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灰色卡迪拉克

六月十七日,星期一,中午十二點三十分

十二點半的時候,馬克漢、萬斯和我不緊不慢地走進了銀行家俱樂部的牛排館,酒吧內奧斯查爾上校已經在等我們了。離開檢察官辦公室之前,萬斯就打電話給他,讓他到俱樂部跟我們見麵,看來他已經早到了。

“這是一位全紐約最快樂的小人,”萬斯朝馬克漢介紹他,“他是一個標準的享樂主義的信徒,每天到中午才起床,午飯前是不會會見外人的,你知道為什麽今天他會這麽早出現在我們麵前嗎?因為我用你檢察官的頭銜要挾他了。”

上校誇張地對馬克漢說:“我想盡一點微薄之力。這是一個讓人震驚的案件,我簡直不敢相信報紙上所說的。事實上,我並不介意這麽說,其實對於本案我也有一些看法,本來想打電話給您的,長官。”

當我們一坐下的時候,萬斯便直截了當地說:“我們知道你認識與班森有來往的所有人,那麽請問:裏奧•庫克上尉,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噢!你們懷疑裏奧•庫克上尉。”奧斯查爾上校用手扯了扯他的八字胡,他的臉微微泛著紅,濃密的睫毛下麵鑲嵌著一雙藍色小眼睛,舉止自大, 態度有點傲慢,“他倒是懷疑的一個好對象,沒一定還真是他做的呢。這家夥脾氣暴躁,不過他愛上聖•克萊爾小姐,很瘋狂,那是一個好女孩,班森也是很迷戀她。假如我年輕二十歲的話,我也會……”

“上校,別做白日夢了,”萬斯打斷了他,“請說一下你對上尉的認識。”

“好的,上尉。喬治亞州人,以前參加過一些戰役,還得過很多勳章,他好像很不喜歡班森。他是一個思想單純並且極其容易發怒的人,有時候也很善妒,他把女士看得很尊貴——我的意思是並非說她們不值得,但是他是那種為了女人和名譽寧願自己去坐牢的人。他保護女人,重感情,具有騎士精神;他是那種在沉默不語間就可以將手打敗的家夥,惹上他就有好果子吃了。班森這個傻蛋,明明知道那女孩跟裏奧•庫克已經有了婚約,還敢去玩火。有幾次我真想去警告他,但是這是人家的私事,根本跟我沒有關係……”

“班森和裏奧•庫克上尉熟悉嗎?”萬斯問,“我的意思是他們走的很近嗎?”

上校做了個否定的手勢,“根本不熟。”然後想了想又說,“我想應該不是太熟悉,偶爾他們會在社交場合時碰麵,我和他們都很熟,也經常邀他們到家裏坐坐。”

“你覺得上尉是一個技術精湛的賭徒嗎?”

“哈!賭徒”上校很輕蔑,“他是我見過的最不好的人,撲克打得糟透了,太容易興奮了——根本不善於隱藏自己的感覺。總之,他是一個衝動魯莽的人。”停頓了一會兒之後,他大喊道,“天啊!我明白你們的目標了……太正確了。他就是那種會幹掉所有他討厭的人的魯莽的年輕人。”

萬斯說:“在我看來,上尉的為人和林德•凡菲所敘述的完全不一致。”

“一半一半!”他說,“凡菲是一個很冷靜的賭徒,曾經在長島市經營過一個賭場——撲克、輪盤、百家樂……他還在非洲打獵過獅子老虎。他感情用事的時候,曾經冒險押注在一個對他完全不利的賭局上,他全憑自己的衝動行事,所以他不是一個科學的賭徒。我敢擔保,他很有可能去殺一個人,之後在五分鍾之內把事情忘得幹幹淨淨,但他除非是他氣憤到極點否則他不會那樣做——他就是這類人——隻是你一時看不出來而已。”

“凡菲和班森很親近?”

“對,隻要凡菲來紐約的話,他們兩個人肯定會形影不離,他們認識很多年了,在凡菲還沒有結婚之前他們就是室友。凡菲的老婆很厲害,把他管的相當嚴,但她可是一個大富婆。”

萬斯問:“班森和聖•克萊爾小姐之間是什麽關係?”

