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家偵探拉登
幾天以後,哈本斯提前回國,克林頓邀請他到家中共進午餐。吃完飯兩人就案件進行了細致的商討,並且定下了偵辦的基本策略。他倆都知道,要執行這個策略有些難度。
以前他們辦過的案件,通常該怎麽處理都很明確。麵對兩三條線索,他們隻要確定一條最有價值和可操作的就可以了。可這次,紛繁複雜根本沒有頭緒,他們沒找到突破口,不知道要從哪裏下手。
“首先我們必須認定,”哈本斯往沙發上靠過去,“菲利克斯不是凶手。”
過了好一會兒,克林頓才說:“讓我怎麽說呢,菲利克斯的人品是有口皆碑,大家都很肯定他。以最近調查的人的供詞來印證,菲利克斯的陳述也都是實話。他的朋友都非常信任他,對他很有好感。馬丁就是其中一個,他這個人非常挑剔,但能明辨是非。他和菲利克斯關係密切,甚至為了救他,願意承擔我們的代理費用。他對菲利克斯的信任能達到這種程度,實屬不易。菲利克斯自己的講述,也都是合情合理的,沒什麽可挑剔的。就像他說的,這就是一個精心策劃的陰謀。另外,打開桶子時,他表現出來的那種驚慌失措,也對他很有利。”
“但是,你自己的意見還沒表達呢。”
“我剛才這樣說,就是為了表明我認為他是清白的,可是這一點在法庭上無法得到證明。”
“這個看法我基本上同意。”哈本斯說。沉默了幾分鍾他接著說,“不管怎樣,這起案件中,有太多的證據對他不利,所以依靠那些證據是不太可能洗刷罪名的。如果這些證據被肯定,我們就隻能坐以待斃了。現在,我們能做的就隻剩下讓這些證據失去效力了。”
“讓證據失效?”
“對。現在你也無法斷定菲利克斯是不是有罪,或者他隻是被人陷害的,不是嗎?”
“是的。”
“好,我們照著這個思路往下推理,假設這是某人設下的陷阱,目的就是要嫁禍給菲利克斯,這些證據都是假的。你有什麽看法?”
“如果說那些證據都是偽造的,我絲毫不會感到驚訝。事實上,我也認真地思考過這個問題。可想來想去,都覺得那些在聖馬羅山莊發現的證據很奇怪,誰給他寄來了那封用打字機打的信呢?你假設菲利克斯無罪進行推導,在我看來還是合理的。”
“我們辯護時,這個方法是比較可行的。”
“隻有這一個辦法嗎?你提議的意義隻局限在理論上,但是要實施起來,比如找出反證,就有一定難度了。”
“現在隻剩一個辦法了,”哈本斯拿過旁邊桌上的一杯威士忌,接著說,“我們必須假設有一個真正的凶手存在。”
“如果你是想要找出真凶,我看我們還是早點兒收手吧!倫敦和巴黎的兩個警察廳聯手調查,都沒能找出來,何況力量單薄的我們了。”
“看來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沒說一定要找出真凶,我們隻需假設他存在。而我們真正要做的是,找出事實證明凶手殺害了波瓦拉夫人後,還設了一個圈套嫁禍給菲利克斯。這樣的話,誰是凶手就不言自明了。”
“要做到這些,我們的任務就變得很複雜了。畢竟找出真正凶手,這件事並不容易。”
“我們盡力而為吧。按照這個思路,或許會找到些線索。你想如果菲利克斯沒有殺害死者,那真凶會是誰呢?”哈本斯停了一會兒,補充道,“我應該這樣說,最不像凶手的是誰。”
“答案隻有一個。”克林頓說,“其實在這起案件中,波瓦拉的嫌疑也是很明顯的。可是警方說經過徹底調查,他的嫌疑已被完全解除了,他們認定波瓦拉不是凶手。”
“他們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主要是根據他的不在場證明吧!可是,我們都知道,不在場證明並不都是真的。”
“可是對於他的不在場證明,警方深信不疑。至於其中的細節,我還不太清楚,但警方似乎都已核實過了。”
“根據目前掌握的資料推測,假如要判定菲利克斯有罪,波瓦拉也同樣脫不了幹係,這個案件好像再沒有其他人涉嫌。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將波瓦拉的犯罪動機暗示出來,並證明他采取了行動,還陰謀嫁禍給菲利克斯就可以了。我們有必要證明他的罪行。”
“接下來,我們要找出波瓦拉的犯案動機。”
“這個不難。如果波瓦拉夫人在跟菲利克斯曖昧的時候被他發現了,嫉妒、憤怒足以成為他的殺人動機。”
“沒錯。殺人之後,要想辦法逃脫製裁,最好的轉嫁對象就是菲利克斯。一來,他可以免於刑罰,另一方麵還報複了破壞他家庭幸福的男子,有這兩個理由,足以說明他有很大的嫌疑了。”
“接下來要查清的是,他是什麽時候把屍體裝到桶子裏去的。”
“警方的結論是,屍體裝桶的地點是倫敦,不可能在別的地方。”
“這一點我也同意。如果真是這樣,我們認定,波瓦拉來過倫敦。”
“可是,他有證據證明自己不在場!”
