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盯著瓶裏的 鬥魚

看它 缺氧的 呼吸

一抹 煙熏妝的眼睛

睜著 目光 毫無感情地 生硬

方父走後,方友倫頹然地坐在**,抓著快要裂開的腦袋。本來他自己的事情就夠煩的了,搞不好自己真的就會在哪一天死掉也說不定呢。再加上自己家裏的這些事兒,真是弄得人心力交瘁。

如果死可以是一種痛快的話,方友倫很想痛快一把。他不願意在這種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等死。他不知道筆仙何時來索他的命,他不知道自己是屬於哪一張照片,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死,他不知道該如何救自己,他不知道為什麽會是菲雲想要自己的命。太多太多他應該知道但卻又不知道的事纏繞在腦仁兒裏讓人暈疼。

如果這時能有個先知告訴他這一切是怎麽樣的就好了。但,沒有。這麽多的疑問壓在方友倫的胸中,都快要無法呼吸了。他,拿出手機,又看了看那條短信。真是很難相信這一切。

“殺了方友倫……

——發信人:趙菲雲”發信人怎麽會是菲雲呢,這怎麽可能。她的手機還在自己這兒,而且是關機狀態,怎麽可能?難道、難道是菲雲的鬼魂附在上麵發的短信?那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為什麽會想要我死呢?

方友倫自問和菲雲在一起的時候並沒有拈花惹草、朝三暮四,也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菲雲的事——再從另一個方麵來說,菲雲在日記裏也多次提到和自己在一起很開心,並沒有對自己有任何的埋怨呀?難道也有……我卻忽略漏看了?

想到這兒,他從抽屜裏又拿出了菲雲的日記。自從菲雲死後,每當友倫想起菲雲的時候他就會從抽屜裏把日記拿出來,細細重溫著他們的從前。友倫將這本日記看做是記錄他倆相愛的點滴。可以說,戀愛中最甜蜜的莫過於是知道對方對自己的評價和看法。不過可惜的是,友倫了解了,但菲雲卻不在了……

方友倫將日記翻開,從頭開始,然後一日一日地找著有關於菲雲提到自己的文字。

可是大部分都是“……友倫真的對我很好。他很細心,知道我吃菜不吃辣的……別看友倫傻裏傻氣的,他有時浪漫的會讓我覺得他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這些,沒有提到菲雲對自己有什麽不滿。整本日記裏,唯一提到對方友倫有些小脾氣的就是6月26日那天,方友倫不配合菲雲玩筆仙的事兒。

那篇日記剛好是菲雲在死前的幾個小時裏寫的,而且還是用的那支吐著血墨水的水性筆呢。

當方友倫翻到這一頁時,看到紅得發亮的墨跡,他不禁心裏一怔。

那篇日記是這麽敘述的:“這是友倫第一次逆我的意(指不玩筆仙的事),我真的很不高興。但同時我也在想,可能自己是真的太喜歡他了,所以對於他的願意與否才會那麽地在意。說真的,當時我真有些不知所措——因為平時友倫都會盡可能地為我找一些新奇逗趣的事來供我開心,但不知為什麽,這次他卻退縮了……我真的挺生氣的,看見他在那兒擰著不來,我真想掐死他……”

“掐死他……掐……掐……”方友倫現在特別敏感這個字,因為自從菲雲死後到現在,他已經被掐過兩回了,而且每一次被掐都是與死神擦肩而過。

難道……難道菲雲讓我死隻是因為這個嗎?

方友倫帶著這樣的疑問,接著往下看:“如果換作平時,對於那些邪性很大的筆仙啊、碟仙之類的我也不會去碰的,但……他們根本不了解我是為了什麽。自從妹妹出現後,我家的生活就被完全打亂了——爸媽經常為此吵架,妹妹也因此進了少管所——我也為此操碎了心。但畢竟我的能力有限,沒有辦法很好地處理這些事,所以,我隻有求筆仙幫助,幫我好好地解決我的家事——不管有用與否,我都想試試。因為,我要我家好起來。可是,友倫竟然拒絕……”

方友倫看到這兒感歎萬千。他知道,家庭不和諧的滋味有多難受。他也知道,家事難斷那種力不從心的感覺。他能完全體會到菲雲當時的苦衷。原來,菲雲一直都處於這樣的心情中。但她卻又不說,一個人扛下來,想想還真是可憐。

