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所羅門大道

跑在洞外,我們停了下來,感到十分愚蠢。

“我要回去。”亨利爵士說。

“為什麽?”古德問。

“因為這使我想起——我們看到的——可能是我弟弟。”

這是一個新想法,我們又返回洞穴去驗證。由於習慣了外麵明亮的光線,我們的眼睛一時無法適應光線。然而,不久,它們慢慢適應了裏麵半黑的狀態,我們向那個死人走去。

亨利爵士跪下來,仔細地端詳著他的臉。

“感謝上帝,”他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不是我弟弟。”

我也靠過去看了看,這是一個中年男子的屍體,個子很高,鷹鉤鼻,灰白頭發、胡子又長又黑。皮膚蠟黃,緊緊包在骨頭上。除了一條毛料緊身褲子外,其他的衣服都被脫掉了,露出**的骨架。脖子上掛著一個黃色的象牙十字架,屍體已經完全僵硬了。

“他究竟是誰?”我說。

“你難道猜不出來?”古德問。

我搖了搖頭。

“哎呀,這當然是老多姆了,約西•達•西爾維斯特拉,除了他還有誰?”

“不可能,”我氣喘籲籲地說,“他三百年前就死了呀!”

“我很想知道,這裏有什麽能讓他的屍體堅持三百年不腐爛?”古德說,“隻要氣候足夠冷,肉體永遠會像新西蘭羊肉那樣新鮮。天知道這裏有多麽冷,陽光照不進來,也沒有動物進來撕咬和破壞。毫無疑問,他在地圖上提到的那個人,就是他的仆人脫下了他的衣服,把他留在了這裏。仆人一個人根本埋不了他。看!”他彎腰撿起一根形狀奇怪、一頭被削尖的骨頭,接著說,“這是他用來畫地圖的裂骨。”

我們吃驚地看了一會兒,完全忘記了自己的痛苦,這對我們來說,簡直是太不可思異了。

“唉,”亨利爵士說,“他是從這裏弄到墨水的。”他指出多姆左臂上的一個小傷口說:“誰以前曾經見過這樣一件東西呀?”

對於這件事情,大家已經不再感到疑惑了,我承認這件事情讓我感到十分的驚駭。那個死人,在大約十代前寫下的指示把我們引到了這個地方,現在,他就坐在這裏。我的手裏拿著他寫那些東西的骨筆,他的脖子上掛著他臨死前吻過的十字架。我凝視著他,想象著最後一刻的情形。這位旅行者死於寒冷和饑餓,可是還是竭盡全力把他發現的巨大秘密告訴世人:從坐在我們麵前的姿勢來看,他死得非常孤獨寂寞。甚至在我看來,從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可以看出我可憐的朋友——他的後裔,也就是二十年前死在了我懷裏的西爾維斯特拉的樣子。但是這些隻是想象,不管怎麽說,他現在就坐在這裏,成為了那些簇擁著探求未知世界的人的悲傷命運的紀念品。無疑他還會戴著死亡的最高王冠,繼續坐在這裏不知道多少年,讓像我們一樣的流浪者震驚不已,如果還有人侵入他的領地的話。這件事情給因寒冷和饑餓而奄奄一息的我們以沉重的打擊。

“我們走吧,”亨利爵士低聲說,“我們把一個同伴送給他和他做伴。”他抬起霍屯督人文特沃格樂的屍體,放在老多姆屍體旁邊,然後彎下腰,扯斷了老多姆脖子上的十字架的爛繩子。因為他的手指實在是太冷了,根本沒有辦法解開這個繩子。我相信他現在還留著十字架。我拿走了那支骨筆。我寫這本書時,就把它放在麵前,有時我還用它簽名字。

之後,我們離開了兩個人,那個在當時的年代富有聲望的白人和可憐的文特沃格樂,把他們永遠留在了永恒的白雪中。我們爬出洞穴,走到舒服的陽光下,繼續我們的旅程。此時大家心中波濤洶湧,一直在想還有多少小時我們也會像他們一樣。

