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通月顯靈

很長時間——我想有兩小時——我們就一直靜靜地坐在那裏,還沒有從一幕幕可怕、殘忍的情景中擺脫出來,大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最後,天已經快亮了,外麵一片寂靜,正當大家要睡覺時,我們聽到了一陣腳步聲。接著傳來了圍場門口的哨兵查問口令的聲音,沒有聽到什麽口令,但顯然是對上了。因為一會兒,我們聽到了腳步聲,接著因法杜斯走進小屋,後麵跟著六個儀表堂堂的首領。

“我的主們,”他指出那一排首領說,“我來履行自己的諾言了。我的主們、庫庫安納真正的國王伊格諾希,我已經把這些人帶來了。他們都是我們軍隊中的大人物,每個人手下有三千士兵,他們的命令和地位僅次於國王。我已經把我的所見所聞都告訴他們了,現在也讓他們看看你腰上神聖的蛇形標記、聽聽你的故事吧,然後他們才能決定是不是要和你站在一起,共同反抗特瓦拉國王。”

伊格諾希二話沒說,又解開了腰帶,展示了文在腰間的蛇紋。每個首領輪流走上前去,在微弱的燈光下打量著這個標記,看完後一句話也不說又站到了邊上。

接著,伊格諾希戴上自己的短圍裙,把早上講過的經曆又講了一遍,他是怎樣隨母逃亡,曆盡艱辛,又怎麽借機返回庫庫安納的。

“現在你們已經聽到了,首領們,”因法杜斯說,“你們還要說什麽?你們願不願意支持這個人,幫他奪回父親的皇冠?整個國家都對特瓦拉怨聲載道,人民血流成河,你們今晚也已經看到了,原本我也打算跟其他兩個首領講的,但現在他們在哪裏?鬣狗在他們的屍體上嚎叫。要是不反抗,不久你們也會像他們一樣。選擇吧,兄弟們。”

一個五短身材,一頭白發的人,向前走了一步。他是六個人中年紀最大的,回答道:

“你的話不錯,因法杜斯,整個國家都怨聲載道。我自己的兄弟今晚被殺了,但這是一件大事,這事兒令人難以置信。我們怎麽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為一個小偷或騙子賣命呢?這是一件大事,我說,沒有人能看到結果。就算是真的,事情發生之前會血流成河,許多人仍然會支持國王,因為隻要太陽還在發光,人們就會崇拜它,除非太陽不會升起。這些來自星星的白人,擁有偉大的魔法,伊格諾希在他們的羽翼保護下,讓這些人給我們一個讓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征兆,這樣人們就會支持我們,知道白人的魔法與大家同在。”

“你們已經看到了他的蛇形標記。”我回答道。

“我的主,這還不夠。一個人生下來時就可以印上蛇形標記,給我們一個征兆,那更有說明力。沒有征兆,我們是不會行動的。”

其他人也堅定地表示同意,我困惑地轉向亨利爵士和古德,給他們說了一下他們的意思。

“我想我有辦法,”古德興高采烈地說,“你跟他們說,給我們一點兒時間思考。”

我說了之後,首領們走了出去,他們一走,古德走向他裝藥的小盒子,打開它,拿出一個筆記本,在襯頁上有一個曆書。“現在看這裏,夥計們,明天不是6月4日嗎?”他說。

“我們每天都細心地記日誌,當然對於時間非常清楚。”

“太好了。那我們有救了——6月4日,全月食將於格林尼治時間八點十五分開始,在南非的這些地方可以觀測到,這樣就能通靈神意,給他們一個征兆,並顯示我們的法力了。告訴他們,我們明天晚上要讓月亮變黑。”

這真是一個絕妙的主意,實際上,唯一讓人放心不下的是古德的曆書會不會有錯誤。如果我們在這件事情上出現預言失誤的話,那我們的威信就全完了,伊格諾希將永遠不可能登上庫庫安納國王位了。

“假設曆書錯了,怎麽辦?”亨利爵士對正忙著解決筆記本空白頁上髒東西的古德說。

“我看沒有理由懷疑這種事情,”他回答道,“月食總是按期發生,至少這是我對它們的體會,尤其是這次可以在南非看到。我已經算好了觀測月食的準確位置,在這裏,月食應該從明天晚上十點開始,一直持續到十一點半,大約一個半小時,這段時間這裏將完全處於黑暗之中。”

