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尋路術

“吳小清，查房。”沈長文的聲音。

“知道了。”吳小清嘴裏回答著，睜開眼睛，眼前不是自己的房間和熟悉的窗簾，而是一扇舷窗和遠處初升的朝陽。

這是他第一次在這個異世界過夜。

查房是昨天搜救隊和沈長文商量定下的規矩，是指去看看救上來的土著們的健康狀態。船上的人員密集程度很高，這有是在洪水剛過，傳染病爆發是必然的。查房就是要在第一時間，把有危險的病人單獨隔離開，或者，把已經死亡的病人拋下海。

昨天一個晚上，吳小清就親自指揮原始人，拋下去七具屍體。按照搜救隊的說法，今天早上肯定還會有不少人死。

吳小清穿上隔離服，走出門之後，王立刻讓四個勇士緊跟著他。剛走出房間，吳小清突然就感覺身上有點涼，他看了看跟過來的幾個原始人，其中有兩個都縮著脖子，另外兩個看起來還好的人身上，纏著的布似乎更厚了一天。

他想起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迷迷糊糊似乎聽到了風聲——天變冷了。

吳小清直接沿著樓梯一路往下，來到原來這艘船的船員宿舍，也就是現在的重症隔離房。到了門口的時候，負責看守的勇士對著吳小清慢慢掰了八個手指頭，吳小清點了點頭，然後示意王趕緊開始幹活。

死亡原因大多是因為傷口感染，是跟鱷魚搏鬥之後，因為來不及得到抗生素治療引起的。這些死者最明顯的症狀就是傷口化膿，渾身高熱，最後血液毒化，全身器官衰竭而死。有些抵抗力強的，口服抗生素之後，也就活下來了，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這麽好的運氣。

也有一些是因為傳染病，吳小清不懂具體是什麽病，沈長文也不懂，但他能大概解釋——主要的傳染病是一種類似瘧疾的疾病，病毒性的，抗生素無效，他們也沒這個能力專門針對這種病研發個什麽特效藥，所以隻能靠他們自己的免疫。

這種病的發作周期很短，按照原始人們的經驗，通常從有症狀開始計算，三到五天就足以致命或者痊愈，致死率差不多是4成。這個數字對現代人來說可以說是恐怖，但對原始人而言，似乎已經習以為常——原始人他們對莫名其妙的死亡接受程度其實是很高的。

被蛇咬了一個小傷口死了，吃了蘑菇肚子疼死了，吹了一陣風著涼發熱死了，身上長痘痘發熱死了，肚子裏突然就疼，疼疼疼，疼死了，唱歌跳舞好好的突然人抽筋，抽抽抽，抽死了……

死亡不是問題，隻要死的人數不超過生的人數就可以。自從這些原始人能夠吃到大米飯以來，他們部落裏最盛行，最頻繁的活動，就是男女之間進紅帳區繁衍生息——沈長文相信，用不了多久，整個部落就會出現一大批大著肚子的女人。

把這些人葬入大海之前，吳小清還根據巫的建議，用手機給這些屍體拍了合照——因為原始人相信，隻要被拍下照片，就相當於靈魂的所有權屬於星神了，即使是死後，他們也會被星神帶入天界。

但這些照片的實際存在時間不會超過5分鍾，按照搜救隊的保密準則，吳小清是不能保持這些照片的，拍完就必須刪，所以，這僅僅是一個安慰死者以及死者家屬的儀式性環節。

上午他們抵達了第三個烽火，這裏是一個陌生的，不，是曾經和有金為敵的一個部族，名為有角族，他們和有金曾經有過一次戰鬥，失敗後就遷徙去了遠方，雙方誰也沒有料到會在這裏碰麵。

有角族族長願意歸降——比連儀式性的盟都不要求。他們隻求有金給他們族人一條活路。

所謂有角族，其實就是以蓄養動物為主要謀生手段的，這個部族以前很強大，養過數不清的牛羊和馬匹，他們甚至已經出現了最原始的騎兵——隻是他們還不知道這種人和馬的結合，在戰爭領域意味著什麽。