我們走了大約半英裏,就到了高原邊緣。由於晨霧繚繞,看不到下麵有什麽。然而,不久,較高的霧層似乎稀薄了一些,我們看清了腳下大約500碼的地方,是一個長長的雪坡,盡頭有一塊綠草地,一條溪流從中奔流而過。還不止這些,溪流邊,有一群大羚羊,或站或躺地沐浴在晨光下,有10~15隻。由於距離較遠,我們看不清是什麽品種的羚羊。

這一景象讓我們感到一種莫名的快樂,隻要我們能得到它,就會獲得足夠的食物了。但是問題是如何得到它。這些羚羊離我們有600碼,遠在射程之外,我們的生命就看能不能得到一隻羚羊了。

我們迅速而理智地討論了一下如何捕獵這些動物,但最終我們還是很不情願地放棄了。首先,風向不利。其次,我們要想獵到它們,必須穿過眩目的雪地,而且不論我們怎麽小心,都會被它們察覺到。

“唉,我們必須得從這裏試一下,”亨利爵士說,“誇特曼,用哪種槍好,連發步槍還是快槍?”

這裏又有一個問題。我們有兩支溫切斯特步槍了,就是烏姆寶帕的槍和文特沃格樂使用的槍,當時也背在他身上,這種槍射程達1000碼,快槍的射程有350碼。不論使用哪種槍或多或少都要估摸著來射擊。另外,如果擊中了,快槍的子彈會劇烈膨脹,更有可能打死獵物,這是一個困難的問題,但我決心冒一次險,使用快槍來射擊。

“我們每個人同時瞄準前麵的那隻公羚羊。要好好地瞄準,肩膀往上一點兒,”我說,“烏姆寶帕,你來發令,我們一起開火。”

接著,大家停了一下,每個人都瞄準他的獵物。當一個人知道自己的生命維係在這一槍上時,他十有八九會這麽做。

“開火!”烏姆寶帕用祖魯語喊道,三支步槍幾乎同時響起;一時間,我們麵前形成了三股煙霧,寂靜的雪地上響起了上百聲回音。不久,煙霧消失了,露出——噢,太好了!——一隻大公羚羊躺在地上,極度痛苦地猛烈地踢著。我們發出勝利的歡呼——我們得救了——不會被餓死了。盡管身體很虛弱,但我們還是衝上了中間的雪坡。射擊十分鍾後,動物的心髒和肝髒已經擺在我們麵前了。現在又有一個新的困難,我們沒有燃料,無法生火來烤它們。我們沮喪地互相看了看。

“快要餓死的人不應該空想,”古德說,“我們必須生吃。”

要想走出困境,別無選擇。噬骨的饑餓讓在平時看起來十分惡心的生肉竟然沒有那麽可怕了,因此我們把心髒和肝髒埋在一塊雪下冷卻一下,然後用溪流裏的冷水洗了洗,貪婪地吃了下去。聽起來十分可怕,但說實話,我從來沒有嚐過像生肉這麽好吃的東西。一刻鍾後,我們完全換了個人,又變得生龍活虎了,我們虛弱的脈搏再次強壯地跳動起來,血液在血管裏也奔馳起來。但考慮到饑餓的胃吃得太飽所帶來的嚴重後果,我們非常小心,沒有多吃,隻吃了一點就停下來,此時,我們仍然感到有點餓。

“感謝上帝!”亨利爵士說,“這些畜生救了我們的命。這是什麽,誇特曼?”

我站起來,看了看這個羚羊,我也不確定這到底是什麽。它有驢子那麽大,長著大彎角。我以前從來沒有看到過這種動物,對我來說這是一個新品種。棕色皮膚,淡紅的斑紋,厚厚的皮毛。後來,我發現當地人把這些公羊叫做“英客”。它們非常稀有,隻有在高海拔的地方才能發現,而其他的動物在這樣的海拔上根本無法生存。子彈正好射入了羚羊的肩上部,當然我們不知道是誰射中的。由於古德以前在射擊長頸鹿時表現出了精準的槍法,我相信他暗地裏把這功勞記到了自己名下,不過我們沒有和他去爭論。

