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大白
十二月十三日,星期一,晚上十一點
“你也很清楚,馬克漢,”星期一晚上,當大家圍坐在圖書室的壁爐旁時,萬斯開始了他的講述,“我最終成功地將我的那些摘要聯係在一起,從這些聯係中,我已經能夠清楚地得知誰是凶手了。”
在此需要作一點說明。後來萬斯應我的要求,以他自己排列的先後順序重組了那些摘要。通過以下列出的摘要組合,我們能夠清晰地看出案情的真實麵目:3、4、44、92、9、6、2、47、1、5、32、31、98、8、81、84、82、7、10、11、61、15、16、93、33、94、76、75、48、17、38、55、54、18、39、56、41、42、28、43、58、59、83、74、40、12、34、13、14、37、22、23、35、36、19、73、26、20、21、45、25、46、27、29、30、57、77、24、78、79、51、50、52、53、49、95、80、85、86、87、88、60、62、64、63、66、65、96、89、67、71、69、68、70、97、90、91、72。
“一旦掌握了這些基本的模式,”萬斯說道,“在我看來,每一個細節都將恰如其分成為描述事件的全貌。但即便如此,凶手的那些作案技巧仍是難解之謎,因而我才會交代你派人到圖亞斯的圖書室去拿書——對此我非常有把握,通過它們,我一定會得到我最想要的信息。我最先看完的是葛羅斯的《法官手冊》——在我看來,這是最有可能成為資料源泉的書。噢,馬克漢,這本專著令人驚奇萬分。
“其中的論述包括整個犯罪史與犯罪科學的發展;不僅如此,它同時也概述了各種作案的技巧,既舉出了特殊的案例,還附有示意圖和詳盡的說明。單從這一主題上看,說它是世界級的犯罪百科全書都毫不為過。
“就是在這樣一本書中,我發現了真正為我所需要的東西。艾達的每一項行為、每一種方式、每一項詭計、每一種細節,都可以從這本書中看到詳細的注腳——現實中活生生的犯罪曆史!我們任何人都沒有理由因為無法打敗她的詭計而受到責備,因為欺騙我們的並不是她一個人而已,而是在她之前,經過許多年代積累的無法數計的眾多的犯罪經驗與手段,在此基礎上,還要加上漢斯·葛羅斯博士——世界上最偉大的犯罪學家的——精辟的科學分析。”
他停頓了一下,點了一根煙。
“盡管我已經找出了她作案手段,但總覺得少了一些東西,例如強烈的作案動機——我的意思是,是什麽促使她如此堅決地實施這一係列毫無人性的恐怖行動。對此,我們對艾達的出身和遺傳的天性一無所知,即便按照清晰的邏輯進行思考,這些犯罪行為仍然無法讓人相信。因而我的下一步行動就是要查明造成艾達這一心理變態的原因。
“剛開始的時候,我就認為她很可能與曼韓太太之間是母女關係;但即便是在這一推測得到證實的時候,我也想不出她的出身與這起案件會有什麽必然的關係。在我們訊問曼韓太太的時候,從她的言語中,很明顯可以推測出圖亞斯和她的丈夫曾經合夥做過一些黑暗的交易;到後來她也向我們承認,她的丈夫是在紐奧良的醫院裏住了一年後才離世的——也就是十三年前的十月份左右。或許你們還有印象,她也曾說過,她丈夫過世前就曾見過圖亞斯——應該是十四年前——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艾達被圖亞斯領養了。”
到後麵我們才從曼韓太太那得知,曼韓曾為圖亞斯幹的一件見不得人的非法勾當頂過罪,而圖亞斯才得以逃過了法律的製裁;但同時他也要求圖亞斯做一件事情:如果他不幸死了或被判了終身監禁,圖亞斯必須要領養和照顧他的女兒——也就是艾達。為了使她不受曼韓惡習的影響,五歲時的艾達就被安置於一所民宅中。
“我想到,艾達的父親曼韓或許會和這一係列殺人案有關聯,甚至還曾懷疑過管家史普特的真實身份;而整起案件的根本動機就是無恥的敲詐勒索。因而我決定要徹底調查清楚。上個星期,我的神秘之旅就是到紐奧良徹查這件事情,結果一到那兒很容易就得到了驗證。在調閱一份十三年前十月份的死亡記錄時,我發現曼韓在死前的一年內都被關在收容精神病罪犯的醫院裏。我也從警方那兒查到了他的一些記錄。亞多法·曼韓,即艾達的父親,在德國時期似乎已經是一個臭名昭著的惡棍和殺手了,曾被判過死刑,但後來逃獄潛往美國。我的直覺告訴我,已然過世的圖亞斯一定與那起逃獄案有著某種聯係。不管我是否真的冤枉了圖亞斯,至少已經弄清了艾達父親的身份。從這一點來看,也可以作為造成艾達殘忍手段的一個背景因素……”
“你的意思是,她跟她老子一樣?”希茲問道。
“並不是這樣,警官,我隻是覺得她遺傳了罪犯的某種潛質;在她那謀財害命的動機被強化後,她那潛伏的天性開始自覺地生發出威力。”
“倘若隻是為了金錢,”馬克漢質疑道,“動機似乎也不會強大到這種分兒上吧。”