“有人知道嗎?”上校簡短地回答,“但是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她對班森很不友善,女人這種動物真是奇怪。”

“很讓人無法理解,”萬斯附和道,“我不想知道她和班森之間的私人秘密,我想你也許知道她內心裏對他真正的態度是什麽?”

“我知道了,你想知道她會不會對他采取一些殘酷的手段?……我敢打賭一定有可能!”上校明白他的看法,“聖•克萊爾小姐個性剛強硬直,並且她很用心地經營著她的藝術生涯,她是一個歌手——很棒的歌手,前途無量,很獨立並且樂意接受任何對她事業有利的機會,為了成功可以萬死不辭。”他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女人就是比較奇怪,經常有出人意料的行為舉止,冷靜的女人也可能會殺人。” 突然他坐直了身子,那雙藍色的小眼睛發出閃爍的亮光,“老天哪!就在班森被殺的那天,她曾單獨和他進餐……就在同一天,在餐館我遇見他們兩人了。”

“非常感謝,”萬斯無精打采地都囔著,“我想我們該吃飯了,你和班森熟嗎?”

上校大吃一驚,但是他發現萬斯的態度比較平和,所以也就消除了他的疑慮,“我?我們是老朋友了!我和班森認識了十五年——仔細算來可能比這還要久。在這個城市的麵貌還沒有變化之前我就帶他遊覽過全城,那個時候這地方生機勃勃,那時候真是黃金年代,天亮之前我們從來不回家了……”

萬斯又一次打斷了他:“你和班森的交情怎麽樣?”

“班森少校?……那是另外一碼事,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很少見麵。”

他覺得自己應該有更為詳盡的解釋,所以在萬斯還沒開口之前,他說:“正像你所知道的,少校向來不和我們這些人一起,他非常反對吃喝玩樂,認為艾文和我都比較輕浮,他是個一本正經的家夥。”

萬斯慢慢吃著午餐,突然問:“你在‘班森&班森’投資了多少錢?”

這時校不知道如何作答,不停地用餐巾擦拭著嘴:“噢……小玩一下而已,” 終於他故作輕鬆地說,“可是我的運氣一直都不太好……我們偶爾會到‘班森&班森’,去跟機會女神調情取樂一下。”

午餐的時候萬斯連續不斷地問奧斯查爾上校這方麵的問題,但是都是徒勞無功。他簡直就是口若懸河,但是敘述得模糊且條理不清,內容前後不一致,並且信口開河地大談闊談,很難從其中得到任何的東西。

看起來萬斯好像一點也不氣餒,他對裏奧•庫克上尉的性格以及他和班森之間的關係都非常感興趣;凡菲的癖好——嗜賭,引起了他的極大好奇,他還問了一些有關與班森其他朋友的問題,但是對上校的答複卻一點也不在意。

整個談話對我來說根本沒有一點意義,我很懷疑萬斯,他到底在想知道些什麽,我相信此時的馬克漢也是一樣摸不著頭腦。在上校口若懸河的談話中,馬克漢不時地有禮貌地點頭附和表示同意,但是有幾回我看見他漫不經心地四處張望,並且狠狠的瞪了萬斯一眼。毋庸置疑,這位奧斯查爾上校對這些人都已經十分熟識了。

我們這位客人太多話了,當談完之後我們把他送到地鐵入口,然後又再次回到檢察官辦公室。萬斯躺在舒適的沙發裏,顯得滿意:“很有趣兒吧?如果你想要找出嫌疑犯,上校倒是有很多好的看法。”

“找出……嫌疑犯?”馬克漢狂吼,“幸虧他不是警察,要不然全城中有一半的人會以射殺班森的罪名被捕。”

“他是有點嗜殺,”萬斯表示承認,“肯定有人要為這件案子而入獄。”

“據那位老戰士所說的,班森的社交圈裏都是槍手,還有那些女人。在他說話的時候,我自己有這樣的念頭,而且無法阻止:他覺得在多年前班森沒有被人殺死是他的幸運。”

“你好像忽略了上校談話中最精彩的一部分。”萬斯批示。

“精彩的地方,有嗎?”馬克漢反問,“我怎麽沒有感覺到。”

“在他的談話中你沒有得到一點慰藉?”