剛才我們一直忙於填飽自己的肚子,沒有時間去看看周圍的情況。現在吃飽後,我們安排烏姆寶帕去割下最好的肉,盡可能帶上,然後開始觀察周圍的情況。現在八點了,太陽升起來了,霧已經消散,因此我們能夠看到前麵的一切景象。我不知道如何用語言描述展現在我們麵前的壯觀景色,以前從來沒有看見過這種景象,我想將來也不會再看到。

在我們後麵和上麵,是高聳入雲的示巴女王冰雪覆蓋的乳峰;腳上,大約5000英尺的地方是層巒疊嶂的最美麗的原野;麵前是茂密高大的森林,還有一條大河泛著銀光蜿蜒其中;左邊是一片遼闊無際的被遠山環繞的肥美草原,上麵有無數的獵物或牛群,距離太遠了,我們無法看清到底是哪種動物;右邊或多或少也有一些山,也就是說,單個單個的山從平地聳起,中間有一塊塊耕地,還有成群的圓頂小屋。麵前的景色如詩如畫,一條條河像銀蛇一樣閃閃發光,就像阿爾卑斯山的峰頂狂雪亂舞、莊嚴肅穆,而在這一切之上,就是令人愉悅的燦爛陽光和大自然歡悅的氣息。

四處觀望時,有兩件奇怪的事情引起了我們的注意。一是我們麵前的這個鄉村肯定比我們穿過的沙漠至少高出5000英尺;二是所有的河流都從南往北流。我們驚奇地發現,腳下遼闊高原的南麵一點兒水都沒有,而在北麵卻有很多河流,都和一條大河匯合在一起,這條大河蜿蜒前行,遠遠超出了我們的視野。

我們坐了一會兒,默默地看著這片美麗的景色。不久,亨利爵士說話了。

“地圖上是不是沒有所羅門大道呀?”他說。

我點了點頭,仍然眺望著遠方的鄉村。

“嗯,看,那裏!”他指了指我右邊。

於是,我和古德順著他指的方向望了過去,那裏,隻見似乎有一條寬闊的公路向平原蜿蜒而去。一開始剛到平原時,我們並沒有看到它。我們什麽也沒有說,至少說得不多,開始失去了驚奇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麽,在這麽奇怪的土地上發現這樣一條羅馬道路看上去特別不自然,不過我們接受了這個事實,這就是全部。

“嗯,”古德說,“如果我們從右邊插過去,它離得一定很近,我們是不是現在就出發?”

這是一個合理的建議,我們在溪流裏洗了洗臉和手,就行動起來。穿過一英裏多的大石頭,越過一塊塊雪地,最後突然走到了一個小高地頂上,我們發現那條路就在我們腳下。這條路是從堅硬的石頭上開辟出來的非常寬闊的大道,至少有50英尺寬,保存得非常完好,但是在我們後麵往示巴女王山峰方向隻有一百步遠,路就消失了,整個山的表麵到處都是一塊塊石頭和雪堆。

“誇特曼,你看這是怎麽回事?”亨利爵士問。

我搖了搖頭,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我知道怎麽回事!”古德說,“這條路無疑正好穿過另一邊的山脈和沙漠,但是沙子把路覆蓋了,在我們上方的路又被火山爆發形成的熔岩湮沒了。”

這看上去是一個挺好的解釋,至少,我們接受了這種解釋,然後繼續向山下走去。這證明了吃飽喝足走在寬闊的大道上下山和饑寒交迫爬雪山完全是兩碼事兒。實際上,回想起可憐的文特沃格樂的悲慘命運、回想起在那個陰冷的洞穴裏與老多姆做伴的情況,我們現在感到很高興,盡管前麵還有許多未知的危險在等著我們。每走一英裏,天氣就暖和一點兒,氣候也越來越溫和,景色也越來越美麗。至於那條大道,盡管亨利爵士說在瑞士有和這相似的大道,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工程。能夠想象得出,在古代修建這樣一條大道有多大的難度。再往前走,我們看到了一條300英尺寬、至少100英尺深的大峽穀。這條大峽穀下填滿了加工過的大石頭,在底下掏出一個拱形作為排水溝,大道就從上麵跨過。在另一個地方,大路是從500英尺深的懸崖邊上鑿出來的,呈Z字形。在第三個地方,大路直接穿過了山脊中挖出的隧道,這條隧道有30碼寬,也許更寬。