方友倫百酸攪腹,心堵得難受。一時間隻覺得有太多太多的遺憾。因為現在再說什麽做什麽都沒用了。方友倫自省了一下,暫時放下這一塊兒的事,接著往下看。

“不過還算好——可能是我平時**有方吧,嗬嗬。在我的一哭二鬧三耍賴中,他終於妥協了。嗬嗬,算他愛我(畫:兩顆心一支箭)。”

看到這裏,方友倫的心稍微地放鬆了。從字麵上來看,菲雲應該不會再生我的氣了,因為我都已經答應她啦。

方友倫又往下看了看,見下文都是寫筆仙發怒後的事情,沒有再提到自己。不過,在6月26日的那篇日記的最後,菲雲是這樣寫道:“……剛剛接到爸爸的電話,說媽媽已經不再追究妹妹的事了。聽爸爸說,媽媽現在的態度可能已經默認了妹妹。而且也向少管所那兒打了招呼,相信妹妹很快就會出來了。嗬嗬,真是期待著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時刻。啊!(突然想到)媽媽這次的態度能轉變這麽大,或許真的是筆仙顯靈。哦,如果是真的,那真的要謝謝它了……”

看來,筆仙答應了她的事已經為她做到了。這也算是能讓菲雲現在了無牽掛的一種安慰了吧。相信菲雲會安心上路的。

6月26日,這篇菲雲在生前所寫的最後一篇日記,就是這樣的了。那也是她的最後一天。她的一切也從此停留在了那天。方友倫慢慢地合上日記,沉思了半晌——心裏的那種複雜感受憋悶著說不出來。

他沒有在菲雲的日記裏找到有關於菲雲想要殺他的理由——如果說在這個世界上不需要任何理由去付出感情做某些事的話,那一定是“愛”了。因為“愛”就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難道……菲雲是想讓我跟她一起去——她要我死,不是因為恨我,而是、而是因為……她愛我!”方友倫心裏不禁一顫,這還是他頭一次感覺到被愛的可怕。因為曾經,有一對兒這樣相愛的小傻瓜,彼此許諾地講過“即便是死也要一起死”這樣的話。

方友倫記得他曾說過這樣的話。同時,他也連帶地想起了何舍我說的一句話來:“如果一個人生前的牽掛太深,放不下一些心事或是人的話,那在死後一定會形成怨念,終日地徘徊在那兒……因為他們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所以死前什麽樣,死後還是什麽樣,無限期地循環著。”

如果這麽一理解的話,那所有的事也都能解釋通了。原來菲雲是放不下我,原來她是真正地愛我……隻不過陰陽絕別的界限阻隔了她和我,那諾言堅貞的繼續。因為畢竟人有人間,鬼有鬼域,人鬼殊途,又怎麽能共存呢?沒有一種愛是可以跨越生靈界限的。除非從中選擇一個……永遠地在一起。

方友倫此時的心情很複雜,特別是在他想明白了這些事情後。不過,很快地,他又將這樣的複雜轉變成了一種黯然和平靜。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手,輕輕地觸摸著菲雲日記上的文字——那些她生前手繪的體貼,都在方友倫的指肚下被細膩地觸摸著。

“如果……”他輕輕地對著那本日記說,“你真的想讓我跟你走,我會去的。隻是,我也有些事情還放不下,求你再給我一點時間……等我爸媽的關係沒那麽緊張了——兩個人的感情好起來後,我再去找你。你等我……”

方友倫句句真心,方友倫決定,在他死之前,一定要讓方父方母和好如初,讓自己“死的放心”。他想到此處,心意已決。隨即便拿起了筆來,想提前寫下自己的遺書。這樣做一來是對他決定的事有個肯定的交代;二來則是希望菲雲可以看得見,對他相信。

方友倫拿起了筆,將日記往後翻了翻,想就在6月26日那篇菲雲最後的日記的後麵,找一頁空白來寫下自己的遺言,但當他把“6月26日”翻過去的時候,他卻愕然一驚,筆,也不禁從他的手上掉了下來。

因為,方友倫在6月26日那篇日記的下一頁,看到了6月27日的內容……而且,依然是那血紅色的文字。

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菲雲在6月26日的下午就已經停止了呼吸,她怎麽會寫出6月27日那天的日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