“嗯,”亨利爵士說,“我想我們最好冒一次險,賭上一把。”

盡管有所懷疑,但我還是勉強同意了,因為月食很難把握,比如明天可能是陰天,也可能我們的日期會有錯誤。我讓烏姆寶帕把首領們叫回來。一會兒,他們進來了,我對他們說:

“庫庫安納的大人們,還有你,因法杜斯,聽著,我們本來不喜歡展示自己的法力,因為這樣做會破壞自然界的規律,引起世界的恐懼和混亂。但由於這件事情非同小可,我們看到了屠殺,看到了伊薩努希、卡古爾的所作所為,所以我們非常生氣,卡古爾還差點兒把我們的朋友伊格諾希置於死地。我們已經決定打破規律,展示自己的法力,讓所有人看看征兆。請到這邊來,”我讓他們走到屋門口,指著紅球狀的月亮,“你們看到了什麽?”

“我們看到正要落下去的月亮。”他們的代言人說道。

“正是,現在我問你,有人能把正在升起的月亮熄滅,為這片土地的黑夜安上窗簾嗎?”

聽到這個問題,首領們微微笑了笑。“沒有人,我的主,沒有人能做到。月亮比人類要強大,她不可能改變她的路線。”

“你們這樣認為,不過我告訴你們,明天晚上,在午夜前大約有兩個小時,我們讓月亮熄滅大約一個半小時,是的,黑暗將籠罩地球,這就是伊格諾希是真正的庫庫安納國王的征兆。如果我們這樣做,諸位會滿意嗎?”

“是的,我的主們,”這個老首領笑著回答道,他的同伴交頭接耳地笑了,“如果你們能做到,我們肯定會滿意。”

“我們會做到,我們三個,因楚布、布格萬和馬楚馬乍恩已經這樣說過,而且將會做到。因法杜斯,你聽到了嗎?”

“我聽到了,我的主。但是你許諾的是一件奇妙的事,熄滅月亮,世界的母親,當她滿月時。”

“但我們會做到的,因法杜斯。”

“太好了,我的主們。今天日落後兩個小時,特瓦拉會讓我的主們去觀看少女舞會。舞會開始一個小時後,國王的兒子斯克拉卡會殺掉國王認為最美麗的女孩,來祭祀守衛群山的靜默之神。”他指著所羅門大道終結處的三座看上去很奇怪的山峰說,“然後我主就讓月亮暗下來,拯救那個少女的生命,人們就會真正相信。”

“哎,”老首領仍然微微笑著說,“人們才會真正相信。”

“離魯歐兩英裏,”因法杜斯繼續說,“有一座彎曲得像新月的小山,那是我的軍團的駐紮地,這些首領指揮的其他三個軍團也駐紮在那裏。今天上午,我們計劃讓另外兩三個軍團也轉移到那裏。那麽,如果我的主們真的讓月亮變黑,黑暗中我會把我的主們帶出魯歐,領到這個地方,在那裏會很安全,然後我們可以向特瓦拉國王發動戰爭。”

“好,”我說,“讓我們休息會兒,為施魔法做準備。”

因法杜斯站起來,向我們舉手行禮,和首領們離開了。

“我的朋友們,”他們一走,伊格諾希說,“你們真能做這件奇妙的事兒嗎?還是在對那些首領們說空話?”

“我們相信我們能做到,烏姆寶帕,我是說伊格諾希。”

“太奇怪了,”他回答道,“要不是因為你是英國人,我是不會相信的,但我知道英國紳士不會撒謊。如果我們能闖過這一關,大功告成之時,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們。”

“伊格諾希,”亨利爵士說,“答應我一件事。”

“因楚布,我的朋友,不管是什麽我都可以答應,”這個巨人笑著說,“是什麽?”

