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

木苒木潸身上都帶著傷,吃過晚飯,姑侄兩早早便進屋休息了,福壤幫她們倆熄了燈後,轉身輕手輕腳地關好門。

“福先生。”門外的走廊裏,趙鈺已經洗漱過了,身上穿著件春款的全白連帽衛衣,下半身也是一條白色運動褲,他手裏正握著杯熱茶,透過嫋嫋升起的熱氣,兩眼疏懶地看著福壤。

“趙先生叫我福壤就好了。”福壤低頭應道。

福壤兩米多的個頭,站在明亮的走廊裏,即使不說話,那種無聲無形的壓迫感,也是驚人的,趙鈺高挑的身形往這樣的小巨人麵前一站,越發顯得單薄。

“趙先生,”福壤的聲音低低沉沉,他說話的時候總是一副麵無表情的呆滯模樣,看上去,倒真像一棵千年古木,頗有點死氣沉沉的味道,“今日多謝相救。”

“福先生客氣了,”趙鈺將身體斜倚上一側的牆壁,溫厚地笑,“換一種角度來看,我們不過是共禦家難而已。”

一句話就將趙木雙方的距離拉近了不止一個檔次。

他漫不經心地笑,福壤也不吭聲,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站在木苒房門外,彼此對視。

趙煜拎著瓶礦泉水從樓下上來,瞧見這倆人,莫名其妙地探頭道:“怎麽了?”

趙鈺笑著搖搖頭,衝兩個人說道:“早點休息吧。”然後徑直轉回自己的房間,輕輕關上了門。

趙煜瞧了眼兄長,摸不清他的想法,當即也懶得過問,隻是好奇地把自己往福壤身邊一矗,抬手比劃了兩下個頭,驚歎道:“你小時候吃的什麽東西?”

福壤側頭看著矮了自己一個頭的年輕人,認真地回答道:“凡是能吃的,我都吃。”

“那你說我現在也學你什麽都吃,還能不能再長高些?”趙煜搭著他的肩膀,原地蹦跳了兩下。

福壤側頭看著這個光頭少年,一直揪著的心情突然便放鬆下來,他猛得將雙手伸向趙煜腋下,一把將這個健康強壯的二十歲年輕男人抱了起來。

趙煜驚得瞪大眼,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雙腳離地旋轉了一圈後,又安安穩穩地落了地,他虛弱地扶著牆壁,膽戰心驚地瞪著眼前的巨人,“你……你……”

自打進入青春期以後,身量蹭蹭往上長的趙煜就再沒被人這樣像孩子般甩飛過——實在是太驚悚了。

福壤依然麵目僵硬,他朝趙煜擺擺手,轉身往另一側的客房走去,留下頭暈目眩的趙煜一人呆立在走廊承受著這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荒唐。

木苒趴著睡了一夜,胸口被壓得極悶,窗外天色初明,她便悄無聲息地從**爬了起來,轉頭去看,木潸像隻小貓般側蜷在自己身前,睡夢中依然束手束腳的模樣,顯是怕一不小心碰到自己的傷處。

三月的天,清晨白露涼人,木苒替她拉好被角,這才下了床,偷偷走出門去。

門外,福壤高高的個頭果然正杵在一旁,大個子原本半閉著的眼聽到門上的動靜後,立即透亮起來,“小姐。”

“阿福背我!”木苒微微側頭,長至臀部的一頭黑發便輕輕柔柔**了開來,她一邊伸手去束,一邊抱怨道:“傷口疼得我睡不好,難受!”