在這裏,我們注意到隧道兩邊都是披著盔甲、駕著戰車的精美雕塑,其中有一座雕塑尤其漂亮,描繪了一場完整戰鬥的全部畫麵,遠處還有押送俘虜的隊伍在前進。

“啊,”欣賞完這個古代的藝術作品後,亨利爵士說,“這裏叫所羅門大道太合適了,但依我之見,在所羅門的人到達這裏之前,埃及人已經來過了。即使這不是埃及人或腓尼基人的藝術作品,我也得說它們太像了。”

正午時分,我們已經向山下走了很遠,到了山林交會的地方。首先,我們來到了越來越多的分散的矮樹叢裏,直到最後我們發現這條路蜿蜒穿過一大片泛著銀光的樹木,這片樹木和開普的平頂山斜坡上看到的樹木非常相似。除了在開普,我在以前的旅行中從來沒有看到過,它們在這裏的外觀讓我大為吃驚。

“啊!”古德用極大的熱情查看著這些樹葉閃光的樹木說,“這裏有這麽多樹,我們停下來做頓飯吧。那個生心髒已經消化幹淨了。”

沒有人反對這個建議,因此我們離開大路,來到了不遠處的一條小河邊,很快就用幹樹枝生起了一堆旺火。我們把隨身帶著的羚羊肉切成幾大塊,開始像卡菲爾人那樣穿在削尖的樹枝上烤了烤,然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吃飽後,我們點了支煙,好好地享受了一下。與最近經曆的那些艱難險阻比起來,這會兒看上去簡直就是天堂般的生活。

小溪岩上覆蓋著濃密的巨型鐵線蕨,中間還點綴著一簇簇野文竹,河水在我們身旁潺潺流動著,柔和的空氣穿過銀色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鴿子在周圍“咕咕”叫著,翅膀明亮的鳥兒像活寶石一樣從一個樹枝飛到另一個樹枝。這裏簡直就是天堂。

危險感從心中消逝了,目的地最終也到了,這個地方好像擁有魔力一樣,深深地把我們吸引住了。亨利爵士和烏姆寶帕坐在那裏低聲用蹩腳的英語和祖魯語交談著,看上去非常真誠,我躺在蕨類植物形成的芬芳的**,半閉著眼睛看著他們。

不久,我想起了古德,想看看他是什麽樣子。隻見他正坐在河岸上洗澡呢。除了法蘭絨襯衫外,他什麽也沒有穿。他天生愛幹淨的性格不斷地得到驗證,正進行著一次最精細的洗漱。他洗了洗古塔膠衣領、抖開了褲子、帽子和外套,現在正把它們仔細地疊起來,備好待穿。當檢查到衣物在這次可怕的旅行造成的無數裂縫和破綻時,他悲傷地搖了搖頭。然後他脫下鞋,用一把蕨類植物擦了擦,最後又用一塊從“英格”肉上小心留下的油脂擦拭了一番,直到看起來差別不大才停下。他透過眼鏡仔細地檢查著鞋,然後穿上,開始了一個新工作。他從一個小袋裏取出一個梳子和一麵小鏡子,仔細地打量著自己。很明顯,他並不滿意,因為他開始小心地整理自己的頭發。然後停下來,看看效果,仍然不是很滿意。他摸了一下下巴,胡子已經有十天沒有刮了,現在長得十分濃密。

我想:“他肯定不會現在刮胡子吧。”但是他卻真打算刮。他拿出了一片裝在靴子裏的肥皂,在河裏徹底地洗了洗,然後又從袋子裏拿出了一把剃刀。事實證明,這是一個痛苦的過程,因為在刮的過程中他不停地呻吟著。看到他奮力地剃又粗又短的胡子,我笑得肚子都疼了。一個人在這種環境下,在這種地方,隻用一片香皂來刮胡子,看上去真是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情。最後,他成功地將右邊的臉和下巴刮幹淨了。正當這時,我看到一道閃光突然飛過他的頭邊。