“不單單是金錢的力量。她真正的動機遠比對金錢的欲望深厚的多,客觀地說,這或許也是人性有關的動機中最為激烈的——恐怖而奇異的、愛恨交織、妒欲相融的殺人動機。像艾達這樣的身份,在那原本不正常的格林家族中完全陷於灰姑娘的處境,沒人瞧得起,被當做奴仆一樣使喚,還要讓她耗費掉自己的大好青春來照顧一個尖酸嘮叨的殘疾者;而且也隻有這樣——正像希蓓拉所說的那樣——完全沒有其他的謀生道路可選。誰能理解,這十四年來,她默默承受了多少苦不堪言的待遇,而反過來她日複一日吸收著四周的毒素,滋養了她心中仇恨的種子,致使她最後仇視那個家族中的每一位成員?僅僅是這些,足以喚起她那與生俱來的本性了。常人看來,她早就應該忍無可忍了,但另一個同樣強勢的因素加入了進來——她愛上了馮布朗醫生。這對於一個苦出身的女孩來說,是最常見的了。然而,希蓓拉獲得了他的愛。即便艾達真的不知道,她也一定懷疑他們已秘密結了婚。平日裏就對希蓓拉心存敵意,這種惡毒的、滲入骨髓的嫉妒更是與日俱增。”
“根據圖亞斯的遺囑,艾達是家族中唯一一個結了婚就不用被迫住在宅子裏的人。從這一點來看,她是最有可能將他們一網打盡得到一切,同時又能夠擺脫她那出於本能而不得不深深痛恨的人。因而她計劃滅掉整個格林家族以繼承所有的財產,並奪回馮布朗的愛。除了這一如此強烈的動機外,報複也始終貫穿著整個案件過程。但我認為,愛情的因素才是她這一係列罪行的根本驅動力。愛情給了她勇氣和力量,愛情令她心馳神往,引導她進入到一個迷幻的國度;在那裏,她願意為自己那瘋狂的渴望付出任何昂貴的代價。
“講到這裏,我們要溫習一些重點細節——你們知道,年輕的女仆巴登曾說過,有的時候,艾達的言行簡直是一個惡魔,並且還經常說出惡毒的髒話。實際上,這一細節為我們提供了一條線索,但在當時,誰會理會巴登的話呢?
“要探尋她這一殘忍的殺人遊戲的根源,就不能忽視那間被長年鎖閉的圖書室。長期的孤單獨處,整日厭煩不堪,被深鎖在這座陰宅之中,心裏的怨恨無法排遣——完全無法避免的,這位生活在仇恨幻想中的女孩發現潘多拉的遊戲也許也正適合自己。她弄到圖書室的鑰匙,並且很容易複製一把,這樣,那間圖書室就是她一個人的世外桃源了。
“一個很偶然的機會,她在那兒發現了犯罪學的那些專著書籍。這些書不僅引發了她的興趣,更重要的是,也成為她發泄內心積鬱的仇恨的一個惡毒的途徑,與她那殘忍的天性一拍即合。最後,她終於看到了葛羅斯的偉大著作,此時所有的犯罪技巧就以圖說與實例相結合的完美形式展開在她的麵前——這本書對她來說,不再是為法官提供參考的資料匯編,而真真正正是一部殺手育成摘要!漸漸的,她那種令人恐怖的放縱計劃終於醞釀成形了。剛開始的時候,她隻是想象著把那些謀殺的技巧付諸實踐,用在她所仇恨的人身上,這或許隻是一種自我安慰罷了;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存在於幻想中的概念終於有了具體的形體。她發現這些殘忍的技巧都是可以被自己實際操作的,因而才引發了這一係列駭人聽聞的陰謀。她製造了令人不寒而栗的計謀,再以她那超乎常人的想象力說服自己付諸實踐。她向所有人描述逼真的場景,她那高超的演技,那些詭異的計謀——都隻是她的恐怖夢工廠裏製造出的幻象而已。格林的《童話故事》——這也是我早先忽略的。對她而言,這並不是假裝做戲而已,而是被魔鬼附身般的盡情投入——她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生活在強烈的欲望與仇恨的火山壓力下——有許多年輕女子都曾經曆過。康斯坦絲·肯特的行為就使蘇格蘭場的人完全信服她是無辜的。”
萬斯又停了下來,抽著煙沉思著。
“讓人無法理解的是,以前古舊的典籍中充滿了各種具體的案例,我們為何卻視而不見呢?犯罪史中,有著無數類似於艾達這種境況的實際案例,她們無一例外也都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除了我剛才提到的康斯坦絲·肯特案,還有瑪莉·波伊兒、瑪德蓮·史密斯和葛瑞塔·貝兒。實際上,我們早該料到的……”
“別跑題了,萬斯,”馬克漢急切地打斷他,“你的意思是,艾達從葛羅斯那兒得到了靈感。可是,葛羅斯的著作是德文的,而你怎麽知道她的德文水平……”
“就在那個周日,我和老凡到格林豪宅拜訪時,我曾特意問艾達,向她詢問希蓓拉的德文水平。我有意用了一種特殊的方式提問,從她的回答中就可以得知她自己的德文水平,而她甚至用了最典型的德文語式。請你們注意,我當時就是想要她認為我在懷疑希蓓拉,這樣她才不會著急下手,一直等著我從紐奧良歸來。我很清楚,隻要希蓓拉還在大西洋城,就能夠暫時躲避艾達的毒手。”
“我很想知道,”希茲忍不住插嘴道,“她當時人在馬克漢先生的辦公室,又如何殺得了雷克斯呢?”
