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轉 移

雷鳴遠神采奕奕地走進重案七科的辦公室,葉知秋笑著迎上來道:“雷探長啊,我可想死你了。”

雷鳴遠緊握著葉知秋的手道:“老葉,我又回來工作了,以後又能一塊兒破案了。”

“是啊,我知道你遲早會回來的。”二人拍打著對方的脊背,開心地笑了。

突然,一巡捕推門道:“雷探長,葉助理,總監讓你們過去一下。”

二人迅速來到警務處總監室,推門而入。

安東尼說:“巴黎貼現銀行發生一起爆炸案,你們立刻帶人去現場,調查破案。”

雷鳴遠和葉知秋大驚,二人相視一眼,立刻出門而去。

一大群手持照相機的記者已經把大門口堵了個水泄不通,幾十個法國巡捕揮舞著警棍正在維持秩序。

雷鳴遠撥開眾人,擠進了銀行大廳,厲聲問道:“現場誰負責?”

一個中隊長上前敬了個禮道:“報告雷探長,爆炸發生在上午九點半,正是銀行人最多的時候,請跟我來。”

雷鳴遠和葉知秋踩著滿地玻璃碴兒,跟著中隊長來到大堂左側的一個立柱旁,中隊長說:“您看,立柱被炸掉一大塊牆皮,櫃台被炸了一個豁口,左麵三個櫃台玻璃全被震碎。”

雷鳴遠蹲下仔細地觀察著立柱、櫃台和上麵的框子,半晌抬頭問道:“有人員傷亡嗎?”

中隊長說:“銀行職員沒有傷亡。隻是有兩個顧客被爆炸的氣浪掀倒在地,臉部有點皮外傷,不過沒大礙,已經送醫院了。”

雷鳴遠站起身道:“發現什麽嫌疑人了嗎?”

中隊長說:“沒有。爆炸發生不過十分鍾後我就趕到了現場,立刻封鎖了大門,顧客全被扣住了,正在經理室一一接受盤查。”

這時,另一個巡捕上前,遞上兩塊巴掌大的黑色膠皮,道:“報告探長,這是在立柱旁邊撿到的。”

葉知秋接過膠皮,放在鼻子下聞了聞,一股刺鼻的焦糊味衝進鼻腔。問巡捕道:“還有其他證物嗎?”

巡捕說:“沒有了。”

鑒識室的人已經到了,正在用工具、儀器檢查地麵。

幾名警務處的攝影師,對爆炸現場進行全麵拍照。

迪克森走過來道:“從撿到的兩塊膠皮來判斷,爆炸物應該是被作案人裝在一個黑色膠皮包裏的,炸藥應該是一種黃色炸藥,炸藥當量應該不超過五公斤,幸好沒有傷到人。如果炸藥威力再大點的話,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雷鳴遠命令道:“老葉,你去給每個職員和顧客采集指紋。還有,對幾個重要的顧客單獨進行問訊,並做筆錄。”轉身對中隊長說,“請把現場的情況寫成一份詳細的書麵報告交給我。還有,你要留人徹夜值守,銀行周圍部署好安全保衛。”

警務處總監室裏,愛棠、安東尼、雷鳴遠、葉知秋四人坐在沙發上分析案情。茶幾上擺著一大堆爆炸現場的照片。

愛棠一張張地翻看著照片,緊蹙眉頭問:“你說為什麽凶徒把炸藥放在門前石獅子底座上,而不是放在卷簾門前,或幹脆放在銀行大廳裏?這簡直莫名其妙嘛。”

安東尼應道:“是啊,我們也正為這點感到困惑呢。”

雷鳴遠分析道:“一般的銀行爆炸案有個特點,就是一定會伴有搶劫金錢的行為發生,但這起案件卻沒有,連銀行大堂的卷簾門都完好無損,隻是炸塌了石獅子底座的一個角。”

安東尼道:“這就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雷鳴遠道:“既不是銀行搶劫,也沒有傷到人,也不像同業銀行間為爭搶顧客而起的惡性競爭。總之一句話,這案子非常古怪蹊蹺,不合常理。”