木苒後背受傷,她抬手梳著頭發,扯到肩胛上的傷,疼得直吸氣。

福壤輕輕摁住她的肩,兩隻粗糙大掌掬起那黑水一般的頭發,有條不紊地幫她紮好頭發。

木苒摸摸沒有亂發的後腦勺,滿意地笑了。

福壤垂下手,在她麵前蹲下身。

木苒噙著笑往他背上爬,明明是二十八歲帶過孩子的成熟女人,晃**著長馬尾往這個男人背上爬的動作卻幼稚到可笑。

福壤背好木苒,循著走廊往樓下走。

木苒趴在男人石頭一般堅硬的背脊上,舒適地歎了口氣,閉上眼準備開始補眠。

“姑、姑姑?”一樓的客廳裏,明顯也起早了的趙煜光著膀子,略有些尷尬地看著福壤背上的木苒。

木苒懶懶抬起眼,盯著趙煜看了半天,這才軟綿綿眯回眼睛,“是火娃娃啊。”

火、火娃娃?

趙煜的嘴角抽了抽,好半會後才重整好表情,關心地問道:“你的傷還好吧?怎麽不多休息休息?”

木苒不答反問:“你怎麽不睡覺?”

趙煜眉間一黯,低聲說道:“我不習慣這兒,睡不著。”

“哦,”木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還以為你是起床解決生理需求,年輕人血氣方剛也是正常。”

趙煜一口血差點沒噴出去,憋在肺腑裏,血氣翻湧。

難得的紅了臉。

木苒在福壤肩頭支起手肘撐著下巴,饒有興趣地看著趙煜,笑道:“你們倆兄弟為什麽要叫一樣的名字?你們媽媽不擔心叫錯孩子嗎?”

趙煜總算看出來這位長輩今早是心情好,有了閑情逸致來與自己話家常,口氣也比昨天好了許多,心裏雖然被她提出的問題攪得有苦難言,心上卻輕鬆了許多,“我們二人都在的場合,大家都叫我小煜,所以不會弄錯。”

“哦,這樣啊。”木苒瞧出他避重就輕的別扭心情,也懶得為難他,她打了個哈欠趴回福壤耳邊說道:“我們回去。”

福壤點點頭,轉過身往樓上走。

趙煜睜大眼看著趴在人性小山上的木苒,腦子像是被誰重重打了一拳,等他再反應過來,他已經衝著木苒的背影脫口而出說道:“我與哥哥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我媽媽為了報複哥哥的媽媽,才給我取了一樣的名字。”

福壤停下腳步,木苒轉過腦袋,一對招人的美人眼亮閃閃地看著趙煜。

趙煜沮喪地垂下腦袋。

“我媽媽是爸爸的情婦,金屋藏嬌許多年,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父親的真實身份,直到有一天,爸爸和媽媽的車出了車禍,爺爺從家裏把我帶出來,我才知道,原來我還有一個哥哥,這個哥哥與我同名同姓。”趙煜握緊拳頭。

木苒詫異地看著他,“那為什麽說是報複呢?”

“因為媽媽不服氣自己兒子隻是個私生子身份,便給我取了個和正方太太嫡子一模一樣的名字,她還請人看相,說哥哥命中帶金,就瞞著爸爸給我取了火字旁的煜,用來克著哥哥。”趙煜越說越氣憤,“我想給自己換個名字!”

“為什麽要換呢?”木苒說道,“煜既是光明也是火焰,我不得不說,這名字很適合你。”

趙煜怔住,“可是……”

“可是什麽?”木苒笑道:“你是想說那些江湖術士的相克論嗎?”

趙煜呆呆點頭。

這是多年來,除卻自己的特殊能力外,一直縈繞在他心頭難愈的心結。

他至今難忘,趙夫人披頭散發指著自己鼻子讓他離趙鈺遠一些,那名門淑媛的癲狂模樣,每每午夜夢回,總是讓他汗濕重衣。

木苒趴在福壤肩頭笑得肩頭直顫。

趙煜不解地看著她。

木苒眼中含笑地看著這個暗自苦惱的大男孩,說道:“如若按照你們這以名推測的把戲,今天住在這棟房子裏的我們幾人,不正好湊成了金木水火土?那你猜,又是誰克了誰?誰生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