“就是如果你當了國王,要廢除像昨天晚上我們看到的巫師大搜捕。這個國家不應該再發生不經審判就無端殺人的事兒了。”

我翻譯給他,伊格諾希想了一會兒,回答道:

“黑人和白人的生活方式和思維習慣不一樣,我們把生命看得很輕,不過我會答應你,如果在我的權力範圍內,我會阻止這件事,絕不再發生巫師大搜捕,也不會有任何人不經審判就被處死。”

“一言為定,”亨利爵士說,“現在我們休息一會兒吧。”

經過一夜的折騰,我們非常疲倦,一躺下就睡著了,直到上午大約十一點伊格諾希叫我們時才醒過來。然後我們起床,洗了洗,吃了點兒豐盛的早點。接著我們走出小屋溜達溜達,檢查一下庫庫安納房屋的結構,觀察一下婦女的習慣,來放鬆一下。

“我希望月食能夠發生。”亨利爵士說。

“如果不發生的話,我們就完了,”我悲哀地回答道,“因為就像我們是活人一樣肯定,他們會把整個事情告訴國王,然後會有另一種形式的月食,而且是我們肯定不喜歡的月食。”

返回小屋,我們吃了晚飯,剩下的時間進行洗漱打扮,為接受驚奇的參觀而做精心的準備。最後,太陽落山了,我們靜靜地待了兩小時,等待我們的征兆出現。八點半,特瓦拉帶來信兒,讓我們去參加即將舉行的“少女舞會”。

聽從因法杜斯的建議,我們立即穿上國王送給我們的鎧甲,帶上步槍和彈藥,以備我們萬一不得不逃跑時使用。盡管內心帶著恐懼和戰栗,我們還是鼓起勇氣出發了。國王圍場前的大空地上的情形和前一天晚上完全不同。在士兵列隊的地方站著一群群庫庫安納女孩,穿著不太講究,衣服僅能蔽體,每人頭上都戴著花冠,一隻手上拿著一片棕櫚葉,另一隻手上拿著長枝白色百合花。特瓦拉國王坐在開闊地的中央,老卡古爾則蜷縮在他腳下,因法杜斯、斯克拉卡和12個士兵站在他後麵。出席舞會的還有20個首領,其中有幾個那天晚上見過麵。

特瓦拉相當鄭重地迎接我們,盡管我看到他那隻獨眼邪惡地瞪著烏姆寶帕。

“歡迎,來自星星的白人們,”他說,“今天的場麵和你們昨天晚上在月光下見到的可不同,沒有昨天的好看。女人是令人愉悅的,沒有女人我們今天就不可能站在這裏,但是男人更好。女人的親吻和溫柔的話語固然甜蜜,但武士們長矛的撞擊聲和男人血液的味道比這更甜美!白人,你願意在我們的女人中挑選妻子嗎?如果願意,可以選這裏最漂亮的,你可以擁有她們,想要多少就多少。”他停了下來等我們回答。

這個前景似乎對古德充滿了吸引力,他像大多數水手一樣,容易動情,而我則人過中年,比較理智,能夠預見到這類事情帶來的無窮麻煩,因為女人帶來的麻煩總是一件兒接一件兒,因此我急忙回答:

“非常感謝,尊敬的國王,但是我們白人隻跟像我們一樣的白人姑娘結婚,你們的女人非常好,但她們不適合我們。”

國王大笑:“好,在我們這裏有句諺語:‘不管是什麽顏色,女人的眼睛總是明亮的。’還有一句諺語:‘愛現在的她,因為不在的那個對你的感情肯定是假的。’但可能在星星上不是這樣,在白人居住的地方,什麽都是有可能的。那樣也好,白人,姑娘是不會乞求的。再次歡迎你們,也歡迎你的黑人,如果卡古爾按她的方式來做的話,你現在已經又僵又冷了。很幸運你也是從星星上來的,哈哈!”

“尊敬的國王,在你殺我之前我就會殺了你,”伊格諾希平靜地回答,“在我的四肢停止彎曲之前,你就會變僵。”

特瓦拉驚跳起來,“你說話實在太魯莽了,小夥子!”他生氣地回應道,“不要太自以為是了。”

“他是非常大膽,但說的是事實。事實像一把銳利的長矛,總是會擊中要害,從不落空,這是來自星星的消息,尊敬的國王。”

特瓦拉怒目而視,獨眼發出凶殘的光芒,但他沒有再說什麽。

“舞會開始吧。”他大叫道,接著戴花冠的女孩成隊向前躍去,一邊唱著甜美的歌,一邊舞動著纖細的棕櫚葉和白色的百合。她們舞姿輕盈,體態柔軟,麵容嬌豔,時而不停地旋轉,時而模仿戰爭,到處搖擺晃動,時而前進,時而後退,十分好看。最後,她們停了下來,一個漂亮的年輕女人走出隊列,開始在我們麵前用腳尖旋轉,體態優美,充滿活力,大多數跳芭蕾舞的女孩都會自愧不如。最後,她筋疲力盡,停了下來,回隊伍中,然後另一個少女取代了她的位置,接著跳起來,之後一個接一個上台,但不論身段、舞姿還是美貌,她們都無法和第一個女孩相媲美。