愛棠沉吟道:“世上不合常理的案子有很多,但不是沒有常理,隻能說它的常理被凶手刻意掩蓋了,深藏不露。你們都是業界老手,都知道,沒有作案動機的案件是不存在的。就連夫妻之間吵嘴、打架都有動機,小孩兒偷東西也有動機,連自殺者都有心理動機,除非凶手是個精神病,一時狂躁而盲目亂來。”

雷鳴遠道:“從現場不留一點兒蛛絲馬跡,裏裏外外散發著一種詭譎氣息的情況來看,這個凶手絕不是個普通人,而是一個高人。”

安東尼說:“對,他的行為絕不是一時的心血**,而是一個有計劃、有組織、有目的行動。”

雷鳴遠分析道:“既然有個組織在他背後指導,那他就不是單純的圖利行為,而是含有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

愛棠點頭讚許道:“嗯,這樣分析就說得通了。好了,今天先到這兒,下去還要抓緊查找證據,爭取盡快破案。”

雷鳴遠正在和葉知秋分析案情。

雷鳴遠喃喃道:“法國在上海有三間銀行,法蘭西銀行、巴黎貼現銀行、東方匯理銀行,他們為什麽不炸法蘭西銀行,也不炸東方匯理銀行,單單炸巴黎貼現銀行?”

“是啊,這很奇怪呀。”

“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日本人還會再次搞爆炸,這次的目標可能是……”他停住不說了,在緊張地思索著。

“難道是東方匯理銀行?”

“對,這是一場心理暗戰。”

“心理暗戰?”

“嗯,這樣,我們今晚去匯理銀行埋伏蹲守,抓住來搞爆炸的人。”

深夜,東方匯理銀行前門的小廣場靜悄悄的,孤燈明滅,闃無人跡。

不時有汽車從門前的大馬路上駛過,車燈一閃一閃的。

雷鳴遠和葉知秋已經埋伏在冬青樹叢裏,一人手裏端著一把小手槍,目不轉睛地盯著大門口。

這時,遠處響起輕微的腳步聲,不久,一個黑影出現在銀行大樓的拐角處。

黑影鬼鬼祟祟,慢慢接近前門,不時回頭張望,四周窺伺,見沒有動靜,黑影來到大門前麵,拿出一包東西,放在石獅子下,劃著了火柴,點燃了導火索。

“嗤”的一聲,導火索燃燒起來,黑影剛立起身來,不遠處傳來一聲斷喝:“不許動,舉起手來!”

黑影撒腿就跑,雷鳴遠和葉知秋衝了過來,雷鳴遠對葉知秋吼道:“你快拔掉導火索,清除炸藥,我去追他!”

黑影逃得飛快,雷鳴遠緊追不舍,歹徒穿過了馬路,向街對麵逃去,雷鳴遠拚命追趕,漸漸距離黑影越來越近。

突然,一個人影從電線杆後跳出來,揮起一拳,擊在歹徒頭上,歹徒躲閃不及,腳下一絆,摔倒了,人影衝上去壓住歹徒,二人在地上翻滾著、搏鬥著……

雷鳴遠衝過來,解下手銬,趁歹徒揚手之際,“哢”的一下鎖住了黑影的左手手腕,又一下鎖住右手手腕。此時看清了與歹徒搏鬥的人的臉,大驚:“何許人,怎麽是你?”

何許人驕傲地說:“當然是我!”他用繩子緊緊地捆住了歹徒,站了起來。

雷鳴遠誇獎道:“老何呀,你來得真及時,險些讓他跑了。”

何許人笑道:“嘁,小把戲,他跑不了。”

葉知秋跑過來,舉著炸藥包道:“探長,他又是來搞爆炸的。”

雷鳴遠下令:“帶走!”

回到警務處總監室,雷、何二位探長向安東尼匯報抓捕歹徒的經過。

安東尼問:“怎麽樣,雷探長,連夜審訊的結果如何?”

雷鳴遠答:“一開始還死硬,最後抽了一頓老實了,全交代了,是龜井手下的特務,奉了黑澤的命令,炸了巴黎貼現銀行,今天又來炸匯理銀行。兩次爆炸全是他幹的。”

“作案動機呢?”

“他說隻是奉命行事,不知道上麵的目的。看樣子沒說謊話。”

愛棠推門而入,眾人站了起來,愛棠緊緊握著何許人的手說:“老何,聽說是你抓住了歹徒?”