“隻有在他向我道別的時候。分手絲毫不會讓我傷心……但是針對裏奧•庫克他所說的那番話,可以證明上尉是這件謀殺案的主要嫌疑犯。”

“是啊,”萬斯嘲笑著說,“那麽他針對聖•克萊爾小姐說的那番話也證明了她是主要嫌疑犯,還有他所說的針對凡菲的一番話,而你恰恰又懷疑這人的話……”

萬斯剛說完話,史懷克進來報告:“希茲派刑事局的探員埃密理要見檢察官。”

我認出了他,他就是在班森家壁爐裏找到那個煙蒂的人。

他瞟了萬斯和我一眼,然後馬上向馬克漢報告:“長官,那輛灰色卡迪拉克我們找到了,希茲探長讓我立刻向您報告。是在靠近阿姆斯特丹街口的七十四街的一間小型修車廠內找到的,停在那裏已經三天了。一位隸屬六十八街分局的警官發現後並立即通知了總局,於是我立刻趕了過去。就是它,除了釣杆,其它的釣魚用具都在。我想,在中央公園裏麵找到的那些釣杆一定是從這輛車裏不小心掉出來的……上周五中午一人把車開到了修理廠,然後給老板二十塊錢用來封他的嘴。修車廠的主人是一個意大利人,平時也不看報紙,我盤問之後立即全盤供出。”

探員拿出一個記事本:“這是車牌號碼,當時我抄下的……車主住在長島華盛頓港榆木路四十二號,他叫林德•凡菲。”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使馬克漢非常困惑,他匆匆地把埃密理打發走後,坐在辦公桌後麵不停地敲打著桌麵。

萬斯笑了笑地看著他:“這裏不是瘋人院,如果上校的一番話沒有引起你的一點興趣,那麽你現在應該知道了,當班森進入永恒時刻的時候,凡菲剛好在附近徘徊。”

“讓上校見鬼去吧!”馬克漢說,“目前,最重要的是怎樣把這個新發現套入到整個案情中去。”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萬斯對他說,“難道因為你發現了那輛神秘車的車主是凡菲而感到不安嗎?”

“你那種未卜先知的能力,我沒有。所以我很困惑。”馬克漢照例點了一根雪茄煙,他心裏有所擔憂的時候都會這麽做, 他諷刺地加上一句,“你,早在埃密理還沒通報以前就知道車是凡菲的了。”

萬斯修正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很懷疑。凡菲告訴我們當他聽到噩耗後崩潰的演出實在讓覺得有些過分,而當希茲問他去往卡茨基爾的行車路線時,他又緊張特別緊張。他的表現很傲慢,簡直就像在演鬧劇。”

“真了不起!”馬克漢沉默地抽著雪茄,“我會詳細調查這件事情的。”

他叫來史懷克,他憤怒地交代:“打電話到安森尼亞旅館,告訴凡菲到史蒂文森俱樂部來見我,要他一定到。”

史懷克離開之後,馬克漢說:“我認為汽車一事,裏麵大有文章。”他看看萬斯,“顯然,案發當天凡菲在紐約市,但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他不想讓別人知道到底是為什麽,他故意提到裏奧•庫克威脅班森一事,並且一再暗示我們應該朝這個方向追查下去,也許是為了裏奧•庫克從他朋友那裏奪走聖•克萊爾小姐,想替朋友抱打不平。如果說當天晚上凡菲曾經出現在班森家中,他很可能手裏掌握有第一手的資料。現在,我們知道了車主是他自己,我想他會告訴我們實情的。”

“他一定會告訴你一些事情,他天生就會說謊,隻要有利可圖,他就會告訴你任何事情。” 萬斯說,

“他會說些什麽,我想你知道。”

“我想他會告訴你當晚在班森家中他看見怒氣衝冠的上尉。”

馬克漢笑了笑,“但願,你肯定想親自聽到。”

“不會錯過。”

萬斯走到門口,已經準備要離開了,突然又轉身對馬克漢說:“我,還有一個小要求,仔細調查調查凡菲,叫幾個兄弟到華盛頓港查查他的底細和社交習慣等等,還有注意一下他與異性的交往……我敢保證你絕不會後悔。”

看得出來馬克漢對此有點疑惑,幾乎到了要矢口拒絕的地步。幾秒鍾的慎重考慮之後,於是他按了一下辦公桌旁的鈴。

“悉聽尊便,現在我就派人去。”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