“別著急,警官,還是讓我按照事情的先後順序來說吧。”萬斯繼續說道:
“第一個被殺害的是朱麗亞,因為她是大當家的。先解決掉她,艾達後麵的行動才易於暢通無阻地進行。另一個方麵,剛開始的時候,朱麗亞的死不僅為她的計劃開一個好頭,並且製造出了最吻合的故事框架,也為她謀殺自己創造了一個最理想的背景環境。顯而易見,艾達曾聽人說過契斯特的那把左輪手槍,在她偷得之後,就默默等待著首次槍殺的時機。十一月八日的晚上,作案的時機來了。當過了十一點半,人們都入睡了以後,她就來到朱麗亞的房門前,順利地進入了房間,很顯然,她當時就坐在朱麗亞的床邊,正編些鬼話來解釋她的這次來訪。她趁朱麗亞不備,從睡袍下抽出了手槍,一槍擊中了朱麗亞的心髒;隨後馬上回到自己的房間,開著燈,站在梳妝鏡前,右手握槍,斜頂著自己的左肩。她之所以要打開燈站在鏡子前,就是為了看清自己的槍口是否瞄準——這也就是兩聲槍響之間為什麽會隔了三分鍾的時間。最後她一狠心,扣下了扳機——”
“這怎麽可能!一個女孩會安排這種危險的苦肉計來成全自己安排的陰謀!”希茲表示出了自己的反對意,“這完全不符合常理。”
“但是警官,實際上艾達本來就不是什麽弱女子;你想想,這一係列的陰謀中,有什麽地方是合乎常理的呢?這也就是我為什麽會查閱她的家族史的原因。從她運用苦肉計以騙取他人信任這一想法來看,事情就很容易想通了。這樣做隻存在一點點風險,甚至根本沒有什麽風險,那把左輪手槍已被契斯特改裝過了,隻要輕扣扳機就能夠發射。她最擔心的反倒是隻受了些輕傷。何況犯罪史上早已存在諸多自殘的案例。葛羅斯的記錄中就有許多個……”
他拿起放在桌上的《法官手冊》第一卷,翻到已做了標記的頁碼。
“請聽一聽下麵的這段文字,警官。我翻譯出了大概的意思:‘自殘並不是什麽新鮮事。在這些人中,有的人隻是為了假裝自己受到了致命武器的傷害,有的則為了勒索傷害賠償金。也正因為這樣,在一陣兒無關痛癢的群架之後,總會有人故意展示他那假裝受傷的地方。但最常上演這種自殘戲碼的人,一般都不會自殘到底,除非是那些虔誠之極的信徒或離群索居的獨行者……’不過,警官,你也應該不會對那些為了逃兵役而自殘的事件感到陌生。他們最常用的伎倆,就是轟掉自己的一根手指頭。”
萬斯合上了書本。
“而且你要注意,這個女孩一直生活在不幸而令人窒息的環境下,即使隻得到一樣,她也沒有什麽損失。如果陰謀沒有得逞,她便會毫不吝惜地毀掉自己。相對自己渴求的東西,這種自殘的傷痛根本算不了什麽。女人在毀滅自己這件事情上,幾乎有著天生的能力。這隻不過是艾達變態狀況的一部分而已。更確切地說,這種境況下的自殘行為,對於艾達來說,是一種追求完美的堅持……”
“但她的確是從背後開槍的呀!”希茲的樣子有點傻,“我的腦子都快炸了,誰聽說——”
“不要著急。”萬斯翻開《法官手冊》第二卷做了標記的地方。“我們還是以葛羅斯為例,他很早就聽過這類的案例——實際上,歐洲大陸也並不缺乏這類的例子。顯然艾達是在他的這些記錄中產生了從後背開槍自殘的想法。我從許多類似的記錄中選出了這樣一節:‘下麵的兩個實際案例,證明人們也會被傷口經驗之談所蒙騙:在維也納,當著許多人的麵,一個人從後腦開槍打死自己。要不是當時有這麽多的目擊證人,如果說這是自殺行為,根本沒人會信;此外,還有一名軍人從背後用步槍槍殺自己,他先固定好步槍,用腳踩在上麵扣動扳機,即便從傷口來看,也知道這並不是自殺。’”
“那還有一點!”希茲挺直了身子,向萬斯揮著手裏的雪茄,“你對那把手槍如何解釋?聽到槍聲後,管家就進了艾達的房裏,他為何沒看到那把手槍呢?”
萬斯沒有直接回答他,翻到《法官手冊》夾著書簽的另一頁,向我們翻譯道:
“‘一天早上,有人告知警方發現了一具被謀殺的男屍。警員立即趕往現場,發現死者是有錢的米商A先生;死者耳後中彈向前仆倒,子彈穿過腦部嵌在左眼邊上的額骨中。屍體是在架設於深長溪流之上的橋中央發現的,就在即將結束調查,進行驗屍時,負責調查的警員偶然發現橋邊腐爛的矮樁上——差不多就在屍體躺下的對麵——看到一小塊新凹痕,看起來像是被一種又尖又硬的東西猛烈撞擊過。他馬上懷疑這一凹痕可能會與這起謀殺案有關。他決定到橋下的河床那兒尋找一些線索,沒過多久,他便在水裏發現了一條將近十四尺長的堅韌繩索,繩子的一頭還綁著一塊大石頭,另一頭就是那把凶器——手槍。經過核實,這把手槍的槍管正好符合那顆射進米商頭上的子彈。從現有的證據來看,這起謀殺案就變成了自殺案。這個米商將石頭掛在橋邊的矮欄上,然後向自己的耳後開了一槍。就在開槍的那一刻,他的手鬆了一下,重重的大石頭拖著手槍越過矮欄,掉落到了河裏……’這樣說算不算回答了你的問題呢?警官?” 希茲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你是說,她把手槍扔出了窗外?”