何許人客氣道:“哪裏,我隻是助了雷探長一臂之力。”

雷鳴遠揶揄道:“謙虛?上海灘第一神探兼第一狂傲之士,這可不像你的風格呀。”

眾人都笑了起來。

雷鳴遠說:“二位長官,我有個建議,現在破案人手緊張,還是請何探長這樣的高手回來吧。”

愛棠和安東尼對視一眼,互相點點頭。

愛棠用信任的目光望著二人:“我早有此意,你們兩個警界精英並肩戰鬥,那才叫如虎添翼呢。”

第二天上午,在警務處大會議室召開了大會,愛棠、安東尼、雷鳴遠、何許人等人在座。

安東尼先做開場白:“諸位,這次破了日本人爆炸銀行案,雷探長和何探長都立了大功。證明了這幾起銀行爆炸案正是日本人搞的鬼。但我們三間銀行裏都放有寶物,這樣太分散,也太不安全。日本人步步緊逼,得寸進尺,所以我們要盡快把分散的寶物集中到法蘭西銀行裏,加派人手嚴密保護起來。”

愛棠交代道:“諸位,我們法租界,別的不用擔心,我最擔心的是銀行,那裏是我們的命脈,也是我們的軟肋。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必須先轉移巴黎貼現銀行的古董,好在貼現銀行離法蘭西銀行不太遠,直線距離不過五公裏,二位看看有什麽辦法,一件不丟地安全轉移這些古董。”

大家轉頭望著黑板上的地圖,隻見三個紅色圓圈,圈起了三間銀行的位置,一根粗大的紅色箭頭指向法蘭西銀行。

雷鳴遠說:“轉移古董,消息很難保密,我早就懷疑我們內部有日本人的密探,日本人一定會攔路搶劫,必須製訂一個萬無一失的方案。”

何許人說:“孫子兵法說,實則虛之,虛則實之,我有一計,玩它個虛實相生,虛實轉換的小把戲。”

大家都感興趣地望著何許人。

何許人問:“雷探長,貼現銀行現在有多少件古董珍寶?”

雷鳴遠看看兩位長官:“一萬兩千多件。”

何許人道:“我先說一個轉移方案,見笑了。一萬多件古董,十輛卡車應該能夠裝得下了。這樣,我們把古董分裝上十輛車,前麵再放四輛空車,是誘餌,蹚路子的。先行出發的兩輛空車有意讓日本人查到,緊隨其後的兩輛空車,當日本特務隊再次截查時,我們需要一名狙擊手,偷襲特務隊。這時我們後麵的十輛車一個衝擊,迅速通過,突破包圍圈,衝進銀行大院,就可完成任務。”

愛棠、安東尼和雷鳴遠三人交換了一下目光,紛紛點頭讚許。

愛棠擔心地問:“用狙擊手的辦法好倒是好,問題是我們上哪兒去找狙擊手啊?”

何許人一擼袖子:“這個不用發愁,我有一個現成的人選,紅桃K聽說過吧?他是我的拜把子兄弟,我讓他來協助我們,他一定會來。他家十口人全被日本人殺光了,從此發了毒誓,一命還須百命償,他誓言殺一千個小鬼子來報仇。”

愛棠問:“紅桃K不就是那個幽靈殺手嗎?原來他是你的人,他能出馬當然歡迎。”

轎車在馬路上飛馳,何許人在駕駛,雷鳴遠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

何許人邊開車邊眉飛色舞地說:“我這位朋友,叫崔名貴,江湖人稱‘催命鬼’。早在20世紀20年代末、30年代初的上海灘,曾經叱吒風雲,他的鼎鼎大名,讓那些為富不仁、欺壓良善之輩膽戰心驚。”

雷鳴遠問:“怎麽後來又改叫‘紅桃K’了?”

何許人說:“咳,那是這兩年他改行專殺日本鬼子,每天晚上隻要是落單的鬼子,必殺。他每殺一個鬼子,就扔下一張撲克牌,還專扔紅桃K,所以鬼子都叫他‘紅桃K’,你說好笑不好笑,鬼子被他接二連三地擊斃之後,連撲克牌都不敢玩,因為怕碰上紅桃K呀。”

雷鳴遠又問道:“這個崔名貴是怎麽練就一手好槍法的?”