古德驚叫著一躍而起。如果拿的不是一把保險剃刀的話,他肯定會割斷自己的喉嚨。我也跳了起來,但沒有驚叫,我看到在離我不到20步、離古德不到10步遠的地方,站著一群人。他們個子高大,古銅色的皮膚,其中有一些人穿著寬大的黑色羽毛編成的羽衣和豹皮短披風。站在前麵的那個年輕人,大約有17歲,手仍然舉著,身體向前傾,一副希臘雕塑標槍手的姿勢。很明顯,那道閃光是他投的武器。

我看到一個老兵模樣的人走出隊伍,抓住那個年輕人的胳膊向他說了些什麽,然後向我們走來。

這時,亨利爵士、古德和烏姆寶帕抓起了他們的步槍,威脅著向他們舉起來。這群當地人仍然向前逼近,我突然想起他們根本不知道步槍是什麽,或者說他們對於槍根本就不屑一顧。

“放下槍!”我對其他人說。我明白隻有和解才是安全的方式。他們放下了槍,我走到前麵,對著那個拉著年輕人的老人說。

“你好。”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語言,就用祖魯語問了聲好。令我吃驚的是,他聽明白了。

“你好。”這個老人回答道,不,實際上他用的不是同一種語言,是一種非常接近的方言,我和烏姆寶帕都能毫不費勁兒地聽懂。事實上,後來我發現,這個人說的這種語言是一種老式的祖魯語,與我們說的語言屬於同一語係,那關係就像喬叟的英語和19世紀的英語一樣。

“你們從哪兒來?”他繼續說,“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你們三個人臉是白的,第四個人的臉像我們母親的兒子?”他指著烏姆寶帕。他說這話時,我看了看烏姆寶帕,他說得對,烏姆寶帕非常像我們麵前的這些人,高大的身材也很像。但是我沒有時間來細想這些巧合。

“我們是陌生人,是為和平而來,”我回答道,為了讓他聽懂,我語速非常慢,“這個人是我們的仆人。”

“你撒謊,”他回答道,“沒有陌生人可以穿越萬物不生的大山,但是你們撒謊也沒有什麽關係。如果你們是陌生人,就必須得死,沒有陌生人能夠生活在庫庫安納人的土地上,這是國王的法律,陌生人,就準備去死吧!”

聽到這話,我有點吃驚,尤其是當我看到他們中有人把手偷偷地伸向腰間沉重的大刀時,我更加吃驚了。這裏好像每個人都掛著一把沉重的大刀。

“那個乞丐說什麽?”古德問。

“他說要殺死我們。”我冷冷地說。

“噢,上帝。”古德呻吟著,同時,他像平時不知所措時一樣,用手把假牙拽了下來,又把它們“吧嗒”一聲飛快地安到下巴上。這是最為幸運的一個動作,緊接著,威風凜凜的庫庫安納人群中發出一聲恐怖的尖叫,人群飛快地向後退了幾碼。

“怎麽回事?”我說。

“是他的牙,”亨利爵士興奮地說,“他動了一下牙。把它們拿出來,古德,拿出來!”

他聽話地把牙套拿下來,放進了法蘭絨襯衫的袖子裏。

接下來,好奇心戰勝了恐懼,人們慢慢向前走過來。很明顯,他們現在已經忘記了殺我們的想法。

“怎麽回事,陌生人?”這個老人指著沒有穿別的東西,隻穿著法蘭絨襯衫和靴子,隻刮了半邊臉的古德,一本正經地問,“那個人穿著衣服卻光著腿,蒼白的臉上一邊長著毛發一邊卻沒有長,長著一隻閃閃發光透明的眼睛,還能把牙從嘴裏拿下來,然後再隨心所欲地放回去?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張開嘴。”我對古德說,古德馬上卷起嘴唇,像一隻憤怒的狗一樣對那個老紳士咧了一下嘴,露出了兩道淡紅色的牙床,就像新生象的牙齒一樣。那些人看得目瞪口呆。

“他的牙呢?”他們大喊道,“我們剛才明明看到了。”