“除此之外,這把槍沒有任何去處。我從史普特那裏知道,艾達射傷自己的時候,正好站在窗前,而窗戶被打開了一尺寬。從朱麗亞房間回來時,她把手槍拴在了繩子上,另一頭則綁上了一個重物,因此,當她放開左輪手槍之後,它就輕易地從窗台上滑落在了陽台階梯外雪堆中。艾達的計劃需要一場大雪的幫助,而十一月八日正好是理想的日子。”
“天啦!”馬克漢已經驚呆了,“這已經越來越不真實了,就好像一個荒誕的夢魘一樣。”
“馬克漢,這些都是真的,”萬斯非常嚴肅,“而且連名字、日期,包括細節都被記錄在葛羅斯的專著裏了。”
“天啊!難怪我們找不到手槍。”希茲恨恨地說道,“那麽腳印難道也是她偽造出來的?”
“是的,警官。在葛羅斯的指導下,她學會了偽造那些腳印。那天晚上雪一停,她便穿上契斯特丟棄的高筒橡膠靴走了一個來回,然後把鞋藏在了圖書室裏。”
萬斯再次打開葛羅斯手冊。
“這裏有各種偽造腳印的方法,而且,最重要的是還有如何製造他人腳印的方法。我講一小段給你們聽:‘如果擔心被懷疑,就設法嫁禍到另外一個人身上。但是怎樣嫁禍他人呢?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穿上他人的鞋子製造的腳印。這種嫁禍方式,已經多次被證明非常實用……’這段話的末尾,葛羅斯還特別提到高筒橡膠靴,於是也就激發了艾達的靈感。以她的智慧,她完全能夠從中得到啟發。”
“她的確很聰明,她竟然蒙蔽了我們所有人。”馬克漢咬牙切齒道。
“是啊!她完全活在以自我為中心的妄想當中!但是,她的妄想又都建立在每一個事實的基礎上。她還聲稱自己聽見了‘拖著腳走的聲音’,原來那都是她自己製造的實際聲音。的確,她那麽聰明,一定會根據自己拖著腳走路的聲音聯想到老夫人如果能走路,那麽她的聲音又是什麽樣子!
“我想,艾達原本計劃隻嫁禍到到格林夫人身上;但是,希蓓拉在我們詢問艾達時所表現的態度,讓她改變了策略。希蓓拉不但懷疑艾達,而且還與契斯特討論過,而契斯特也認為艾達的嫌疑最大。還記得他親自去叫希蓓拉的事情嗎?當時他們私下聊了很久。他也許是去告訴她,讓她不要急著表態,因為他還沒有確定;等到有了明確的證據之後再說。希蓓拉同意了契斯特的提議,但是在編造那套童話之前,她還是忍不住指控了艾達;而艾達又暗示說,黑暗中她碰觸到的是一隻女人的手,希蓓拉認為艾達說的就是她,因此她才毫無根據地指控艾達。但是最讓人驚訝的是,這真的是事實;她不但幫我們找到了凶手,而且還說出了很多殺人的動機。雖然之後她改變了心意,收回了對艾達的指控,但是,她的確看見艾達在契斯特的房間裏尋找手槍。”
馬克漢點頭表示讚同。
“太讓人驚訝了!艾達顯然已經知道了希蓓拉在懷疑她,那麽她為什麽不接著殺了希蓓拉呢?”
“她真是一個精明的人。那樣做會立刻凸顯希蓓拉的指控。噢,艾達的牌技真是高超得很啊!”