何許人道:“他祖上是長白山的獵戶,他的槍法得自爺爺的真傳,他跑到大軍閥張作霖部隊裏當過半年兵,練就了一手百步穿楊的好槍法。後來得罪了長官脫離了軍隊,隻身一人來到了河南嵩山少林寺,學了一門獨到的功夫——縮骨功。”

雷鳴遠更感興趣了,道:“真是個有趣的人物。這樣的奇才加怪才,你是怎麽結識的?”

何許人斜叼著煙卷:“這小子來上海灘後,除了當黑道殺手,還當了雅賊,有一次竟然偷到了我師父黃金榮頭上,把三姨太的債券、房契、金懷表和十幾件狐皮大氅一股腦兒都卷走了,那還能不翻盤?青幫的人抓住了他,要點他的天燈。那天我剛好在場,一聽說‘催命鬼’栽了,我有心救下他,就拉來了杜月笙講情,最後,黃老板看在我和杜老板的麵子上,放了他,從此後,他視我為再生父母,對我言聽計從,後來我們拜了把子。”

車子到了法租界西區貝勒路一幢英式花園洋房前停下,二人泊好車,上前按響門鈴。不一會兒,一個仆人前來開門,對了暗語,二人進了大院裏洋房客廳。

一名中年男子迎上前來:“啊,我的大哥呀,可想死你了,怎麽這麽久沒音訊啊?”

何許人一麵介紹,一麵自顧自地端了杯紅酒抿著:“來,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法租界雷鳴遠探長,這位就是我的把兄弟崔名貴。”

雷鳴遠雙拳一抱:“‘紅桃K’大俠,久聞大名,如雷貫耳。”

崔名貴上前與雷鳴遠熱情握手:“歡迎雷探長大駕光臨,令寒舍蓬蓽生輝啊。”

何許人指指裝修豪華的客廳:“嘁,你這裏簡直是座豪宅啊,還寒舍呢。都是偷來的吧?”

崔名貴笑道:“別說偷呀,偷字太難聽了,應該說拿,或者說搬。”

何許人神秘地說:“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想請你出山,幹一票大買賣,怎麽樣?你出不出山?”

崔名貴拉下臉子:“出山?不幹不幹,多大的買賣都不幹!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早八百年前我就金盆洗手了,現在是一名規規矩矩的小商人,嘿嘿,染血的買賣莫找我。”

何許人學著崔名貴的腔調道:“嘁,我催命鬼接什麽活兒?是那些讓人骨頭縫裏發癢,汗毛孔裏冒火,能讓男人荷爾蒙飆升的硬活兒,那些個小打小鬧、跑跑龍套的角兒,留給青幫的那些猴崽子們,我隻唱蓋叫天,掄大刀片,撐大場麵,當大明星。這是不是你的名言?”

崔名貴尷尬地說:“大哥,那是哪年哪月的老皇曆了,現如今哪,動刀動槍的事兒跟我無緣,沾腥帶血的活兒從不染指,金盆洗手嘍。”

何許人斜瞟著他,一把掀開神龕上的布縵,露出裏麵的玩偶陣,幾百個玩偶被揪掉了腦袋。

何許人厲聲喝道:“什麽金盆洗手?鬼扯,你看看,你殺的人還少嗎?宰一個人揪一顆腦袋,你殺一千個鬼子的誓言還沒實現啊。”

崔名貴渾身一個激靈,道:“罷罷罷!既然是殺日本鬼子,那我崔名貴當仁不讓!你們二位大哥說吧,殺誰?怎麽個殺法?”