他慢慢地轉過頭,做了一個避諱的、不屑一顧的手勢,一隻手飛快地放進嘴裏。然後,他轉過來,咧了一下嘴,瞧,嘴裏又露出了兩排可愛的牙齒。

剛才向古德擲刀的那個年輕人一下子坐在了草地上,開始因恐懼而發出長長的號叫。而那個老人,則嚇得兩腿直打哆嗦。

“我知道你們是神靈,”他結結巴巴地說,“女人生下的人會一邊臉上有頭發,一邊臉上沒有嗎,或者有一個圓圓的透明的眼睛嗎,或者能夠把牙移動,融化後再長出來嗎?原諒我們吧,我的主。”

確實幸運,不用說,我迅速地抓住了這個機會。

“恩準,”我帶著帝王般的微笑說,“而且你們應該知道事實,我們從另一個世界來,雖然我們和你們一樣是人。”我接著說,“我們來自晚上閃爍的那顆最大的星星。”

“噢!噢!”那些驚訝的土著人齊聲驚叫道。

“是的,”我繼續說,“我們確實從那裏來。”當我說著令人驚異的謊言時,再次露出親切的微笑,“我們到這裏和你們待一小段兒時間,為你們賜福。朋友們,為了這次旅行,我做了充分準備,已經學會了你們的語言。”

“是這樣,是這樣。”他們齊聲說。

“我的主,隻是你學得實在是太糟糕了。”老人插話說。

我憤怒地盯了他一眼,他嚇得哆哆嗦嗦。

“現在,朋友們,”我繼續說,“你們可能認為,經過長途跋涉後,我們應該為遭到這樣的接待而進行報複,也許應該扭斷那隻失敬的手,簡單說吧,就是向那個牙齒可以移動的人的頭上擲刀子的那隻手。”

“我的主,饒了他吧,”老人懇求道,“他是國王的兒子,我是他的叔叔,如果他做了什麽事兒,我必須為他負責。”

“是的,確實如此。”那個年輕人強調道。

“我看你們是在懷疑我們的能力吧,”我繼續說,根本不去注意他們的一唱一和,“等一下,我會讓你們看看我的能力。過來,你這個狗,把那個會說話的魔管遞給我。”我用粗魯的語氣對烏姆寶帕說,然後歪頭朝我的快槍使了個眼色。

烏姆寶帕馬上反應過來,把槍遞給了我。

“尊敬的主,給你。”他對我鞠了一躬。

就在要步槍之前,我已經發現了在大約70碼的地方有一隻小羚羊站在一塊岩石上,此時,我決定冒險去打它。

“你們看到那隻羚羊了吧,”我向麵前的人提示了一下,“告訴我,女人生的人可能從這裏用聲音殺死它嗎?”

“不可能,我的主。”老人回答道。

“但是我可以殺了它。”我平靜地說。

這個老人笑了,“這是我的主無法做到的。”他回答道。

我舉起步槍,瞄準那隻羚羊,這隻羚羊很小,射不中也情有可原,但我知道這次決不能失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慢慢地舉起步槍,那隻羚羊像石頭一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砰!撲通!”羚羊向空中躍起,然後像門釘一樣跌在岩石上。

麵前的人群中發出恐懼的呻吟聲。

“如果你們想要肉的話,”我冷靜地說,“就去把那隻羚羊拿過來。”

那個老人打了一個手勢,一個隨從跑過去,一會兒就把那隻羚羊扛回來了。我注意到這次射擊很完美,正好擊中了羚羊的肩後。他們圍在可憐的動物屍體旁,驚愕地看著子彈孔。

“你們看,”我說,“我沒有說空話吧。”

沒有人回答。

“如果你們仍然懷疑我們的能力,”我繼續說,“你們中間出來一個,站在那塊岩石上,我在他身上試一下,就像那隻羚羊一樣。”

看起來沒有一個人想接受這種挑戰,最後,國王的兒子說話了。

“這是個好建議,那你——我的叔叔——站到那塊岩石上試試吧。魔法隻能殺羚羊,肯定不會殺死人的。”