“萬斯先生,請說下去。”希茲催促道,他最受不了這些題外話的幹擾了。
“好的,警官。”萬斯說著在椅子上挪動了一下,似乎是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但是,我認為我們有必要再說一下天氣,因為從頭到尾,天氣的變化就像一個凶兆緊緊地跟隨著殺人事件。在朱麗亞死後的第二天,這天室外十分暖和,積雪也都融化了一大半,所以艾達就選在這一天的晚間,將她的槍拿了回來。其實就她所受的傷來說,她並不需要在**休養四十八小時,而且星期三那天,艾達已經康複得差不多了,她能夠自己穿外衣,走到陽台,下階梯來到隱藏槍支的地方。就這樣,她拿回手槍並把它放在**,放在自己身邊——這個地方是最不被人懷疑抽查的地方。於是所做的就是耐心地等待另一場大雪的到來——不知道你們是否還記得,第三天就又開始下雪了,這場雪一直下到晚上十一點左右才停。艾達的舞台早已經備妥,於是她便展開了第二起殺人行動……”
“這一天,艾達悄悄地起身,穿好外衣,便來到樓下的圖書室,然後穿上高筒橡膠靴,走到前門,於是又折回了宅子裏。然後她直接走上樓,這樣一來,她特意製造的腳印就會留在大理石階上,高統靴被她暫時放在壁櫥裏——這就是契斯特被槍殺之前的幾分鍾時間內,雷克斯聽到的奇怪的‘關門聲’和‘拖著鞋走動’的聲音。想一想,在這事之後,艾達則告訴我們,她並沒聽到任何響動,但當我們說到雷克斯的話時,她竟然被嚇到了,然後馬上改口說自己也聽到了關門聲——這個時刻對她來說,是多麽危險啊!當然,憑著她那套演技,很快就應付過去了。現在我才明白,在她看到腳印的模型,並成功說服我們相信凶手是外人的時候,她為何會那般明顯地鬆了一口氣。她脫下高統靴,把它藏到壁櫥裏,脫了外套,穿上晨袍,悄聲走到契斯特的房間——或許直接就開門進去了,友好地打了聲招呼。我推測,她不是坐在契斯特的椅把上,就是書桌前,在一連串的閑聊中乘機抽出手槍,頂在了契斯特的胸前,還沒等他從極度的驚嚇中回過神來,就一槍解決了對方。但是,或許就在子彈從槍膛中衝出之時,受害人本能地扭動了一下身體——這或許可以作為子彈會斜向移動的原因。隨後艾達迅速返回自己的房間,立即上床——所有這些,就是格林慘案的另一篇章了。”
“你不認為這一點很值得懷疑嗎?”馬克漢問道,“每一次凶殺案發生時,馮布朗醫生都沒有在辦公室。”
“一開始的時候,我也的確曾懷疑過。但是仔細一想,一個醫生總會在夜間出診的,這沒什麽好懷疑的。”
“雖然艾達槍殺朱麗亞和契斯特的過程不難理解,”希茲又問道,“但她到底是怎樣謀殺雷克斯呢?”
“警官,你知道嗎?”萬斯回答,“她的那些伎倆本來應該難不倒你的。其實很早之前我就應該看出來的,在這一點上,我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艾達其實給我們留下了足夠多的線索。現在,在我向你進行詳細地描述之前,先來一起回顧一下格林豪宅中某個建築的一些細節:在艾達的房間裏,有一個都鐸式的壁爐,壁爐的四周都有木雕嵌板,而在雷克斯的房間裏,竟然有一個和艾達房間裏一模一樣的壁爐,這兩個壁爐還是背對背靠在同一堵牆上的。我想你們大概都了解,格林豪宅的曆史非常悠久,所以,可以想象,在過去的某個時候——也許就在這兩個壁爐的建造之初——從艾達房間壁爐的嵌板延伸至雷克斯房裏與之相對應的嵌板間,就曾經有個小洞。它的橫切麵大概是六平方尺——正好與嵌板的尺寸相同——深度是兩尺多,也正好是兩個壁爐台的深度和牆的厚度的總和。所以我猜想,這個小洞的原始用意,就是要讓兩個房間的人可以在私底下進行信息互通的,當然,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通道直到現在仍存有一個事實——今晚我從醫院過來之前就已經去進行過一番證實了。不過,我還得補充一點:在通道口兩端的嵌板上同時都裝有彈簧鉸鏈,這樣,在打開之後,隻要一鬆手,它就會自動關閉,在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的情況下,就可以迅速地跳回原處,比起實心的木器則更有其重要意義了……”
“現在,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希茲似乎終於心滿意足了,“槍殺雷克斯的過程,其實是模仿了古老的殺人保險箱的模式:小偷剛一打開保險箱門,子彈就立即從架好的槍管中射入他的腦袋。”
“的確,類似這種謀殺的設計曾被許多罪犯應用過。早年在西部地區,一些牛仔的仇家會趁著他們家裏沒有人的時候偷偷溜進屋子,從天花板上向大門口處吊掛一把來複手槍,然後用一根繩子連接手槍的扳機和門閂。這樣一來,當這位牛仔回來的時候——有時是在他離家幾天之後——一推開木門,他的腦袋就會吃槍子兒;而這個時候,那名聰明的凶手可能已經早早地跑到美國的另一頭了。”
“這是不用說的!”警官的眼睛中發著亮光,“兩年前,在亞特蘭大就發生過一起類似這樣的凶殺案——那個被謀殺的人叫波士坎。”