所有女孩都跳完一遍後,國王抬起了手。

“你們覺著哪個最漂亮,白人們?”他問。

“第一個。”我不假思索地說。說完我就後悔了,因為我想起了因法杜斯告訴過我們,最漂亮的女孩子會被殺死作為祭品。

“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咱們的眼光完全一樣,她是最漂亮的!但對她是不幸的,她必須去死。”

“對,必須死!”卡古爾尖叫道,向那個可憐的女孩迅速地瞥了一眼,然而那個女孩仍然站在10碼外姑娘們的隊伍中,緊張地從花冠上摘下一朵花,一瓣瓣撕下來,對即將到來的可怕命運一無所知。

“為什麽,尊敬的國王?”我盡力抑製住自己的憤怒說,“這個姑娘跳得這麽好,我們看得這麽高興,而且她也很漂亮,為什麽要用死來獎賞她?”

特瓦拉笑著回答道:

“這是我們的習俗,”他指著遠處三座山峰說,“遠處的石像必須得到它們應該得到的東西。如果今天我不把最漂亮的姑娘殺死來祭奠它們的話,不幸會降臨在我和我的房子上。因此,我的人民都預言說:‘如果國王不能祭奠一個舞會中最漂亮的姑娘給站在那裏的先人們,災難就會降臨在國王和他的房子上。’你們看,在我之前統治國家的我的兄弟,由於女人的眼淚而沒有祭祀它們,因此他和他的房子倒了黴,我取代了他的位置。一切都結束了,她必須死!”然後他轉向士兵,“把她帶過來,斯克拉卡,磨利你的長矛,動手吧!”

兩個人走出隊列,向這個女孩走去,這時她才意識到厄運降臨,尖叫一聲,轉身就跑。但是強壯的手很快抓住了她,她掙紮著、哭喊著,淚水順著麵頰流下來,打濕了衣襟,但她被拖到了我們麵前。

“你叫什麽名字,女孩?”卡古爾尖聲道,“什麽!不願意回答?要國王的兒子馬上動手嗎?”

聽到這個暗示,斯克拉卡看上去比往常更加邪惡,向前邁出一步,舉起了大大的長矛,這時我看到古德的手伸向了左輪手槍。這個可憐的女孩淚眼蒙蒙地看著鐵光在閃爍,這反而使她鎮定下來,停止了掙紮,雙手**地緊緊握著,站在那裏從頭到腳都在發抖。

“看,”斯克拉卡興高采烈地喊道,“她剛看到我的小玩意兒,還沒有試過就知道厲害了。”他輕輕叩了叩長矛的寬刀刃。

“如果有機會,你要為此付出代價,你這個小狗崽子!”我聽到古德咕噥道。

“既然你安靜下來了,那麽告訴我們你的名字吧,親愛的。來,說出來,不要害怕。”卡古爾嘲笑道。

“噢,媽媽,”女孩聲音顫抖地說,“我叫福樂塔,蘇克家的。噢,媽媽,為什麽我必須死?我沒有做錯什麽!”

“冷靜點兒,”這個老女人繼續用可惡的聲音嘲笑道,“你必須死,事實上是要把你獻給站在遠處的先人們。”她指出遠處的山峰,繼續說,“但是晚上睡覺比白天辛苦強,死了比活著好,你應該感到榮幸,死在王子高貴的手下。”

姑娘福樂塔痛苦地絞著雙手,大聲喊道:“噢,太殘忍了!我還年輕啊!我再也看不到從黑夜中升起的太陽了,看不見晚上的星星沿軌道運行了,我再也不能采集沾滿露水的花朵,再也聽不到潺潺水流歡快的笑聲了,我究竟做了什麽?我真是不幸啊,我再也看不到父親的小屋,再也不能感受到母親的親吻,再也不能照顧生病的羊羔了!我真是太不幸了!我現在還沒有得到情人的擁抱,還從來沒有生過孩子!噢,蒼天啊,你太殘忍了!太殘忍了!”