這個老人很明顯不接受這個建議,實際上,他看上去受到了傷害。

“不!不!”他急切地說,“我的老眼已經看清楚了。這確實是魔法,我們把他們帶給國王吧。如果誰想進一步證實,誰就站到那塊岩石上,聽聽魔管給他說什麽吧。”

人群中傳來急切的反對聲。

“不能把魔法浪費在我們身體上吧,”一個人說,“我們已經滿意了,我們的魔法都做不了這樣的事兒。”

“是的,”那個老人語氣緩和了許多,說道,“確實沒有。聽著,星星上的孩子們,眼睛發光牙齒可以移動的孩子們,能發出雷鳴聲音殺死遠處動物的孩子們,我是因法杜斯,庫庫安納前國王卡法的兒子,這個年輕人叫斯克拉卡。”

“他幾乎殺了我。”古德嘟噥道。

“斯克拉卡是偉大的特瓦拉國王的兒子。特瓦拉國王有1000個妻子,是庫庫安納民族至高無上的首領和統治者,是所羅門大道的守護者,是敵人的恐怖克星,是黑魔法的繼承人,是上萬勇士的領導者。獨眼的特瓦拉,象征著恐怖和黑暗。”

“那麽,”我傲慢地說,“領我們去見特瓦拉吧,我們不想與下層人和下屬說話。”

“好的,我的主,我們會領你們去,但是路很遠,我們出來打獵,走了三天才到這裏。但我的主如果有耐心,我們會帶路的。”

“好的,就這樣,”我不在乎地說,“我們站在時間前麵,因為我們不會死。我們準備好了,前麵帶路吧。但因法杜斯,還有你,斯克拉卡,小心點,別跟我們耍花招,別試圖給我們設陷阱,因為還沒有等你們的泥腦袋想出招來,我們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就等著我們的報複吧。那個透明眼睛、光腿和半邊頭發的人會毀掉你們,穿過你們的土地。他突然消失的牙齒會自動進入你們身體,吃掉你們、你們的妻子和孩子。魔鬼也會和你們大吵,把你們弄得像篩子一樣,小心點!”

這番宏篇大論收到了應有的效果,事實上,幾乎是多此一舉,因為我們的朋友們對我們的力量已經銘記在心了。

老人鞠了個躬,咕噥著“庫姆,庫姆”。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是他們最崇敬的稱呼,在祖魯語中相當於“陛下萬歲”。他轉身對隨從們說了句什麽,這些人立即去拿我們攜帶的雜物,不過那些槍支他們連碰也不敢去碰。他們甚至抓住了古德的衣服,大家可能記得,古德把那些衣物整整齊齊地疊起來放在了身邊。

古德一看,馬上撲了過去,大聲地吵起來。

“不要讓有透明眼睛和融化牙齒的主去碰它們,”老人說,“他的奴隸肯定會帶這些東西的。”

“但我想穿上。”古德用英語緊張地喊道。

烏姆寶帕作了翻譯。

“不,我的主,”因法杜斯回答道,“我的主會在他的仆人眼前蓋住他美麗的白腿嗎?是因為我們冒犯了我們的主,他才這樣做嗎?”古德盡管臉黑,但皮膚卻很白。

聽到這,我幾乎要笑出來,這時,一個人拿起了他的衣物。

“該死!”古德吼道,“那個黑鬼拿起了我的褲子。”

“瞧這裏,古德,”亨利爵士說,“你在這個國家已經具有了某種聲譽,你必須堅持下去,不能再穿褲子了。今後,你必須一直戴單片眼鏡,穿著靴子和法蘭絨襯衫。”

“是的,”我說,“你必須一邊留著胡子一邊剃掉,如果你改變了現在的形象,這裏的人會把我們當成騙子。很抱歉,但你必須這樣做。如果他們懷疑我們,那我們就性命堪憂了。”

“你真的也這樣認為嗎?”古德沮喪地說。

“我確實這樣認為,你‘美麗的白腿’和眼鏡現在是我們這些人的特征了,就像亨利爵士說的那樣,你必須堅持下去。幸虧你已經穿上靴子,還好天氣已經暖和了。”

古德歎了口氣,不再說什麽了,但是他花了兩周時間才習慣他的新裝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