人反應遲緩的簡直令人發指,麵對側翼幾乎已經完全暴露的情形,竟然連半點應對的跡象都沒有。是他們的指揮官太蠢,還是民壯們笨到無法指揮?這和那日攻城時所表現出來的戰鬥素養,簡直是判若天地。

隨即,鄂爾泰恍然。早就聽聞南人善於守城,而拙於野戰,隻是沒想到竟然懸殊到如此境地。

看到自己的對手是眼前這個德行,鄂爾泰一陣冷笑,阿克濟阿幾次敗在這群豬一般的蠢貨手中,真是給旗人丟臉哪,虧他還好意思口口聲聲稱自己是愛新覺羅家的人,自己若是拜音圖早就將這個連累家族聲譽的人逐出門牆了。當然,這些想法在鄂爾泰腦中僅僅是一閃而過。民壯橫隊的側翼與後方已經近在眼前,此時不下令攻擊又更待何時?

“所有人準備!”

鄂爾泰第一個將早已搭在弓弦上的羽箭用力向後拉滿,騎弓立刻便由弓弦牽引成了滿月。然後手臂繃緊的肌肉驟然放鬆,羽箭“咻”的一聲伴隨著馬蹄踏地離弦而去,箭雨陡然爆起。隨之而來的不是南人中箭後的慘叫,而是震耳欲聾的爆炸。鄂爾泰第一反應是南人大炮,隨後隻覺左臉一涼,抬手摸去竟然是熱乎乎濕漉漉的一片鮮血,

爆炸聲接二連三,鄂爾泰緊扣馬鞍,生怕馬驚之後將自己掀翻在地。顯然,他這個種擔心是多餘的,馬根本就沒有機會受驚了,劇烈的爆炸炸折了戰馬的前腿,數百斤的戰馬轟然倒地,向前翻滾,鄂爾泰左腳卡在馬蹬中,被龐大的戰馬帶著翻滾向前,他隻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已經被摔的散了架。

跟在鄂爾泰身後的馬隊頓時也陷入了恐慌與混亂,殘肢斷臂血肉橫飛,巨大而又連續不斷的爆炸聲驚了戰馬,四處驚竄。隨之而來的是工地上爆出了陣陣叫好之聲,民夫們在拍手叫好,似是在歡送狼狽逃竄的韃子騎兵。

鄂爾泰命很大,在驚馬亂踢之下竟然奇跡般的活了下來,他費了吃奶的力氣終於擺脫了卡住左腳的馬鐙,爬起身來,顧不得查看身上是否少了零件,拔腿便跑,不料腳下一軟整個身子向前撲倒,眼前一黑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山坡上的鼇拜將西城外那慘烈的一幕看了個清清楚楚,他與鄂爾泰等人相比,對此有著不同的認知。鄂爾泰與他的馬隊都認為這是南人的大炮,而鼇拜卻清清楚楚的看見,根本就沒有什麽大炮,爆炸似乎是在地底下衝出來的。他雖然從十幾歲就開始上陣廝殺,大小仗打了沒有上千也有幾百,卻從未見過如今日這般怪異的事件。

這又是什麽秘密武器?鼇拜此刻覺得自己還是輕視了孫承宗這位大明朝的善守之臣。區區千把人就來攻擊有他坐鎮的城池,雖然是彈丸小城,是不是有些過於孟浪了呢!

清軍的攻擊因為高陽城出現的秘密武器而不得不終止,鼇拜召集了幾名安然逃回軍營的士兵仔細詢問了當時的情形,種種描述匯集在一起,他敏銳的覺察出,這種秘密武器顯然是自地下而出,並且由踩踏觸發。

“地雷?好名字!李教習總是能給本官驚喜!”

魯之藩在城西的打鐵鋪子裏看著地上擺著一溜已經打好的鐵疙瘩,仔細看鐵疙瘩表麵有著凹凸不平紋路,中間還是空心的。他的目光中滿是興奮,有了這東西韃子再想靠近城牆,就不是那麽容易了。試想麵對未知的無時不刻不存在的,踩中地雷而死亡的命運,有誰能無所畏懼的一直向前衝鋒呢?

所以,魯之藩的興奮不但是因為看到了他的殺傷力,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地雷這種武器對敵人無時不刻不存在的心理威懾力。

“此物雖好,可原材料畢竟不如水泥那般隨處可見,燧石以及作為主要原料的鐵都非常稀缺!”

木頭架子上擺放著半成品的地雷,魯之藩隨手捧起一顆抽出作為引信的竹管,隻見竹管通體都被蠟封住,隨即又轉身看向李信。

“這便是引信?”

李信點頭道:“正是!”

“燧石不可以用其他東西替代嗎?”