雷鳴遠低聲把這次任務說了一遍,在一張小地圖上比比畫畫,聽得崔名貴雙眼直放精光。

十字路口。史密特駕駛著一輛黑色轎車向前駛來,這時對麵也駛來一輛灰色轎車,開車人是黑澤。

二車交錯時,史密特把一個紙團從窗戶口拋向對車的窗戶裏,迅速把車開走。

黑澤撿起紙團,看了看,嘴角露出狡黠的笑。

龜井正在公館的棋盤上吃掉了幾個白子,正在得意之際,黑澤走了進來:“先生,史密特來信了。”說完遞上一個紙團。

龜井急忙接過紙團,展開一看,上麵寫著一行字:

明晨六時,法國人從貼現銀行向法蘭西銀行轉移古董,共分十四輛卡車,順黃浦江路西行,到新永安街後向西拐,進入密雲路,直達法蘭西銀行。

“唰”的一聲,一張法租界市區圖攤開在桌麵上,二人俯身圖上,龜井對黑澤道:“多虧了史密特,讓我們搞清了他們的運寶路線。黑澤君,你覺得我們在哪裏下手更為有利?”

黑澤指著圖道:“從貼現銀行到法蘭西銀行,要經過三條主馬路,黃浦江路人多車多,不好下手,而拐入新永安街後,剛好和老城廂相鄰,這裏的街道大部分路燈壞了,晚上很黑,幫會分子出沒無常,便於我們隱蔽行動。”

龜井仔細看了看道:“我看可以,就在這兒動手。你帶上特務隊,再向鈴木隊長借五十人。他們明晨六時出發,你們應該提前一小時到位,到車隊過來時,突然襲擊,打他個措手不及。”

黑澤又問:“先生,他們一共十四輛卡車,我們該襲擊哪一輛好。”

龜井狡黠地說:“法國人曆來狡猾,前兩輛車一定是空車,我們從第三和第四輛車開始攻擊!”

黑澤立正道:“是!”

天還未亮,貼現銀行院子被大批巡捕嚴密封鎖,站在銀行後門監督的安東尼麵色凝重,盯著搬運工將一百餘個大木箱子按規定裝進了十輛大卡車的後廂。

裝好車後,蓋上帆布車篷,從外表根本看不出車廂裏麵裝的是什麽。葉知秋滿意地點點頭,領著十幾個卡車司機來見安東尼。

一張線路圖放在地上,安東尼用蒙著紅布的手電照亮,小聲向十幾位司機們交代說:“這次運輸事關重大,誰都不許違反命令。我們分三個小組,A組兩輛空車,走在前麵,如遇日本人截查,就停下讓他們查,B組兩輛車,由葉知秋帶隊。這時日本人仍會截查,我們埋伏的槍手會進行突然襲擊,打亂敵人的部署,這時C組十輛車要從黃浦江路向右拐彎,一路向西猛衝,到了法蘭西銀行就是勝利。大家清楚了嗎?”

眾司機答道:“清楚了。”

安東尼下令:“出發!”

馬路上。最前麵是兩輛帶篷卡車,後麵相距五十米又是兩輛卡車,最後相距一百米,才是裝著古董的十輛帶篷卡車。

街角閣樓上,一場伏擊戰已經箭在弦上。

崔名貴俯身在窗台上,雙眼精光四射,下麵就是十字路口,南來北往的車輛看得十分清楚。崔名貴的雷明頓獵槍已經裝滿了雙彈,架在窗欞上。人槍合一,一觸即發。

雷鳴遠在他旁邊倚牆蹲著,手裏拿著另一支雷明頓獵槍,正往槍膛裏壓子彈。

崔名貴看了看腕表,道:“他們還有十分鍾才過來,雷探長,給我講個破案故事吧?”

雷鳴遠笑了笑,道:“我的故事沒啥聽頭,倒是你的子彈江湖上傳得挺邪乎,你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是想問為什麽子彈出膛幾乎沒有聲音是吧?”

“是啊,我估計一定是火藥裏有名堂。”

崔名貴莫測高深地說:“祖傳之秘本不應外傳,但我會相麵哪,一看你就是正人君子,我就破例告訴你吧。我的火藥叫消聲粉,是由幾種礦石提煉出來的粉末,然後再取十年以上雄鹿的鮮血,烈日下暴曬,幹硬之後研成粉末,按一定比例摻於火藥中,就會產生奇妙的化學變化,彈發時有煙無聲,殺鳥獸於不覺之中,防止其類驚走。同時可將彈丸精確射程延伸百米之遠。”

雷鳴遠驚奇地瞪大眼睛:“天哪,怪不得呢,原來狩獵世家果有真傳哪。”

黑澤帶領特務分隊埋伏在路邊的小樓上,人人手裏端著槍,對準著十字路口。路邊牆角、電線杆後麵,都是日本特務。日特占據了有利地形,做好了攻擊準備。

黑澤遠遠地看見車隊開了過來,前兩輛車到了樓下,黑澤小聲命令道:“都不要亂動,放過前麵兩輛車,第三、第四輛車過來再開火,都看我的手勢行動!”

