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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展櫃裏 沉睡千年的殘軀

多少年 依然淡不去它曾經的 凶厲

微閉上眼睛 似乎 仍然可見它猙獰的回憶

不用喚醒 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沒有離去

方友倫看著眼前的冷筱,麵露欲哭之色,但是,他還是忍住了。

“為什麽?”方友倫忍回了眼淚,絕望地看著冷筱。

“什麽為什麽?”冷筱反問道。她臉上的表情很不明就裏,但在方友倫看來,她裝得可真像。

方友倫將日記拋給了冷筱,冷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及死亡時間都寫在上麵,也是一驚。她思索的眼睛,來回地看了好久,仿佛不相信這事是真的。“這……這……”冷筱猛地抬頭,對著方友倫一臉要他相信她的表情。但是卻說不出一個能讓自己及其他人都信服的話來。

“自從見你的第一天,我就挨了一棒子——到現在你也沒告訴我那天你在我家床底下幹嘛。”方友倫平淡地說。“也罷,我沒有把這當回事。我隻是想照你姐臨終囑托我說的那樣——好好照顧你。但自從你跟在我的身邊後,尚公子就死了,然後是艾傑,現在又是小OK……”他的話哽咽到這兒,便沒再繼續了。

方友倫自顧地苦笑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了一絲黯然的神傷。在那一瞬間,前事種種的經曆都仿佛全部地詮釋在了他的那一閃而過的黯然中。同時也讓所有人的思緒都隨著他而倒回到那時的片段中。

“我……嗬嗬,現在也如你所願地接下了死亡。”他看了看手中的那枚伊麗莎白硬幣。“你準備什麽時候讓我死?”方友倫一臉淡定,仿佛他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來迎接死亡。

“吱、吱、喳、喳……”

不等冷筱搭話,那筆尖劃在紙麵上的聲音竟然又再次響了起來。冷筱低頭看去,見日記中,“方友倫”這三個字的後麵,竟一個字一個字地出現了他的死亡時間。方友倫:命、絕、於、6、月、3、0、日、晚……文字隻出現在這裏便沒有再繼續了。

冷筱吸了一口涼氣,方友倫走了過去,將日記從她的手上拿過來,看了一眼,笑了一下。“很好。我等你。”

“友倫,我……”冷筱抓著方友倫的胳膊,像是要跟他說些什麽,但誰知卻被方友倫給甩開了。

“別叫我‘友倫’,這個稱呼隻屬於你姐姐……和那些我死去的朋友。”方友倫說得很絕情,但他那張絕情的臉卻始終沒有被冷筱清楚地看到。因為,淚水湧來的模糊,隻能看清這個男人的輪廓,但光是這些,就足已讓冷筱很心痛了。

“我對你沒要求過什麽,但這次……聽著……如果我的死可以讓你饒過阿妹、仁航和蟲仔的話……請你在對我動手之前,將他們的名字從日記上全部擦去,就讓我一個人結束這一切吧。”方友倫淡淡地道。

夕陽如血,殘日西斜。

那黃昏柔暖的淡橙色將他們的身影剪映在地麵上。四個人,三條影子——卻始終少了冷筱的倒影。阿妹敏感地發現冷筱沒有影子,她驚恐地“呀”了一聲,然後躲到了蟲仔媽的身後,忙拍著蟲仔媽的肩膀,指著示意讓她看。

蟲仔媽看到,用手拍了拍阿妹按在自己肩頭上的手,意思是有我在,不用怕。冷筱也注意到了,她向自己的側身望了一眼。果然,沒有自己的影子。她望了望方友倫,見他對自己一臉的絕望,明白無論自己再說些什麽也是無用,於是便也就合上了欲言又止的嘴。

方友倫見她不講話,說:“還等什麽?來吧——難道非要按著你所規定的時間殺了我?提前一點也無所謂啊——這樣我就可以早點去見你姐了。”

冷筱身心皆是一怔。因為,以當下她對方友倫,在自己的心裏偷偷埋下的那種感覺來講,“菲雲”這兩個字聽起來是格外的刺耳。她甚至感覺到鼻子開始發酸,心裏一陣陣的刺痛。然後,那個早已被她忘記叫做眼淚的東西,此時終於湧了出來,掛在她的臉上,像斷線珠子似的滾落。如果說,那在她眼中打轉兒的淚湖,是她心靈的鏡子,那麽此刻所流出來的,就盡是帶著方友倫映像的碎片了。

一顆苦淚滑落在冷筱的唇角上,沁進了她的嘴裏。她吃下了自己的眼淚,苦苦的,溢在舌底。哼!有誰知道?她痛苦地對著方友倫笑了笑,神情裏仿佛帶著好多好多的話要對方友倫說似的。但是真正被她說出來的句子,卻簡單地可憐。“好好的活下去,因為,隻要你能保住性命才是對大家最好的拯救……”

方友倫愣住了,他突然想到何舍我的話,同時也感覺自己可能誤會冷筱了。但,這種感覺卻稍縱即逝——剛隱隱地冒出芽頭來,便馬上被自己給否定了。

冷筱注意到了方友倫臉上的表情變化,從他的那種變化中就已經猜到了他的心理活動。“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麽你都不可能相信了——因為……”她看了看自己站著的位置,又看了看地上他們的影子,說,“因為有些事情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找出原因來。如果,那時……你還有命聽我解釋的話……”冷筱慘然一笑,轉過身去。

“還有,不要隨便答應任何人。因為……它就在你的周圍。”因為她覺得此時無論她再說什麽方友倫也是不信。與其那樣倒不如不解釋——況且如果非要解釋的話,那三句兩句的也是很難說得清、道得明。最後,她還是不願放棄地,對方友倫說,“如果我想要你的命,剛剛我就不會救你了。”說罷,毅然離去了。

方友倫看著冷筱孤獨離去的背,複雜之情溢於言表。他突然好想上去拉住她不讓她走。但他沒有。因為,那個少女在夕陽餘輝的雕琢下,始終沒有屬於她的影子。她真的很孤獨,孤獨得連一條相隨相伴的影子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