“警官,像這樣的謀殺案真是數不勝數。葛羅斯也舉出了兩起著名的奧地利案件,對於這種殺人方式,他有一定的看法。”
於是他再次打開了《法官手冊》。
“第九百四十三頁上,葛羅斯說:‘近來,美國人設計的保險箱其實與保不保險沒有任何關係,甚至和容器的材質也搭不上邊。為了應付那些通過粗暴的手段破壞保險箱的人,他們卻從未以化學製品或者其他自動射擊的設計來抵抗。一個人可以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殺人或是竊賊,司法單位將來一定得不斷麵對這樣做是否合法的問題。總之,一九零二年,在柏林的一家出口商行裏,曾經有個竊賊闖入,結果被裝在保險箱裏的自動發射裝置射中,子彈射穿了他的前額。但是,向這樣可以自動發射子彈的裝置,卻也曾經被用於謀殺。有一個技工G先生,就曾在自家的瓷器櫃裏布置了一把手槍,門扣打開的時候就可以牽動扳機,就這樣,他利用這個裝置,殺害了自己的妻子,而他妻子被槍殺的時候,他本人則身在另一座城市。還有一位布達佩斯的商人R先生,他偷偷地在自己哥哥的雪茄煙盒子裏藏了一把左輪手槍,等到他哥哥一掀開蓋子,子彈就立即射進了肚子裏。由於手槍的後坐力將雪茄盒從桌子上震了下來,因此機關很快就暴露了出來’……葛羅斯在這兩個例子中,對暗算的手法都作了十分詳盡的描述。警官,你一定很想知道——當然,等一下我就告訴你——其實藏在瓷器櫃裏的左輪手槍,到底是用什麽來支撐的,是長統靴架還是用脫靴器。”
他將合上的書擱在了大腿上。
“毋庸置疑的是,那個壁爐就是艾達謀殺雷克斯的地方。她和雷克斯兩個人,很可能在多年以前,就已經發現了在他們房間之間的那個隱秘通道,並且還曾經用它來互通秘密信息。這也可以說明,他們兩人之間是心照不宣的。這就是她所說的‘我們的私人信箱’。在對艾達和雷克斯之間的情況有了一定的了解之後,我們對艾達的謀殺方式就十分明朗了。今晚,我找到了一把老式的脫靴器,就藏在艾達的衣櫥裏,也許它是艾達從圖亞斯的圖書室裏拿出來的。它的寬度為六寸,長度還不到兩尺——尺寸與這個相通的小洞非常符合。艾達一定是仿效了葛羅斯的示意圖,將槍柄緊緊地壓在了脫靴器的爪狀之間,像一個老虎鉗一樣夾住了它;然後將一條細繩綁在扳機上,將另一端接在了雷克斯的壁爐嵌板內,如此一來,當有人在雷克斯房間裏將這塊嵌板打開的時候,一觸即發的左輪手槍就會射出子彈,子彈沿著通道一直前行,這樣,任何一個往小洞裏看的人都會不可避免地被射殺。而當雷克斯額頭中彈倒地之時,壁爐嵌板也會在彈簧鉸鏈的拉力下立即回到原處,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找尋得到子彈的來源。這同時也說明了,雷克斯在臨死之前,為什麽臉上一直保持著平靜的神情。之後,艾達同我們一起從檢察官的辦公室回來,直接走回樓上的自己的房間去,她將手槍和脫靴器都拿走,藏在了衣櫥裏,接著就下樓來告訴我們她發現地毯上有腳印——至於這些腳印,當然是她在離開宅子前故意製造出來的。順便提一下,她也正是在下樓梯之前,輕而易舉地從馮布朗醫生的醫藥箱裏,將大量的嗎啡和馬錢子堿偷走了。”
“上帝啊!”馬克漢說,“難道她沒有考慮到,萬一她的機械裝置突然失靈了,那麽,她將如何收場?”
“我可不這麽想。如果這個陷阱沒有起到作用,或者雷克斯沒有立刻死掉,那麽她還是可以將罪名賴給其他人——雖然這種可能性很低很低。她可以說隻是將簡圖藏在了小洞裏麵,而那個陷阱肯定是誰後來故意裝上去。隻要她一口咬定,誰都拿她沒有辦法,因為你根本無法找到她安裝這把手槍的任何證據。”
“萬斯先生,說說那張簡圖是怎麽回事吧?”希茲問道。
為了更好地回答這個問題,萬斯又一次將第二卷《法官手冊》打開,翻開其中一頁給我們看。我看到在右邊的那頁上麵,畫著一些稀奇古怪的線條畫,我還複製了一份:
“這張圖上畫著三塊石頭,有鸚鵡形狀的,心形的,警官,甚至還有你之前提到過的箭形。它們其實都是一些罪犯之間使用的圖示、標誌,而艾達隻是拿它們當做自己的敘述的配料。她說自己在大廳裏撿到這張紙,這種說法完全是她虛構出來的,不過她很清楚地明白這樣做一定能夠挑起我們的好奇心。事實上,我曾經懷疑過這張圖是偽造的,因為其中很明顯地包含了各類的罪犯標記,而且這些標記擺放得也很淩亂,毫無章法可言。我當時還以為它是被人故意放在大廳讓我們發現的一條假線索——就像那些腳印一樣;但是,我始終沒有懷疑過這竟然會是艾達的把戲。現在回想起來,她當時竟然沒能將如此重要的紙張帶到辦公室去,其實當時我就應該覺察到什麽,因為她沒這麽做,完全不符合邏輯,更加不通情理,但是我當時卻完全沒能想到。上帝啊!在整個事件中,存在著那麽多不合邏輯的疑點和事端!她的確做得很漂亮,時機一到,她就給雷克斯打電話,要他去看‘私人信箱’。不過,對於她來說,有沒有機會並不重要。如果那天早上。她沒有機會將那件陰謀完成,那麽,整個計劃到最後還是會成功的。因為艾達的性格相當的執拗。”
“那麽現在,你認為,”馬克漢插嘴道,“在第一個晚上,雷克斯真的聽到了從艾達房裏傳出的槍聲,而且還在私下裏跟她說了?”