特務們屏住呼吸,做好了進攻的準備。

閣樓上嚴陣以待。崔名貴俯身槍上,手指扣緊了扳機,隨時準備擊發。

突然,兩輛卡車開了過來,就要通過十字路口了,但日本人並沒有進行攻擊,卡車順利駛過。

雷鳴遠覺得有些奇怪,抬頭看了看,後麵兩輛車跟著開了過來,心道:狡猾的小鬼子,也許猜到了前麵兩輛是空車?

突然,一聲槍響,輕重武器一起開火了。第三、第四輛卡車停了下來,車體上被打成了馬蜂窩。

大隊的鬼子從街角屋中跳了出來,向卡車包圍。

雷鳴遠手一揮,崔名貴的槍響了。

衝到車前的鬼子被子彈爆頭,一槍一陣血霧噴出,一彈一個飆血濺肉,紛紛中彈倒地,登時斃命。

崔名貴像變魔術一樣,一隻手壓子彈,另一隻手擊發,兩支槍在崔名貴手裏上下翻飛,彈無虛發,槍槍命中目標。

雷鳴遠在一旁用手槍射擊,一槍接一槍,地上已經躺著數具鬼子屍體。

其他鬼子慌了,不知子彈從哪兒飛來的,嚇得抱著腦袋嗷嗷亂叫,四處亂竄,盲目亂射。

幾名鬼子跑來黑澤麵前報告:“隊長,我們遇到了伏擊,死傷慘重!”

黑澤勉強回擊幾槍,隻得下令:“撤!”鬼子特務隊紛紛撤退。

雷鳴遠探出身體,向後麵招了招手,遠處的卡車開了過來,加大了馬力,迅速從鬼子屍體邊駛過,衝了過去。

龜井公館裏,龜井背著手,虎著臉,在一排拄著拐、纏著繃帶、吊著胳膊的特務隊員麵前走過。凶狠地瞪著黑澤,突然揮起手臂,扇了黑澤一個清脆響亮的大耳光,又扇了下一個特務一個耳光,一個耳光接一個耳光扇下去……

龜井吼道:“皇軍的臉麵都叫你們丟盡了,一幫軍中的白癡,日本的敗類,全部送交軍法處,嚴厲治罪,絕不姑息!”

“是!”一名軍法官上來,給每個人戴上了手銬,衛兵們把特務們押走。

警務處總監室裏,一杯杯紅酒斟滿,“當”的一聲,酒杯碰撞。

葉知秋興奮地道:“鬼子腦袋開瓢像開香檳酒一樣,噗地一個,噗地一個,那叫一個脆呀。”

安東尼誇獎道:“你那個拜把兄弟可真不簡單,槍法簡直出神入化,聽說日本人都不敢打撲克呀,為什麽?因為怕碰到‘紅桃K’呀。”

何許人驕傲無比地說:“那是!我的人還有啥說的。我和雷探長去請他的時候,他小子還給我裝大尾巴狼,說什麽金盆洗手,改邪歸正了,其實他天天晚上進城打獵,凡是落單的鬼子一概包圓兒。”

雷鳴遠感佩地說:“要是中國多幾個這樣的人就好了,要叫小鬼子知道中國人不是好惹的。”

之後,眾人跟著安東尼走進警務處大會議室。

牆上掛著一幅法租界地圖,東方匯理銀行上畫了一個紅圈。一個箭頭直刺法蘭西銀行。

安東尼先做了開場白:“諸位探長先生,今天我要給大家出個題目。你們都知道,貼現銀行的古董珍寶已經安全轉移到法蘭西銀行,就剩下東方匯理銀行了,日本人上次吃了大虧,這次他們一定會全力以赴,采取劫道行動。”

孫探長說:“日本人劫車未遂,臭名遠揚,民怨沸騰,兩大租界上街抗議,他們的軍車是進不了租界了,他們一定會改用軍警或憲兵車輛進行攔劫。”

安東尼說:“對,怎樣破解這種攔截?把我們匯理銀行的古董一件不少地運到法蘭西銀行,是考驗我們智慧的一道難題,請各位回去,各想一個絕招,一小時後來這裏匯報,誰的方案好,就按誰的辦法實行,選中的方案有重賞!”