“當然可以,陶罐,實罐可以替代這鐵疙瘩,燧石卻是沒有更加容易得到的東西來替代!”

李信前世作為狂熱的軍史愛好者,自然從各種論壇帖子中知道了不止一種引信的製作方法,隻有燧石是在明朝時代取得最為容易的材料。並且,使用燧石作為引信的核心原理也很簡單,大體與後世的燧石火機相當。在竹管中固定一粒燧石,放入硫粉以及適量的黑火藥,再將一截隻有竹筒一半長度的簧片探入到竹筒底部,最後再將一根表麵加工出銼紋的鐵棍緊貼著燧石半放入其中,頂在簧片之上,使之能夠承載一定的壓力,從而防止誤操作。一旦引信被觸發,表麵布滿銼紋的鐵棍向裏運動與燧石摩擦而產生火花,從而引燃極易燃燒的硫粉。

原理不難,但在實際操作中卻遇到了不少之前僅憑理論忽視的問題。最大一點便是泥土潮濕,很容易導致引信受潮而失效。最後還是老鐵工提出了用蠟封來防潮,才解決了這一難題。

李信的話讓魯之藩大失所望,歎口氣又道:“事關高陽生死,不管難度多大,都得克服,本官這就回去動員全城百姓捐鐵捐物。”隨即又衝老鐵工抱拳一禮。“這裏就拜托老漢全力施為,總要在韃子下次攻城前造出盡可能多的地雷。”

老鐵工一雙渾濁的老眼閃爍著激動。“大人都說這高陽城生死著落在老漢身上,老漢就是拚了這條老命也要把這物什打夠了數!”

第二天,韃子並沒有再次攻城,其軍營裏也出奇的平靜。魯之藩趁此機會帶著人連夜在城西工地外側大範圍鋪設地雷,他果真勸服了全城的富戶,將家中鐵器陶器、瓷器紛紛的捐了出來。有多少鋪多少。城西的城牆改造事關高陽生死,隻好不計成本的造雷,埋雷。一連三天,竟然埋了大約有數千顆之多。這回魯之藩算是心中有了些底氣,一人一顆雷也炸死那些狗韃子了。

於是從第三天開始,大批的民壯開始出城施工。此前韃子防火燒了一些木料,但火著的時間比較短,所以損失並不大。除去表麵碳化的一些木料,大多數都完好無損,大夥幹勁十足,水泥石料灌注的進度竟比預期提前搞的七七八八了。與此同時,每天輪流派出一支千人隊在西城外操練,既保護民夫,同時又給民夫們以信心。

又是一連三天高陽城都平安無事,城外的韃子安靜的有點過分。李信開始狐疑,鼇拜此人絕不是無勇無謀之輩,一連三天按兵不動,絕不會是懼怕,或者束手無策,他下一步棋究竟要怎麽走呢?李信對此一無所知,隨著時間的推移,內心中如吊桶般七上八下,這種忐忑的感覺愈發強烈。

就在李信疑慮重重的時候,孫承宗遣二子孫鉁來見他,並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明日縣衙準備正式給民壯授名,家父特地令孫某來征詢李小兄可有其他意見。”

這果真是個好消息,一旦民壯有了正式的名分,戰死受傷的撫恤都會有相應的製度跟進,由此也可以為他們省去一份後顧之憂。

李信此前曾詳細了解了一下明代的兵製。在明朝早期衛所製的軍戶是軍隊兵員的主要來源,但嘉靖以後衛所製漸趨瓦解,又開始采用募兵製。衛所製與募兵製最根本的區別並不在於它招兵的方式,而是在於地位。有明一代武人地位低下,衛所製下的軍戶乃是世襲,雖不是賤籍,但地位低下卻堪比賤籍,尋常良家子弟如何願意入籍參軍?

但募兵製不同,兵員不入軍籍來去自由,這就為良家子從軍大開了方便之門。即便大戰之後無法因功得官,大不了繼續回家種地。正是有了基於以上的兩點認識,李信才提出了讓這支民壯隊伍正式改組為高陽軍的建議。

“閣部可有了章程?”

李信先是見禮,然後不答反問,這件事關乎的問題太多,非有分量有擔當的人不能一肩挑起來,恰恰孫承宗這兩點都符合。

“自是按朝廷體製一一落實,其他的隻等大戰之後再向朝廷報備!”

不愧是孫承宗,好大魄力,李信心中暗讚。所謂報備無非是向朝廷請準將臨時的差遣轉為正式,可不要小瞧了這數千民壯的規模,一旦按照朝廷的體製計算下來,正七品的把總,正六品的千總等等武官也有十數人。

忽然有皂隸急急趕來報信:“李教習,典史大人請您去西城。”

李信眉毛一挑,一種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

“可是敵襲?”

皂隸語氣遲疑。

“像也不像,教習去了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