“當然。她關於這一部分的說法,基本上都是真實的。我認為當時在雷克斯聽到了槍聲以後,他隱約覺得好像是格林夫人開的槍。因為性格所致,他對此隻字未提。不過後來,他又向艾達說明出了自己的懷疑,而恰恰就是這次告白,讓艾達興起了殺念——準確地說,是讓艾達下定了實踐自己已經選定了的謀殺技巧的決心。不管怎樣,雷克斯肯定在小洞口外被槍殺的,但是,艾達又臨時發現了一個完美的製造不在場證明的辦法,所以,雖然在雷克斯遭槍擊時她確實與警方在一起,然而殺雷克斯的想法卻完全是臨時起意的。”
希茲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幸虧沒讓我遇上太多像她這樣的人。”他說。
“這就叫做虎父無犬女,”萬斯說,“但是,警官,我們現在不應該太讚揚她。因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根據一本有圖解的行動指南的指示,她隻要遵從這本書裏的指示,隨時保持鎮定,那麽剩下的就沒什麽特別的了。至於謀殺雷克斯的當天,盡管她在雷克斯被槍殺時確實待在馬克漢的辦公室裏,但是她仍然是親手操控這場陰謀的高手。現在可以回想一下,她當時拒絕讓你或者馬克漢到宅子裏去,而是堅持親自到辦公室來訴說自己的遭遇,接著又提議叫雷克斯立刻過來,甚至還請求我們來幫她打這個電話。當我們按照她的要求做了之後,她又立即將她有一張神秘的簡圖的事情告訴了我們,還說隻要將藏匿地點告訴雷克斯,他就能夠立即帶著簡圖過來。於是我們就傻傻地坐在那兒,任由她派雷克斯去送死,而我們對此卻毫不知情!她當時在證券交易所的舉動,其實原本應當已經給了我一些線索;但是那天早上的我,好像特別笨拙,竟一點兒也沒有看出她其實一直都處在高度亢奮的狀態之中。在聽到雷克斯的死訊以後,她禁不住趴在馬克漢的桌上哭泣;當然,她的淚水是真的——隻是那淚水並不是為雷克斯而流,而是情緒極度緊繃之後的自然釋放的反應。”
“我現在開始明白為什麽樓上的人都沒能聽到槍聲了,”馬克漢說,“子彈從牆裏發射出去,從某種程度上說,幾乎可以達到完全消音。但是,為什麽當時在樓下的史普特卻能夠清楚地聽到槍聲呢?”
“因為艾達房間的正下方就是起居室的壁爐——契斯特曾告訴我們,因為通風差,所以很少使用那個壁爐——當時史普特正好就在起居室旁邊的備膳室裏。這一聲槍響是通過煙道直接往下傳送的,所以,樓下聽得反而會更清楚一些。”
“萬斯先生,”希茲又有意見了,“你剛才說,雷克斯曾經懷疑過老夫人是凶手。那麽,為什麽那天當他大發脾氣的時候,會那樣來指控馮布朗呢?”
“在我看來,這種指控事實上是一種本能,為的是將心中對格林夫人的懷疑驅除掉。而且,根據馮布朗醫生的解釋,像你那樣子一個勁兒地追問手槍的事,把雷克斯給嚇壞了,他為了轉移自己的嫌疑,所以才會指控馮布朗。”
“萬斯,還是回到有關艾達的陰謀的話題上來吧!”馬克漢說。
“其實剩下的事情就很明顯了。那天下午,當我們在圖書室裏查看的時候,那個在門外偷聽的人毫無疑問就是艾達。她知道高筒橡膠靴已經被我們發現了,她必須盡快想出對策來。所以,當我們從圖書室出來,她告訴我們曾經看到自己的母親在大廳走動的事情,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完全是她臨時編造的。她曾經偶然在那些書上看到過有關麻痹症的描述,她覺得也許有機會把犯罪嫌疑轉移到格林夫人身上——在格林家裏她最痛恨的一個人——的身上。馮布朗說的也許是對的,在那兩本書中,事實上並沒有談到實際的歇斯底裏性麻痹症和夢遊症,但是,在這些書中卻可以找到關於類似的麻痹症的討論。我覺得,艾達一直以來都想把老夫人留到最後的,而且還要讓她看起來就像是畏罪自殺。然而,在馮布朗醫生提議要歐本海默來對格林夫人進行檢驗的想法將這一切都改變了。那天一早,她聽到馮布朗和格林夫人在討論有關檢驗的事情;她想,如果檢驗的話,她杜撰的那個半夜漫步的人是格林夫人的故事恐怕就要東窗事發了,所以她知道不能再耽擱了。因此,老夫人必須死,而且是在歐本海默到達之前。於是,半小時後,艾達將毒藥拿走了,但是她並沒有馬上給格林夫人服下馬錢子堿,因為那樣做肯定會讓人產生懷疑的……”
“完全正確。她先親自服下適量的嗎啡,為的是讓自己暫時失去知覺,劑量大概是兩厘左右。同時,為了確保自己能夠得到及時的救助,她還設計了一個簡單的把戲,看起來好像是希蓓拉的狗不小心將傭人鈴拉動了。另外,她的這套把戲也是有意要把放毒的嫌疑轉加在希蓓拉的身上。艾達在吞下適量的嗎啡之後,等到自己一有昏昏欲睡的感覺,就立刻拉動鈴繩,再將傭人鈴繩上的絲線流蘇纏繞在小狗的牙齒上麵,之後,就躺在那裏等待有人來了。嗎啡中毒的效果被她演得非常逼真,所以,即使是像杜倫那樣自認為相當優秀的醫生,也沒有看出任何破綻;因為無論你服用了多少劑量的嗎啡,在前半個小時之內的症狀幾乎都是一樣的。一旦她能夠自由行走了,就隻需等待一個時機,給格林夫人服下馬錢子堿……”