“那是經過精心設計的。我們辯論時的方向是,夫人來到倫敦,他緊隨其後,並殺了她。對於這一推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出證據來支持它。我們可以這樣推測,周日黎明時,他回到家裏,發現夫人不見了,後來找到了夫人留給他的信。當他得知自己的妻子和菲利克斯私奔了,會有怎樣的想法呢?”
克林頓身體前傾,撥了撥爐中的餘火,略帶遲疑地說道:“我現在想的也是這個問題。我曾假設了一個過程,然後試著從調查事實出發,然後使這個過程盡可能地符合邏輯,經得起推敲。”
“不妨說出來,現在,我們所有的工作也都還隻是在推測階段。”
“我是這樣設想的。周日淩晨,波瓦拉回家後發現妻子留書出走,悲恨交加。於是他就想到了報複,靜下心來,開始謀劃著如何複仇。或許他去追趕他們了,在北停車場恰好遇見他倆準備乘車離開,便不動聲色地尾隨到了倫敦。也許他隻看到了菲利克斯,波瓦拉夫人為了避免遇見熟人,是單獨行動的。他得知這兩人要去聖馬羅山莊,就確定了如何開展謀殺行動。他知道隻有他們倆在山莊裏,就潛伏在外麵。等他們離開後,他從窗戶,或是別的什麽地方進到屋裏去了。他事先設計好要把死屍裝進桶子裏,為了得到桶子,就在菲利克斯的書桌前,以菲利克斯的名義,寫了封信給德比耶魯公司,訂購了他買的那座群雕的姊妹篇。為了讓菲利克斯背黑鍋,寫信時他刻意模仿菲利克斯的筆跡,並且故意把留下痕跡的吸墨紙放在書桌上。雖然信的結尾處寫的是菲利克斯的名字,但郵寄地址並不是菲利克斯的。這樣一來,他就有機會去領取桶子了。”
“太棒了!”哈本斯發出驚歎。
“他到外麵把信寄了出去,還給巴黎那邊打了個電話,知道了桶子什麽時候、用什麽方式運送的。然後,他為了取桶子雇了一輛馬車。他沒把桶子直接運到聖馬羅山莊,而是在山莊附近某個地方停了下來,讓馬車夫在原地等著他。接下來他要把菲利克斯引出去,於是就發了封電報或寫了封信,也有可能是別的什麽方法,總之是達到目的了。等山莊裏隻剩下雅麗特的時候,他便去按響了門鈴。可想而知,肯定是雅麗特來開的門。波瓦拉強行進到屋子裏,將雅麗特逼迫到書房旁邊的圓背小椅上,並最終將她掐死了。雅麗特肯定會掙紮,忙亂之中,衣服上的胸針掉落了下來,但波瓦拉沒有注意到。雅麗特已死,他就讓馬車夫把桶子運進了庭院,並找了個理由支開了車夫。然後獨自打開桶子,取出雕刻品,再把屍體裝進去。等馬車夫回來,他就吩咐他第二天一早把桶子寄到巴黎去。為了讓菲利克斯殺人的事更加可信,他就偽造了一封署名艾美的信,特意胡亂地插進菲利克斯的西服口袋裏。”
“棒極了!”哈本斯又發出了一聲驚歎。
“回到巴黎後,波瓦拉到北停車場領走了桶子,然後又到嘉迪尼街的貨運站把桶子寄給了菲利克斯。為了不讓菲利克斯有退路,他又加了一張明信片,這樣一來,菲利克斯隻好去把桶子領來了。菲利克斯領桶子時用的是非正常的方法,由此引起了警方的懷疑。”
“真是不得了,克林頓!聽你這麽說,我感覺這一切好像都是你親眼所見的一樣。如果真實的情景就是這樣的,我不會覺得奇怪。但如果雅麗特是在山莊失蹤的,菲利克斯為什麽要隱瞞這件事而不報案呢?”
“這個問題我也想過,我猜他是怕知道事實後自己會傷心,所以寧願逃避。”
“那個做早飯的婦人有什麽說法?”
“她說的也存在問題。但是,聰明的女人總是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你的假設使案情的大部分得到合理的解釋,我們調查時就以此為起點吧。”
“晚宴後的周日和周一,波瓦拉為了追蹤夫人和偽造信件,跟到了倫敦。周三時,為了行凶和將桶子運轉出去,他再次來到倫敦。”
“也就是說,我們的首要任務是將波瓦拉這幾天的行蹤查清楚。”
“他自己稱在巴黎和貝魯基,警方也相信了這一說法。”
“我們不是都知道,不在場的證明是可以造假的嗎?所以,最好再重新調查一遍。”
“那我們需要一個偵探。”
“是啊。你看拉登可好?”