龜井公館內。

黑澤稟報道:“龜井先生,一個不好的消息,法租界抗議我們的軍車擾亂了租界的平安,因此不讓軍車進入,隻允許兩輛警用車輛駛入法租界。”

龜井在棋盤天元位點下一粒棋子,道:“可據史密特的情報,今天匯理銀行的古董車輛就要偷運古董進法蘭西銀行,我們這次一定要截住他們。你有什麽好辦法嗎?”

黑澤獻計說:“這次我想了個天大的絕招,就是神仙下凡也破解不了。”

龜井十分感興趣:“哦?說說看。”

黑澤得意地說:“我們這次用三輛車,一輛救火車,一輛救護車,一輛郵政車,法國人萬萬想不到這些車裏會藏有我們的奇兵。而且這些車在法租界是可以隨便通行的,這就更給我們的突襲提供了方便。這三輛車在銀行周圍的馬路上轉悠,一旦發現可疑車輛,立即截停檢查,重點放在進入銀行的路口,他們的運輸車輛插翅也飛不過去了。”

龜井十分滿意地說:“好,法國人這下哭都沒有眼淚了。你去辦吧。祝你大獲全勝,滿載而歸。”

黑澤領命而去。

安東尼端著茶杯走進警務處大會議室,雷鳴遠、何許人、孫探長、胡探長、葉知秋隨後走了進來。

安東尼掃了一眼眾人說:“各位探長,把你們的奇思妙想都端出來吧。”

葉知秋先說道:“黃雀從內線傳出來重要情報,日本人這次派了三輛車截道,一輛是救火車,一輛是救護車,一輛是郵政車,行動十分隱蔽,裏麵藏有奇兵,簡直防不勝防。這些車輛一直在銀行周圍的街道上轉悠,可謂四麵撒網,圍追堵截。”

何許人歎息道:“這一招太詭異了,隻有魔鬼才想得出來。”

雷鳴遠指著牆上的地圖說:“我也想了個招。大家看地圖,我們要通過的區域是這個四角形。日本人也重點防禦這個四角形。我們就在這個四角形裏做文章。”

眾人一聽有門兒,都側過頭傾聽進一步的講解。

雷鳴遠又道:“首先要解決三個難點,第一是怎樣才能識別日本人的三輛車;第二是要隨時掌握這三輛車走到了哪個位置;第三是如何才能堵住這三輛車。我們完成了這三點,這次任務就不難完成了。”

孫探長道:“街上車輛千千萬萬,我可識別不出這三輛車。”

雷鳴遠一笑道:“其實很簡單,做記號呀。這三輛車是從虹口警察廳開出來的,警察廳門口正在安裝廣告牌,當救火車從下麵經過時,我們安排人從上麵潑下一桶黑色的油漆,這不就使紅車變成黑車了嗎?這就是一個最明顯的記號呀,老遠就能認出來。”

安東尼誇讚道:“好,這個辦法好,一輛被標了記號,還有兩輛呢?”

雷鳴遠說:“救護車來到路口等紅燈時,我們事先安排兩個人拿著酒瓶子打架,一個不小心,打碎了救護車頂上的報警燈,一個沒有了報警燈的救護車,任何人一眼就能認出來呀。”

安東尼又叫好:“好,這個辦法好,還有郵政車呢?”

雷鳴遠說:“也是在等紅燈的時候,讓幾個小癟三跑來扯掉他車頭上的旗子,一個沒有了旗子的郵政車,一眼就能辨別了。”

眾探長鬆了口氣,都以欽佩的目光望著雷鳴遠。

雷鳴遠繼續道:“光做了記號還不夠,還得有人及時把這三輛標有記號的車子的位置報告給中央控製室,怎麽報告呢,看,我們在這四個角樓上,設立四個觀察哨,每哨一部電話機,當某輛車行駛到下方時,哨兵立即打電話通知中央控製室,這樣,我們就完全掌握了三輛敵車的位置和行駛方向。”

安東尼使勁一拍大腿,道:“好!好得很!雷探長你就坐鎮中央控製室,接聽各哨卡打來的電話,協調各路行動。”

何許人道:“這方案有漏洞啊,我們的運貨車怎樣通過才是關鍵,你怎麽忽略了呢?”