說著,她再次絞起雙手,抬起淚跡斑斑、戴著花冠的臉,麵對上蒼,她那絕望的眼神看起來讓人心動,因為她確實是一個漂亮的女人,相信她的眼光能夠打動任何一個人,除了我們麵前三個心如毒蠍的魔鬼。亞瑟王子都會請求弄瞎他的人不要再碰這個可憐的女孩兒。

但是,這沒有打動卡古爾、卡古爾主人的心,盡管我看到了後麵的衛兵和首領們的臉上都露出了憐憫之情;至於古德,他發出了憤怒的鼻息聲,好像要衝上去幫助那個姑娘。那個倒黴的姑娘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意圖,突然跑到他麵前,雙手緊緊地抱著他那“美麗的白腿”。

“噢,來自星星的白人父親,”她大喊,“把我放到你的鬥篷下吧,讓我爬進你的力量的庇蔭中吧,那樣我就得救了。噢,讓我擺脫這些殘酷的人吧,擺脫卡古爾的擺布吧!”

“你放心,姑娘,我會保護你的,我一定救你,”古德表現出撒克遜人的強健有力的氣勢,大聲地說,“來吧,起來,好姑娘。”說著,他彎腰抓住了她的手。

特瓦拉火冒三丈,轉身向兒子做了個動作,斯克拉卡舉起長矛,衝了過來。

“輪到你了,”亨利爵士對我說,“你在等什麽?”

“我在等月食,”我說,“我一直盯著月亮,還剩半小時了,看上去它一直很好,沒有月食的跡象。”

“嗯,你必須現在冒險,否則姑娘就會被殺了,特瓦拉已經沒有耐心了。”

我當然懂得這話的分量,絕望得看了看明亮的月亮。我估計就算是最熱心的天文學家也從來沒有這麽急切地期待過那樣一個天文現象,我盡我所能不失尊嚴地走到俯臥在地的少女和斯克拉卡伸出的長矛中間。

“國王,”我說,“矛下留人,不能殺她,我們不能忍受這種事情,把這個女孩安全地放走吧。”

特瓦拉憤怒而驚訝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首領們和慢慢聚集在我們周圍觀看慘劇的姑娘們傳出了低低的驚訝聲。

“不能殺,你們這些在獅子洞口狂吠的白狗。不能殺!你們瘋了嗎?小心,免得你也像這隻小雞一樣死掉。你們怎麽救他或你們自己?你竟然站在我和我的意願之間?退回去,我說,斯克拉卡,殺了她!衛兵們,抓住這些人!”

隨著這聲斷喝,武裝的士兵們迅速從屋子後麵跑出來,很明顯,他們事先藏在了那裏。

亨利爵士、古德、烏姆寶帕和我並排站在一起,舉起了步槍。

“住手!”我大膽地喊道,盡管此刻我的心已經涼到極點,“住手!我們,來自星星的白人,說不能殺。你們再靠近一步,我們將像熄滅燈光一樣熄滅月亮,因為我們這些住在月亮房子裏的人能夠讓這塊土地陷入黑暗。如果你們不服從,將會嚐到魔法的滋味。”

我的威脅產生了效果,這些人停了下來,斯克拉卡一動不動地站在我們麵前,舉起了長矛。

“聽到了啊!聽到了啊!”卡古爾尖叫道,“聽到這些騙子說他們能夠像熄滅燈光一樣熄滅月亮。如果他能做到,就饒了這個女孩。是的,如果他能做到,否則的話他們就得和這個女孩一起死。”

我絕望得瞥了月亮一眼,現在讓我感到狂喜和慶幸的是,我知道我們,或者說曆書,沒有弄錯。在這個大球邊緣上已經出現了淡淡的陰影,同時出現了煙霧的顏色,這些煙霧漸漸地聚集在月亮明亮的表麵上。我鬆了口氣,感到極度放鬆,我想將來再也不會有像現在這麽放鬆的時刻了。

然後,我莊嚴地向天空舉起手,亨利爵士和古德也學我的樣子舉起手來。我盡可能地用我能發出的最感人的腔調背誦了《印戈耳支比家傳故事集》裏的一兩行句子。亨利爵士跟著背了《舊約全書》裏的一句韻文,古德則讀了《晝王》裏他所能想起來的一連串最經典的罵人的話。

慢慢地,陰影爬上了月亮明亮的表麵,此時我聽到人群中陷入恐懼,傳出了深深的喘息聲,大家左顧右盼,不知所措。

“看,尊敬的國王!”我大喊,“看,卡古爾!看,首領們、男人們、女人們!從星星來的白人踐行了他們的諾言,他們不是隻會說空話的騙子!”