“這一切竟然都那麽冷血,以至於讓人覺得很不真實。”馬克漢低聲說道。
“其實,在艾達之前,已經有許多類似的例子了。你是否還記得那三名護士——吉嘉朵、莊契葛和範德林登的集體大謀殺案嗎?還有貝爾·甘尼絲,人們眼中的女藍胡子;艾密莉亞·伊莉莎白·黛兒,一位愛讀書的小婦人;還有波西夫人,也是冷酷無情的嗎?是的!但是在艾達的這起案例中,也有著一些熱情。但是,無論那是怎樣的熱情,艾達都時刻等待著毒殺格林夫人的機會,而且她發現就是那一晚。在十一點到十一點半的這段時間裏,護士小姐要到三樓去準備就寢;恰恰就是這半小時的空當時間裏,艾達來到了她母親的房間。當然,究竟是在她的建議之下,還是格林夫人自己要求喝檸檬碳酸鹽溶液,這些我們已經永遠都無法知曉了。當護士又回到二樓的時候,艾達已經安然地躺在**了——表麵上看是這樣。而格林夫人此時正走向她臨死前唯一的一次——抽搐。”
“之後,德瑞摩斯的驗屍報告,一定讓她感到了不安。”馬克漢說。
“是的,那份驗屍報告將她的所有計劃都打翻了。我們現在不妨設想一下,當我們告訴她格林夫人根本沒有行走能力的時候,她的心情是怎樣的!雖然她依然能夠完美地全身而退,然而具有東方韻味的披肩還是差一點就讓她前功盡棄。不過,即使在當時那種關鍵的時刻,她依然能夠做到順水推舟,還是成功地將嫌疑轉移到了希蓓拉的身上。”
“那麽在那次麵談的時候,曼韓太太的表現又該怎麽解釋呢?”馬克漢問,“你還記得嗎,她說很有可能艾達在大廳裏看到的那個人就是她。”
“我認為,”他十分難過地說,“曼韓太太已經對她的小艾達有所防備了。因為她很清楚這個女孩的父親曾經是怎樣的一個人,也許她整日都在提心,害怕這個孩子擺脫不掉像她父親一樣為非作歹的宿命。”
接下來就是一段長長的沉默,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隻顧著自己的心思。萬斯繼續說道:“當格林夫人死後,在艾達和她那熾烈的目標之間隻剩下希蓓拉這個阻礙了;而對於希蓓拉,她為艾達提供了一個看起來可以安全進行最後一起謀殺案的想法。因為幾周前,老凡、馮布朗、兩個女孩還有我一起出遊,途中希蓓拉賭氣地說了一段蠢話:真想連人帶車衝向懸崖。無可厚非的是艾達認為希蓓拉已經為自己選擇了一種死法。如果艾達計劃在殺死她的姐姐之後,便宣稱希蓓拉反要謀害她,而又因為她猜到對方的意圖跳車保命,希蓓拉因為沒有估計到車速於是才連人帶車翻下懸崖的話,那麽我絲毫不會感到意外。當然馮布朗、老範和我,都恰好聽到了希蓓拉的完美謀殺說辭,這個事實,而且它會使艾達的無辜更具說服力。這是多麽幹淨利落的結局啊!希蓓拉是這起案件的凶手,卻又以死亡結案。這樣一來,艾達便成為了格林家幾百萬家財的繼承者,對於這個精心的設計可以說是極其完美,憑心而論,這項計謀差一點就要成功了。”
說到這裏,萬斯歎了口氣,拿起一瓶酒。將我們的杯子注滿,然後坐了下來,悶悶不樂地抽了好幾口煙。
“對於這個可怕的陰謀,我真的很想知道事前她到底做了多少準備工作。但是我們永遠也得不到這個答案。我想應該有許多年吧,但是艾達並不會在這些準備都沒做好的情況下就開始行動。因為每一件事情都在小心翼翼地進行;而且她很會利用環境——或者應該說是機會——來引導自己。在她拿到左輪手槍,找到製造腳印的方法,並確定手槍可以不留痕跡地陷入陽台外的雪堆裏之後,她所需要的僅僅就是良機了。是的,在她的陰謀中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雪,真是令人感到吃驚啊!”
在此,我還要就這起案子作一些補充。事實上,這些案情的真相並沒有公布於眾,而且也沒有正式結案。因為第二年,最高法院平衡法推翻了圖亞斯的遺囑——換句話說,鑒於這所大宅子裏所發生的慘案,以往的那條必須住滿二十五年的條文也已經被法院廢除了,所以希蓓拉合法地繼承了格林家的全部家產。而至於馬克漢到底運用了多少手段來影響遺產管理法官,以及他和這項判決又有怎樣的關聯,這就是我不清楚的了,當然我也從未過問。就像紐約市民所看到的,這幢古老的格林大宅將在不久之後拆毀,而這片莊園也已經賣給了一家房地產公司。
當法院做出了一份有關遺產的判決書之後,馮布朗醫生帶著夫人乘船前往了裏維耶拉,他們要在那兒享受那份遲來的蜜月。目前他們定居在維也納。在那兒,馮布朗醫生成為了維也納大學——他父親的母校——的講師。我了解他的心願,他希望在神經病學領域上為自己掙得一片天地。