雷鳴遠笑道:“真是急性子,我下麵才說嘛。前麵有條路叫四牌樓街,位於銀行北路口,那裏有間美華電影院,十點半散場,剛好是人流最密集的時候,這時候派個人打幾槍,人群就炸了窩了,馬路堵塞,日本人的車也就開不過來了。”

安東尼說:“很好,動手時間就定在十點半了。”

雷鳴遠繼續道:“再往前一百米,靠近銀行南路口有一間米鋪,很久沒開張了,我們可以做做工作,讓它十點鍾開張,買糧的百姓蜂擁而至,街道一定會堵得死死的。這時候,我們的卡車就沿著學府路一路向西,直接駛進銀行大院!”

警察廳大門口。黑澤遠遠地走來,看了看後麵跟著的救火車和救護車,誌得意滿地上了郵政車,揮了下手,車開動了。

三輛車魚貫駛出警察廳大院。

雷鳴遠安排的人依次在三輛車上做上了記號,一切進展順利。街頭角樓的巡捕們陸續發現目標車輛,一一向雷鳴遠報告。

美華電影院門口。安東尼身穿便衣走來,來到門口,他抬頭看了看大鍾:十點二十分,他四下掃視一陣,發現有人已經開始退場。

安東尼從後腰拔出手槍,頂上膛,再別在後腰上。

“食為天”米鋪門口,一個店鋪夥計將布告貼到牆上,原來他是葉知秋喬裝的。

布告:好消息,今天本店公開售糧,希望市民排好隊,早到早買,不要插隊,不要擁擠。切切此布。

食為天米鋪即日

門口早已擠滿了拿著米袋的市民,吵吵嚷嚷地擁擠著,推搡著,有人還吵起架來。

葉知秋悄悄笑了,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是十點二十九分。他對老板道:“古掌櫃,可以開門了。”

古掌櫃點頭,上去拆下門板,打開大門,市民們一擁而入,隊形早已亂了套,塞住了整條馬路。

電影剛散場,觀眾剛走出美華影院門口,突然,安東尼拔出手槍,向天空連放三槍,“啪,啪,啪”,人群一下炸了窩,救火車被擋在馬路中間,動彈不得,黑澤跳下車,大喊:“讓開,我開槍了!”

黑澤向天開了兩槍,“當!當!”人群根本顧不上槍聲,還是亂逃一氣,擠成一團。

中央控製閣樓上,雷鳴遠手拿電話聽筒,下令道:“日本人的三輛車已經堵在路上了,我們的卡車要迅速通過。”

馬路上,裝載古董的卡車一輛接一輛地通過,順利到達了法蘭西銀行。

愛棠和東方匯理銀行的行長走到一起,激動地握手道:“完成了,古董一件都沒有丟失,太偉大了。”

匯理銀行行長說:“謝謝你,領事先生,你保住了我們的命脈呀。”

愛棠以手加額:“我們又一次戰勝了小鬼子。”

龜井公館裏,充滿了濃濃的火藥味。龜井背著手,虎著臉,滿麵怒火,拿著一支小手槍,他的麵前,站著一排執行任務的特務。

龜井實在按捺不住怒火,對準一個特務,“啪”地一槍,槍斃一個,又走了一步,又“啪”地一槍,再槍斃一個,再“啪”地一槍,又槍斃一個。

輪到黑澤了,黑澤已經嚇得渾身觳觫,龜井走到他的麵前,死盯著他,抬起手槍,槍口緊頂著他的腦門兒,他咬緊了牙關,準備迎接死神的親吻。

龜井凶狠地扣動了扳機,但隻是“哢”的一聲,子彈打光了,黑澤魂遊天外,一下癱倒在地。

龜井眼一黑,腿一軟,也一下癱倒在地上,大群警衛撲了上來搶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