“當然很好。不過,他會收取很高的酬金吧?”
哈本斯聳聳肩說:“還有其他的辦法嗎?就找他了!”
“好吧!你覺得請他明天三點來,可以嗎?”
這時,已經是十二點了,哈本斯這才回市區的家。
在倫敦,喬治·拉登可是家喻戶曉的一流偵探。以前,他的父親經營一家專營外版圖書的書店。他是在倫敦長大的,十二歲時就熟練掌握了英語,並且思維方式也很有英國特點。後來他的英籍母親去世了,全家就移居到了巴黎。麵對新的環境,拉登要重新適應。二十歲時,他成了一名導遊,在酷客旅行社工作,並逐漸掌握了意大利語、德語和西班牙語。很快,他走遍了中歐及西南歐,對那裏的風土人情能夠如數家珍。做了十年的導遊,一年到頭四處奔波的生活使他非常厭倦,後來就回到了倫敦,在一家著名的私家偵探社工作。又過了十五年,創辦偵探社的老板辭世了,拉登就成了負責人。因為年輕時做過導遊的經曆,他專門偵辦涉外案件。拉登的長相平常,矮小的個子,有些駝背,臉色也不是很好。不過還好他有一張輪廓分明的臉龐,和一雙散發著智慧光芒的黑色眼睛,才使他不至於過於平凡。當他的思想變化的時候,臉部表情也會隨之發生變化。他有一種獨特的本領,巧妙到總是讓對方馬上就消除疑慮。
充滿懸疑的怪異之事總是能調動他的好奇心,通過看報紙,他大概了解了桶子事件。克林頓給他打來電話,問他願不願意接手這起案件,他便滿口答應了,而且還推掉了三個約會,來見律師。
他們首先就酬金的事情進行了商榷,然後克林頓才把案件的始末,和目前掌握的全部資料告訴了偵探。同時,他也解釋了自己和哈本斯針對案件的辯護問題所作的探討。
“我們將波瓦拉假設為凶手,想要請你做的是由此展開調查,由這個假設看看能得出什麽結論。你要查明他的不在場證明是否都是真的。如果那些都是真的,他就沒有犯罪,我們要適時調整和修正辯論策略。當然了,我們越早接到你傳來的真實信息,就對案件越有利。”
“我就喜歡攻克這種案件。調查不出個結果我就不回來!我還要再了解一下資料,理一下頭緒,然後盡快到巴黎去。不過,去巴黎前,我會再來找你一次。”
過了三天,拉登再次出現在克林頓的辦公室:“我已將倫敦這邊的事情調查完了,打算今晚渡海去巴黎。”
“很好,你得出什麽結論了嗎?”
“現在說什麽都還太早,有件事很不好辦。”
“是什麽?”
“依我看,這會使你的委托人陷入困境。而且,這項證據很有說服力,不易推翻。我盡了最大努力,但仍無濟於事。你肯定也知道,目前所有的證據中,幾乎沒有對菲利克斯有利的。”
“在打開桶子的現場,他表現得是那樣驚恐交加,警方都確認過了。你有什麽看法?問過醫生嗎,是怎麽說的?”
“是的。醫生說他的確是受到了嚴重的身心打擊,可是我認為,這對他沒什麽幫助。”
“我認為由於當時的場景太出乎意料了,他才會受這麽沉重的打擊。桶子裏的死屍引發了過分的驚嚇,所以他才會這麽受打擊。由此可見,菲利克斯事前也不知道桶裏裝的是死屍,不是他把桶子寄給自己的。根據這一點,不能洗刷他的罪名嗎?”
“這樣想也有一定道理,我也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或許會有人提出質疑,打開桶子時驚現屍體,除了驚嚇的刺激外,也會因看到屍體而產生恐懼。”
“可是如果他早就知道桶子裏裝的是什麽,怎麽還會有這種反應呢?”
“這也是可以解釋的。桶子裏裝的物體和他想象中的差別太大,也許在他把屍體裝進桶子的時候,她還保持著生前的樣子,看上去很鮮亮。好幾天之後,桶子才被打開,這時屍體的麵貌已嚴重變形,他因此感到很恐怖。他當時可能就是這種恐怖的神情,大家把它當成了受到驚嚇,但恐懼也是真實的,所以才效果逼真。”
這一層是克林頓沒想到的。拉登的這番推測,加重了他心裏的不安。他一直覺得,這起案件中,能找到的對菲利克斯有利的證據,實在是太難了,而好不容易找到了,卻這麽輕易就被駁倒了。如果真的是這樣,他的委托人可就百口莫辯了。但這種擔憂他並沒說出來。
“找不到證據支持我們的辯護,就再想其他辦法。”
“為了不讓你失望,我會盡力。其實,我是想說,這項調查實在是很不簡單。我今晚就起程,有了好消息就盡快給你傳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