但這些曾經短暫擁有的優勢，現在都已徹底成為了過去。在洪水中，他們飼養的牛羊大多數都成了大魚們的美餐，少量活下來的，也在接下來的時間裏，不得已成了族人們的食物。

諾亞號到達的時候，這個部落還剩下400多人，從人數上來說，甚至比之前的有金還要多。看得出來，他們沒有經曆跟鱷魚之間的大戰，部落整體的狀態還都不錯。

不過當整個有角族都上船之後，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就開始出現了——船上的空間已經接近飽和。

按照沈長文之前的規劃和估計，整個船上最多應該能容納近2000人，而現在船上隻有1500多人，似乎還能有一些空間。但現實是，的確沒有了——關鍵還是因為隔離，隔離需要占用更多的空間。

原本他們還計劃今天至少去三個烽火點，但是現在看來，現在諾亞號就已經失去了更多的救援能力了。不，還是有一些的，他們可以去給這些島上的人送糧食，但，也僅此而已了。

之前沈長文和吳小清都還在熟悉船隻的操作，以及安排原始人在船上的吃喝拉撒，為此忙的焦頭爛額，所以也沒空商量船滿員之後該怎麽做，但是現在，這個問題突然就已經迫在眉睫，到了不得不解決的地步了。

吳小清自然傾向於還是去那些烽火點，他的想法很簡單，那些人正處在十分危險的境地，而且滿心期待得到救援，他們就算不能救人上船，起碼可以給他們一些糧食，維持下去。

但沈長文覺得去救人沒有必要，他們當務之急，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朝著西北方向盡快航行，在找到落腳點之後，把一船的人放下來，然後回頭再去接人。送糧食什麽的，固然可以讓那些人多活一段日子，可也增加了船上人的生存風險。最後，沈長文提出一個疑問：如果他們救人救到最後，發現烽火越來越多了呢？那時候怎麽辦？

也許這個世界裏，現在被困在各個高地上的部落，超過幾萬人，甚至幾十萬人呢？他們還堅持用這個辦法去救嗎？不說買這麽大批的糧食需要多少錢的問題，到時候恐怕就靠這一艘船，根本就救不過來。還不如救一批是一批，先把這一千五百多人踏踏實實的運到安全的地方。

會議的結果，當然是吳小清的想法被理所當然的無視了。

不過搜救隊也有一個補充方案，他覺得有必要讓吳小清單獨開一艘摩托艇，先朝著預定的航向去探路——不是為了偵查，而是為了先一步到達登陸點。

因為必須要考慮這樣一種可能——如果登陸點比這些小島更不適合生存呢？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們必須要采用一些手段，在諾亞號到達之前，提前對目的地進行合適的改造，起碼要保證，他們運去的人能夠生存，而不是從一個災難點，運到另一個災難點。

如果，最壞的情況出現，那就是吳小清一直往前開，一直沒有找到大陸，那他們就必須考慮，在現有的，未被淹沒的區域中，找一個或者幾個區域，作為救災中心來經營，那所謂航向的問題，也就自然不成為問題了。

這個補充方案很自然得到了吳小清的支持，比起在諾亞號的輪機艙裏被支使的團團轉，這個任務顯然更適合吳小清一貫的浪漫主義思維，一個人開著一艘摩托艇飛馳在洪水中，為一千多人開路——這簡直就是為吳小清量身打造的任務。

不過吳小清還是稍微關心了一下鱷魚的問題，雖然他身上帶著槍，可被鱷魚咬住的時候，吳小清可不敢保證自己還能有機會拿槍出來反抗。

“鱷魚是兩棲動物，他們隻會在靠近陸地的水域活動，他們的主要捕食對象還是陸地生物，你隻要不靠岸，是沒有多大危險的，再說了，就算你被咬住，還是可以傳送回來。”

吳小清看了看搜救隊，搜救隊認可了沈長文的解釋。

“那還等什麽，馬上出發吧。”反正吳小清現在是再也不想去輪機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