“月亮漸漸在你們眼前消失,不久就會全部變黑,唉,整個月亮都變黑。你們要求征兆,要求跡象,現在就給你們。變黑吧,月亮!收回你們的光,你們純潔神聖的光,把篡奪王權的謀殺犯的心髒扔到塵埃中,讓陰影把整個世界吃掉吧。”

所有的旁觀者發出了恐懼的呻吟聲,一些人因為害怕而被嚇呆,其他人則紛紛跪下,大聲尖叫。至於國王,他靜靜地坐在那裏,黑黝黝的皮膚變得暗淡蒼白。隻有卡古爾鎮定自若,絲毫沒有灰心喪氣。

“會過去的,”她大叫道,“我以前經常看到這樣的景象,沒有人能夠熄滅月亮,不要灰心,靜靜地坐著,陰影會消失的。”

“等一下,你會看到的,”我高興得跳了起來,回答道,“月亮!月亮!月亮!為什麽你這麽冷酷無情,這麽變化無常?”這是我最近偶爾看到的一篇旅行冒險故事中的句子,不過剛說完,我突然發覺對月亮這麽辱罵是不合適的,因為她對我們太友好了,我們還辱罵她,簡直太不領情了。然後我又說:“堅持住,古德,我記不住更多的詩,接著罵下去吧,真是個好夥計。”

古德爽快地接下了這個重擔,就這麽不停地罵了十分鍾,而且沒有一句重複的。以前我不太了解海軍軍官罵人能力的廣度、深度和高度,現在我了解了。

這時,黑環仍然不斷地爬行著,所有的人都盯著空中,陷入了奇怪的寂靜中。奇怪的、邪惡的陰影蠶食著月光,這裏到處籠罩在不祥的寂靜中,每件東西都死一般的沉寂,在這最莊嚴的寂靜中,時間慢慢地一分分地過去了,同時,滿月陷入到地球的陰影中,巨大蒼白的球體看上去越來越近,越來越大了,變成了銅色,露在外麵的部分也越來越灰白了,最後,進入了全食,在紅色的光線中,山脈和平原看上去越來越紅了。

慢慢地,黑環還在爬行,現在已經有一半多變成血紅了。空氣漸漸變得厚重陰暗,陷在深紅中。黑環爬行著,我們幾乎看不清臉前那群人凶惡的臉,觀眾中一點兒聲音也沒有,古德也停止了詛咒,四下死一樣的寂靜。

“月亮快死了——白人男巫把月亮殺死了,”突然,斯克拉卡王子大叫道,“我們都會在黑暗中消失。”可能是太恐懼,也可能是太憤怒,也許二者皆有,他舉起長矛用盡全力向亨利爵士的胸膛刺去。但是他忘了我們衣服下麵已經穿上了國王送的護胸甲,因此長矛尖不但沒有傷著我們,反而彈了回去。他還沒有來得及再次舉起長矛,亨利爵士順勢奪過他手裏的長矛回敬了他一槍。

斯克拉卡立即倒地身亡。

看到這個情景,那一群被越來越濃的黑暗嚇瘋的女孩兒認為這是邪惡的陰影,都驚惶失措,尖叫著衝向門口,四下逃奔。可是恐慌並沒有結束,國王自己,後麵跟著衛兵、一些首領和一瘸一拐的卡古爾,動作相當敏捷地朝屋子跑去。不到一分鍾,隻剩下我們自己、福樂塔、因法杜斯以及前一天夜裏和我們見過麵的那幾個首領。大家都還留在特瓦拉國王的兒子斯克拉卡的屍體旁。

“好了,首領們,”我說,“我已經給你們征兆了,如果你們滿意,那就趕快去你們說的那個地方。魔法現在不會馬上停止,還會運行一個半小時,足以讓我們幹完剩下的事兒,我們趁著天黑趕快走吧。”

“來吧。”因法杜斯說著,轉身就走,恐慌的首領們和我們跟了上去,古德拉著女孩福樂塔的手走在後麵。

在我們到達圍場門口時,月亮完全消失了,漆黑的天空中隻剩下星星在閃著光芒。

我們手拉手,跌跌撞撞地穿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